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祖义惠侯世系:孔乙己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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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钓鱼 [一]

  山下鱼塘的格局,和别处差不多:都是背靠背两个大池,一个鲫鱼,一个混养。有闲的人,早早来到鱼塘,每每花上5元,租根竿子,钓上一天——这是几年前的事,现在每根竿要涨到十元——在靠边的位置坐着,慢慢地钓着玩;倘肯多花几百元,那就能自己买一根鱼竿,但这些顾客,多是休闲钓,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竞技钓的,才带着各式各样的竿子,走到中间,放线调漂,打一会儿水麻将。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城东边的西河鱼塘里当伙计,老板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竞技钓手,就在茶厅做点事罢。茶厅外面的休闲钓,虽然水平菜,但是骂骂咧咧,唧唧歪歪的也不很少。我和他们时有争吵。所以过了几天,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颗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转悠在鱼塘边上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老板是一副凶脸孔,钓手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租竿子而玩竞技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颗粒末;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钓鱼背心,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调四钓二、剩余浮力,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塘边,所有钓鱼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又来喂鱼了!”他不回答,对我说,“发一盆颗粒,要一个工作餐。”便排出五个硬币。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打龟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连输四局,两个光头!”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他们用丸九,打得赢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上层雾化”,什么“搓浮”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鱼塘边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打过大赛,但终于没有入围,又不会调塘;于是愈混愈惨,弄到钓不到鱼了。幸而搓得一手好颗粒,便时常打打水麻将,指导一下菜鸟。不过他有一样样坏脾气,便是喜欢骂人,如是几次,叫他打指导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常在小比赛里面混。但他在我们这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骂人;虽然即使有人搅了他的窝子,他也从不作恼。
  孔乙己起了两尾鱼,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打过大赛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一次入围也没有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调塘作弊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板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会钓鱼?”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会钓鱼,……我便考你一考。接口的四种漂像,是怎样的?”我想,你个大菜鸟,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漂像应该记着。将来当钓王的时候,讲课要用。”我暗想我和钓王的等级还十万八千里呢,而且那些钓王也很少讲课,只管赚钱;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停顿顶斜?”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顶有两种,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扬竿,想拿漂给我演示,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照样钓鱼。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老板正在张罗比赛,查对报名表,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两个盒饭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钓鱼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去北京了。”老板说,“哦!”“他总仍旧是不死心,居然跑到钓王杯去送死,钓王杯,去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打小鲫鱼,居然光头,后来是大鲫鱼,又垫了两个底。”“后来呢?”“ “后来?……谁晓得?许是得冠军了。”众人哈哈大笑,老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在用海竿捞一支漂子。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发盆颗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可是却一下认不得,仔细一看,那孔乙己便在我身后站着。他脸上带着尴尬的微笑,头发梳的光溜,穿着新的钓鱼背心,拿着一支新魁舟,箱子还是以前那个;见了我,又说道,“发一盆颗粒,要开水。”老板也走出来,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两个盒饭钱呢!”孔乙己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饭要热的。”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遭一串光头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光头,怎么会8场打两百多分?”孔乙己低声说道,“失手,失,失……”他的眼色,很像恳求老板,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老板都笑了。我发好颗粒,打了盒饭,端出去。他从衣袋里摸出10块钱,放在我手里。见他眼圈黑青,好象是长久的没有睡足过的样子。看来他真是输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老板查了账本说,“孔乙己还欠两个盒饭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两个盒饭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不再钓鱼了。

孔乙己钓鱼[二]   钓鱼人孔乙己

        西海的格局,是和别处竿坑不同的:水面要比一般的竿坑大几十倍,在北岸正中临着水边盖了间小屋,伙计在里面拿着高倍望远镜不时的瞭望,看见刚到的钓客就跑过去收钱。住在周边的居民,傍晚下班或周末休息,每每花20元钱,打一张票,——这是五一前的事,五一后开始撒鱼,每天要涨到40元,——就可以在水边找个位子,钓上一整天;倘肯花上100元,便可以在东岸中间,打上四五根远投钓湖心的大鲢子,如果钱多烧得难受,西海东北角有个高钓区可以过把爆连的瘾,但这些钓客,多是黑坑帮,大抵没有这样烧包,只有不会钓鱼的,才空着手踱到高钓区,要根玻璃钢的破杆子,挂上颗粒,秤个百十来斤高高的。
        我从十六岁起,便在积水潭边上的西海垂钓园当伙计,坑老板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高钓区的冤大头,就围着坑边负责收钱开票罢。外面的黑坑帮,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提前2-3个小时就到,开始计时后要催好几次才一脸不耐烦地掏钱打票,到点后总要磨蹭半天才肯收杆。所以过了几天,坑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叫我跟着常年收钱的老哥打打下手。
        我从此便整天的在西海边上溜达,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坑老板是一副凶脸孔,钓客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了坑边,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全西海装备最豪华却钓不到鱼的唯一的人。枯法师五代目5.4米竞技竿、达摩·金秩父心阳纪念作浮漂、达瓦GX-5000 RW钓箱、上品渔具㊣KASE矶研黑鲷矶600钓玉柄抄网、台湾名作工坊1.4-1.8天然紫竹并继夜光支架竿架竿挂、风行特级防水防挂防磨鱼护、顶点DL600型夜钓灯、身穿阿玛迪斯全天候钓鱼服,清一色的丸九全系列鱼饵。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竞技钓术语,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他在群里“独孤求白孔”这半懂不懂的ID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西海,所有垂钓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又来捐款了!”他不回答,对收钱的老哥说:“打一张票,要全天的(其实这里根本不卖半票)。”便排出40大元。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白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收摊时把鱼户拎出水,里面连个趴虎都没有。”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谁说我白板了,我钓的白条都没入户。。。白板!。。。竞技钓的事,能算白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糗鱼”、“中层跑鱼”、什么“溶氧量多少个加号”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岸边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打过比赛,但终于没有混进竞技圈,又懒于修炼基本功;于是始终没有什么长进,每每预赛就被淘汰了。幸而在一个Q群里有一帮朋友,没事老约上他黑大坑去,也总算有地方过过瘾。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不遵守人家禁虫禁窝的规矩。经常趁坑主一转身的功夫,往钓点里扔大球,甚至几斤的红虫往水里丢。如是几次,京城各处竿坑都不让他玩了。孔乙己没办法,便免不了偶然去护城河,什刹海等禁止钓鱼的地方偷偷小钓一会儿。但他在我们这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从不用红虫;也很少打窝子,有时候鱼实在是不开口,顶多也就挂条蚯蚓,但凡口好的时候,定然使素饵。
        孔乙己抽了几杆窝子,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打过竞技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纪念奖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死位、暗箱操作、名次内定”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岸边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坑老板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钓过鱼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钓过鱼,我便考你一考。台钓的漂,是怎样调的?”我想,十钓九白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台钓的漂应该这么调。将来打比赛的时候,找底要用。”我暗想我的水平离打比赛还差很远呢,而且竞技钓也从不用台钓调漂法找底;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调四钓二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钓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台钓有六种调漂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取出一支浮漂,想演示给我看,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在河边玩耍的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从小水桶里取出钓到的白条、船丁给他们玩,一人一条。孩子们玩了会儿,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小水桶里仅有的那条瓜子鲫。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水桶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水桶,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十一前的两三天,坑老板闲得没事沿着岸边转悠,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这小子上次来着儿钓鱼,把钱包放钓箱上上厕所去让人给顺走了,还欠40块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垂钓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丫给拘留了。”坑老板说,“哦!”“这小子前阵子迷上了野钓。这一回,是自己发昏,钓到密云水库去了。密库的鱼,是随便钓的么?” “后来怎么样?”“怎么样?让水政给抓了,先是罚款,跟着还要没收他的家伙,他这下急了,跟人家打了起来。”“后来呢?”“后来给丫扭送执法办拘留了三天。”“拘留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已经放出来了吧,可惜了他那一整套顶级装备。”坑老板也不再问,仍然继续围着西海转悠。
        十一之后,西海就不再撒鱼了,钓客也一天比一天少,我整天缩在小屋里,也须穿上秋衣秋裤了。一个阴天的下午,整个西海没有一个钓客,我正沿着东岸遛弯。忽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做在个马扎上手里拿根不知名的杆子不时的抛竿扬竿,可一时又想去起来再哪儿见过。那人见我走了上来道了声:“打一张票”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我定睛一看,孔乙己!他原先那套连程宁、邓刚见了都不禁会眼热的家伙事已经换成了最便宜的杂牌货;看了眼骇呆了的我,又说道:“打一张票”。坑老板也凑了上来,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40块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刚去交管局交了罚款,兜里就剩这20块钱了,这一回是现钱,要一号位。”坑老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听说你去密库钓鱼让人给拘了 !”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没被拘,你那套豪华装备哪儿去了?”孔乙己低声说道:“丢了,丢,丢。。。”他的眼色,很像恳求坑老板,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坑老板都笑了。我撕下张票,递过去,他从裤兜里掏出张20的,放在我手里,见他手里捏着团鱼饵,依旧是黄鲫,只是由日本丸九换成了天津丸九。过了2个来小时,他看水太凉没什么口,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收拾东西缓缓地离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坑老板翻着账本说:“孔乙己还欠40块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40块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后来听说孔乙己因为老婆生了个大胖小子而封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