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铃电动车是杂牌车吗:聂绀弩先生的阿Q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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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 绀 弩 先 生 的 阿 Q 气                                                                             林东海        聂绀弩先生一生胸襟豁达,岂止名利不挂于心中,连生死也置之度外,但他又十分执著,尤其是写作,不仅认真,而且积极。晚年瘫卧在床,他仍然坚持写作,孜孜不倦。郁风女士说他“冷眼对窗看世界”,黄苗子先生接着对曰:“热肠倚枕写文章。”说得贴切,对得工整,这老两口真是捷才。聂绀弩先生的这种态度,这种毅力,令人钦敬,令人叹服。 
  1983年10月,中华书局《文史知识》来电,要我代该刊约聂绀弩先生写一篇文章,题目由他自己定。我即遵嘱向聂绀弩先生传达中华约稿之意。他当时虽未立即答应下来,但心下却接受了。10月16日他即来信:“拟写一篇《漫谈三国演义》,可如期交稿,生病则说不了。”他的室名称“三红金水之斋”,顾名思义,当是对《三国演义》、《红楼梦》、《金瓶梅》、《水浒》这几部小说,特别感兴趣,也特别下工夫,第一部就是《三国演义》,所以他定的这个题目,一定是胸有成竹的。经三四天艰苦奋斗,终于写完了该题。他躺在床上,写封信都困难,何况是几千字的文章,然而他果然如期完稿。10月20日他来信说:“《且说三国演义》稿就。因改来改去,致成孤本,深恐失去。想复印一份,不知你处可复印否(总以在你手完成为要)?否则,我找人印好后送上。此稿写得很苦,所谈似无人谈过,务须有一份在手始放心也。最好是中华已不要此稿或不合用,不知前途如何。我又不能直接找他(已忘其名),所以很窘。”因为“写得很苦”,又是“似无人谈过”,所以对该文特别珍惜,务须有副本在手始放心。其态度之认真,端的可“怕”。我复信答应可以复印,但他还是不很放心,特意请周姑娘(健强)抄写。11月15日又写一信托周姑娘捎来,信中说:“拙作《且说三国演义》一篇,约五千字,正抄写中,廿(日)以前可寄奉,听候处理。倘不合用,原稿退还,能提意见更佳!不要勉强用。不合用者与中华所需处不合耳,作为一小文,他处可发表。决不埋怨。”后果如期托周姑娘送来,我立即寄中华,并转达聂绀弩先生的意思。他写文章,不轻易写,写必自抒己见,因而格外自珍。对于学术的态度,能如此认真者,其在今日,尤不多见。
  有一次,我到劲松看聂绀弩先生,坐到他的床边。他闭目养神,似乎打了个盹,睁开眼瞧了瞧我,眼皮又耷拉下来,这不是打盹,而是在思考什么。我问:“论贾宝玉写得怎么样?”他突然睁大双眼,像生气似地吼了一声:“不是告诉你写不下去吗!你看看。”说着就伸手在枕头下乱摸,想拿出那写了一半的稿子给我看;枕头下没有,又到屁股下摸。要知道,他的下半身已经动弹不得,在屁股下摸东西是很艰难的。他着急地费劲地摸,汗珠从头上冒了出来。我忙说:“别找了,我知道写不下去了。”此前我曾问过他写什么,他说在写关于贾宝玉的研究文章,不好写,写了一半搁下来了。看来真是写不下去了。那几张稿子终于从屁股下摸出来了。真如胡风先生《和聂绀弩》诗所说的:“分香润色怜花草,善与通灵木石居。”他松了一口气,比丢掉了宝贝又找回来还要高兴。我翻了翻,没细看,歪歪斜斜的字也看不清楚。我说:“《红楼梦》不好搞。我编过《红楼梦》研究资料,比较熟悉红学,但文章一篇也没写。红学像歧路亡羊,不知往哪条路去找,以至于各走各的。”他点了点头。稿子找着了,话也就多起来了:“在山西牢房里,有一位同号姓包,跟我说,他不喜欢鲁迅。问他什么原因,他说鲁迅全盘否定阿Q,人没点阿Q气,怎么能活呢?他就是靠阿Q精神活下来的。他七十岁瘐死狱中,看来阿Q气还不够足。我挺过来了,而且活得比他长,阿Q气胜过他。看来人真需要点阿Q精神。”说完,笑了笑,我这才明白他刚才找稿子为什么急得那样,原来他把做学问当做精神寄托,用阿Q精神去做学问,在做学问中寻找精神安慰。他说阿Q气是同号包于轨的“救心丹”,其实这阿Q精神同样是他的救心丹。当然,他后来写《散宜生诗》后记时,有较全面而庄重的说法,指出:“阿Q气是奴性的变种,不是好东西。”可当人们仍然把希望寄托于主子(好皇帝或清官)的时候,这奴性可能会成为国民性,而聂绀弩先生所说的阿Q气,却有别于这种奴性,是排斥奴性的一种自主自立自足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