姿态的读音:拾慧志·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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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石林

 

人择友、女择婿,不喜轻躁者,更不喜阴险者。轻躁者,不可任事;阴险者,貌厚奸深,交之无益,更不可托付终身。所谓“仰头的婆娘低头的汉”,都是不好相处的。低头的汉,往往显得老实巴交,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明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会装,憋得住话。单位里要有这样的同事,您记住:未来多半比您混得好。关中人评价低头汉:走路给球算账哩!翻译成文雅一点的话,就是:跟自己那话儿不停地对话。

这里说的是对人的品鉴。品鉴人物,很不容易。组织部门考察干部,多认真啊!程序多严格繁琐啊!但也经常会让坏人钻空子,你看这些年抓了多少贪官!这就说明考察一个人,很不容易。肃贪,就跟洗衣服一样,您不能指望衣服永远不脏不是?脏是免不了的,问题是要及时洗,洗涤用品还要尽可能环保有效。

北魏中书博士、秘书监游雅,曾经负责起草北魏的国家法律。游雅喜欢议论别人,曾经有个读书人陈奇被游雅议论得遭到族诛。但是他对另外一个人的议论,却很有意思——游雅议论同朝为官的高允:我跟高允同事相处了四十年,没见过高老师为什么事儿过分地喜悦或愤怒,你跟他说话吧,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像没啥文化一样。跟高允同朝共事的崔浩大人心直口快,也评价高允:这个人丰才博学,书是读了不少,就是没有一股读书人的矫矫风节,太闷了,没劲、窝囊!

可是,不久崔浩、宗钦等人修国史,记录皇帝言行,任性注释,还借机发表反动言论,魏世祖大怒,要将这些人处死。崔浩和宗钦等人被抓到朝堂上审问,崔浩吓得魂飞齿震,跪在地上打哆嗦,声嘶力竭地喊叫申辩,其他人也无不伏地流汗。情形十分危急。高允要上殿为此事申诉,太子平常跟高允关系好,劝他不住,就说:那这样吧,你去对皇上回话,我在旁边帮助你,你一定要顺着我的话说,否则就没命了。高允上了殿,据实汇报修国史、记录皇帝言行的情况,许多属于崔浩的罪都承担在自己身上,自己干的活比崔浩他们还多。太子在一旁数次帮他解释,把话引开,高允又给扯回来,非要承担责任不可。史书上这一段对话读来,十分激烈,动人心魄,可以说,任何剧本都比不了,很精彩。在对话中,高允跟平常换了个人似的,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词义清辩,音韵宏亮,世祖为之动容。

事后,太子埋怨高允:高老师!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一个劲儿地给圆话,你怎么一次次往死套里钻?你活腻了?高允说:臣是个农村娃出身,本来就没想当官。现在参与修国史,实录帝王的言行,这个工作本来就危险。但是,修史的作用就在于观往知今,炯戒将来。崔浩的错误在于他夹杂了很多个人情绪性的东西,他将自己的爱憎掺和到其中,就蒙蔽了真相了。但是臣与崔浩共同做这个事,死生荣辱应当共同承担,哪里有他因言获罪,而我什么事儿也没有的道理?殿下您关照我,我很感激,但是违心苟免,非臣之意。

太子十分感动。

 

 

                                        2011年10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