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阳集团和群升集团:诗情画意·张问陶《人物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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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情画意·张问陶《人物扇面》

    作者:吴企明 文章来源:古典文学知识 点击数: 357 更新时间:2010年07月29日

    诗画融通美·听香

       张问陶《人物扇面》,藏李一氓处,载《中国民间秘藏绘画珍品》第三集。

      张问陶(1764-1814),字仲冶,一字柳门,又字乐祖,号船山、蜀山老猿、老船、宝莲亭主,祖籍四川遂宁,出生于山东馆陶。乾隆五十五年(1790)进士,历仕翰林院庶吉士、御史、吏部郎中、莱州知府,因忤上司,借病乞归。后寓居苏州。以诗才著称,工书擅画,画风接近徐渭。有《船山诗草》。

      张问陶《人物扇面》,画两个卖花老农,一立一坐,一戴斗笠,一梳短髻。立着的花农担里盛满鲜花,像是刚刚出门;坐着的花农一只筐里没有花,已经卖完。人物相向对话,生动传神,他们的身形、衣纹,用细笔勾出,略施淡彩,区分出衣裤。画幅构图参差错落,力求灵活变动,避免平庸呆板。画家于右上方自题一绝:

      早听时务夜听香,镇日茶瓜习送迎。
      洗耳已无清涧水,到门恰喜卖花声。

      题诗并没有描写画面上卖花老农的形象,却由画面花“香”逗入,借题发挥,题外生情,抒写自己厌烦世俗事务的情思。前两句用叙事笔调写来,说早晨听讲当世的事务,夜晚听着花农的叫卖声,似乎闻到花香,整天喝着茶、吃着瓜,习惯于送往迎来的生活。后两句诗笔一转,转出别意,说自己不愿意听闻世俗杂事,想用清水洗洗耳朵,可惜已经没有清涧水,可喜的是悦耳的卖花声送到家门口,也可以安慰我厌烦世务的心。“洗耳”,暗用许由的典故。皇甫谧《高士传》载,许由是尧、舜时代人,尧要将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愿听,便到颍水之滨用清水洗耳。后代常用此典表示不愿过问世事。“卖花声”,即卖花老农的叫卖声,语出陆游《临安春雨初霁》:“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由听到卖花声进而闻到花香。题诗的关键词汇是“听香”二字,诗人不说用鼻子嗅到花香,反说耳听花香,此为“通感”之法的妙用。全诗紧紧抓住一个“听”字,拓展诗思,时时扣住画面,首尾呼应,圆转回环,诗虽短小,但结构非常谨严。

      “听香”,沟通耳、鼻、眼的官能,将听觉、嗅觉向视觉移借,是通感现象中一种非常独特的审美体验,早在六百多年以前,“吴中四杰”之一的张羽,为凉亭取名为“听香亭”,题诗云:“人皆待三嗅,余独爱以耳。”(《听香亭》)“香”,是嗅觉形象,靠嗅觉器官鼻子才能体验出来。一般人多以鼻子嗅花香,而张羽却独独喜欢以听觉器官“耳”来感受香味。张羽并非是先知者,在我国哲学著作和佛家典籍里,早有“六根互用”的说法,张羽不过用来写入诗歌罢了。钱钟书先生《通感》中提到过《列子?黄帝篇》:“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是说人只要心凝形释时,各种感觉器官的功能,便能打成一片,无不可以互通。佛家典籍里也有类似的说法,《大佛顶首楞严经》说:“由是六根互相为用,可以无目而见,无耳而听,非鼻闻香,异舌知味,无身觉触。”《五灯会元》卷一二“净因继成禅师”云:“鼻里音声耳里香,眼中咸淡舌玄黄。意能觉触身分明,冰室如春九夏凉。”鼻子能闻到声音,耳朵能听到香味,眼睛可以感受味之咸淡,舌头可以感受到色之玄黄,诸种感官的功能,互为移借。我国古代文人的笔下,也频频出现通感现象“听香”的文字,《琅嬛记》卷上“庄氏女”:“每弄《梅花弄》,闻者皆云‘有暗香’。”听音乐的人,在庄氏女抚弄的《梅花弄》乐曲中,听到有梅花的暗香。谭元春《初香》诗云:“寂然自一室,斯心未有托。何以栩栩间,妙香过而掠?相触领其机,六根同知觉。”馨香掠过,触觉、听觉、视觉等六根同时都能知觉,体验到“香”之美妙。

      “听香”这种审美体验,非常活跃地出现在诗画艺术的审美活动中,题画诗人以之入诗,便成为一种描写方法。宋杨万里《戏题常州草虫枕屏》:

      蜂催蝶唤到不得,觉来忽见四折屏。
      野花红白野草青,勾引飞虫作许声。

      诗人从枕屏画幅中窥见了画家的“画心”,由听取虫声而感受到红白野花的花香,便用诗句写出自己的审美体验。英国大不列颠博物馆藏元人楚芳画《乾坤生意图》长卷,卷上画了许多种花卉、草虫。其中一组草虫很有意味,画上一丛蚕豆花盛开着,一只蜜蜂正鼓翅嗡嗡飞向花心,显然是“花香草色竞春晖”(松华道人《题乾坤生意图卷》句)的景色把它招引来的。画家通过这一组意象群,着意表现自己“听香”的审美感受。清代画家张风在《踏雪寻梅图轴》上自题一诗:

      踏雪寻梅去,梅花在何处?
      色声与香味,眼下都全具。

      张风说,读画人通过眼睛在画幅上感受到声音、色彩、香味,也就是说,梅花的花香、色彩、声音,都“来向画中听”,生动地表现出“六根互相为用”通感的道理。石涛画《花卉册》十二开,藏上海博物馆,其中有一幅《杏花图》,自题跋语云:

      “红杏枝头春意闹”之句,世人怜之至今。予因写其影于纸,顾以未老之春光,留斯墨汁,非特鲜艳,且亦傲彼冰雪也。

      石涛用宋祁《玉楼香》“红杏枝头春意闹”词意画成此图,花、叶不用勾勒法,以不同之色彩用没骨法写出,点上花蕊,饱含水分,浸润自然,将杏花之茂盛、色彩之鲜艳、香气之馥郁、神采之奕奕,充分地表现出“闹香”(见王灼《虞美人》词)、“香声喧”(见王贞仪《张兆苏移酌根遂宅》)的美学境界,切合宋祁词意,让读画人“仿佛在视觉里获得了听觉的感受”(钱钟书《通感》文中语),六根互用,获得“听香”的审美感受。清人李慈铭为其友人“叔云”所画的《湖南山桃花小景》题诗云:“山气花香无着处,今朝来向画中听。”画上无法表现“花香”,花香也不能用耳朵“听”到,但是题画诗人却发挥了诗歌艺术的长处,利用“六根互相为用”的作用,沟通多种感觉器官的功能,将听觉与嗅觉向视角挪移,透彻地表达出“听香”的审美体验,写出“非鼻闻香”的诗句来,诗境与画境在“听香”这一点上完美地会合、融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