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になりたい 歌词:过年放花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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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2年01月22日   第 03 版)
如今过年放爆竹、放烟花,放得越来越高级,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震耳欲聋。但是,如今没有放花盒子的了。
有时候,我会想,其实,过年的时候放花盒子才是一种讲究呢,如今爆竹放得再多,把烟雾弄得遮星蔽月弥漫整个夜空,把各种新式的包括高科技的烟花放得个火树银花不夜天,不过是有些财大气粗,有些自以为是罢了。传统里好多的玩意儿,不见得比现在的高科技的差。在民俗中,许多玩意儿,越老越是个宝。
在老北京,起码在我小时候,还讲究放花盒子,人们简化它,就叫放盒子。那是一种把烟花和鞭炮合在一起放的种类,两者结合,彼此呼应,相互的功能作用整合一起,像是音乐里二重唱,相声里捧逗哏,或是菜肴里的烧两样、鸳鸯火锅。可以说,它是鞭炮和烟花的升级版。
清时有竹枝词专写放盒子:“花灯彻夜是元宵,盒架高支望去遥,最怕层层分不断,连皮带骨一起烧。”当然,这是说的那种制造不好的盒子,一层层分别不出来,像是着火一样立刻把几层楼一股脑的烧掉了。制造精良的盒子,绝对不会出现这种连皮带骨一起烧的情景,每一层展现的都是花样迭出,需要轻吟慢板,怎么可以瞬间就水流花谢呢?
民国时也有写放盒子的竹枝词,就要高级得多了:“九隆花盒早著名,美丽花样整四层,若问四层为何物,一字一楼二连灯。”这里说的“一字一楼”,指的是每放一层的时候,会从盒子里飞迸出一幅大喜字,类如福禄寿喜之类的拜年话。放盒子,有时候,会像变戏法一样,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好的花盒子里,暗藏玄机,连买的人、放的人,也不知晓,就像看一部悬疑片,人们都等着看下一层盒子里会飞迸出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放盒子,比放爆竹和放烟花要复杂。首先要架起一个不小的铁架子,那是它施展腰身的舞台。六角形、八角形的大盒子,一层一层地码在架子上去,再把架子挂起来。那盒子里都是礼花和爆竹,第一层是礼花,第二层是花炮,第三层是蹦出来的人物画面……少的也有三四层,多的有十几层,点燃起来,一层一层分别飞上天空,纷呈着不同的缤纷情景,像是一台晚会,一个个节目次第出场,给你一个个不同的惊喜。那当然比一般放烟花或爆竹要堂皇得多了,像是小型的烟火晚会,常常会围上许多人驻足观看。
清诗人高士奇曾做过一首放花盒的诗,将制作花盒和燃放花盒的情景写得极为细致:“火树银花百尺高,过街鹰架搭沙蒿,月明帘后灯笼锦,字字光辉写凤毛。”从诗里我们可以看出,即使百尺是夸张,但那时的花盒之高是确实的。用盖房子的沙蒿搭建起来,足见那规模和盖房子有相似之处。在这首诗后作者自注:“月明帘、灯笼锦,皆盒子内放出者,最后有‘五夜更漏催晓箭’诗,全首字如斗大,光焰荧荧,良久方灭。”这就更为详细了,从花盒里放出的有月明帘、灯笼锦这样名目繁多的名堂,还有祝福的诗句,想想,真的是比现在仅仅的灿烂烟火要讲究,热闹中透着一丝丝传统文化的气派。
当然,这得是有钱人家才置办得起的,图的就是气派和热闹,像我们这样的穷孩子,只能够买一点最便宜的“耗子屎”(是一种外表灰色像耗子屎的小花,用香点着,蹿出去,只冒一点儿火星),放放玩玩。要想看放花盒子,得去大栅栏或廊房头条,那里财大气粗的店铺多。
金受申老先生《老北京的生活》一书,称放盒子为“花盒”。金先生是见多识广的老北京通,据金先生讲,民国时期,在公园里和商店前,过年的时候,放完花炮之后,为了吸引顾客,一般还要放一两个花盒点缀一下。我猜想,那架势像是唱戏得请一两位名角最后出来压场一样。那劲头,一定是各家店铺有各家的绝活儿,不会雷同,让人们大饱眼福,让这一年的春节一下子活色生香、有情有义起来。
当时北京城做花盒最有名的店铺叫吉庆堂,其老掌柜曾经专门为慈禧太后做过花盒,因此被赐为六品顶戴内廷供奉。他最得意之作,是做了一个九层高的大花盒,那花盒里绘有彩画,含有机关,并非一般的花盒只是单摆浮搁的热闹,彼此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它的一层层却是如链条一样紧紧连接起来,就是一整出的大戏。点燃之后,每一层纷纷升腾,一层落下的是戏里的一个场面,这个场面和下一个场面犬牙交错一起,如层层剥笋,如环环相扣,如叠叠生波。那场面,别说让老佛爷看呆了,搁到现在,就是想想,也是分外绚烂夺目,令人向往的。不知道,这样做花盒的高超技术,失传没有。也许我见识浅陋,我是再也没有见过有这样花盒出现在我们的春节里。
春节,在历史积淀下来的沉甸甸的民俗里,含有民族的情感,也含有传统的艺术,还有我们民间的智慧。如今过年,只剩下餐桌上大吃大喝一顿的年夜饭,和电视里的一台春节联欢晚会,快把这些老玩意儿给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