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篮高手2k16手机版:恍然如梦(下部7)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8:22:34
第二十一章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我想,我会记住这个日子很久吧,至于什么时候会遗忘呢?也许,是当我真正忘记所有一切的时候。
  那天夜里我睡得格外的沉,自从元寿出生后,我从未这样的安稳睡过,整夜,居然不曾醒来。
  清早,我有些疑惑元寿夜里为什么没有饿或是尿湿了然后大哭。
  下意识的,去看一直睡在身边的孩子,小小的被子包裹着他小小的身子,一切如旧,只是,我转身之间,心里却有如电光闪烁,一瞬,心惊。
  火速的回过身,低头去看孩子的睡颜,却几乎大叫出声,这还是一个婴儿不假,却……却哪里是我的元寿?
  我打开小包被,手忽然无力起来,被子里的,是一个小小的女婴,脐带处还有血痕,分明是刚刚出生的,她怎么会躺在我的床上?怎么会睡在元寿的包被里?元寿呢?
  我忽然惊恐万分。
  忙乱的起身,推门,门却不开。
  “开门,开门,还我孩子!”我明白了一些,却不愿意去承认,只能无助的狠命拍着门,心被无边的绝望和痛苦掩埋。
  “主子,爷吩咐了,要您好好休息,”我用尽全力的推门,推门,门仍旧纹丝不动,只有门外小桃担心的声音传来。
  “开门!”我想,我要疯了,眼泪朦胧中,我只想打破这扇门,只是,却无力。
  “主子,您别这样。”小桃急了,只是,也只能隔着门。
  床上,受到惊吓的孩子哇的哭了起来,声音不洪亮,有些弱弱的,就像小猫在叫,我绝望的回头,却只能无力的坐下。
  孩子的嗓子很快哭哑了,最后只是很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天知道,这时,我心里居然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是的,报复。
  血慢慢的冷却之后,我想,我明白了,元寿去了哪里,而这个女婴又来自何方。
  云珠,是云珠,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终究是生了个女儿,一切都如了胤禛的意了。
  他如他所说的,要把他有的一切给元寿。
  所以,他换去了元寿,从此,让他有了正当的身份。
  只是,我却不能原谅他,我没有期望过我的孩子将来高高在上,我只希望元寿一生能过得平安幸福,在我身边,让我看着成长,然而,他却可以这样轻易的就剥夺我仅有的幸福,今后,纵使元寿富有四海又如何呢?那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
  胤禛,你果然是够狠。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要给我最好的?哈……果然是最好的又如何呢?你有没有问过我,什么是我想要的?
  错了,一切都错了,他从来并不想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他只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如今,他就要得到了,不是吗?
  “哈……”我大笑,再不去理门外人惊恐的呼叫,只这样笑着走到床前,看着扭动的婴儿。
  
  胤禛将这个孩子放在我身边,是想安抚我的情绪吗?让我不要太悲伤绝望?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小女婴。
  “出生就被抛弃了,连你亲生的额娘为了荣华富贵都舍弃了你,”我伸出手,在女婴苹果一样的小脸上滑动,她脸蛋也有些凉凉的,该是很冷吧,可怜的小家伙,一出生就成了权利的牺牲品,“既然没有人要你,你又何必要留在这肮脏的世上?”我问她,其实又何尝不是问自己,这肮脏的世上呀,又何必逗留。
  “主子,您别做傻事呀!”当我的手缓缓移到孩子的脖子上时,她忽然又来了力气,开始撕心的哭叫,门外,几个丫头奶娘的声音也一并在这时,传入了我的耳中。
  别做傻事,我烫到一般的惊恐后退,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我在做什么?我茫然自问,既而痛哭失声。
  我失去了我的两个孩子,终于,我还是没能留住他们,只是,我也不能,不能去剥夺另一个婴儿活下去的权力。
  我知道,胤禛算准了一切,所以,他才敢这样布局。
  他算准了我不会自寻短见,算准了我不会伤害这个孩子,甚至算准了,我会……照顾这个孩子。
  “把门打开吧,我不出去,但是孩子饿了。”终于,我把包被裹好,平静的坐在床上,看着门。
  有人在外面拆开什么,接着,房门开了,奶娘进来,喂奶。
  “顺便叫个大夫瞧瞧她吧,别冻着了。”我说,然后转身躺在床上,不看周围的一切。
  这个小小的女婴就这样留了下来,在我身边吃,在我身边睡,直到,五天之后。
  
  胤禛来了,无声的坐在他习惯坐的暖炕上,我仍旧躺着,不说、不动。
  “我可以叫你晓晓,还是婉然呢?”沉默了一阵子,他终于说。
  “你心里早就有数,又何必问我。”我冷笑,翻身坐起,直看过去。我的修养终究不到家,这一刻,居然很想撕碎他,狠狠的撕成碎片那种。
  “你恨我,有多恨?”他问。
  “比你想象的多恨一点吧。”我仰起脸,冷眼看他。
  “那样也好,既然始终不能让你爱我最多,那么恨我最多也是好的。”他忽然笑了起来,有得意,有嘲讽,到最后,眼中竟然也有了晶莹。
  “鸟尽弓藏,你如今打算怎么处置我?”我也笑,事到如今,当最后一层温情的面纱也撕破后,什么都可以是赤裸裸的,不是吗?
  “为什么你始终不肯信我,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胤禛说,神色看起来居然很痛苦。
  “给我最好的?你拿什么给我最好的,你又给了我什么最好的?是当初趁我昏迷的时候,将我永远带离弘昌身边,让我们母子咫尺天涯?还是今天抱走元寿让他成为别人的孩子,硬声声让我再尝一次骨肉分离之苦?这些就是你所说的,给我最好的?那我只能说,谢谢了,你的好意我承受不起,所以,不必了。”我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当初我不带走你,你就能回到弘昌和十三弟身边了?如果你想回去,那么,十四弟和十三弟大打出手的时候,你不去拦阻,还偷偷走掉是为了什么?你已经决定不要他们了,不是吗?你昏倒在雪地上,我不去管你,你就死了,弘昌照旧是个没娘的孩子,和他现在有什么分别?没错,隐瞒你的身份,是我存了私心,我想拥有你,哪怕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我错了,我错在太爱你,为了爱你,我背弃了十三弟对我的信任,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些我不说,都是我自作自受,婉然,我只要你问问你自己的心,这些日子,我对你怎样?我有什么比不上十三弟吗?” 胤禛说。
  胤禛的话让我沉默了一会,是,他对我的好,也许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并不是别人对我好,我就一定要接受不是吗?我也是个人,从始到终,他也并没有问我一句,什么才是我想要的,他只是一味的在把他认为好的给我,甚至连拒绝的权力也不给我。
  
  “就算你对我好,那么元寿呢,他算什么?云珠生了女儿,你就把他换走,难道不是为了你子息单薄,皇上又最看中这下一代的孩子,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你处心积虑争夺皇位的一个筹码。而我呢?连个筹码都算不上。”我凄然一笑,看,这就是我们的命运,说穿了,就这样尴尬苍白到让人齿冷。
  “你是这样想的吗?你为什么不想,即便云珠今天生了个男孩,我一样会这样的掉包?” 胤禛反问我。
  “我为什么要这样想,难道我要想,你是为了元寿的身份不能见光,所以不惜剥夺另一个你的亲生骨肉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来成全元寿一生的富贵荣华?”我口气更加尖锐和嘲讽。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我承诺过你,我的一切都会留给元寿,我并不是骗你。没错,元寿的身份是他得到这些的惟一障碍,所以我即使知道你今天会这样的恨我怨我,我依旧做了,我要给他最完美的世界,所以我早就做好的完全的准备,云珠今天生男生女,那个孩子的身份,都要同元寿调换。” 胤禛一口气说完,看着我:“分隔你们母子,是我不想的,但是,却不得不做,你如果真爱元寿,你也该为他考虑,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虽然以后他不能在你身边成长,但是……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回到你身边。”
  “你说的可真轻松,”我苦笑,“云珠呢?你在这里口口生生为了我,为了元寿,那么云珠呢?她是你的妻子,生了你的孩子,你却让她的孩子一无所有?你这样对她,难道就公平?生在帝王家,是你们这些皇子最大的不幸,你永远不懂,母子分离的痛苦,你不知道我的痛,你也不知道元寿的痛,现在我恨你,早晚有一天,元寿也会恨你。”
  “够了!”胤禛却猛然站了起来,冲到我面前,“什么叫我不懂母子分离的痛苦?我从小就是在我额娘身边长大的?这些年,看着十四弟……又什么是我不懂的,我早就说过,这是生在皇室的孩子,必须要学习的课程,你当我狠也好,绝情也罢,我对元寿,问心无愧。”
  “那云珠呢?这个女孩呢?”我悲凉的问,眼底浮现出的是绝望。
  “云珠也会得到她想要的,一个男孩,是确保她地位的关键,至于这个女孩,将来我可以收养她,还她该有的身份和尊荣。” 胤禛说,很笃定。是呀,他将来是皇帝,收养一个公主又算什么?
  “看来你为每个人都想好了将来,那么,我呢?”我抬头,尽量笑看他,“你准备将我如何处理呢?”
  “留在这里,到了适当的时机,我给你名分。” 胤禛说,“所有人中,我只对不起你,我没什么可以补偿你,所以,活着,咱们在一处,死了,也不分开。”
  “那胤祥呢?你能瞒他一辈子?”我问他,并不意外,看着他的脸色灰白下去。
  “我们非得要弄成这样吗?你一定要这样的逼我吗?” 胤禛终于无力的坐了回去,声音也弱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过去……现在却不该继续。”我心中一痛,不逼他,又怎么能还我自由呢?
  “所以呢?”他问。
  “所以,放我走吧。”我说,“放我走,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你走,这里所有的人都会为你陪葬。”他猛然恢复了精神般,眼中寒光点点。
  “这也随你,我不想管那么多了。”我摇头,竹子院的人呀,知道得太多了,以胤禛的性格,的确没有留下的可能。
  “你说我狠,难道你就不狠?” 胤禛终于说,说完,站起身,径自去了。
  
  封闭竹子院的门户,割断这里同外间的一切,是他给我的答案。
  与元寿掉包而来的小女婴,是这寂寞空间里惟一陪伴我的人。
  既然没有人理她,那也只能由我来照顾她。我给她取名月华,希望她的未来,能够如月亮的光芒一般,穿透重重黑暗的束缚,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
  月华要比元寿更乖巧,很少哭,即使是哭,也不是惟恐别人不知道她在哭的大声,而是如小猫咪一般,声音轻而柔弱,我想,这大约是男孩同女孩的区别。
  很多人以为婴儿对周遭没有一点的感知,这个时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惊觉,其实她一直是懂得的,懂得一切,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出生、被掉包都不是她的错,但是,大人的错,最终却都报应在了她的身上。
  说不清我对月华的感觉,虽然很多年后,她对我的重要超过了弘昌和元寿,但是此时,她也只是一个别人的孩子,别人抛弃的孩子,换走我孩子的女孩,我知道对她并不公平,只是,我已经无力给她公平,我星星念念的,就只有,如何离开。
  胤禛仍旧来,只是,我不再对他说一句话,我知道,这是一场角力,谁的心软,谁就输了。他输了,不过是少一只笼中的鸟儿,我输了,却要一生被禁闭在这湖光山色中。
  “我知道你闷,这样好不好,过几天,我接弘昌来,让你看看他。” 胤禛在我仍旧对他视而不见,只用象牙筷子沾了水喂月华喝的一天,终于忍不住了。
  弘昌,我在心里念他的名字,手微微一颤,一滴水落在了月华脸上,滚圆的水珠儿,眼泪一般的璀璨。
  “弘昌要过生日了,我答应要带他到这个园子来玩,正好可以留他住上几日,可好呢?” 胤禛知道我必然会心动,乘胜追击。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要如何离开,我知道,我同他这样的硬别,换来的结果只可能是他对竹子院的戒备越来越严,让我的走脱难上加难,弘昌……
  宝宝,原谅妈妈吧,我情非得已。
  于是,在胤禛第二次问我的时候,我轻轻点了点头。
  弘昌来得很快,其实我知道,所谓“弘昌要过生日了,我答应要带他到这个园子来玩”的话一定是哄我的,2岁的孩子,话尚且说不齐整,哪里就知道欣赏什么湖光山色了,胤禛能轻易的接了他来,必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要把什么都向坏的方向考虑,但是脑子里还是自动演绎了不同的版本。自从上次我同胤禛闹僵之后,其实胤祥的消息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了,不知道他的病是好了或是更重了?是不是因为他病着,那位新福晋不待见弘昌,所以巴不得把他推出来?还是……他更爱他的新福晋,也觉得弘昌是个碍眼的孩子,所以生日也不替他操办,就这么巴巴的把他送到了胤禛府里?
  在我胡思乱想的光景,胤禛抱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就这样出现在竹子院中了,我远远的看着,直到眼前朦胧成一片。
  胤禛不能直接将弘昌带到我眼前,因为没办法告诉这小小的孩子,我是谁。
  按照事先说好的,将孩子放在院子的平坦处,嘱他原地玩耍,然后走开。
  我躲在一丛竹后,看着,小小的弘昌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胤禛回来,几乎不移动。
  那是一个有着超越自己年龄的沉寂的孩子,在久等胤禛不归的时候,也没有走开,只是寻了一块干净的青石坐下,自怀中拿出一副九连环来,低头独自摆弄。
  我认得那副连环,就如同我记得往昔的种种一般。
  只是,往昔于今日的我,却是怎样的一番痛彻心肺呢?
  有一瞬间,我几乎就想冲过去,抱住弘昌,然后就马上离开这里,如果胤禛敢阻拦我,我就索性杀死自己,不过这疯狂的念头,却也只能一闪而过,我不害怕死,却不能不为元寿担心,更不能不为弘昌考虑。
  他们生在皇室,虽然这里步步杀机,却是他们必须面对的命运,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活得真正如他们自己一般。
  可笑的是,我虽然给了他们生命,却不能给他们自由,让他们选择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我真是没用。
  弘昌就那样耐心的摆弄着那副连环,而我,平稳呼吸后,开始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你是谁呀?我怎么好像见过你?”当我站在弘昌面前时,他终于抬起了头,上下打量我,然后奶声奶气问。
  “我是这园子里的人,王爷叫我带你四处走走。”我控制我有些颤抖的声音,和缓的告诉弘昌。
  “我走累了,不想四处看,你会讲故事吗?”弘昌不肯站起来,却用小手拍了拍身边的大石头,用他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我,要求,“给我讲故事吧,每天这个时候,嬷嬷都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心在这一刻无比柔软,原来这才是做母亲的感觉,在这一刻,愿意答应他任何的要求,恨不得把世界都捧到他面前。
  我可怜的孩子。
  我给他讲的,是吴刚的故事,一个古老的月宫神话,一个被迫年年月月砍着永远不会倒的桂花树的仙人的故事。同我小的时候一样,故事并不单纯是故事,我更想告诉他一些道理,做人的道理,就如同我小的时候,父母告诉我的一样。只是,这一次,我想告诉他的实在太多了,因为不知道下次见面,要在何年何月……
  弘昌趴在我的膝头,眼睛圆滚滚的,看着我,小小的身子,暖暖的,带着奶的香味,那样贴在我身边。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把他抱在了怀中,我想,他是不习惯的,因为开始时,他扭动挣扎了好几次,后来,却不知怎的,就在我怀里睡着了。
  故事还只讲了一半,看着弘昌睡着的神情,我的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落入他的发间。恍惚着,他还是没满月的样子,只是恍然,又放大了,变成了胤祥的模样。
  是了,弘昌很像他的阿玛,只有眼睛像我,如今睡着的样子,简直就是缩了水的胤祥的样子。
  胤祥……
  小孩子总是这样贪睡的,就是后来胤禛将他抱走,他也没有醒来,不过是换了个姿势就继续睡了。
  我的泪没有一刻停止过,我痛恨自己这一刻的无助和软弱,但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痛和心碎。
  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小小的月华,在我抱着她悲伤的痛哭时,她小小的手柔软的在我脸上摸索。
  “我常带弘昌来陪你就是了,只别这样哭了,伤身子。”胤禛隔天来时,见我躺在床上,只是落泪的神情,吓了一跳,“一天就瘦成这样,又何苦呢?”
  是呀,何苦呢?就是哭死又如何?我依旧不能回到弘昌身边,依旧不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元寿,哭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我笑了,眼角泪痕宛然。
  “别再带他来了,他还小,外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对你不是很不利?”我说。
  “可是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开怀,元寿暂时不方便抱回给你,我想,你会想和弘昌多在一起些。” 胤禛叫小星端来碗冰糖莲子银耳粥来,一匙一匙的喂我,
  “不必这样,弘昌现在很好,让他维持现状就好了。”我半坐起,喝了两口,渐渐有了精神。
  “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 胤禛见我神色和缓,颇有些欣慰的样子。
  “将来,让弘昌过他想过的日子,好不好?”我问胤禛。
  “将来?”胤禛一愣,“弘昌是长子又是嫡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他说。“这是祖宗规矩,继承他该继承的一切,就是他的日子呀。”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样的,到了将来,他如果想继承他阿玛的一切,就让他继承,若是不愿意,也不勉强他,你能做到吗?”我继续问。
  “婉然,你总是给我出这样的难题,且不说祖宗家法,我不过是他的伯父,原也不能替他做这样的主的。” 胤禛笑了,“再吃一口。”
  “若是你能的时候呢?”我不肯放弃这个问题。
  “若是我能做这个主,好吧,我答应你,弘昌要怎样就怎样,如何?”
  “如此,就谢谢你了。”我松了口气,“不论将来怎样,都要替我照顾好他。”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说这样的话,” 胤禛皱眉,大约觉得我说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吉祥如意吧,我不过一笑代过,转而说:“不过是重又看见这孩子,觉得亏欠他终究太多了,我既然不能回到他身边照顾他,你便替我多看顾些,又有什么问题?”
  胤禛的神色由灰暗又转而明朗,终于也说:“你说什么都好,我保证,我看顾他,一如元寿,你总放心了吧。”
  我点头,漱了口后,睡下。
  
  事情在按照我的计划一点点的推进着,我尽力控制自己的言行,对胤禛的态度一点一点的缓和,不过速度很慢,中间也常有反复。
  这个时候我不免想,如果他能不这样精明,如果他肯愚蠢一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至少,我不用这样煞费苦心的想着要怎样蒙蔽他的警惕。
  那样的话,至少,我不用这样的算计他。
  只是,这世界现实就现实在,我们的生命中,根本没有那许多的如果。
  所以,我要用自己逐渐软化的行动让他放松警惕;
  所以,我要分析他也分析我自己,我要利用他的感情,然后计算着他每一步可能的反应以及我的机会。
  这样的我,让我自己都有些厌恶,只是,又有什么办法?
  十月底。
  其实时间如今对我而言,基本已经没有概念了,因为我每天和每天的生活基本没有改变。
  那天,夜已深沉,胤禛忽然来了。
  门被我自里面栓住了,他推了几下,哐哐的声音惊醒了我,也吓哭了一旁的月华。
  “开门!”我披衣起身,就听见他在用力的拍着门。
  本不想理他,但是一想到我的计划,我也只能开门。
  他喝了不少的酒,伴着房门一开,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而他也摇晃着,一把抱住了我。刚刚他的动作已经惊醒了院里的下人,我挣扎的当口,竟然有人进来抱走了月华。
  “你这是怎么了?”我终于挣脱,将他推在暖炕上,叫小桃泡浓茶来。
  “不用,我没醉。” 胤禛挥手,赶走屋子里所有的下人。
  “醉的人通常不会承认自己醉了。”我皱眉,屋里半夜还是冷的,尤其这样站在地上。
  “别走,婉然!”在我转身准备加件衣裳时,胤禛猛的伸手,将我拖到怀中。
  “你别这样。”我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在我们摊牌之后,这样的亲密,让我觉得,自己很放荡。
  “别动,让我就这样抱你一会,就一会,听我说会话就好,求你了。” 胤禛不放手,却也没有更用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停止了挣扎。
  “今天是我的生辰呢,”停了一会,胤禛忽然说,“每年十四弟过生日,额娘总会亲手煮面给他吃,你知道吗?每年如此。”
  ……
  他只说了这样的一句,我想,他在等我问吧,这样的深夜,心忽然有了忧伤的痛,于是我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说。
  “德妃娘娘有煮面给你吗?”我只能继续问,心里却已经猜到了答案。
  “有,怎么没有,她嘱咐小厨房,也给我煮了,小厨房也煮了。” 胤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距离这样近,他的笑声听在耳中,带来的,却是扎心的感觉。
  “你也想吃她亲手煮的面。”我说。
  “没有,她根本不知道,我一点也不喜欢吃面。” 胤禛说。“我讨厌吃面。”
  嘴硬的家伙,我想,原来他今天喝醉了,半夜到我这里砸门,就是为了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如果不在乎,又怎么会惺惺念念的记得?
  半晌,胤禛没有再说话,只是呼吸渐渐匀净起来,我拉了拉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他的手松了下来,我坐起身,拿了被子帮他盖好。
  这一夜,再也没有入梦。睡不着的时候,躺着是很痛苦的,天色未明,我就起身了,看看对面暖炕上的胤禛,酒醉之下,仍没有醒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厨房,几个厨子也早早起来,正准备早饭,看到我,都很惊讶。
  洗手,叫厨子和了面,再抻成细丝,我自己切了白菜,在锅中加了葱炝炒了一下,再放入白菜,炒好盛出一半,余下的加汤,水沸了下面,面将好时,把早盛出的菜放进入。
  这是三百年后,我最喜欢吃的面,老妈常做给我吃,我也偶尔做给自己吃。
  一旁的厨子有些傻眼,大约是没见过这样简单甚至简陋的食物吧,我也不在意,面好了就盛出一碗,端了回到屋子里。
  胤禛已经醒了,坐在暖炕上,见我进来才问:“这么早,你去了哪里?”
  “昨天你生日,之前我不知道,现在,算为你补过生日吧。”我说,将面放在小几上。
  “你亲手做的?” 胤禛看了看那碗和他平时吃的完全不同的面,似乎愣了,“你起这么早,就是做这个?我不是说,我最讨厌……”
  我没有等他说完,就干脆的伸手去端面碗,他不吃,我却还想吃呢,只是,手还没碰到碗边,就被胤禛隔开了。
  没见过他这样吃过东西,很快,很急,一碗过后,居然又盛了一碗……
  这天他回来,带了一样东西给我,小小的锦盒,里面有一对紫檀木梳,一只梳子上刻着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另一只上却刻了并蒂的莲花,两只梳子都穿了坠子,坠子是小巧黄玉,雕琢成木瓜的形状,细看时,上面却刻着字。
  禛、婉,两个字落入眼中时,带来的却是浓浓的惆怅。胤禛的心意我不是不懂,只是,太迟了。
  
  我等的机会,在十一月终于来了。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良妃在一个漫天飘着鹅毛大雪的夜里,骤然薨逝。当时,康熙正住在畅春园,自然,胤禛也留在竹子院。
  那天夜里的情形我记得很清楚,院子廊下挂着几盏大灯笼,烛光让漫天的雪花都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哄睡了月华,胤禛仍旧坐在暖炕上看他永远也看不完的书,我却一个人倚在窗前,痴痴的遥望着悠远的黑夜。
  胤禛的一个贴身小太监匆匆来了,雪大,帽子上白了厚厚的一层,居然也顾不上打扫,就径直到了暖炕前。
  “这是干什么?”随着人进来的冷气让我哆嗦了一下,胤禛也仿佛有感般抬头,不悦的问道。
  “回主子,宫里的消息刚到,说是良妃娘娘薨了。”进来的人说:“这会皇上也知道了消息,只怕马上要回宫了。”
  我微微摇了摇,有些站立不稳,良妃,说的是良妃吗?她身子虽一贯不好,可又怎么会,就这样去了呢?
  眼前居然就浮现出了那神情淡然的女子,柳眉如烟,眼眸似水,皮肤白皙,眼波却平静淡漠到绝望。
  过去我就常想,这样的人儿,原本就该不食烟火,飘渺如仙,毕竟,这世界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污浊了,就此离去,未尝不好,只是,胤禩呢?他能这样想吗?以他的性子,凡事隐忍不发,这次,还不知要把自己逼成什么样子?
  “夜深了,外面又冷,明天我叫人再送块好皮子来给你做大衣裳,也更暖和些,现在,早些睡吧,我进宫去看看。”在我发呆的时候,胤禛已经穿好了外面的衣衫,准备进宫。
  “下大雪,夜里路滑,还是别骑马了。”我收摄心神,往外看了看,风雪依旧,于是我习惯的叮嘱了胤禛一句。
  话一出口,自己难免都愣了一下。
  “好,你也早点睡。” 胤禛走过来几步,却又停住,只用很低柔的声音说,“这几天怕都不得空过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凡事别钻牛角尖。”
  见我点头,他才疾步出去。
  
  
 
胤禩篇(二)
  雍正三年十二月底,再有一天就是除夕了,又是一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过得竟然这样的快了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时间对我已然没有任何的意义。
  外面发生着很多事,而我,我只独自静坐在书房,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展在书桌上的一幅画卷,画上的女子笑颜如花。
  “细想才发觉,婉然长得跟主子年轻的时候真是有八分像呢!”
  说这话的,是碧蓝,几年前皇阿玛赏了我一副画像,一副我额娘年轻时的画像。在那些日子里,我病得很重,几乎下不了地,随着画像而来的碧蓝,服侍过额娘的碧蓝,时时在旁。我常叫她展开画像,想从中追忆有关额娘的一切,似乎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有一点点温度,才能忘记皇阿玛曾经说的和做的,那些将我的心毫不留情的践踏于脚下的种种。
  我不恨他,他是我的父亲,是我最尊敬的人,是我一生都会仰望和崇敬的父亲,只是,我不能理解,他既然如此轻贱我的额娘和我,当时又为什么允许她生下我?他那样高高在上,那样无所不能,为什么他不能阻止我的出生?如果没有我,也许额娘就不会这样的伤心绝望,不会这样早的过逝。
  在那漫长的半年里,我日日的看着额娘的画像,画像出自我那至高无上的父亲的手,而碧蓝的话,终于解开了我心底一个死死的结。
  我释然了,他是爱额娘的,没有爱,那画像不会如此的栩栩如生,不会如此的悠远动人;没有爱,他不会在身边收集那么多酷似额娘的面孔,从和妃娘娘到婉然,我竟是第一次注意到。
  额娘,你也注意到了吗?
  当我的身体终于慢慢好起来时,我开始为额娘的身后事忙碌,最终,那画像被我珍而重之的放在了额娘身边,这也该是皇阿玛的意思吧,他半生都没有对额娘说出的话,都在画中吧。
  后来,我也画了一副画像,画上的女子笑颜如花,我想,只有我知道,自己画的是谁,尽管时光荏苒,然而,她的容颜,却从未自我的脑海中淡去,我知道,此时不忘,就是一生不忘了。
  书桌上,此时还放着一只小巧的锦盒里,不必打开,我也知道,里面有一块不大的羊脂白玉。这块玉本身并不特别名贵,和皇宫里到处可见的大块玉石相比,它甚至小得不起眼,但是它却有些来历,是十四弟自西北战场上,一箭破石而得的。
  那还是康熙六十年的年底,屈指一算,居然也有四年了,他带着这块玉,央求我刻成个玉佩。
  “宫里的玉石工匠那么多,你随便叫一个,几天就得了,干吗还来求八哥?”十弟坐在椅子上,端了茶杯有些不耐烦的吹着。
  “那怎么能一样?”十四弟横了他一眼。
  “那就是一样。”十弟下了结论。
  “懒得理你。”十四弟哼了一声,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只是几天后,他却又专门来找我,央我务必刻得仔细些。
  “你怎么忽然喜欢起这种小物件?”我也觉得这趟西北回来,十四弟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他哪里不对。
  “这块玉得的巧,所以我想能刻得好些,送给个朋友当礼物,”他说,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给个姑娘?西北认识的?”我一愣,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别问那么多了,好八哥,你抽空帮我吧,”他又如小时般的拉着我,我也只能笑着答应他,谁也没有想到,我答应他的事情,居然一拖就是四年。
  这四年中,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以至于这个小盒子就这么放在这里,我无数次拿起刻刀,却无从下手,心思纷乱,生怕不留神,弄坏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十四弟预备将它送给谁呢?我恐怕是不能知道了。
  那年大事出得突然,皇阿玛的身子明明好转,太医也说过无碍的,只是,却忽然大行。四哥在灵前即位,十四弟回京就被软禁,我也时时处处被监视着,竟然不能见他一面。
  到了如今,九弟、十弟相继出了事,我被围于府中,自古成王败寇,这命运我早已预知,却也无力回天了。
  早晨,我叫人赶走碧蓝和吟儿,同我想的一样,碧蓝不肯走,她这些年的心思我明白,只是我已经辜负了太多的人,她要的,我给不了,我能给她的,就只是一线活下去的希望了。凌霜又一次为我充当了恶人,她说碧蓝要想离开,必须如此如此,我明白,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于是我回到书房,不去看,也不去听。她只要能离开这里,我想婉然一定会收留她,这样,我也就可以少一份牵挂了。
  刻刀在手中如同活了一般,我细细的刻着图案,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她的影子。她回来了,在失踪了这许多年后,忽然的出现,我不知道当今的皇上是怎样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我只知道,她平安无恙。
  那天她来看凌霜,我把自己关在书房,死死的困在椅中,才管住了自己的腿,没有不受控制的跑去看她,不是不想再看她一眼,只是,我怕了,怕什么呢?怕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在隔了这许多年后?还是怕那种咫尺天涯的距离?我不知道。
  我终究是没有见她的,自她回来到如今,我知道她几乎从来不离开怡亲王府,她从来也不会出现在任何热闹的场合,这样也好,相见,终不如怀念。
  玉终于雕刻好了,流转的花纹,被我想象成是送给她的礼物,将我的思念和眷恋,全部刻入其中。如果宝玉真的有灵性,那么,将来它也许能到她的身边吧,让我今生的爱,不能说出口的爱,在来世创造一个未来……
  
  狗血番外陆续更新中,这次本想写四四的,结果落笔却是老八,很狗血,非常狗血,大家先凑合瞅两眼,我明天再修改吧。
  正文暂时停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不过按编辑的要求,暂停了,抱歉抱歉,这个番外基本是和正文内容衔接的,哈……多了就不说了,不过前面十三福晋的纯粹YY,和正文无关,在此反复说明一下。
 
番外:胤禛篇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我写着诗句,心中却忽然烦乱起来,重重的将笔放下,墨汁点点,溅在桌上。
  又是中秋,月到中秋分外圆,可惜我不喜欢中秋,因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康熙五十一年,元寿一周岁生日,抓周的时候,按照惯例,云珠他们给这个小人儿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到我去的时候,元寿已经有些等得不耐了,在奶娘怀里挣个不休。
  桌子的大托盘里,放着天下人能想到的各种物品,奶娘刚将元寿放在桌上,这小家伙就摇摇晃晃的过去了,一屁股坐在托盘前,也不动手,却看着我,露出几颗雪白的乳牙傻笑。那一刻,我心中一痛,为那笑容,天真的,毫无城府的笑容,过去她也常常这样笑,只是,对着我的时候不多,她的眼中,也许从来就没有我吧。
  元寿眨着大眼睛看我,于是我走过去,不意外他摇晃的站起来,扑到我怀中,用口水帮我洗洗脸,他是我最爱的孩子,我从来不在意让任何人知道,于是李氏黯然,云珠却微微一笑。我一直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把元寿照顾得极好,所以,我不介意给她任何东西。是的,我爱元寿,同时,我不喜欢弘时,这都是没有理由的。
  片刻之后,元寿又挣扎,我于是放开他,看他重新坐回去,然后两只小手伸出,屋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都想知道,我最爱的孩子,将来的志向如何。
  结果,元寿的小手没有伸向托盘里的任何一件希奇花哨的物事,他只是,抓住了托盘,用力拖起些,转身递到了我手上。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抓起托盘,据说,当年世祖章皇帝周岁时,也曾抓过同样的东西。
  他要天下间所有的一切,婉然,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他要这天下呢,我答应过你,给你们最好的,你既然不要,我就统统给我们的儿子,我保证。
  第二十二章  吹熄了蜡烛,外面的雪映得整个世界都亮亮的,我自床底一个箱子中拿出我早准备好的,包着一些银两和不惹眼的首饰的小包,然后扯一块包皮,迅速的包起几件冬天的厚衣服。前几天,胤禛送的木梳仍旧躺在桌上,我想了想,终还是拿起,同桌上盒子中的很多首饰一起,塞进了包中。
  现在是离开最好的时机,胤禛走得匆忙,加上这些日子也不似先前的堤防,何况宫里出了这等事,他一定要留下忙活很长一段日子,想来,已经无暇顾及我这里了。
  手已经碰到了门,月华却忽然哭了起来。
  我驻足回身,良久,终于长叹一声,走回去抱了抱她,哄她睡后才悄然离开。以后的日子会如何的颠沛流离,我不能预测,对于生在三百年后的我来说,适应今后的日子其实并不比其他人简单,因为我没有一技之长,不懂经营也不会谋生,月华我本不该带走的,她既不是我亲生的,更不该陪我去吃苦,一切,就到此为止好了。
  逃走比我想象的顺利,外面披了白色的狐皮披风,让我很容易与雪融为一体,加上风雪又实在大,巡夜守夜的人都躲到屋中,温一壶小酒,自去取暖了,我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就跑出了竹子院。
  我知道,离开这里一定要在天明之前。
  天亮之后,也许等不到天亮,就会有人发现我的失踪,即便不去禀报胤禛,追踪我的人也会马上出动,幸好这雪一直下着,在让我举步为艰的同时,也遮挡了我留下的痕迹。
  这一夜,一切意外的顺利,圆明园很大,这样的夜晚却疏虞防范,只是,我也有迷茫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这偌大的林苑,并不是我熟悉的十三阿哥府,我却要到什么地方找门,又如何混出去呢?
  “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躲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走过的一队侍卫,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我一下。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幸好我没有尖叫的习惯。
  站在我身后的,是同样穿着白狐裘的云珠。
  “你?”我一时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由她拉着我曲折的穿过一座又一座庭院。
  天色微微发白的时候,她终于站住,转身看我,良久叹息着说:“我叫人留意你的院子,就担心你会离开,看来女人果然是了解女人的。”
  “你半夜拉着我走了这么久的路,不是就要同我说这个吧?”我喘息微平,心中的惊和急都消退了,语气也镇定起来。
  “天快亮了,”云珠忽然说,“我不绕弯子了,我叫人关注姐姐的举动,今天又带姐姐到这里,实在是有事拜托姐姐。”她说着,猛然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待要退开,却被她拉住,眨眼间,她已经对我拜了三拜。
  “姐姐,请你无论如何答应我。”我伸手扶她,她却只含泪看着我,跪在雪地里动也不动。
  “若是我能做到的,”我叹气,也罢,事已至此,“我照办就是了。”
  “请姐姐带她走,”云珠说了声,便微微转头,一个丫头便忽然出现,怀里抱着个外面裹细貂绒的襁褓,我认得,那是前几天,我刚刚叫人做了给月华的。
  “姐姐,请你带这个孩子走,给她留一条活路,今后,我们母女活着一日,都是你给我们的。”云珠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的落下,一边自丫头手中接过襁褓举到我眼前。
  “我离开这里,可能饭都没的吃,你忍心让这孩子和我去受苦?”我有些不解,这个分明是云珠的亲生女儿,好好的留在府里难道不好?
  “这个孩子……她已经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了,所以,还望姐姐成全,带了她走,哪怕是吃糠咽菜,活着就是她的福气了。”云珠仍不起身,只是哀求的看我。
  终于还是忍不住接过了孩子,云珠又重重的给我磕了两个头,才在丫头的搀扶下起身,“再过半刻,前面的角门就会开,到时我叫人引开门口的人,姐姐你就可以离开了。”她说。
  “谢谢,”我点头,如果没有她,大约此刻我还在园子中乱转吧。“……你再看看孩子,”我很想问她元寿如何,但话到嘴里时,却只是如此了。
  “元寿……他很好,我会好好照顾他,严加督导,姐姐放心,”云珠却心里雪亮,“至于这孩子,我就不看了,如果有缘,冀望将来吧。”
  我无语,也许胤禛并没有说错,地位才是云珠最想要的东西,就如同自由是我愿意抛弃一切换取的一般。
  
  _________
  看到文下很多朋友的留言,觉得有小小的郁闷,<恍然>下部暂停更新,并不是因为写的缘故,其实结局早就写完了,在12月停的时候就已经写完了,不过因为交了稿子给出版社,所以按照要求不得不停文,这一章的更新,是我偷偷进行的,因为圣诞节自己太懒了,什么都没写,觉得太不好意思了.
  其实写完了,却不能贴出来和大家交流,我应该是最郁闷的人,因为比较忐忑,没有交流,心里就没有底.关注恍然的朋友都知道,上部出版的时候并没有锁文,因为我觉得文字还是放在这里请大家评论会比较好,所以下部现在的情况,也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元旦的时候写了个狗血的小文,最近会缓慢更新<宫倾>,至于<恍然>下部会停到什么时候,我暂时也说不好,只能说声抱歉了,这不是我的本意,大约是最近网络侵权时间比较多吧.
  最后,希望大家幸福快乐,一旦有了编辑那边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把文贴全.
 
番外:老四篇下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礼物,君美女,祝你生日快乐.
  每隔一个月,我的书桌上,就会端端正正的出现一封信,信里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甚至没有一个名字。
  这样的信在别人眼中,大约充其量只能算做是一篇流水帐,但是在我这里,却是最珍贵的。
  九月初一。
  卯时在巷尾井中打水,回去煮饭。
  辰时给巷口张家送洗好的衣服,并收走脏衣衫3件。
  午时……
  九月初二……
  每天,事无巨细,逐一详尽的记录下来,这是当时我吩咐的。
  我知道你并没有远离京城,只是我不知道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为什么却没有远走他乡,是这里有割舍不下的人吗?十三弟还是我呢?
  每每想到这里,我只能自嘲的笑笑,怎么会是我呢?若是你舍不下我,又如何能走得那样决然?
  我知道我最应该做什么,你的存在,是我该去抹杀的,从我决定要你,从你决定离开我,但是我不能,这个念头我连想都不敢多想一下,因为心中无法言语的痛和愧疚。
  婉然,你何其的狠心,我早该明白的,你能割舍十三弟,你自然也同样可以割舍我,但是我仍旧懊恼,我弄糟了一切,如果不是调换了元寿,那么,你还可以多留一阵子吧?我知道的,从你对弘昌的爱和痛中,我就明白了,我终将失去你。
  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有了元寿,一个你我血脉相连的证明。
  贪婪的翻看,眼前晃动的都是你的影子,只是,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当你在那个雪夜逃走时,我曾经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高处看着你走远。
  爱你,所以放你离开,因为我不忍心看你日渐凋零;爱你,所以不敢再靠近你,虽然你距离我并不遥远,但是我怕再次靠近,我会疯狂的继续禁锢你,直到我们携手黄泉。
  所以,走吧,我只要时时刻刻知道,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就好了。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
  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
  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
  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这样的诗篇出自我手,若是你在时,多半要笑我吧,因为我从前最讨厌那缠绵悱恻、伤感断肠的情诗,但是,如今却为你写的一首又一首,只是,这些诗写了又如何呢?我并不能对你吟颂,只能一个人,在你曾经住过的地方,徘徊惆怅,任时间流逝如水。
  这些年中,我做了很多事情,忙碌是忘记你的惟一方法,忙碌,也是实现我的诺言的方法,然而,这些忙碌只在私下。父皇面前,我越发的沉静,讨论佛学,清净无争,有了太子和老八的前车之鉴,我明白,欲擒之,先纵之的道理,既然,在父皇心目中,我不是他最中意的儿子,那么,至少我可以做他最满意的儿子。
  如果说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的话,那么,惟一的意外依旧来自你,婉然,你大约也想不到吧,元寿这个孩子,是这样的出类拔萃,就是同他众多的叔伯兄弟站在一起,那种卓然不凡,也难以遮掩。
  皇阿玛喜欢他,几乎时时要带他在身边,那年木兰秋狄,父皇射伤了一只黑熊,却叫跟在身边的元寿去补一箭,我知道,这是父皇疼他的方式,将来父皇就可以在天下臣民面前说,朕的孙子元寿,8岁就能猎熊。
  元寿走过去,照着熊的脑袋放了一箭,然后回身在上了自己的马,马刚走到皇阿玛跟前,那只本该已经死掉的熊却猛然又站了起来,人立着,扑向离它最近的元寿。
  当时的场景几乎不是能用语言描述的,皇阿玛举起火枪,果断的射杀了大熊,而咱们的小元寿,稳稳当当的骑在马上,神情镇定而自若。
  皇阿玛说他,“是命贵重,福将过予。”
  而我只想把这一切与你分享,看看,我们的儿子,是多么的出色。
  只是,婉然,你这时却走远了,东北,江南,接着是大漠,我派出的人跟着你,几乎走了大半个国家。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的苦,但是我却不能帮你更多,不是我不想,也不是我不能,只是,我想让你过自己选择的生活,知道你无悔而快乐,我就也感同身受。
  只是,思念从来没有自我的心底拔除,我知道,我努力做的这些,很大一部分还是为你,为了又一天,能够光明正大的拥有你。
  那一天就快到了,到时候,请你不要责怪我的自私,即使你已远在天涯,我依旧会把你带回到我身边,永远,所以在这之前,你继续走自己想走的路吧,然后,等着我,等我有足够的能力,坦然面对天下,坦然的拥有你。
  
 
第二十三章
  在云珠的帮助下,我果然顺利的离开了圆明园,不过我并没有立刻逃出京城,我知道胤禛很快会听到我走的消息,也一定会派人找我。如今我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论脚程又如何能比得过他府中的人,如此,一动就不如一静了。
  我用自己带出的钱,在京城繁华热闹处租到一间小小的屋,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虽然此隐不同于彼隐,不过倒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每天买些牛奶或是熬浓稠的米汤喂月华,我身份特殊,胤禛并不敢十分明地里找我,就这样,一年飞快的过去了。
  康熙五十一年,京城外表看起来平静如常,其实,我想,内里一定是动荡而不安的。这一年九月底,康熙自塞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二废太子。
  在正式的诏书没有诏告全国之前,民间已经将此事暗地里流传开了,一直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诏书公布,我忍不住去瞧,却是康熙细数胤礽过错,说他:“自释放之日,乖戾之心即行显露。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朕年已六旬,知后日有几,况天下乃太祖、太宗、世祖所创之业,传至朕躬,非朕所创立,恃先圣垂贻景福,守成五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尚不能详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入,岂可付托乎?故将胤礽仍行废黜禁锢,为此特谕。”
  诏书很长,我只匆匆的看了这样的一段,这些已经足够了,二废太子之后,胤禛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胤祥却在二废太子后不久被圈进。这一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其实知道或不知道又能怎样?就如同过去十年,我曾经在他们身边生活,却终究还是离开,这可能是我们每个人的宿命吧,缘聚缘散,强求无用。
  这是我作为寻常百姓在这个时代生活的第一个年头,虽然带的银两不少,不过我也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带着月华,我们住的房子还没有从前我住过的一间屋子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
  每天清早起床,我要在巷子深处一口井中提水,回家生火做饭,然后帮人洗衣服赚些家用,我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一个孩子,邻里开始未免看我目光有些异样,我本不想解释什么,不过总被人用探询的眼光观望还是很不舒服,书上说,这个时候,最好说自己是丈夫早亡的寡妇,带着孩子独自谋生,日子辛苦艰难,我尝试着照样说来,居然没有人怀疑,反而遭到了无比的同情,甚至不少邻居主动介绍洗衣服的活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的缘故,自己生活了一年多,仍旧没有找到发家致富的门路,做生意,虽然我不是没有本钱,却明白自己没有这个头脑,为了我不至于赔光自己的银两,我决定免了;种块田地,我一来没有力气,二来,对靠天吃饭的事情也不感兴趣,于是,也免了,想到长安居大不易的说法,我决定,带着月华,离开京城,没有想好具体要去什么地方,走到何处就是何处好了。
  临行之前,我去了趟十三阿哥府,其实不能说是去了,不过是远远的观望了一阵罢了。胤祥出事之后,据说他的新福晋请旨去养蜂夹道陪伴他了,这里没有了主人,终日大门深锁,我去的时候,大门上的红漆都有了剥落的地方,显得萧瑟而清冷,这一年多,我以为自己早已心止如水,只是没想到,站到此处时,泪却仍旧自眼中涌出。
  我以为,这里会是我永远的家;
  我以为,胤祥会永远在这里等我回家;
  我以为,我和胤祥会在这里白头携老,看着弘昌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我以为……
  一切仿佛都只发生在昨天,但是当我如今回首时,才发现,这中间,竟然已隔了红尘万丈。
  转身离去时,脸上泪痕已干,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很多年前,月老祠抽到的签文,签分正反两面,分别刻了两首诗,我以为自己忘了,却在这转身间想起。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绿鬓能供多少恨,未肯无情比断弦。
  天涯肠望断,空谷岂幽然。霜华夜更重,此心付谁怜。
  ___________
  前几天收到长评,心情好好,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恍然,偷偷更新一段,哈……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二十四章
  后来的几年,我带着月华走过很多地方。
  出关回过东北,三百年后我的故乡,我努力在这里找寻家的记忆;后来又去江南,那里山温水软,似乎风也含着深情一般,只是,住了两年多,仍旧想要流浪。
  时间如同流水一般,在我的旅途中溜走,身边的小月华,却在一天天的成长,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到如今在我身边跑来跳去,一声声的叫我娘亲,对弘昌和元寿的思念,被她不知不觉的冲淡了。虽然午夜,我仍会被梦中元寿的哭声惊醒,虽然醉里梦里,我仍记着要给弘昌讲的故事,但是,真的,更多的时候,我会觉得,月华本来就是我的孩子,她才是我的骨肉。
  去南疆,是月华的主意,她六岁的时候,我已经讲了我喜欢的七剑下天山的故事给她,于是这小小的女孩,开始对辽阔高远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有了兴趣。我忘记了自己在她这样的年龄会想些什么了,也许正想着自己纵马江湖,万里驰骋的豪迈吧,又或者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独自站里于朝阳下,然后,有一个年轻而英俊的侠客自远方而来……
  “娘亲,我们去南疆好不好?”月华见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笑时皱眉,也不知我是不是答应她了,不免有些着急。
  “好!”被她的小手摇晃,我回过神来,微笑对她:“我们就去南疆。”
  一路上走得有些信马游缰,我自胤禛处带出的东西还可以支撑我们的生活,月华几个月开始就同我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山珍海味统统没有吃过,所以她很好养,一个馒头、一壶清水,就可以支撑我们快乐的走上半天的路。
  日子一直是这样过的,起初我以为自己会心碎而死,结果,心确实仍旧会痛,为了我爱的人也为爱我的人,但是,人却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以前病怏怏的身子,居然也不药而愈了。后来我以为自己会因为不会营生而饿死,结果,有粥吃粥、有饭吃饭的日子,居然又有了几分逍遥洒脱。
  大约,我是没有心的人吧,亦或是人原本就是现实的,没了谁,都一样会活下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待薄了月华,她本来可以锦衣玉食,现在却要陪着我啃馒头度日,不过,我想,我现在爱她的心,是同弘昌、元寿一样的,甚至可能胜过他们也不一定,生亲不如养亲是有依据的。
  出大同继续向西北走了十来天,我们遇到了南迁的一个小小的牧民部落,草原上生活的人淳朴而至诚,听说我们还要继续向西北,他们拦下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