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铁大桥局年营业额:云南的契丹族后裔和契丹字遗存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15:23:35
云南的契丹族后裔和契丹字遗存
陈乃雄
【原文出处】民族语文
【原刊地名】京
【原刊期号】199406
【原刊页号】020-026
【分 类 号】H1
【分 类 名】语言文字学
【作 者】陈乃雄
【复印期号】199506
【标 题】云南的契丹族后裔和契丹字遗存
【正 文】
[提要]云南省境内有一部分自称“本人”的居民,他们被分别归入汉、布朗、彝、佤等民族。“本人”
认为自己源出北方,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之后。他们的家谱、传说以及有关史志记载证实了这一点。尤其是刻
在墓碑上的零星契丹字以及遗留在“本话”中的一些与蒙古语族语言,特别是与被越来越多的学者倾向于认为
源出契丹的达斡尔族的语言谐音的成分,可以作为重要的证据,证明今日之“本人”虽然不一定就是辽太祖耶
律阿保机的嫡系子孙,但他们作为契丹人的后代,大概是没有疑问的。“本话”很可能是古老的契丹族来到云
南,借用了当地土著濮人之一支的语言而又融入自身固有的某些词语成分,逐渐发展演变而成的一种语言。

契丹,是我国北方古代民族之一。唐末,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统一各部,于公元907年即可汗位,公元
916年称帝,建立了时曰契丹、时曰大辽的王朝,绵延二百余年,与五代、北宋并存,创制过自己的文字的
政权。辽亡以后契丹人的去向,素为研究者们所关注,但总的说来,却还是一个没有完全解开的谜。
1986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布朗族社会历史调查(三)》上刊登桑耀华的文章《施甸县本人(布
朗族)社会历史调查报告》,附件《由旺蒋姓宗支叙》中有这样的一段记述:“盖闻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人
生于天地之间,皆有木本水源。木有本也,木发千枝皆共本;水有源兮,水流万派悉同源。根深者枝必茂,源
远者流自洁也。噫,吾祖籍镇南京,姓耶律氏,名阿保机,先宋登帝于辽,位传十二世至阿育祖,因得疾病而
造无量宝塔,霞光远映,由斯醒悟遁世,修身而成正果,位及金马,传于太子,被金人所刻。后裔改称为莽,
随师征南有功,升授武略将军之职,实授金齿司住持。数代亦发数枝,分尼鹤庆、邑林、腾越。后至大明洪武
十五年,因岳缅造判,维吾祖奉旨调遣马步精兵得胜,分授施甸长官司世袭土舍之职,由此复征蛮夷,陆续落
业平安、平戛、猛板,仍袭舍职数代。惟木瓜榔乃九册之土舍旧址,受恩于洪武十五年,钦授永直郎,延至正
统,封受武略将军之职,改莽姓为蒋。由始至今,年远代深,阐明裕后矣。”
同一本书上还刊登了杨毓骧的文章《施甸蒲满人(布朗族)社会文化调查》。杨文中的“蒲满人”指的就
是桑文中的“本人”。蒲满,是汉文史籍中对云南孟--高棉语族诸民族先民的一种称谓。汉、晋时统称为“
濮”,唐、宋时称“朴子蛮”,元、明、清时称“蒲蛮”。明代分称佤族为“哈剌”。清代始见“崩龙”族称
,即今之德昂,其余仍称“蒲蛮”。蒲人(濮人)支系繁多,故素有“百濮”之称。后来,原居于云南南部的
部分蒲人发展为现在的布朗族。“本人”是布朗族内部部分居民的自称。他们具有自己的一些特点,对于被人
与蒲满(<蒲蛮)混为一谈颇有反感。认为自己源出北方,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之后。杨毓骧公布的在昌宁大
塘区新谷乡中寨山林中一片本人墓地里发现的题为《阿公碑文原序》的石刻首段就说:“公原籍乃辽东人氏,
宋末时,公之先祖保机……越数年,兴元灭金……不意遭逢变世,保机后裔四散奔走,遑遑而迁。□公之先祖
移居滇西顺宁而觅其食。”
过去学术界只有过关于达斡尔族是契丹之后的推测,却从未有过把契丹同遥远的云南联系在一起追寻他们
之间的共同渊源的。如果云南的“本人”真是契丹族的后裔的话,那么他们的语言里会不会留下一些契丹语的
底层?所以,我于1990年冬,怀着极大的兴趣,对云南施甸县的“本人”作了一番实地考察。同行者有内
蒙古大学蒙古语文研究所的蒙古族讲师那顺乌日图,协助我们工作的有云南省少数民族语文指导工作委员会的
佤族年轻干部李向荣,接受我们访问和调查的有当地的本人干部、群众(昆明市的蒋蔚复,施甸县的蒋鹤春,
大竹蓬的蒋光武,姚关乡大乌邑的蒋少拔,何元乡莽王寨的蒋朝位、蒋朝清、蒋朝章,摆榔乡大中村的李文耀
、李才顺、李有能、李关保,木老元乡哈寨的阿文兴、阿文孝等)。根据他们提供的材料,得知本人主要分布
在云南省保山地区施甸县境内。施甸古属哀牢国,西汉设不韦县,蜀汉三国以前归孟获管辖,唐属南诏国,宋
属大理国。元灭大理,乃归云南王忽哥赤统治。另外,在保山市、腾冲、龙陵、昌宁、镇康、永德等县,以至
大理、楚雄、思茅、德宏、西双版纳等地、州所属县的一些村寨里也住有本人,人口总数约10余万,除一部
分被定为布朗族外,也有被列入香堂(彝)、佤等民族的。大量住在坝区,使用汉语的本人,则选择了汉族作
为自己的民族成分,至于他们的历史,综合一些家谱、方志和传说,大致可以确认他们与历史上契丹人的关系

《元史》中关于忙古带及其父祖事迹的履历,包括转战川黔云南一带和封官进爵的记载,与本人对于自己
的祖先的传说颇多相符之处。不过《元史》没有把忙古带的曾祖父耶律秃花当作耶律阿保机的皇族嫡裔加以介
绍,只说“契丹人,世居桓州”。根据这些情况似乎可以确定,今日之本人虽然不一定就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
的嫡系之孙,但他们作为契丹人的后代,大概是没有疑问的。传说中的祖名与《元史》中的记载不合,可能是
由于世代口传难免以讹传讹,另外也还有大名小名之间的差异。

本人的语言,因山区和坝区而不同。居住在坝区的本人长期与汉族交往,都使用汉语,居住在山区的本人
则使用着一种接近布朗语、德昂语、佤语的叫做本话的孟-高棉型语言。无论汉语还是本话里,都夹杂着一些
特殊的语言成分。也许这些特殊成分就反映着古老的契丹语底层。
先来看看本人所操汉语中的本族古老语词遗存:
据施甸长官司契丹遗族中的老人们说,传说当初择此地而居是因为此地的山水形势酷似祖州故地。长官司
背靠营盘山,山两侧流出两河,一曰鄂母都儿河,一曰额木节儿河。这两个河名很可能是契丹人起的。达斡尔
语中把“龙”读作mudur,正合“鄂母都儿”中“母都儿”这个音,“鄂”既可能对应于达斡尔语表宽阔的au
,也可能对应于本话中表大的a,达斡尔语中把“生格子马”读作mdЗir或mdЗ:r,引申为“
暴烈的”、“汹涌的”等义,正合“额木节儿”这个音。此河平日温驯柔和,一到雨季据说确实水势凶猛。
(附图 [图])
本话虽然语法上与布朗语的主要方言一致,如词序属主谓宾类型,修饰语一般位于中心词之后等,但词汇
上却有很大差别。我们从大中和哈寨的发音合作人口中一共记录了1326个本话语词,与汉语、布朗语、德
昂语、佤语比较分析结果,发现显然借用汉语的词有159个(占11.99%),与布朗语的主要方言谐音
的有26个(占1.96%),与德昂语谐音的有32个(占2.41%),与佤语谐音的也有32个(占2
.41%),既与布朗语的主要方言又与德昂语谐音的有5个(占0.38%),既与布朗语的主要方言又与
佤语谐音的有35个(占2.64%),既与德昂语又与佤语谐音的有5个(占0.38%),与布朗语的主
要方言、德昂语、佤语都谐音的有68个(占5.13%),而其他964个词,也就是说占72.7%的词
自具特点,既不同于汉语,也不同于布朗语的主要方言和德昂语或佤语。其中有100多个,似乎真的与属于
阿尔泰语系的蒙古语族语言,特别是与被越来越多的学者倾向于认为源出契丹的达斡尔族语言之间存在着某种
联系。以哈寨本话为例,与达斡尔语谐音的如(哈寨本话/达斡尔语):
(附图 [图])
与蒙古语谐音的如(哈寨本话/蒙古语书面语*蒙古语口语):
(附图 [图])
以上词例无非表现了一些语音的变化。如果以达斡尔语或蒙古语为准来比照本话,再用蒙古语族其他语言
加以印证,大致不出下面几种情况:(一)减音或增音现象;(二)语音对应现象;(三)语音换位现象。
(附图 [图])
(附图 [图])
而蒙古语本身,拿口语同书面语相比,这种现象表现得尤为明显和普遍。
总起来说,本话很可能是契丹族来到云南,借用了当地土著濮人之一支的语言而又融入自身固有的某些词
语成分,逐渐发展演变而成的一种语言。

这次考察的一项重大收获,是在施甸县城东北约6公里处蒋姓契丹遗裔聚居的大竹篷村(旧长官司)东山
小田坝伯坟坡意外拓得“皇清待赠孝友和平一世祖讳阿苏鲁千秋之墓基”碑一通。碑右首行“甲山庚向”四字
之下竟刻有“穴@①”两个典型的契丹字。
上文已经说过,阿苏鲁是施甸契丹后裔的一世祖。据大楼子蒋氏家谱记载:“有始祖阿苏鲁,任元代万户
。及至明代洪武十六年大军克复,金齿各地归附,至十八年二月内,始祖自备马匹赴京进贡,蒙兵部官引奏,
钦准始祖阿苏鲁除授施甸长官司正长官职事,领诰命一道,颁赐钤印一颗,到任领事。”阿苏鲁死于明永乐二
年(1404)。后因其孙阿龙谋反遭到镇压,阿苏鲁的墓地也被破坏。一直到清道光癸卯年(1843)十
二月四日才为蒋氏子孙重修。
查诸契丹字文献,“穴”作为单体字,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出版清格尔泰、刘凤翥、陈乃雄
、于宝林、邢复礼著《契丹小字研究》所收资料中凡28见。
(附图 [图])
并不像阿苏鲁的子孙们过去以为的那样仅仅是“一种说明自己族源的暗号”,而是既属一种族源的象征,同时也是使用祖传文字符号对先人身分的准确记录。
阿苏鲁墓碑虽然只是一块汉字中杂有不过两个契丹字的墓碑,但它的发现却具有重要的意义。过去学者们
普遍认为传世契丹文碑铭年代最近者不晚于金代,如萧仲恭墓志、郎君行记等,金以后再也没有在墓志、铭石
上镌刻过契丹文字。迄至本世纪二十年代初首次出土辽庆陵碑刻之前,世人仅从北宋王易的《燕北录》和元末
明初陶宗义的《书史会要》中见到过辗转传抄的“其大概意思为”“朕敕走马急”等极少数几个契丹字的描画
。后来契丹字碑刻发现渐多,但出土地点只限于内蒙古、辽宁、河北等北方省区。而阿苏鲁墓碑则是我国南部
边疆第一次发现的唯一一块刻有契丹字的墓碑,其年代远远突破了历史所载契丹文字使用的下限,它不能不引
起人们的进一步注意:肯定还会有更多更近的契丹文资料出土,为学界提供更多更新的研究材料。
(附图 [图])
(附图 [图])
(附图 [图])
“@②”字音义均不详,只知它不以单体字的形式出现,与别的原字结合成字在《契丹小字研究》所收资
料中共36次,其中出现在字首者8次。
(附图 [图])
(附图 [图])
(附图 [图])
无论从本人的碑记、家谱、方志、传说,以至对本人语言特点的考察中,都可以证明他们确系古代契丹族
的遗裔。虽然契丹这个族称尚未被确认,但其存在却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谷去口加三
@②原字人下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