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大学之道:教学经验

听课第一天，六位“中学语文课堂教学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悉数上场。参与上课的学生分别来自郑州女子高中和郑州71中。

第一堂课的执教者是河北邯郸一中教师李哲峰。他讲的是高中语文第四册作文指导课《作点辩证分析》。大屏幕上展示出三条教育流行语：

一个好校长就是一所好学校。

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知识改变命运。

老师的问题很简单：你最认同哪句话？说明理由。这个环节主要是为了引发学生兴趣，使他们产生表达的欲望，当然也是为后面的教学工作铺平道路。郑州女子高中的同学语言表达能力特强，回答上面的问题只是小菜一碟。

老师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刚才同学们谈的都是这几条流行语积极合理的地方，现在换个角度重新审视这几句话，请问：刚才给你印象最深的那句话是否完全正确？它存在什么问题吗？不用说，三条流行语的“局限性”又被学生分析得淋漓尽致：一个好学校，光有好校长是不够的，还要有好的领导班子、好的师资、好的生源、好的管理理念；有些学生就是不学习，老师再会教也拿他们没办法；能改变命运的不只有知识，还有机遇、家庭背景。

课讲到这份上，本课的标题已经呼之欲出了——“作点辩证分析”。教师板书标题后，要求学生边读课文边思考：

（1）讲道理，作分析，常常会出现哪三种问题，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是什么？

（2）如何做到辩证分析？

课文显然比较抽象，不容易引起学生的兴趣。李老师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对教材知识进行了“再创造”，将不辩证的做法简单概括为说“过头话”、“一头话”、“到头话”这样生动的说法，一下子使课堂气氛重新生动起来。前面展示的三条流行语，刚好分别是“过头话”、“一头话”、“到头话”。

理论学习告一段落，李老师要求学生改写前面的三条流行语，使之名副其实经得起推敲。三个流行语很快被加上限制语重新包装“上市”：

一个好校长很大程度上就是一所好学校。

没有教不会的好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在同等机遇下，知识改变命运。

将理论知识应用于实战，这个环节常被称之为“拓展训练”，但李老师的“拓展训练”还在后边。他给出了2009年高考全国一卷作文材料，让学生用10分钟时间写出100字以上的内容，要求做到辩证分析。

作文材料如下：

兔子是历届小动物运动会的短跑冠军，可是不会游泳。一次兔子被狼追到河边，差点被抓住。动物管理局为了小动物的全面发展，将小兔子送进游泳培训班，同班的还有小狗，小龟和小松鼠等。小狗，小龟学会游泳，又多了一种本领，心理很高兴：小兔子和小松鼠花了好长时间都没学会，很苦恼。培训班教练野鸭说：“我两条腿都能游，你们四条腿还不能游?成功的90%来自汗水。加油!呷呷!”

评论家青蛙打发感慨：“兔子擅长的是奔跑!为什么只是针对弱点训练而不发展特长呢?”思想家仙鹤说：“生存需要的本领不止一种呀!兔子学不了游泳就学打洞，松鼠学不了游泳就学爬树嘛。”

让学生展示了自己的作品后，李老师拿出一篇自己写的下水作文。不止一个专家强调过语文教师写下水作文的重要性，但生活中真正“下水”的老师却并不多，何故？惰性在作祟。李哲峰老师不但下了水，还写得挺好。抄录于下，供大家欣赏。

找寻属于自己的航向

音乐家帕格尼尼曾经是爱因斯坦年少时的“青春偶像”，但当他在乐师面前自信地拉奏帕格尼尼的十四支曲子时却得到了对方这样的答复：我想你不必成为帕格尼尼，因为你从拉琴中已经得到了快乐，这就足够了，快乐是成本最低风险最小的成功！也正是那一次破绽百出的“演出”，让爱因斯坦放弃了音乐选择了真正属于他的物理学，而历史最终证明乐师是对的。

上帝是公平的，他从不会根据自己的好恶随意垂爱或是鄙弃任何一个人，也就从未将完美轻易施舍给谁。于是对于我们来讲，高质量的生存就意味着要发现、发掘、发展甚至发扬自己的特长，找寻属于自己的航向，因为我们的人生之旅只有驶进了属于我们自己的领海才会拼出真正的精彩！

那么，究竟哪儿是属于自己的精神港湾、心灵领地？哪儿能让我们一试身手打拼自己的天地？发现特长决非易事，正如苍茫大海中寻觅属于自己的那一尊灯塔一样艰难而迷茫。

朋友，你知道吗？世界冠军刘翔最初的选择居然是跳高，伊辛巴耶娃所坚定的原本是体操，然而命运却似乎在有意捉弄他们，他“限制”了这个原本梦想跳高的男孩的身高，却让那个钟情于体操的小女孩不断“疯长”，最终像生了牙的土豆而变得一钱不值。试想如果教练当年真的像寓言中青蛙评论员所说的那样“针对弱点训练而不发展特长”，恐怕我们今天也就无从认识这两个光鲜的名字。航向的调整让黄种人的历史重新书写，让世界记住了刘翔；航道的改变让撑杆跳的记录不断刷新，让人类在挑战极限的道路上大步迈进！

只有找到自己的特长明确自己航向的人才可能将人生价值最大化，赢得一方自己的地盘。寓言中的评论家青蛙、思想家仙鹤并非是泼冷水，爱因斯坦遇到的乐师也并没有小瞧人，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智者。当年，一个青年人拿着自己青涩的作品找到大作家陈忠实，受到了莫大鼓励，而如今，面对眼前的这个坚持写作却庸庸碌碌的中年写手，陈忠实不禁坦言：如果二十多年前我不顾及面子直接告诉他不适合从事写作的事实，他可能会拥有一个别样的人生！

当然，我们也要懂得，特长不能等同于天赋，他需要发现也需要发展，否则曾经获得全美少年组钢琴大赛一等奖的赖斯也许就不会在今天的国际政坛叱咤风云，当年以语文、历史满分而数、理、化、英四科共25分考入清华大学的钱伟长也将没有理由从中文系转入物理系成为今天中国科学界的泰斗。

正如雄鹰不可放弃蓝天，猛虎不能落入平阳一样，兔子选择的应该是打洞，松鼠就要执着于爬树。我们应该坚守自己的特长，找寻自己的航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今天波澜不惊的我们明天必将风云际会！

三

来自上海的曹刚老师执教的《信客》也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曹老师三十来岁，个子高高的，很帅。他的板书很简洁，说话也干脆利落。导入新课时，他从学生名字中的叠字现象说起，迅速拉近了与学生的距离；指导学生朗读时，他的要求很准确，读得不好就反复纠正。分析课文时，曹老师打破了课文的自然顺序，按照自己对文章的独特理解来结构课堂。具体步骤是：一、默读课文1－13节，了解信客的职业特点。二、默读第17、20、21节，了解信客的人生遭遇。三、默读第12节到第23节，了解信客的为人。这种反文本的教法让人耳目一新，也让评课的专家赞不绝口。

（说明：信客是旧时的一个职业，是邮政业不发达的产物，信客的主要工作是替人送信捎物，充当外出谋生者与老家联系的纽带。《信客》出自人教版八年级教材，作者余秋雨。鉴于多数同学没读过这篇文章，我们特意把它放在本期第二版，欢迎阅读。）

安徽肥东一中的宣沫老师执教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很精彩。他注重引导学生从人物台词中体会人物性格，认识人物形象；从人物命运中体会悲剧力量，感受作家情怀。由于笔者对莎翁的这部戏不甚熟悉，故不多赘述，以免贻笑大方。

客观地说，今天讲课的这六位老师虽然都是“一等奖”获得者，但水平参差不齐，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比如邢小雷老师，执教《失街亭》时设置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历史情境，让学生扮作众将官替马谡求情，但他自己扮演的诸葛亮应变能力严重不足，从头到尾照本宣科，甚至有些语言与学生的“劝谏”完全对不上号。执教《云南的歌会》的吕莉老师容光焕发精神百倍，但思路混乱目标不清，让人听完课依然如坠雾中。当然这跟文章本身有一定关系，《云南的歌会》一如沈从文先生的其它文章，用的是“概述”手法，不讲究情节的连贯性，文章脉络当然不易把握。发挥最差的是大连教师董鹏，语言干涩单调不说，从头到尾根本就不在状态。最令人不解的是，她竟然把“简介”、“阐释”说成是阅读方法并向学生郑重推荐。连评课的专家都忍不住指出，这明明是写作手法嘛。

还有一位作课的老师，竟然把“唾手可得”说成“垂手可得”，让人瞠目结舌。不点名了，太伤自尊。

四

赵谦翔老师第二天出现在讲台上，令我喜出望外。我这人向来马虎，前一天记了很多笔记的本子弄丢了，会议的日程安排表也没有看仔细。听到赵老师的名字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到台上，趁课还没开始，与赵老师合了个影。以后也许还会写一篇文章，回忆给我重要影响的几位老师，已经拟了一个名单：第一位是初中时的班主任徐铁生老师，第二位是衡水旺老师，第三位就是赵谦翔老师。

赵老师这次讲的是陶渊明的诗《归园田居》。全诗如下：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赵老师的思路是：（1）先让学生熟读成诵；（2）再领会诗句含义；（3）探讨诗歌与今天生活的联系。这个设计看似平常，但赵老师有本事让他的课堂充满欢声笑语。首先，他学识渊博，文化底蕴深厚，课堂上犹如摆下了一桌诱人的盛宴。比如在分析陶渊明“误落尘网中”的原因时，赵老师先进行概括：身为贵族后裔，理当继承先贤；身为儒家学子，义当修齐治平；身为一家之主，义当求禄养家。接着介绍陶渊明的家庭：两个老婆、五个儿子，全家八口人，开销很大；五个儿子个个缺心眼，不但仕途无望，想生活自理都难。这时大屏幕上出现了陶渊明的《责子诗》，证明赵老师并非戏言（诗中的“舒、宣、雍、端、通”就分别是陶渊明五个儿子的名字）。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

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

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

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

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

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

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赵老师的课充满魅力，还跟他喜欢点评学生的纸条有关。这堂课上一共让学生写了两次纸条，第一次一道填空题：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茅檐草舍远胜          ）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树环花绕远胜          ）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朴素村落远胜          ）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鸡鸣狗吠远胜          ）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清净悠闲远胜          ）

第二次是在最后，他出示两个题目，让学生任选其一写出心得：

（1）       陶渊明与我何干？

（2）       陶渊明与我同行。

点评学生的答案时，他的评语既准确又犀利。比如：这个答案有点过；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文不对题；拉倒吧，你这说法完全不着调。现在不少老师，使用“表扬式教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对学生的回答不论对错一律“真棒”。他们嫌赵老师对学生的评价太直接太负面，认为会伤害学生的自尊心。但在赵老师的课堂上，我们看到的景象是：学生全无受伤的样子，每一个都显得极为开心。事实上，孩子们需要在一次次“对”与“错”的辨识中获得成长，而他们对“被否定”的承受力也不是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弱不禁风。

在赵老师之后，由余映潮老师执教《蚊子和狮子》。余老师是中学语文“板块式教学思路”的创始人，中青年教师课堂艺术研究的领军者，曾被尊称为“语文潮”，是许多青年教师的偶像。会敏说她曾听余老师在“河南省青年教师优质课大奖赛”上作评委，语言犀利，直击要害，确是大师级的人物。不过，今天他讲的这一堂课，与我们的期待有些落差：一篇仅100来字的伊索寓言，他却不厌其烦地让学生划分层次，不厌其烦地让学生齐读课文，弄得课堂气氛很是沉闷。是文章没有选好？是前面赵老师的课给他带来了压力？还是我们的鉴赏能力有限，领会不了其中的奥妙？不得而知。不过，这一堂课并不会影响大师在我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会议结束后，我们几个争先恐后冲上去与大师们合影，并且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