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va实现红黑二叉树:白塔寺周边胡同的前朝旧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10 07:09:28

胡同周边难得见到颇有气势的高房子

 

胡同周边多是低矮而古老的小院落

 

曾经是白塔寺庙产的藏经院

 

幽静的小巷中,深陷于地表一米多深的小院 

白塔寺夹道

 

    多少年来,去部委上、下班的日子里,从平安里到三里河,放着平坦的大道我不走,偏偏每日骑着车,专拣着曲折的小巷穿行,日久天长,京城里白塔寺那一带的胡同,我谙熟于心中,串胡同成了我的一个嗜好。这样做不光是为了在夏日里避开炎热的骄阳,顺着胡同的墙根踩着老槐树的浓荫,多得一份“花阴凉儿”,也不光是为了在冬日里躲开呼啸而来的西北风,闻着烧饼和油条的香气,扑进温柔的避风港。更主要的是白塔寺那一带的胡同,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动着我。

    ■胡同名字的指向令人生出离奇的想象

    听听吧,光是那些胡同的名字,就让你生出无限的遐思,对称的宫门口“东岔”,“西岔”,对称的“东廊下”,“西廊下”,西边的“福绥境”,东边的“翠花街”,北边还有个“狮子府”每一个名字似乎都隐喻着什么。这么大的地界儿,莫非过去这里有宫殿?

    最初的猜想就没有错,尘封的史籍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我,元代这里是“天师府”,明代这里是“朝天宫”。哪有什么“狮子府”,“狮子府”就是“天师府”的讹传。三百年前的北京人就挺幽默,“天师府”愣给叫成了“狮子府”,“狮子府”又被叫成了“狮子胡同”。

    虽然没有狮子,但却看到了“麒麟”,在东廊下一座北房的后厦墙上,赫然地镶着一块“麒麟阁”的刻石,工整、遒劲的笔锋,不像是庸人所为。那刻石从我看到它起,几十年了,一直默默地静卧在墙中,每当我从它旁边经过,顿然对幽深的胡同生出几分离奇的想象。

    这里曾经有过麒麟阁么?麒麟阁,该是一座什么样的阁?几年前,曾在晚报上看到一位老者撰文,说这三个字像是元人赵孟頫的字。我对赵孟頫的字没有研究,果真如此,它该是元代天师府的遗留物了。元代,在京城大的寺庙道观里多有赵孟頫的碑刻、题字,明朝的朝天宫是在天师府的基础上改建的,朝天宫的后身就保留着天师府的建筑。如此看来,赵孟頫的字出现在这里,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朝天宫毁于明天启年间,说来也是怪事,致饰巍焕,重檐巨栋三千间的宫殿,竟然一夜间“十三殿齐灾”,同时起火。那该是一场什么样的雷击?我对北京历史上诸多庙宇和宫殿的大火,心中总是存有疑问,是天灾还是人为,确实值得商榷。

    ■200多年前在宫门口一带,尚能看到庞大的朝天宫残留的废墟

    两百多年前,宫门口一带,尚能看到庞大的朝天宫残留的废墟。清乾隆中期的书中记到,“殿前甬道,绵亘数百武,砌石断续,犹见当时规制。”今日甬道、砌石,早已杳无踪迹。

    明朝的天启年,是明亡的前夜。内忧外患,国力衰败的明政府,不要说重新修建朝天宫,就连正常管理国家的能力也已丧失。朝天宫毁了,白塔寺的庙会照开,朝天宫紧挨着白塔寺,在北京城里,始终是商业繁华人口稠密之地。流动人口在焚毁的宫殿台基上,捡拾起地表的断石和残砖,搭建起“违章的”临时住房,朝天宫东西两翼长长的廊房台基上,形成了彼连的住房,彼连的住房又迅速演化为胡同,胡同索性就叫东、西“廊下”。

    疮痍满身的明政府,顾不得再去规划和管理这片地区。绵亘的砌石,遍地的残碑,被当作基石,被砌入墙体。简陋的屋舍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朝天宫不复存在了,巍峨的宫殿从北京人的记忆中抹去了。如今,很多北京人已经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个朝天宫,更不知道朝天宫是个什么宫。

    南京也有个朝天宫,那一年,我在山东工厂上班,开着卡车去南京拉货,跟车采购员的哥哥家,就住在朝天宫的旁边,车到了南京,那位采购员探亲心切,就拉我住在了他哥哥的家中。像北京的宫门口东岔、西岔一样,那也是一条窄窄的小巷,摇摇欲坠的小木楼,楼板踩上去“咯吱吱”作响……南京的朝天宫,在水西门莫愁路的旁边,是个响亮的地名。那次,是我唯一和朝天宫的一次亲密接触,遗憾的是,那时我不知道朝天宫是怎么回事,当然也不曾想到要进去看它一眼。我和朝天宫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南京的朝天宫是朱元璋诏令建的,北京的朝天宫是宣德年间诏仿南京旧制改建的。朝天,是朝见天子之意,朝天宫是演习朝见天子礼仪的地方,别小看这种习仪,封建王朝的礼仪极其繁琐,就是靠着这繁琐的礼仪,皇权才被烘托到极致。

    皇宫每年有三大节令是要隆重庆贺的,那就是元旦、冬至、万寿节。明朝,每逢三节之前,文武百官都要在朝天宫演练一番,这种举国上下的盛大庆典,不事先演练一定是要乱了阵脚的。我见过一幅清代宫廷画家执笔,宫廷雕刻家执刀制作的“康熙万寿盛典图”版画,那是一幅鸟瞰照片式的巨幅写真版画。北京城的街道处处经坛高筑,彩旗飞扬,从西郊的御园到皇宫,百官分队而列,望阙磕头,好一幅举国上下普天同庆的画面。

    我们再看看《大清会典》的一段描述:万寿节那天,从五鼓时分起,满朝的文武官员就开始忙活,銮仪使在太和殿前布置着仪仗,乐部率和声署在支设钟磬架子,仪制司官员在太和殿里陈列百官贺表,内阁中书在陈列笔砚。天刚蒙蒙亮,文武百官就在鸿胪官的引导下,按官位的不同品级,由不同的门进入皇宫,在宫内指定的位置站好后,礼部官员二人去乾清门,奏请皇上,此时午门之上钟鼓齐鸣,在礼部官员前导和内大臣及持枪持刀侍卫后扈之下,皇上的乘舆,从乾清门起驾后,经保和殿至中和殿小坐,接受侍班导从官三拜九叩礼后,又在侍班导从官及礼部、内大臣官员的前导后扈之下起驾至太和殿,乘舆刚一到太和殿“中和韶乐”作,皇上升宝座,导从官就位立,乐止。

    銮仪卫官至中阶,三传鸣鞭,三声清脆的鞭响后,“丹陛大乐”起,鸿胪官引王公、百官各就拜位跪下,宣表官从殿左门入,捧表正中北面跪,大学士二人左右跪,宣表官宣表,乐暂止,宣表完,乐作,王公、百官行三跪九叩礼,礼毕退下,又引外国使臣行三跪九叩礼,乐止,引退,复立位。赐群臣坐,诸王公由殿左、右门入,大学士由殿左门入,就位,内大臣各就本位立,均跪,行一叩礼,坐。赐王公以下,文官三品,武官二品以上和外国使臣茶,受茶及坐饮毕,皆行一叩礼。銮仪卫官传鸣鞭,三鸣鞭后,皇上起驾还宫,“中和韶乐”作,鸿胪官引百官依次退出。

    至此,一场皇上生日,百官朝贺的礼仪结束了。皇上只在金銮宝座上坐了一小会儿,没说一句话,也没做一个手势。文武百官们则从清晨站立或跪拜着到了正午,所谓的放松,是文武百官被赐茶的场面,那是皇上象征性的恩典,诚惶诚恐的几百名官员捧着烫手的香茗,再好的茶还能品出滋味么?此刻他们除了感激,就是多加着一份小心,万一有个闪失,茶杯盖要是掉在地上,那就是御前失礼,绝非小事。

    明、清的礼俗基本上是一致的,这样的朝拜活动,明朝是由内官组织完成的,清朝则由外廷官员完成。庞大的朝拜活动,不亚于一场组织严密的系统工程,每一个细节都要考虑周全,容不得出半点差错,什么时间鸣钟,什么时间响鞭,什么时间奏乐,奏什么乐,宣表官捧表,宣表的路线图,百官站立的位置,跪拜的位置,进出的大门,都有严格的规定,都按照亘古不变的皇家礼仪沿袭下来。主持者想得更是周到,甚至像太和殿的门槛太高,保不齐哪位年迈的大臣绊上一脚,这样的小事都要考虑进去。所以演习是必要的,朱元璋一踏上皇权的宝座,就诏令建一座专门演习礼仪的宫殿,这成了明朝的制度。

    ■明末清初之际朝天宫遗址已逐渐演化为一条条的胡同

    现在,宫门口东岔已是熙来攘往的集贸市场,昔日的宫门是什么样子我只能去想象。

    五百年前,每逢盛典的前两天,当晨星还高悬在天空时,千官拜舞的演习在金碧辉煌的朝天宫开始了,朝天宫内传出钟磬声,“锵锵”的冠佩声,和匆匆的脚步声。真是,“凤阙未瞻朝拜礼,龙宫先试汉威仪”。

    盛典需要演习,天子与朝臣的任何接触都有严格的礼仪,官员们把一生中很多精力耗费在掌握各项礼仪之中。习仪,是他们步入官场所必须温习的一项功课。

    朝天宫的面积相当恢弘,它北至现在的平安大街,南抵阜成门内大街,明末清初之际,朝天宫遗址已逐渐演化为一条条胡同,存在了三百多年的胡同,如今又在城市的改造中一条条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幢幢高楼广厦,狮子胡同没有了,东西廊下,还剩下南边的一半……过去当我从胡同里走过时,每每我都不能抑制住对扣人心弦的历史的回首,但愿在我徘徊在新起的楼群中时,那被时间锤炼出的隽永的历史,还会浮现在我的脑海。

    ■从阜成门内大街上看白塔寺,寺院比街面低数尺

    朝天宫已成为过去,但是朝天宫东侧,紧邻朝天宫的白塔,历史却对它多了一分眷顾。七百年前,一位尼泊尔的工匠,把这建筑风格浑然不同于中国的白塔,根植在这里时,大都城的百姓,面对着这庞然大物,还瞪着一双双惊诧的目光,但是白塔在中国的寺院里扎了根,变得那么随和,那么耐看,那么温柔。

    不一而足,清代的皇上还要仿照它的样式,在西苑的琼华岛上再建一座白塔,现在这座白塔深深地融入北京人的心中,也成了北京的象征。

    从阜成门内大街上看白塔寺,寺院比街面低数尺,仿佛寺院是被巨大的白塔,几百年压得沉陷于地下,其实不然,城市的路面在逐年升高,那是几百年沙尘暴带来的尘土。那是每一次皇帝出行垫道的黄土;那是经年累月维修路面加固的基石。白塔寺是阜成门内尚存的最古老的寺庙,“沉陷”是岁月在寺前留下的坐标。

    真正看懂白塔你要走到它的跟前。我一直喜欢从白塔和古老的中药店中间的那条名曰“白塔寺东夹道”的小巷穿行而过,过去还常常带上年幼的女儿,带上她,就是也想让她被历史熏陶一下,被古老感动一下。小巷的西侧是矮矮的红墙,东侧是低低的灰房,红墙里面巨大的白塔俯视着你,压将过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渺小。微风吹来,浸入鼻腔的是浓郁的中药芬芳,漫入耳骨的是曼妙的铃声,不身临其境,你怎么也不会想象,那巨大的白塔发出的声音竟是这般轻柔。听过这声音的北京人,我敢说,只一次便不会再忘,那是从远古传来的让你感动的铃声。白塔感动过多少人?

    元人重佛,辽代,这里就有寺,有塔,元世祖忽必烈,在寺中发现石匣﹑铜瓶,铜瓶内香水盈,满,色如玉浆,舍利坚圆,灿若金粟。世祖和皇后深受感动,下令重建白塔和寺院,于是,尼泊尔工匠阿尼哥大显身手,不但把异国的审美情趣传递给了北京人,还在白塔寺留下了一段中尼友谊的佳话。寺建好后,元代的不少皇帝临幸过这里,死后影像还要供奉在寺中。元代的寺院远比现在宏大,遗憾的是,到了元末,至正二十八年,不足一百年,寺庙同样毁于一场大火,元顺帝闻讯,潸然泪下。

    白塔寺紧挨着朝天宫,最大的巧合是,元代的白塔寺另一项功能竟然也是百官习仪的地方,所以元代的寺庙建筑“其殿阶栏楯,一如內廷之制。”明天顺二年,寺院重修,规格沿袭至今。

    白塔寺东夹道,行人冷落,车马稀。是都市里难得的一块闹中取静的地方,紧邻闹市,却没有尘世的喧嚣。几年不曾路过这里了,再次踯躅在巷中似乎是想寻找点什么,可自己也说不清我要找什么。好象我在体验着一种气息;好象我在寻觅着古老。白塔是古老的,古老像是陈年的茅台酒需要细细去品;古老像是“二泉映月”的旋律,带着丝丝的凄凉。

    白塔寺东夹道枝蔓出几条死巷,因为是不通行的,所以绝少有过路的行人,我以前也不曾进去过。有什么看头么?犹豫中刚刚转身,便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一座座“深陷”于地表一米多深的跳井似的小院,古老的韵味十足。也许,有白塔就有这些院子了,白塔被不断地粉饰着,加固着,小院却被忽视着,冷落着。院子快被埋没,说明它的基石仍是古老的。仿佛每个院子都有说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神秘,喜﹑怒﹑忧﹑思﹑悲﹑恐﹑惊,小小的院子什么事清没发生过?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着北京城最普通的老百姓,一生一世演绎着前人没有做完的梦,你去想吧,时间有多久,小小的院子故事就有多长。

    这一家小院,残破的门楼被几支爬山虎随意爬在上面,浓浓的绿意遮挡了几百年的荒芜;那一家小院,一棵硕大的枣树,浓荫洒满庭院,累累的果实挂在枝头,给古老带来无限的生机。我不由得想到秋风乍起时,“劈啪”的枣子落地的声音,那意境,没在四合院里生活过的人难以体会得到。我真希望北京城的拆迁不要惊动了这些小院,让专案对它做个论证,然后稍加整修,在墙体里镶嵌上说明牌“这是十七世纪以前的小院”。像伦敦的老街一样,楼房的墙上钉着一块“18××年”的铜牌,除此之外不做任何说明,那里没住过名人,平民也是历史的组成部分。白塔从来不是孤立的,北京的历史也从来不是孤立的,小院伴随着白塔走过了几个世纪,它是白塔的生态圈。

    出了死巷,顺着夹道前行,夹道的北头曲折、蜿蜒,古老是随处可见的。一个大杂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街门为什么这么矮?噢,原来也是“沉陷”的原因,再仔细辨认,门框上竟然有块石门额,上面刻着,“白塔寺藏经院”无疑,这院子曾经是庙产,不知何年从寺院分离,沦落为民居。千年的经卷还在么?我悄悄地走了进去,杂乱、破败和拥挤得让我吃惊,院里住的大多是外来人口,城市人口的变迁,让口口相传的历史失去了传播的载体,没有人能给我讲述院子的过去了,我沉默地退了出来。

    夹道的东头向北拐的地方,我又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一处颇有气势的老房,说它是老房,是因为从外面看,留在胡同里的山墙已是土埋半截。说它有气势,是因为房屋的举架宽敞,挑檐石巨大,屋面铺的是筒瓦。这表明房屋最初的主人身份不低,是什么公,还是什么伯?房屋所在院落的大门开在东面的抄手胡同,我翻了翻“京师坊巷志稿”没有发现这条胡同过去有名人居住的记载。但这里紧临着阜内大街,在阜成门大街条目下记载着:礼多罗贝勒府在阜成门大街北,二等宣义伯第在阜成门大街,刘文定纶赐第阜成门大街。

    岁月悠悠,很多宅门已无法说清过去的主人;沧海桑田,众多胡同只留下无尽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