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鬼传极野槌胧哪有:[原创]在暴风雨夜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3:46:39
[原创]在暴风雨夜里-解放军特级战斗英雄赵风山5487 次点击11 个回复0 次转到微评 格丘山1 于 2011/9/16 9:13:26 发布在 凯迪社区 > 原创评论




    引子
   
   
   今天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战斗英雄赵风山了,无论官方的记录和人民的记忆都成
   了空白。
   
   用GOOGLE 搜索了一下, 一共只发现了几个记录。
   
   首先找到的是“我的爷爷孤胆勇士赵风山”,文中载有赵风山立功的奖牌、奖状、
   和赵风山的照片。文章详细地叙述了赵风山立五大功的经历,一个人抓住国民党军
   队五十多个俘虏的传奇, 但却只字不提赵风山得特功的事迹。 这篇文章在网易网
   上像昙花现了一下,几天后就消失了。不知是被删除的, 还是自己拿下的?
   
   文章后有两个跟贴:
   “在新春佳节到来之际!我代表活着的战友给上香、敬酒。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北兴
   农场。”
   落款是黑龙江网友老干部王世鹏,这一定是和赵风山当年一起驰骋战场,出生入死
   的战友留下的。
   
   下一贴是:
   “怀念在心里,默默!”
   落款是黑龙江大庆网友,这可能是知道他后来身世的农场人留下的。
   
   除此以外还有两处记录,一处是百度的抗美援朝吧,其中有用朝鲜文写的立功奖状,
   和赵风山戴着很多奖牌穿着军装的英姿焕发的照片。跟贴都是向往军功的当代青年
   用对英雄充满崇敬和羡慕的语气写的:
   
   “抗美援朝老英雄赵风山,英武帅气,军人气质。”
   “眼神和现代人都不一样。”
   “嗯,十足的军人气质,看证书中的文字,应该是朝鲜族的吧!”
   等等。
   
   再有一处就是网易的军魂纪念碑中对于赵风山的记录:
   姓名:赵风山
   去世(阵亡)时间:1998
   籍贯:辽宁
   部队:四十四军一三0师三八八团
   
   后面的跟贴有:
   “祖国不会忘记你们!!!!!!!!”
   也许这些先烈们离开我们太久了,但是我们不能忘记他们曾经为了我们的祖国驱除
   外辱,为了我们的人民谋求解放。今天,就让我们为他们献上一束鲜花吧!祖国和
   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我们的后代也会牢记那段血的历史。”
   “致敬!”
   
   最引我注意的跟贴却是题名love4999的:
   “让我爷爷以及那些地下的前辈爷爷辈的人安静一些吧,他们不图那个!”
   悲恸之情和难言之隐溢于言表!
   
   岁月正像江河涛涛的流水不断淘去人间的记忆,真实的赵风山正在渐渐地被时间的
   浪涛埋没,慢慢地不再存留任何痕迹。而后代人从江河两边留下的泥沙淘出的对英
   雄的遐思和崇敬,也许正是对赵风山惊心动魄和悲哀人生的嘲弄。
   历史和人生有时就是这样不合逻辑, 荒唐和无情。
   
   
   
    正文
   
   
   1966年,文化革命开始了。正像十六条宣称的,文化革命是要整走资本主义道路的
   走资派,不能整群众,这迫使农场党委必须从自己干部队伍中选出一批走资本主义
   道路的当权派,抛出来,执行中央十六条的精神。农场第一批被揪出来的牛鬼蛇神,
   虽都是干部,但没有一个是在党政重要位置上的当权派,其中包括粮食科付科长赵
   风山。
   
   食堂的大字报上骇然写着,国民党特务营营长赵风山不算下令杀的共产党,自己承
   认亲手用刀砍死的共产党就有一百多。
   
   我感到奇怪,赵风山是什么人,如果大字报上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为什么还能在农
   场当粮食科付科长?
   
   在那个宁左勿右的年代,大会小会上都是要求枪毙赵风山的群众呼声,甚至没有一
   个人对杀了一百多共产党员的赵风山,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得到司法追究做一个
   合理说明。我认为这个赵风山死定了,批判大会结束了,在归回宿舍的黝黑的小
   道上,我试探地对下放干部张瑜说:“这个赵风山肯定要被枪毙了”。谁知,张瑜
   淡淡地说:“他死不了”。说完后,在夜色苍茫中,可以看到张瑜神色凄楚, 流露
   出一种对人生无常的淡淡嘲弄。我知道在这种非常时期,作为一个经过抗日和解放
   战争的延安下放干部,是不会再多说一句话了。
   
   但是张瑜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为什么张瑜说赵风山死不了?我伸长耳朵想在工人
   中得到一点信息。但是大家似乎都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原委, 没有人谈论它。我知道
   的只是赵风山的工资是农场最高的,二百多元一个月,而且赵风山的老婆也是农场
   出名的美人,外号黑牡丹。且不论他是否杀过一百多个共产党员,就凭上面两条,
   他已经犯了中国社会的大忌,高高的站在被枪打出头鸟的林子上。
   
   我终于忍不住了,想弄清为什么张瑜说赵风山死不了。我将突破口锁定在出身烈士,
   由于嘴快嘴臭得罪了大部分领导和工人的李云飞身上。当然不能直接问,几年农场
   的改造已经使我有了这个党喜欢和培养的投其所好,讲假话的丰富经验。我说:李
   师傅,这个赵风山杀了这么多的共产党,太可恶了,为什么我们不马上将他直接送
   去枪毙了。我装出一付义愤填膺的样子,心理对我的改造成就颇为得意。李云飞听
   见我问他,高兴极了,马上卖弄起那些在农场其它人那里已经一钱不值的新闻来了:
    哈, 你知道这个赵风山是什么人吗?
   我当然不知道。
   解放军画报的倡刊号的封底的里页就是他的整版照片,戴着军帽,挂着满胸的奖牌,
   下面写着解放军特等战斗英雄赵风山。
   哇……,我做出吃惊的样子,李云飞讲得更有兴致了:
   你知道,什么是特等功吗?
   不知道。
   罗盛教也不过是一级战斗英雄,只有黄继光才是特等功。
   哇……, 他怎么得的特等功?
   辽沈战役,他领了一营人穿着国民党军队的服装,打入国民党军队内部,将他们的
   战略步骤打得乱七八糟……。
   我原以为这样的事情都是电影中编来哄大家开开心的,没有想到现实生活中真有这
   样的传奇。
   解放军指挥部认为赵风山的行动,为减少部队正面进攻的伤亡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
   用,授他特等功……, 李云飞眼中闪烁着敬畏和羡慕的光。
   那么他怎么会落到农场当一个粮食科付科长?我更好奇了。
   解放后,肃反运动,他交代了自己被俘前当过国民党特务营营长,光亲手用刀砍死
   的共产党就有一百多,大家傻了……。
   后来呢?
   谁也不敢碰这个马蜂窝,直报国防部。据说到了毛泽东那里,毛泽东批了八个字
   “功过相抵  永不重用”。
   
   现在我就对后面赵风山的斗争会风声大, 雨点小不奇怪了。
   
   很快文化革命风云剧变,风水轮流转,抛出赵风山的党委成员也沦为人下囚,一个
   个戴高帽,剃鬼头,到处游街。等到造反派掌了权的时候,这些当代官员们已经
   变成农场累赘,被作为新牛鬼蛇神与我们这些老牛鬼蛇神编排在一起劳动改造了。
   
   
   与我分在一起的有机关党委书记余XX,和中学校长李喜元等等,令我吃惊的还有赵
   风山。看来不管是党委当权,还是造反派当权,对赵风山来说都是一样的恶运当头。
   在那个所谓的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人人紧跟毛泽东,人人都叫捍卫毛泽东思想,
   人人都叫毛泽东万岁。但是云谲波诡,谁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被入录毛泽东编制?
   还是被丢弃到反对毛泽东的百分之五的一小撮中。所以不管谁上台,看来都要借对
   杀死一百多个共产党的赵风山的愤怒来反弹,来证明和来表现自己坚持毛泽东思想
   的货真价实。
   
   我感到惊讶的是,中外史家至今都没有发现,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之所以史无前例,
   所以区别于世界和历史上的任何革命,并不是因为它是一个共产党领导的革命,也
   不是它是一个造反的革命,也不是因为它打倒刘少奇,更不因为它自称是无产阶级
   反对资产阶级的革命,而真正的奥妙是这个革命没有敌我两方。大家都说自己是毛
   泽东的忠实战士,大家都骂对方是反对毛泽东的叛徒,大家明明都是争当毛泽东的
   奴才,但是大家偏偏要说自己是在造反。这一点连贵为国家领导人的邓小平都不能
   避俗,在给毛泽东的信中将奴颜婢膝发挥到淋漓尽致。因此这是一场不靠政治和军
   事较量来决定输赢的战斗,而是由谁得到毛泽东的欢心来确定输赢的革命。这样一
   个革命能够与文化和无产阶级有什么关系呢?它实实在在是一场中外古今从来没有
   过的全民争“奴”大革命。
   
   文化革命研究的另一个空白是,文化革命中这个民族表现的对毛泽东的忠心,并不
   真正代表他们天天叫喊的对毛泽东无比的热爱,也不代表他们对天天膜拜的毛泽东
   思想的无限崇拜,更不表示他们对吾皇毛泽东万岁的愚忠。这里的实质是这个由于
   在长期的空前残酷的政治运动的威胁中为了自保而变得极端狡黠,短视和愚蠢的民
   族,没有人睹毛泽东输,每个人心里都认定了毛泽东战无不胜,因此每个人都愿意
   站在强大的毛泽东一边去摧毁毛泽东要打倒的一方,而置这一方真的是坏人?是恶
   魔?还是好人?是天使的事实和道德责任,良心责任完全不顾。
   
   换句话说,那时候,如果有一个人预言毛泽东这次输定了,并且能让中国人确定无
   疑的相信这个预言,那么这个自称无比热爱毛泽东的民族,在一秒钟中就会冲上去,
   像狼群撕裂它们死亡的同类一样, 将毛泽东撕得粉碎。
   
   所以文化大革命是中国统治权术和民族性格发挥到高水平的精彩表演,在这台比好
   来坞的任何大片更耗资更场面浩大到巨戏中,毛泽东像一个高明的西班牙斗牛士,
   在挑逗这头中国民族的巨牛。表面看来毛泽东无比强壮、凶悍,其实真正强健、凶
   猛的是这头牛。只不过这头牛愚蠢无比,被毛泽东指东向东,指西向西,玩弄于掌
   上而已。如果这头蠢牛一旦失控,那么就非常可怕,敢于玩这头蠢牛的毛泽东确实
   是艺高胆大。这头蠢牛在毛泽东死后,才恍然大悟,此时羞愧有加,像泼妇一样尽
   其恶毒之词谩骂恶魔毛泽东,以消自己当年跳忠字舞和三敬三祝时那付丑态的心头
   之恨,当然也没有人再承认自己干过那些无聊的事情,好像都是别人干的。不过这
   也只是在毛泽东死后发泄发泄而已,如果毛泽东此时复活,他们很可能变得比猴子
   还快,高呼毛主席万岁,开始互相揭发对方在毛死之后,曾经用过极其恶毒的语言
   侮骂和攻击过我们敬爱的死去的领袖毛主席。
   
   赵风山在这样的革命和民族中当然是无法幸免其灾的,没有人再记着他出生入死为
   这个国家所立的血淋淋的功劳。在这个没有原则和是非的民族中,一个从高位和殊
   荣跌下来的人,或者不再有权力玩弄别人的人,遭到欺凌、围攻、以至身败名裂、
   家破人亡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与这些下台的干部在一起劳动是不沉闷的。农场的干部大都是有资历的解放军转业
   军官,对共产党的政治运动深有了解。所以他们在暂居劣势时并没有那种天要塌下
   来的感觉,相反嘻嘻哈哈,互相调侃。机关党委书记余XX对李校长说,你也太放肆
   了,昨天斗争会上,蹶着屁股在那里九十度的时候,你要和我换帽子。李校长说我
   看你那顶帽子旁边的二个长耳朵不断震动,比我那顶有意思……。但是不管这些下
   台干部怎样在一起有说有笑,赵风山从不参加。他处于这些人中间,既不自卑,也
   不踞傲,总是仿佛有兴趣地静默地听着大家说话,但仿佛又不在那里。更精确地说,
   这就像一艘巨大的兵舰停在一群喧闹的商船中间,沉重、静息、但是你无时不刻不
   感到它的存在。
   
   赵风山个子很高,但不是魁梧大汉,皮肤黝黑光亮,肌肉结实,目光犀利,就像一
   头黑豹子。那个时候他正是四十多岁的壮年,比我们从现存照片上看到的样子更为
   成熟,稳健和威武。我和赵风山一共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我的超验告诉我, 在他
   的世界中,我比其它人更有份量,他和我说话时总是眼睛低着,余光中我能感到他
   的友善和尊重,这是他和别人说话时不存在的。我和赵风山是人性世界上位于两个
   不同极端的人,我处于极端理性,没有力量,而赵风山处于力量勇猛的一端,我相
   信他对我尊重是像他们这一类勇士,普遍具有的对他们完全陌生的知识世界的敬畏
   和羡慕。
   
   赵风山没有和我们一起工作多久,就被农场革委会送到黑龙江省监狱,以后好长时
   间音讯不明。
   
   赵风山走后,他的妻子黑牡丹先是与农场理发师熊师傅鬼混,后来听说跟别人跑了,
   离开了农场, 音讯不明。
   
   三年后,在我离开农场的前夕,赵风山被从黑龙江省监狱放回来了。他已经像变了
   一个人,身材,头发和脸都露出衰老,疲惫的迹象,与我当年一起劳动的赵风山已经
   是判若两人。听说他在长达三年的蒙难中首先被黑龙江省中级法院定为死刑,然后
   被上报到省高级法院,仍维持原判,之后又到了国家高级法院,国家高级法院将这
   个案件转到了国防部,最后国防部下令将他放回原地,工资照补。只是这一圈是几
   年的历程,等到风山回来的时候,已是家破人散,曲终人悲,被分在农场最偏僻的
   五队,在那里像苏武一样牧羊,廖度余生。人可放回原地,工资也可以照补,而有
   些东西已经无法再回来了。
   
   
    余音和后记
   
   
   1978年,我已经在大庆钻井研究所工作很多年了。
   
   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工作,外面路上一片喧闹声,有人在叫,快来看游街! 那正
   是一打三反的时候,为了加强社会治安,经常有杀鸡吓猴式的游街经过闹市。如果
   冥冥中确实有天意的话,那一定是鬼使神差叫我去了,因为我从来不看这种野蛮,中
   世纪式的侮辱人格的不开化行为。我走到研究所的门口,挤进人群,一眼就看到一
   个大卡车上,几个警察押着一个人,胸前吊着一块大牌子“奸淫知识青年坏分子 赵
   风山”,下面写着十五年徒刑。我拼命挤到前面去,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我知道的
   赵风山。
   
   牌子下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北安农场,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但是我还是难以相信这就
   是我当年与之一起劳动的赵风山,岁月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站着的已经是一个风
   烛残年的老人,我想他必死在服刑期间了,毛泽东的功过相抵,这次已经无法救他
   了。虽然从今天看来,一个有着很多对他没有用的钱的孤零零的人,用这些废纸
   去买性的交易并不是了不起的罪行, 很多被权贵大款包养的名星,二奶等等不是都
   正在进行的这样两相情愿的买卖吗?
   
   我看见他的目光在空中茫然的游离人群,慢慢地移过来,到了我身上仿佛停住了,
   我不觉得他还记得我,认识我,毕竟隔着近十年的时光,但是我又确确实实感到那
   个视线落在我身上,好像有话要对我说。那个目光已不再如炬,如电,但是也没有
   哀怜,没有恳求,没有恐惧,有的还是那份印入骨髓的,曾经沧海的坦荡。当那个
   目光从我身上慢慢离开,转向其它地方的时候,我仿佛从他的灵知中感到了一个托
   付,一个责任,一个疑问……,一个向我这个所谓知识人,留下的他对自己命运不
   能明白的诧异。
   
   我在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既不像一个人民日报的记者在写一个战斗英雄的故事,
   也不像一个反对共产党的民运分子在质疑一个虚构的共产党英雄的声誉, 也不像一
   个作家添油加醋地告诉大家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或者像一个民间艺人充满感伤地
   咏叹一个民间英雄的不幸埙落。事实上我在重温这些破碎的记忆零片时,心中不免
   羞愧,一个传奇的人物在黑暗的夜空,像流星一样我身边穿梭过去。 我感到他的
   力量,他的魅力,他的骄傲,它就像中国的静静的顿河中的格里高利一样闪烁着人
   的精气和活力,但是我却没有才气、精力,像萧洛霍夫那样将他的身世,他的勇
   敢,他的力量,他的身世,他的爱情,他的没落……挖掘出来,献给这个民族,乃
   至世界。我清楚地看到我所生活时代的每一个“现代”的霸道,不可抗拒,而当这
   些断裂的“现代”被连接起来时,谁也看不到,或者不愿意看到它的矛盾和荒唐,每
   一个人都只在他的现代中顺势拼命索取,就像大海中的一个浪头去压下前一个浪头,
   至于被压下去的前一个浪头,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无法完全看透这些政治和社会
   悲剧后面所包含的道德,哲理和宗教意义,当一个个人从这个民族中脱颖而出,又
   不断被这个民族的罪恶之浪吞没掉,它对这个民族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