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31000524as 固件:食、色、性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21:59:48


     那年我们在大巴山里修建襄渝铁路,我们尚小,17岁,该算是童工,我们被叫作知识青年……

     进入襄渝铁路建设工地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常年饿肚子的经历,那在一条伟大的战备工程中看来不可思议。一个国家有能力投入巨大的财力于一项改天换地的工程,却不能让参与工程的人们吃上一顿饱饭,铁路建了三年,我们饿了三年。铁路一天天向前延伸,延伸……
     这便是那年头。
     那让我们真正地体会到了唯意志的力量。尽管唯意志论几乎注定不会有圆满的结果,但唯意志论的信徒们却一代一代前赴后继,契而不舍。我们是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食粮鼓舞下大干快上的。
     缺粮,缺异性,是铁路工地上的特征。在长达百里的一段上,除了脸上涂抹着一寸厚白粉的山民女子外,就只有一个连的城市女子学生连。也因此,到县城去背粮食就成了去看女人的代名词。再后来,就有了私逃去县城的“恶”性事件,尤其是因了看女人,性质就更为恶劣,又因此,学生连里就有了擅离连队5里者记大过一次的严明纪律。连队加强了纪律教育,吃饭、开会前一律大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而在我们嘴里,那“不许调戏妇女”是每每被加粗的字体,加上了下划线,是着实有趣的令人产生无限链接愿望的一句。
     我们十七岁。我们肚子饿,我们暗念世上女人……
     食、色、性,动力也。我们却无一资本。
     那时大兴杀蛇,一为刺激,二为裹腹。连队里就时不时有人抓来蛇吃。杀蛇如法:剁头以避毒,遂于蛇颈部以利器划破,拎起,脱皮……我们只是简单把蛇剁了数段,像似鸡脖儿,于碗中码放,覆盐,加入葱段,去炊事班央求上笼代蒸。代价是与炊事班分享。蛇皮则做了裤带装饰,装扮成绿林好汉。
     山中夜里有兽,就有值班,彻夜巡逻。轮到我们当值,喜欢到炊事班讨得两段蛇肉,当然要巧遇好友通融,往往得逞。
     那夜,凌晨,再去炊事班探视,听说昨夜有人上笼蒸蛇。来到炊事班窗前,探头窥视,见得炊事班长,大汗淋漓,正于案前滚揉大堆的白面。那是全连的早餐,做成“杠子馍”,一人腰里别一只,踩着露水要去百十里地外伐树,为隧道里准备支撑木。不巧,那日里无人蒸蛇,令人失望……
     炊事房里就班长一人,风灯摇曳,影影绰绰,那大团的白面让窗外的值班人眼谗难耐。渐渐,那白面揉到了精道,搓长了,滚圆了,立起,躺倒,时而方圆,时而铺展,好似活物般柔韧,任班长把玩,那可是要很大气力呢……
     班长把面团揉成了山样,堆起,攥双拳砰砰猛砸,再找来刀……
     “要剁馍坯子了。”窗外俩人看得出神。
     班长用刀在那面团一侧精心雕琢,划开寸长缝隙,班长找来油瓶,从案下抽出一缕棉纱,蘸油,将面团一侧缝隙认真擦拭。
     “要做甚?”窗外巡逻人有了困惑……
     面团用油一抹,折过风灯光来,已经像似蒸熟的杠子馍了。班长就用手去那馍上的缝隙里掏。班长开始脱裤子,大裤衩子利落地掉下,扔一边去,班长就光着了屁股。班长全身扑到面团上,一股劲地耸动屁股,支楞着腿,一挣一挣地,又呼呼地从嗓子里发出了大声……
     窗外俩人看直了眼,一动不敢动,不说话。
     班长卖力气地鼓动,好象山呼海啸,茅草搭就的炊事房都要摇撼。
     窗外俩人看得不明白,尚懵懂……班长就从面上爬了起来。窗外俩人看得眼睛发热,模糊一片,于那昏暗中不敢大声:干吗……不知道……屁,你不知道?我不信!
     面案上大团的白面,淋洒着班班驳驳的白浆……班长抄起抹布,痛快地抹着裆部……
     窗外里里拉拉流淌着溪水,溪水对过儿是铁道兵五连连部首长的灯光,门前有哨兵,兵们的炊事班也在造饭,再过一小时左右,军号响起,山沟里就要活泛了。到出工的时候,人们就在太阳下走着。
     昨夜……

   整个襄渝铁道线上,直接参与建设的女性与男性比例大约是1比100。
     女性学生连大多集中在沿线较大的县城或镇,比如紫阳,比如高桥。她们一般从事河滩上沙石的准备,那是为了隧道里的混凝土配料,为了简易路面石渣的需要。风里雨里的炙晒,17岁的女孩子变得面皮黝黑。虽是黑了,却是掺和了青春,黑的躯壳掩藏不了形体和气息的跃动,就透出着苦涩的美丽。军人、学生、民工就笑说铁路上的女人——黑牡丹。顺便道一句,刘晓庆便是那时四川段学生民工连一员,只因擅长文艺,更多的是在文工团里唱跳罢了。
     跟着部队(铁道兵)施工,安全。却也时常发生意外。就有一女生外出代同学们发信而失踪,长达一年未见踪影……
     据传说山民用麻袋把女人装了背走,掩藏在山里,后来女人就就范于山民做老婆,之后又有了孩子。
     失踪女孩子的事情震惊了全线,把城里来山中寻亲的家人哭得黑天晕地,铁道兵干部陪着,一陪半年,找不着,也不敢说放弃,说死也要有尸首。却又无半点音信,成了那时的大案。
     国内修路所用的洞中支撑,木料多采自东北的大小兴安岭。修襄渝线则全部采自当地,省却了千里汽车运输,自然省钱。我们学生连自进山起,说是打隧道,却半年里没有机会哪怕去洞里看看。我们砍伐了连队周边二三十里内的所有大树小树,大如腰粗的全送了隧道施工,小的杉木条子则是烧饭盖房的材料。后来树没了,伐区渐渐扩大,五十里,六十里,百里,数百里……我们时常腰里缠上棕绳,带一根扒钉,一只杠子馍。早出,顶着星,夜归,戴着月……
     一根隧道用支撑木长约两米,粗则约有一抱。17岁的瘦肩们无法扛起,一根总也得四人动手,太累!学生就动了脑筋,谁怪是学生呢,总是要挖掘着脑力的的潜能。那根腰里别着的扒钉便是我们的创造。从木场把木头拖到临近的山头,在树的两头扎上扒钉,前后各系一根棕绳用以控制,前拉后扯,快慢松紧得以操控。去过山上的人大概都看到过从山头往山下沿山脊都有一条由雨水自然冲刷形成的沟渠,直达山脚。我们把巨木放进那沟,手拽绳索,对着大山呼喊一阵“放木头了——”便松了手。只见重木如脱缰野马裹挟着山石,扯拽着灌木,倥倥隆隆咆哮而下……这样的操作成功率大约90%,余下的则因了控制不力,往往真的脱缰而直接坠入悬崖,落入深渊。年底,铁道兵派人靠攀缘手段下至那沟底,竟然发现如山一样的巨木,已经无望捞出。
     木头的事情暂且不说,却说那几天铁道兵反复上下沟底探测那些丢失的木头时,竟然意外地发现了兽踪……
     大巴山里的紫阳有三贫:山贫、树贫、人贫。人贫——以至江青评价是中国三大贫县之一;树贫——是说树少,草少,因为多是风化山地;最终酿成山贫——无兽不山,自然的劣质导致这里无兽生存。却何来兽粪呢?在那发现兽粪的地方更多发现的是长期被踩踏的痕迹……铁道兵士兵接连三日在那沟壑中上上下下,那些新发现的被遗弃的木料是越点越多。可是接连几天大家议论的焦点却总是“会不会有野兽”、“可别让野兽叼了去,划不来……”。
     第四天上,铁道兵五连忽然下达命令,停止搜寻工作;第五天连部召集秘密会议;第六天,一支八人队伍又出发去了那深渊……
     那天,那沟上人山人海,就好象年除夕镇上过庙会,妇女们抱着孩子交头结耳,男人们扎堆儿坐了一袋一袋地吸烟,娃娃们也是一骨碌一骨碌地挤,像似把全村的小人都招了来。村民们有的扛来了猎枪,有的还带来了大盘的棕绳……
     消息像一股风似地传遍了方圆数里——铁道兵要下沟打狼!
     紫阳的历史并不很远,最早记载的也只在清初,那还仅局限在县城,在这个远离县城的地方长期以来人烟罕止。一条任河饶过芭蕉沟从这个山豁子淌过,除了纤夫的歇脚就几乎留不下什么人文踪迹。据传这个沟里再早只有逃匪的人临时来躲避。八名士兵拨开乱草,便是寻着传说中的那些个躲匪洞一一探查,探查那多日来传说中的野兽……
     那个女人便从这里被发现的。是在一只深达百米的野洞里,若不是那洞被人用石块垒砌并且封死,也不至于引起铁道兵的高度关注。当他们从那洞的深处发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若不是那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白,若不是那洞里忽然爆发的婴儿的啼哭,进洞的兵们真的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福存,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民。原本也算是一个壮劳,却在23岁上患上了山里说的怪病,总是尿个不停,一年四季里,不论酷暑寒冬,裤子的裆里总是一片湿透。山里没有医病条件,就算是有医也没有钱。福存因此连媳妇都没有娶上。现在的福存老了,年近五十,面相却似六十。什么时候你见他就总穿一条裙子一样的绵袍。小孩子们说,他那裙底下没有穿裤子,尿也就直接滴到地上,这样过了一辈子,练就了不怕冷的本领。我们学生上山砍柴,有时候去福存家里讨水,不与他说话,喝了就赶路,他虽不说话,但不拒绝。舀了水给我们,我们并不必说谢。
     那沟里藏着的女人竟然就是福存的所为呢!
     他从山路上劝回了那送信的女学生。女学生后来说:他说他是乡邮员可以代办送信。我想去一趟县城实在太远,既然他……
     福存把那女学生藏到沟壑下的山洞里,每日里给她送水送饭,和她睡觉。她也几次想逃,可是总坏在那沟看似绝壁,她怕,她怕福存对她施坏,要了她的命,就只好一天天在绝望中期待.后来她就怀上了身孕,当然是福存的后代……
     三天后,镇上来了两个公安,押着福存在山上山下游行,山民们都站了山上自家门上远望,无人近前。路过学生连的时候,学生给福存递过两件军袄。递袄的学生回过头来就遭其它学生一顿臭骂。那学生说:福存好坏给过我们水喝,论其它的,他就一无是处了,这个我也知道。大家听了就都沉默。
     那女学生提前退隐,离开了襄渝铁路学生连。后来她回了西安,有关方面照顾了她,分她到一家国防工厂工作。十八岁的她带着个孩子,可想其境遇该会怎样。我们回西安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至今没有人再提起……

    人生十七岁其实也是一个坎儿。这个坎儿并不是什么生老病死的命坎儿,大抵要算是那种生理的阻障吧。就好象重新活过了一回,好象混混沌沌中发现了自己已经不是了自己,对过去的也似有了多多少少的自嘲,而对新的尚不知所以然,之后进入青春徘徊……
     这时候是要出事的。
     上边说的是那个年代,现在则不然。怎么不然我还没有想清楚。隔着肚皮谁知?不但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男女怎么想,其实那个时代的我也不知道多少,我是说不知道那时代女生的心理。这里就只说说男生。是现在叫做“小男生”的那种男生……
     话题说大些,记得梁实秋有名言:男人话说到最后就必然说到女人而结束(像我这篇文字一样,等着看完再验证……)。大男人那样的,非但不到最后,往往开始就直奔女人主题,尚不知是否还有不开始就预约“今天主题谈女人”的情况。但小男人就又不一样了。这是因了此前男女几乎都一样,纯得要似未羽的雏鸟,甚至不分男女——至少心理上这样。也算是一种两小无猜呢。
     这样的年龄是让人担忧的,至今国人尚无良方处置。
     捂盖子的说:嘻……这就对了,让他不知道成人的事!
     我知道《十日谈》里有个故事:长辈从小就捂这盖子,令他从未见过世上的异性。长大了,那孩子到集市上碰见一群漂亮姑娘便问“那是什么?”,长辈说“是鹅”。孩子就直嚷嚷“鹅好看,爱鹅,要那鹅”……
     捂盖子的最关键问题是没有解决一件事情:即孩子也要长大成人的。
     有压迫,就有反抗。因为有很多的人在“捂盖子”,我们那一代就学走了斜路,“偷窥”就是一种。
     那年我们“下乡”是到大巴山去和铁道兵一同打隧道。三年时间不得离开连队五里以外。除了男兵只有我们这些小男人。大沟里很难见有女人。不过到每年过八一节前后就不一样了。连里用大轿车拉来了许多个铁道兵军官的家属。看着军官们高兴,士兵们高兴,其实我们这些小男人也高兴。平日里吃不饱的现在并不嚷嚷了。加夜班在过去唧唧歪歪喊困乏的,现在安静了许多……晚上都话多,熄灯号响了许久仍有人兴致很大地聊。那边山凹里新起了一排纸板房子叫“探亲房”。墙上贴了标语“时刻牢记计划生育!”。这很刺激。
     吃晚饭的时候,小男生有了许多新鲜话题。
     “探亲不要孩子那干吗?”;“都有了,一家只生一个嘛”;“连长那个还……好看……”;
     胆大的一个说“睡一觉就有了吗?”黑夜里没有人支声,看来说得太深,其它的都还胆小。
     那时山里的夜不好过,蚊虫大如鸟。每每入夜都钻了自己的帐子,隔着帐子聊天。见天这样也就乏味。忽然有几天好象少了谁,那帐子里总是悄悄的。久了,有人好奇,就揭了帐子看……那小男人是我们的班长,叫季。
     实在蹊跷,大家没有看见班长季。那晚我们提前埋伏在营房外,果不然入夜不久,季就从宿舍溜了出来,先是对着房前的山坡撒尿……完了并不见走,接着就拐过营房绕几道弯儿上了山。我们几个跟踪前行,好奇心令人亢奋。月亮升起很高。地上有了竹影的婆娑摇曳,幻成山影,幻成人形,还要变,令人心悸……
     色令人胆儿大!那夜,季就是在那样恐怖的山上躲入草丛,借着山坡下那排“探亲房”窗口昏暗的风灯光欣赏军官与家属的入夜生活。那时我想我们觉得天是要塌了。我们脸红,我们心跳,我们害怕,我们觉得好象要被人指控,并且相信为时已晚……那夜的神秘更令我们紧张,但奇怪得是身体里都有了一种不安和躁动。
     事情过去很久,我们没有谁敢去说这些。但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那夜里看见的一切。
     后来就都淡忘了那夜的所见……
     不过再次激起我们情绪的时候却绝非上次那样平静。甚至因此挑动了全连人的震动,最终酿成连队大案。
     阴历年前,连里从千里外的西安接回了一卡车年货。那是脱了水的萝卜缨子和干黄豆、腊肉、带鱼、黄花、木耳……。把事务室堆得满满的,还另外搭建了简易草棚暂做仓库。这在一年里就只有一次,因此全连都为此沸腾。
     季已经安静了一些时候。眼见得年又要到了。我们不由得就想起了夏天的事情,想起了夏天“探亲房”外发生的事情。
     入夜,季又起身了。这回他是往山的相反方向去走,是沿着大沟向山背面的深处。那里更黑,更是阴森。整条大沟里只有风过时的哨声伴着竹林的低吟。
     在沟的尽头,季站住。环顾四周片刻。这时借稍明些的月光看得见季的肩上还背着一只口袋。季走到一栋茅草屋前,就趴在门逢向里张望。门格支支响着开了条缝,季回头张望一会儿闪身进了。
     我们一窝蜂似地朝那屋子扑下去,立刻把茅草屋围了起来。
     昏昏的油灯影里,俩老人和季相对而坐。那老女人始终不支声,只是口含一支两尺烟袋杆支儿乍地吮吸。看起来满目苍凉,似陷在遥远的旧事回忆里。只有老男人和季在热闹地说话,却不能听得清楚,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声也大了,老男人还不时地站起,像是生气……季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拿到老男人眼前。老男人推开季“别光说,我不识字”。季就自己看着那纸给老男人念:“兹——就是‘现在’哦——证明,……季为我局子弟……铁路建设完工后,承诺将其户口调回原所在地省委……并允许将其配偶随同调回……特此……”。
     屋里平静了许多,老女人仍然吧嗒着烟杆,好似屋里不曾有这女人。
     季与那老男人缓和了许多。
     “顶多再让你三次啊”老男人说。
     “一定一定……你先带我上去,宝儿要等急啦……你不信我还不信你女儿吗?”季慌慌的说,“再耽误,连里发现了,前边我答应的也都不算数呢!”。
     老男人和季起身从暗里摸索着到屋角的板梯那里往草楼二层爬。老男人显得吃力,季便在后边推。
     老女人像是睡着了,独自对着摇摇的暗灯。只有烟斗里还有丝丝的烟飘出。
     下面的事情我真的没有能看到,只有小王一个人爬上茅草屋旁的大树向顶楼里看,我们也想看,但树只这一棵,小王又执意不下来……
     待了很久,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就忽然想起了季背的那口袋,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说,这家伙肯定把我们的年货拿给了这家。一但想到这里,我们这些天天饿着肚子干活的17岁的孩子就怎么也不能平静了。我们几乎是冲进了那屋。
     老女人似乎并未看见我们到来。这令我们吃惊,我甚至走近前去看那老人是否眼盲……到是那楼上忽然一阵踢里通隆响动,接着就从楼梯上跌出了赤裸着全身的季。我们顿时惊呆。
     季也吃惊,但好似要破罐破摔,只片刻就镇静了许多。
     我们几个忙不跌地只解释说是来山上偷红薯吃。边说就要走,到了门前好似约定了一样都踢那口袋一脚。那口袋里就扑腾地滚出几十条带鱼来。
     我们心里好叫苦啊,是为了我们饿了一年盼来的鱼却来此遭这般下场……
     那事情又过去了很久。
     我们并不敢太说那些事情,就都压在心底。虽然那事情让我们爱去想,却不敢想人间竟又有如等羞情。虽然后来连里把这事当作路线斗争新动向去大斗小批。我注意那晚凡到现场的几个却始终不愿吭声。
     十七岁的坎儿原来是一道人本性之坎。如果没有先人的演示或说教那将是很糟糕的情景。如果在那混沌初开之际,我们人性之谜已经揭透,科技亦发达,人文亦开明,两性之别亦当平常而非神秘,避孕的措施又都稀松见惯而万分牢靠。当然还有一个人类“嫉妒史”的意外衰竭,女性与男人交媾有如开自来水龙头一样交女人掌管,开关自如而不留隐患。且世上性事不再神秘而绝了男人的色心,天下则泰安。
   她叫娟娃,因为陕南口音酷似川音,因此叫娃字总是加上儿的尾音,就叫了“娟娃儿”。
     娟娃儿总是坐在洞口的矿车轨道的岔道旁,她是扳道岔的,进去出来的拉石渣的矿斗车全在她的手下上左道上右道,分道扬镳。
     进隧道的兵们(铁道兵)、学生们,还有民工都想叫唤她一声,多少带着些嬉虐,因为娟娃儿长得好看,楚楚动人。有时候,那叫唤就酿成了起哄……却谁也不敢过分去动手动脚。娟娃儿也很有本事,她处世不惊,任你是妖魔鬼怪,倒好象文化的女人,清高、有主张,不理不睬这些眼前的男人。
     刘元,是学生连的学生连长。当年在校便是学生里的尖子,团员。到了山里就又自然成了学生干部。刘元在学校就恋上了班上的女生,学习委员R,那在当时算属大逆不道。所以他做得很是隐蔽。后来未等毕业,他就随大队学生进了巴山,到了芭蕉口镇,恋爱的事情才不再是秘密。因为要由通信员去芭蕉镇上取信,若是那天全连只来了一封信的话,上面定然会写着刘元收。
     刘元要是进隧道,那是总走在队列前边的,他是带队。他个子高,主持入洞前的仪式仿佛是千军万马的头领。娟娃儿那时就眯缝着眼儿斜斜地瞥着刘元。刘元进洞从不和娟娃儿搭讪,倒似乎出入宾馆与娟娃儿礼貌地点头。
     在200米洞深的掌子面上,同学们就常拿刘元和娟娃儿开心,“娶了她吧,是她的福分呢”。“我看娟娃儿天天是盼多瞅你一眼呢”。“我帮你打听了,娟娃儿他爹是公社的书记呢,山里的高干,也别说,与你门当户对!”……
     刘元听着只当没听,一脸的严肃。刘元在积极入党,大概不想惹出些风流韵事,那真的不值。
    大家都在猜,猜刘元和娟娃儿的关系内幕。却谁也没有确凿事实可以证明他们俩的事情。这些本不重要,因为在那借题的发挥中,每个小子得到了自己的满足。
     但刘元确是像对娟娃子有意呢。学生们虽说吃也不饱,却是吃得公家饭,有一只杠子馍,十五粒盐渍黄豆,有时候还有一小勺水煮压缩萝卜樱子。在洞里用安全帽接着石壁上的渗水把那饭吃下,顿时有了干活的力气。虽不过半小时又饿得肚子转筋,也只得忍忍……刘元一个大个子却似乎连那些有限的吃食也嫌似多。饭盒里总也要剩下几口。下班了,刘元把自己总拉在最后头。到得洞口,就把那饭盒往道岔上一放,自己回了宿舍。
     若是他人效法也放饭盒给娟娃儿,说不定会给谢退。刘元的饭盒就都被娟娃儿收回家了。公家的饭虽也不好,民工的饭却连那个也不如,顿顿只是一牙儿蒸南瓜。娟娃儿把那黄豆一粒粒地攒起来放在一只茶缸里,用塑料布捂了,又扎上皮筋。只把那萝卜樱子菜和半拉儿杠子馍吃了。边吃,边在眼里闪着眼泪儿……月底,娟娃儿到学生连收洗刷衣物活儿,就给刘元的床头放上满满装着黄豆的缸子……
     刘元就要入党了,若是成功那就是学生连里的头一个。有人羡慕,有人不解,有人无所谓,只是一律觉得新鲜。那入党好象是大人的事情,我们还是学生娃呀。还有件好事情,那就是刘元在城里的恋人R说要来山里看他,这个才是最大的新闻。我们还没有女友呢,人家已经像摸像样地有了探亲家属呢。
    娟娃儿并不知道学生里的这些事情,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刘元攒黄豆,她还是到月底给刘元送那一缸子黄豆。我们再过隧道口,就不忍去对娟娃儿说,说是刘元的恋人要来?那不伤了绢娃儿的心……就只说:“别送啦,他不需要……”好象是暗示,没用,娟娃儿不明白。
     R就要来山里了,连里上下都在盼,当然那是暗地里。谁来看谁,这谁都清楚。但每个人都憋不住当作自己的事情去想。
     R是周日来,连里正好是周六开支部会,最后表决刘元的入党问题。支部会议开了半晚上,刘元就坐在连部外面的坡地上。后来指导员就走来约刘元谈话,说了很久……刘元说:“知道了,我现在要上夜班了……”就去宿舍穿工作服。
     下夜两时,刘元带夜班进了隧道。又独自离开掌子面,他走出洞来,走到洞口,看见娟娃儿,说:“跟我来”。
     走过电工室,走过压缩机,他们走进黑黑的下导洞。娟娃是头次和刘元在一起,她心里突突地跳,她不知道他们要到哪里去,她不想去猜,她只是觉得和刘元一起走很安全,很兴奋。可是她还从没有和刘元说过三句以上的话,她在心里想刘元要对她说什么呢,她好兴奋……
     在离掌子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刘元站住了,背对着娟娃儿,他去解上衣的纽扣,用手到自己的怀里摸索起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高大的身躯在娟娃儿面前如山一般,娟娃儿用渴望地神情投注到刘元的脸上:“你……你……你要做什么……”
     刘元轻轻地附下身子,将娟娃儿紧紧地包围在自己的身体里。娟娃儿本能地推了一下刘元,但她感到了迎面而来的这个男人的不可抗拒的力量,那对她来说是即陌生,又熟悉的身体,她随即绵软地瘫倒在了他的胸中……
     那一瞬间,一定是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声,一定是把周遭的山石都要统统炸掉,因为经铁道兵军事法庭的勘测,刘元的身上整整捆扎了二十支工业安全炸药。而现场并没有人在。
     R于第二天来到了学生连,她去太平间为刘元送上了花束,她没有给那个躺在刘元身边的山民女子送花。她只是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女子。R表情默然,认认真真地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一切关于刘元后事的程序,好似一个正式的家属那样,这些让许多的学生们都十分羡慕。
     R走了,她此行原本是来和刘元告别,为了几年来的同窗情意,她想劝刘元自己奔向自己更美好的生活,不再惦念R。R在来之前已经和另外一个城里的男孩儿去了照相馆,完成了另一次人生约定。而现在与刘元的这些都可以省略了。
     一年后,铁道兵师部给刘元作出了定论:资产阶级思想恶性泛滥,自决于人民……后来有人在夜里偷偷在埋刘元尸骨的地方放了一块怪石,才使得从城里赶来运尸的父亲找得到坟头。有的传说是:他早知道了R的另欢,为了失恋;有的传说是:那晚支部没有批准他入党……全体的不满则是为什么把我们的娟娃儿也……

 

     车行长安街,是我每天上班必经的路段。说起来同车的现代青年们大概不会想到,他们身旁的这个男人却在这繁华的街景里时常想得却是离此地千里之外的巴山深处的往事……
     三十四年前我也有每日上班搭车的情景,那是在陕鄂川界修建铁路的那些年。
     学生连的驻地距隧道工地大约十多里路,每天沿着盘山公路去工地,需得步行。因为青年,气盛,我们便是那公路上的霸王了。一上公路,我们便要截车。虽然山间公路质量极差,经常有车辆翻入山沟,但若搭上一辆这样的山里公交可是不小的幸福呢。汽车司机就和我们时常斗气。
     路上的车除了长途运输建路器材外,多是短途的施工沙石车,一律是长鼻子带气压翻斗的老“解放”。后来铁道兵司机越来越精,一到学生连驻地附近就会加足马力,猛踩油门冲过去。学生也不甘示弱,我们往往躲在拐弯的半山上,待车一到,跳将下去,扑倒在公路上,或者站成一排。司机刹车,立刻就有黄蜂一样的学生从车后爬上车去,接着是一片欢呼声!
     一次,我们如法炮制去截车。当我们截车成功后,正站立在车厢里欢呼的时候,发现那车似乎变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在正常的路面上也左右猛拐。我们明白一定是碰上了犟脾气的司机。凭良心讲,我们的行为确实过分,尤其是得手后的更为猖獗。试想,那司机楼里的司机拉着的是一车霸占了自己车辆的学生,且无视眼前一切地疯狂炫耀,让司机有了被奴役一般的感受,多么窝火!但那时要想叫车停下来也不可能,那车便如脱缰的野马完全失去了理智……更严重的是,车过隧道工地的时候竟没有停下,我们方才明白,司机整治我们的歪招是在这里等着我们的。我们明白。一但这司机决计要整我们的话,他可以一气把我们拉到百十里地之外的四川境内,若是再把我们用车的翻斗功能往下一掀,我们就会被扔在外省的荒野山路上……我们急了,拼命地用铁锹砸那驾驶仓顶上的防护板。汽车仍然在开,并且更加疯狂!情急下,班长忽然爬上防护板,脱下工作服,向驾驶仓前玻璃蒙上去。我们一片惊呼——别,司机会把我们倒到沟里的!
     现在想起那是多么危险。设身处地去想,这种侮辱对于任何人那都将是无法忍受。幸运的是,汽车只是在疯狂地又疾驶一段后撞在了山上,停了。
     截车事件被通报到铁道兵师部,为此铁道兵师部特别下达了一道军令,那大概是铁道兵对于截车现象有史以来下达的唯一一道命令。其内容涉及对当事人凡干部带头有撤消党团内外一切职务的规定,另对非党团员的群众则处以记大过处分,要知道若是被记大过一次,那将意味着三年铁路建设结束后不再被分配回城!
     其实对我们震动最大的并不是上述处罚,我们担心的是若再发生那样的事情,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那怕是要丧命的呢。
     大概就是因为那件事情,我们避免了也许会发生的死亡。但只是在不久,就发生了震动全线的八女坠车死亡的恶性事件。
     隧道施工已经进行了一年多,对已成隧道内的水泥加拱工作量也越来越大。在简单的千里公路上每日里疾驶着从西安往山里运送水泥的泰脱拉重型卡车,那种车一次可装载10吨以上,远比解放卡车多许多。箱内的水泥袋子也往往装得高出车帮许多。虽然我们以往去紫阳县背粮多是截汽车前往,但遇泰脱拉这样的重型卡车却是绝不会搭乘的。
     当地的民工的开化也只是铁路大军进山以后的事情,当外出截车代步已成风尚的时候,这些民工也迅速搭上了汽车的班车。而且这些民工的截车似乎比学生更是大胆。在他们眼里那代表现代文明的汽车似乎非人操作,也是万无一失的尤物。
     那天,注定是一个充满事故征兆的日子,天于早起就不曾晴过,接着又大雨滂沱,山洪爆发……一队踉踉跄跄勉强驶入山里的泰脱拉车队行驶到山的弯道处被事先埋伏在这里的十名女民工截停。在铁道兵司机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她们强行爬上了拉满水泥的车厢顶端,并且就坐在高出车帮许多的水泥袋子顶端。只有两个体弱者被叫到驾驶仓内。山路极滑,即使司机万分小心也还是在另一处急弯之处被迫刹车。那一瞬间,好象山体塌方,整个车内的水泥袋子仿佛是一个整体借助惯性被抛向了空中,覆过驾驶仓落在了汽车前部的路面上……司机傻了!待后续到来的汽车把被压在水泥底下的八名女民工翻出,在运往铁道兵卫生队的时候已经死亡两名。
     学生连与卫生队仅一路之隔,学生连在公路上,卫生队在公路下。由于时常有在隧道施工中因爆炸、塌方事故受伤的军人、学生、民工运抵这里抢救,我们学生连便自然形成了一道规矩:凡有事故,学生们就自发去卫生队鲜血。日久,这种朴素的人道精神被大家约定,再遇事故,卫生队只需打钟,我们学生们会立刻蜂涌而下去到公路下的卫生队鲜血。连里也对此行为表示肯定。凡鲜血者可获奶粉一袋,或者鸡蛋十只,那在当时可算是极为高级的待遇呢。
     学生们好奇的趴在卫生队的窗上往里去看。立刻被军人制止:都是女人,不许看!对于我们这些尚十七岁的男孩子来说真的在那时候有了羞耻。我们好像是塌陷的山石一样立刻四散,生怕让人指骂。但随着情势的发展恶化,那些女民工伤势看来越发严重,军医们在那不大的一间抢救室里出出进进进,个个神色严峻。
     队长下令立刻把伤者搬到露天就地抢救。卫生队的院子里被腾出一片空地,献血的学生则站成一队挨个抽检血液。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个个伤者几乎只是在被进行逐次宣布死亡的仪式……伤者已经是在全裸情况下抢救,检查,人工呼吸、注射强心剂……接着在请示队长后,我们眼见军医们用似乎发钝的手术刀切开胸部一小口,戴上手套实施直接按摩……死者在增加,每有一军医走向队长请示,那便说明又死一名,死者被用医针缝起切口,再用胶布贴盖,穿好衣物,再请示队长,随即宣布死亡。
     那一次车祸,八女全部死亡,那事情对我们的震动也是巨大的。想起我们每天上班的截车行为就有后怕。随着隧道的深度开掘,事故的发生率也越来越大。以至后来毛主席有了专项指示:凡死亡人员就地掩埋,不再集中于公墓安葬。现在您若路过襄渝线,那么您所见铁路两侧兴许就有诸多的土墓安葬着学生、军人和民工。即使这样,二十多年后,当年的学生有去回访者还是在集中的公墓处看到了上千人合葬一处的景象。
     在即将完成本篇《食、色、性》系列的时候,我已经沉浸在对于往事的深深回忆。抑制不住对于我的死在那路上的17岁的同学的怀念之情,以至脱离了最初写此系列的主旨。现在的17岁还只是网巴里的霸王,游戏天地的神灵,而那时的17岁,所谓知识青年却不曾有此良好的教育条件和成熟的人性道德的修炼。记得1970年伟大的副统帅林彪意外死亡的消息通过干部子女的口传到我们所在的深山,一个漆黑的夜晚,我们几个要好躲在任河边的草丛里心惊胆颤地议论着:外面世界都已经政变啦,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铁路呢……
     因为八女的死亡而带来的恐惧和震撼,只在不久就演变成了这些十七岁的男孩子们的含色谈资——那痛苦中的女人的胸部印象……那被血迹染红的花色内裤的刺激……那死者在阖眼前与人间永别时,与她们对视的却是这些男孩儿好奇而赤裸裸的盯视……时间越久,那议论越发不理性,以至后来引发了一次“思想路线教育运动”,运动的主旨针对的正是那次事故所引发的思考。

     山洪下来了!
     那时候,我们就躲在干打垒的土屋里,总也没有胆量出去一步。
     先是声音,轰轰隆隆,夹杂着天空的霹雷,炸裂一样。接着有野兽一般的咆哮从山后头转来,我们想看,好奇,就齐齐的从土屋的气窗上露出了许多只眼睛。那咆哮是石头发出的,好象成了活物,动弹着滚下来,稍嫌迟缓,身边急速下泻的浊水就与它擦肩而过。那巨石则显得更是雄伟,慢腾腾,踯躅似地,却带动了河槽的沙石坍塌了。若有阻挡,巨石便压下去,压下去,砸烂着所遇一切,仔细看时,那石头竟然和我们住的房子一般大小……
     暴雨过后就是淅淅沥沥地雨了,往往要下十天以上,工地成了一座巨大的泥潭。一般经验讲,下三天,进不了隧道;下八天连里的灶房里没有了野菜;下十天全连痢疾爆发;若下到半月,那就没有粮食可吃了……
     这时候就要去背粮食。因为是临时的建设组织,没有副食贮备,买一两吃一两,加之没有油水,越是饥饿,越是没粮,没粮当然要去背了。是到六十里外的紫阳去背……
     天稍稍放晴,我们出发了。去紫阳是往下游,返回时则往上游;去时空手,回时我们是雇了民船,装满粮袋,我们则担当纤夫。这里顺便矫情一次,拉船所用的纤绳哪里有像《纤夫的爱》里那样荡悠悠的呢?您去看看才知道所谓纤绳是用可以防水防腐的天然竹皮编制,硬邦邦。每个纤夫则是分别用一根麻绳做成的小绳圈挂接在总的竹皮纤绳上前行,又哪里可以荡悠悠呢!
     过汉江码头时,人像群羊,在江边拥挤。时而有人尖叫,便见有人被挤入江水。大队的人马有工程汽车,有建筑机械,有过往的步行者则是赶县城过集的山民、小商贩、当兵的,还有我们这一队学生。都要上一条船,过一条河。因为经常发生落水事故,就看到时常有年轻女性在船上船下维护秩序。她,就是其中一人。
     去年来县城,我就见过她,据说是在江滩里筛沙石的女子学生连的,后来去城里的人回来也说起过她,证实了她还是女子连的排长。她长得漂亮,是那种看一眼让人心动的女人。她快人快语,和我们连去过县城的都说过话,因为同是学生,好象多了份心系。船开后,在过江的短短二十分钟里她就过来专和学生们聊。她说去过更深的山里,据说再往前七十里地就进四川,她们是想去那里买柿子,买核桃,走了二十里就遇了三股“土匪”。我们知道她说土匪,是指那些常年难见女人的山里民工,喜欢围起来看她们,民工看起来老实,却仗人多,常常在山道上围了女学生调戏。这些女生就总在身上带了炸药,遇事就掏出来威胁野男人。日子久了,民工们也知道女人们手里的那是工业用安全炸药,需得暗火激发,即使用火柴照直了烧也不定爆炸。没有了威吓作用。女生们就有了更斜的招,外出总是把炸药缠在了胳膊上,连上导火索,再遇不怕死的野男人,你不退,我退。所谓退就是用香烟头去点自己身上的炸药——自杀!那些个山里民工还真的被吓着了呢,从此和平。听她讲这些烈女的故事,惊心动魄,也令我们佩服。
     一次去县城拉面,返回时船遇礁石颠覆,面粉袋落水,瞬间被水侵湿,大概是面粉的质地太细,水入面袋立刻结成了面痂,里头则是干粉,显轻,面袋子就忽忽悠悠地漂在了江面上。那时我们正在岸上拉纤,忽见那面袋子就成了能浮水的鸭子,在江面上撒开了绵延数里。我们望着江中的白面,顿时号啕大哭。后来步行往下游去寻,摸山路走数十里,到了铁道兵的打捞连。见打捞连已经把那面用缆绳挂住,停在了江面。一个跑前跑后的女人身影映入我们眼帘,细看原来又是那个她呢。她知道那是我们学生连的救命面,特意跑了十里地到铁道兵打捞连来通知,多亏!否则那要缴公的呢!若是缴了公,我们连这一月还不饿着肚子?后来回了连里,把那女生的事情一说,大家就更是感谢她了。连里特意制作了锦旗送给她,为此女子连给她记了二等功……
     她成了名人,她的美貌也成为绵延百里学生连男生们的话题。
     混沌时分,情窦初开的17岁男生,在现在尚有广泛的城市场景提供了去尽情地追求。而在那时就只有许多的暗恋了。女生有自己的话题,男生也有了自己的话题,好象是在为那某一天的到来做着准备,而这个准备在我们紫阳一带施工的男生中就只是她这个公众情人了……
     那年秋天的一天夜里,铁道兵师部的卫生院急诊处接到一女患者。病人用隧道里的低压石板灯泡(柱形灯泡)插入阴道,致使灯泡在阴道内挤迫而粉碎……师部卫生院手术四小时之久方才清理干净那些碎渣……
     病人是女子学生连送来的,当大家知道这事情后,连里干部很是尴尬,不知道这事情是否该做处理。学生们则如临大敌,纷纷传言这是犯了大罪。奇怪的是,半年过去,并没有任何动静。这个没动静让学生们很是不安。倒是女子连里的男指导员——一个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男人——很是坦然。听到了很多说法,他却始终没有说法。指导员找那女孩儿谈过几次话,后来那女孩儿去了铁道兵卫生院帮助打扫卫生,不再去沙滩和同学们一起筛沙石。再后来听说她患了一场病……
     我们还去县城背面,每月一次。码头上不再见那个她在维持秩序,也没有人再和我们男生聊天了。


     十七岁的少年组成的远征劳工大军,是要有个领队的头儿的,何况是在十万大山的深山野岭之中。那么我们的头是谁呢?
    文革的浩劫致使一些国家基础科学彻底摧毁,就好象一个不称职的家长把家里挖尽吃空而不做丝毫灾年防范。一切都为了革命而功利。最典型的就是地质测绘业,掌握着国家矿产及土地资源科学命脉的国家测绘局在那时就好象成了瞎子的摆设而无所事事,数万人的测绘行业队伍由国家养活着,一去数年,后来就开始被一点点地肢解开了。
     1968年与苏联发生的边境战争令中国领导人震惊。两个革命加兄弟般互攀友谊的国家竟然忽一夜就操戈相向。苏联的侦察飞机接连闯入中国西部的兰州上空。美国人则交织在意外、惊喜之中。似乎发现了中国的可利用和制约苏联的难逢良机……珍宝岛战事的骤然爆发,使全国进入了战争准备状态。毛泽东的备战备荒的战略意识迅急成为中国当时的重中之重。断续中实施多年的中国国防工业转移至中部山中的计划加快了步伐……
     我们学生进山了,带着尚待发育的脑体,带着尚在装填认知的脑容,带着对这人世间人与人、男与女充满着疑惑的眼睛走进了大巴山。可以想像,那在与铁道兵一同生活的,不是军营胜似军营的日子,像是将一些鲜活生物,一些将将爬出子宫的发育者又重新装回了子宫。这样又会产生如何样的胚胎呢……
     被解散了的国家测绘局派出了大批轻壮年知识分子,成为学生连的带队。这也大概算是专业对口,自大学选定学科便注定与山交道,即使这个行业被国家消灭,他们照样有现在这样的就业去处——与山交往。连长是他们,指导员是他们,司务长也是他们……
     下面是那时节我们的经典生活清单:
     时间表:必要的盥洗(学习)——每日三餐(餐前学习)——进隧道施工(进前学习)——黄昏路边卖呆(不学习),入夜,在大通铺上热传的性故事……
     允许阅读的几种图书:红宝书甲;红宝书乙;红宝书丙。
     周日的过法:早起奔120里(据说是“山里”)去搜寻野果如桑葚、核桃、野蒜用以充饥。
     特权:少有几个有幸者可前往县里观光,返回后为大家转述艳故事
     流行时尚:花18元津贴的一半去购买大管牙膏、劣质烟草如“宝成牌”(0.18元)、“羊群牌”(0.14元)。

班长姓马,山东祖籍,西安长大,比我们高大,比我们豪爽,有主见,说一不二,威信极高,所有才是班长。马班长带我们去山上砍柴禾,每天经过山沟里一座废弃石屋,我们就把那里做了驿站。歇息歇息,吃掉随身最后的干粮,再起身,只需饶过山脚便见学生连营地。那石屋是山民搭建,用大块的山石,泥巴做浆粘和起为墙。原本头上盖得是石板的屋顶,但因铁路建到这里后,开山放炮不止,出于安全山民已经搬迁,剩下破败的石屋只作夜里的兽穴,白天的路人歇脚地。学生因为常过这里,就把坍塌的灶台垒起,用柴禾烧水,用铝制军用饭盒做锅,有时候还算打了牙祭呢,却只是从司务处偷来的一把干黄花,一撮黑木耳。水就从门前的小溪里舀,那就是最富有的饮食品种了。下雨就遭了,石板的屋顶早被人偷走,徒有四壁叫我们坐井观天,期盼放晴……
     那天没有下雨,我们砍柴回到了那沟的高端。
     “马,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我们都看,是谁在此深山,在那石屋里?视线约六十米开外,地面上散放着军绿色帆布背包,有两只小木箱,往墙后看去,隐约见有一只三角架露着头。
     “像是测绘队的,像是的……”大家在猜。却看不见人。学生们向更高的山头爬去,大概那里会看得见石屋四墙内的动静。
     石墙里有人睡觉,趴在地上,一眼就认出那是测绘队的人。
     那人睡得正酣畅,只是偶而翻翻身,也有时好象做梦,猛猛地抽搐,要翻身了,就把脚下的碎石瞪得哗哗直响,起身了,撑起上身,却又要睡,重重趴下……
     “这人睡觉不塌实呀!”学生们眯缝着眼看不清楚那些,就商量是不是下去。马班长拿注意,“算了,今个儿就不去了,坏了人家美梦,就在这里吃了吧,吃完赶紧回。”
     “不啊,马,你看那人是在干什么……”
     这时候山下那屋里就猛然撕裂似地传来尖利的女人声唤……学生们都呆了。此时大概就是人们所说那“人之天性”了。哎呀,我看见了什么?相信所有在场的学生都在心里喊。虽然那情景在他们的生活阅历里尚属空白。可是立刻的争议已经着实让在场的全体活跃了起来……是强奸啊!不,是通奸!我看——是通奸!一时间众人争吵,莫衷一是。
     那只是在一片刻的犹疑后,大家大概认为事态极其严重,面对这个如此奇异的现象,本能提醒学生们必须提高警惕,制止邪恶。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事情,是看客您所见到的文字描述里最最不可思议的一幕了。有人带头向那山下的石屋里扔了块石子,接后来又有了人效仿,再后来,那更多的石子就已经如暴风骤雨般向下袭去……那像是流星,是冰雹,毫无表情地向那山下墙内的活物砸下去。那让人想到的是《红字》里的被谴责者,是街头随处可见的往死里打小偷的场面,像是砸死地面上一只癞蛤蟆一样的痛快淋漓……
     那男人起来了,挣扎着;那女人也起来了,痛苦着。他们赤裸着身体,看起来已经无力去遮掩自己的羞耻……
     学生们顿时惊呆。他们不再向山下扔石子,他们不敢扔,他们伫立在山头,无所适从。
     “下去,”是马班长一声命令。大家犹豫片刻,开始向山下走去。有看似畏怯的尽量地慢走拖后,有胆大的,如马班长似乎步子快了许多。但一律大声地吆喝着,像是走夜路为自己壮胆。“走啊!走啊!”
     山路小道上,走来战士一样的一队。前头是马班长,大身架儿晃悠着,比平时更显得夸张。紧随身后的是那男那女……再往后是帮测绘队男女拎着包的学生。一字队形,班师回营。
     当日里,测绘队男女之事无疑是学生连里的焦点新闻,没去现场的听去过现场的讲那现场,听得入迷;去过现场的尽量把那现场讲的事无巨细。就有人说去看看吧,有人回说去也没用,有什么能留下呢!还是有人去了。这些自由还是有的,去了的就也把石子扔那下边几下,让山谷里回荡着宏大的声响……
     接下来半天里,山坡的上下,总有人站了看,看下边连部里如何动静,看那神秘的纸板房里可有惊人发现。但是学生都失望了,那里最终没有作为……忽然有学生就反应了过来:不会有结果的呀,咱们连长可都是测绘队来的呀,是同行呢!又会把他们怎样呢?
     是的,最终那事情没有结果。只是一夜,那男女失踪了,连队里没有给学生们交代。大家还是如往常一样进洞打隧道,上山打柴禾,炊事班忙着造饭,卫生员急着瞧病,隧道里还是传出着隆隆的炮声,使脚下的山体震撼着……
     一切都归于平淡,那留给学生的谜团是:“真的同行放了同行吗?”、“写了份检查就给放了吗?”、“据说打电话叫他们队里来人领走了”、“是送到铁道兵师部交了军事法庭呢”……。
     看客,您还想知道么?想听么?这用得着么?除非回到过去,时空倒转。
     那是一九七一年。


     再早,刘元厚是全连食量最大的学生,总也吃不饱饭。食量小点儿的尚且不饱,何况刘元厚,可是大家的定量标准是均衡分配的。就经常见刘元厚夜里摸黑找人讨吃,也许有的病号没有胃口的,有施工负伤在吃病号饭的,总会有一些少得可怜的残剩食,尽归刘元厚所有。对此大家深表同情,因为刘元厚吃得多,但也是施工中最能顶得上的劳力。关键时刻总有刘元厚一人站在前头,比如塌方抢险,比如背着伤员跑十多里送卫生队,一路却不歇息……刘元厚的人缘便极好呢。
     可是一个吃字解决不好,就让刘元厚总也似低人几分,在看到他向同学们讨要剩饭的那一时刻;在你于深夜听得刘元厚在自己的床铺上哼哼唧唧地闹肚子饿,你会真的领略到什么叫做英雄气短!
     我们这些十七岁的尚在发育中的花季男儿啊……
     忽然,刘元厚就不再喊饿了。问他是怎么了?他笑笑:没用啊……我们不信,若是没用也该有讥饿的表现啊,那是人之表情的自然流露。倘若你现在试试在饿的时候却去作兴高采烈状……事实是刘元厚真的不再喊饿了。至少一点可以看得出来,原来因了饿而四处讨要,来的吃食便杂乱无章,囫囵地吞了就难免肠胃不适,疙疙瘩瘩地好象塞入了皮囊,气息不顺,调养紊乱,所以刘元厚爱放屁,且屁声雷动,成宿舍一景。现在嘛,安静了。
     刘元厚所在学生连的连长是国家测绘局的知识分子。饱学五车,正值壮年,如今却来了山里,不是勘测,而是修路。专业、理想与前程就比我们这些“知识青年”想得更多。他视学生连的环境是身外之物,声称玉皇老儿有眼无珠,说自己从这里一但走出山去,定然搅乱乾坤……学生们佩服得不行了呢!见这个连长不似其它连长那样规正,与大家有了许多交互,亲切、坦荡,对此大家心不存疑。来山里的第二天,连长剃了个光葫芦,在学生堆里一站,咕嘟儿一堆,也是个自己哥们儿!
     那几月没进隧道,因为施工道路阴雨塌方,全连拉到公路上去抢修。大凡在山地施工没有出恭的地方。学生们就找个僻静地儿方便了事,都叫那是“野茅子”。公路旁边有一山民民工连,都是当地人。有时候学生去要点水解渴,见那民工炊事房里竟然总有剩余的馒头,那就成了学生连的亮点。我去过那里,用一斤粮票换一只半斤的馒头。民工还要赚取点便宜。民工带我去那地上的箩筐去取,箩筐上盖着绵被,猛一揭,那被上爬着的苍蝇犹如千军万马立刻起飞,嗡嗡腾空!那时我鼻子一酸,就想放弃。民工对我说,就这个了,你不要,我们就喂猪了……民工炊事班有个女的,年轻,颇有些姿色。都说陕南有美女是因了吃汉江水,看巴山的青山。看来不假,那女也有同情心,走过来说:“这个确实不干净,不过也没有办法啦……”说着就拿一只馒头去剥厚厚的硬皮,然后把里面的瓤子递给我。
     刘元厚也常去换馒头。返回时手里拿两只,嘴里还要憋一大口。刘元厚悄悄对我说:“那女民工对我好,给我藏了两只新鲜的。”我说:“人家可怜你”。
     刘元厚的状态好了许多,精神好,性情好,因为不饿。
     那年是1971年,元旦,在公路上干活,连长的收音机在播放来自遥远的播音:元旦社论《沿着毛主席革命路线胜利前进》。电波不稳定,飘飘忽忽,时有时无。大家知道连长在新闻里寻找政策变化,寻找有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中央的声音。那时我们就有些惆怅,连长尚有前途可望,我们则是学习的年龄却集体辍学成了民工……
     开心的刘元厚吃饱算数,成了连里最乐观的人。不过也有了些异常,刘元厚去野茅子的次数忽然大大增加。大家说大概刘元厚是吃那些馊馒头闹了肚子,只见他几分钟就要去那山拐角一次,一去就是半晌。回来时那神情也怪,仿佛是乐不思蜀。不过嘴里却总是散发着奇异怪味儿,令人不得接近。放屁也放得格外地刺鼻呢。
     就有人跟了刘元厚去看,看他在野茅子干什么。
     回来的人不说话,问他只是沉默。就又人去看。都回来了,都不说话……
     学生们看到的那事情触了大家的心思,都回来想自己的事情了:刘元厚和那民工炊事班的女子好上了。他们在野茅子那儿谈恋爱,拥抱,后来就摞到一起,滚成了一团儿。那野茅子附近有一片萝卜地。他们玩累了就坐那地上休息,那女子给刘元厚剥从地里抽出的还未长好的萝卜,刘元厚接过来吃,留一半让那女子衔,衔上了,刘元厚就借势又把那女子压在身下亲热起来……
     隆冬天里,接连几天连里来了些形迹可疑的民工,来了站那操场上溜达,见一个学生就盯着看,看半天又不说话。连长来问干什么的?民工只是楞塄地盯着连长,光葫芦连长无奈,撩下一句:没事情离开这里啊。到了第二天,那些民工又来了。
     连里风传那民工女子肚子大了,却还是个黄花女。说是刘元厚做的,谁又不敢肯定,难道就在那山上,大冷的天?连长召集大会发布命令:谁也不许再传!
     离连队三十里是山里的热闹镇子“高桥”,每遇月底山里人都来赶集。把山里的核桃拿来了,把树上的柿子拿来了,也有用车拖来的杉木条子卖了盖房。我们常去集市上买山栗子吃,一可以顶饱,二因为味道好。论到刘元厚出去了,他就像山民那样背了一只特大号的背篓,说是多买点回来大家分。可是这一去直到黄昏也未见返回。连里集合点名,喊了几声不见刘元厚答应,连长紧急集合几个身强力壮的学生向高桥方向寻去。
     高桥镇出口的地方有条大山涧,涧上有桥,是用十八跟钢丝绳扯开,再铺上木板搭就的软桥。走在上面直晃悠,桥头碑上有明言规定,不得三十人以上集体过桥;不得在桥上集体齐步行走,不得在桥上逗留。所有条文都是为了不至集体着力而崩断钢丝,导致桥断,人坠深涧的危险。光葫芦连长和十几个学生刚转过山弯,就猛然听见山涧索桥上传来人声鼎沸。
     “快!”连长带领学生直扑下山去。
     “站住!”桥头上站一排手持木棒的民工,“哪个敢上来的,敲了你学娃崽子的腿!”
     学生立刻站定。眼见桥中段十多个民工正扯起刘元厚的四肢往起就抡,嘴里抄着四川号子直朝天里吼:三茬子韭菜断了根子,要不要吃它阎王说呀,哎呀—呀——
     那一刻让在场的学生,和山涧两岸围观的数百人全都震惊了。人群里时不时发出惊呼。在把学生抛起到半空里的时候,女人们就都闭紧了眼睛……他们不敢!有人说,是吓唬吓唬……他们为什么?不知道……是说和他女娃儿胡搞……谁说的?你见啦……我——没有啊……没有见就闭起你的臭嘴……要凭证据说话……
     是刘元厚!学生们在紧急关头全都注视着光葫芦连长。连长此时头上全是汗。其实他比谁此时都更着急。来时与铁道兵师部有约:若三年里有一学生出现意外,将会受到记过处分,尤其重要的是此过将记入档案,未来回城的工作分配全要取决于这里档案的三年记录呢。连长吩咐一学生立刻去附近工地找电话与铁道兵师部联系;又吩咐另一学生去附近找铁道兵施工连联系……
     连长接着带领剩余几个学生向桥头走去,“你们有头吗?我找他有话说。”他对桥头的民工说。表情威严,尽管他的心里直打鼓。果然,民工稍有收敛,却仍然没有人回话。连长接着说:“找你们头来,有话可以商量,不就是要钱吗”。
     连长的话果然生效,几个民工交头接耳一番,就有一个向桥上跑去。
     桥上有一中年男子向这边看了看高声问:“多少?”
     “我这里没有搞价一说”连长一听就冒火,一条人命竟拿到这里如此搞价。
     桥上的民工号子声又起来了:上山里看呀下山里看,鬼儿子丢媳妇不要娘呀,哎呀—呀——。刘元厚被民工们又抛起了老高,只是这回是朝高里抛,像砸夯一样抛起又重重地摔下。索桥就在这些人的晃荡下拼命地响。哗……哗……桥头的桩子发出巨大的断裂声。民工们抛累了,坐下来歇息,点起烟,笑得非常开心。刘元厚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远远看起来他像是也很累……民工们回过头来往这边的学生看,挑衅的眼神使那些人疯狂了许多,全然不是以往在山里看到的山民。
     “连长,我认识他们中间几个,就是来咱连上找人的那些人”。
     “知道了,记好他们面孔……”连长叮嘱。话音刚落,那边民工又开始干了。
     山谷里,这个山高皇帝远的的地方正在发生的一切令所有在场的人都疯狂着。
     天黑了,如果不做最后解救,难以想象的是民工们会不会在最后关头将刘元一抛了之……这段铁路线上恰好没有铁道兵驻扎,与师部联系的学生也早就回来……山涧里寒冷的冰水似断似流,人若掉下去便直落冰冷的岩石。光葫芦连长和学生们快要绝望了。
     当看到民工们又一次举起刘元厚的时候,忽然枪声响起。人们猛回头看时,见山拐角的公路上急驶来一列车队。车上是军人,一律荷枪实弹。车急停,前头一辆吉普车上跳下一首长,定睛看,是铁道兵二师师长。车上军人纷纷跳下卡车,向桥上冲去……
     而此时再看民工,他们几乎是在听到枪声的那一瞬间已经扔下刘元厚纷纷逃窜。
   
     一月后,刘元厚事件的肇事者被县里地方公安抓捕。
     因为那次事件,光葫芦连长在学生中的威信大大提高。只是铁道兵师里对他的作风及形象极力反对,责成他要注意榜样的导向作用,以免滋长学生中的流寇作风,懈怠军纪,销弱战斗力,影响知识青年的思想锻炼。
     三十四年过去了,有当年修路的学生沿襄渝铁路回那山里看过。在紫阳县城的大街上偶而见到了刘元厚。因为他当年少年得子,被连队记大过处分一次。后来分配工作,同学们都回了城里,唯留下他继续在山里改造思想。先是在山村里兼当生产队队长,国家给予补助每月十八元,粮二十斤。铁路大军撤出了大山,后去了青海格尔木,为三十年后开工的进藏铁路做准备。刘元厚就和那民工女子在山里正式结了婚。据说这些年也开始做了生意,做的是山里的油桐果生意,那是一种极其重要的工业用资源。刘元厚是公司的经理,刘元厚的儿子也大了,就跟了上来呢。只是没有看到那女子——刘元厚的民工老婆。

    夏天,我们进驻了陕南深山里一个叫做芭蕉口的小镇。镇子不大,半天就看了一来回。再问这里有啥新鲜的,镇上人嗫嚅片刻,说:有个怪人,你们想看吗?
     去看了。出镇西头百米拐一山脚,沿任河前行几步,拾石板阶再上行,至此,竟然已站在一个看上去人迹少有的去处了。眼前看到的是几道栅栏。栅栏内野草丛生,乱石嶙峋,有鼠类在草根底蹿行。面积总也有三五丈长宽,中间站一棵老槐,巨大阴荫遮掩了眼前的全部。房子是很文化的欧式风格,石块垒砌为墙,房顶则覆红瓦,好似童话场景……这很少见。因为当地的民居多是用山上的石板来做房顶的。
     人呢,那个怪人?我问。带路的也懵懂了。就这时候,从草丛里传出沙沙声响。一个长着乱草一样花发的脑袋从地上探起,向我们这边张望……是他,我们不免紧张起来。见那探起的脸黑魆魆地,眼眯缝着,连连咳嗽。接着就更多的看见了他那身体,上身,向下着,到腿,到脚……原来是赤着体呢,竟连私处也不做遮掩。
     是疯子呀?带路的不吭声。学生里就有人拣起小石子试探地朝那人扔过去。
     “做啥子?他可是大知识分子。”接下来,带路的老乡给我们讲了下面的故事……

   疯子是武汉人,早年毕业于武汉水利学院,他是在大学里认识自己妻子的。妻子娇小可人,是南方女人的那身坯子。学校里两人好得不得了,发誓终生厮守,为此遭到学校斥责,俩人各背了个处分。却到毕业的时候俩人产生了分歧:疯子要去边远山中支援穷困地区,为此成为武汉三关青年优秀人物,被市委大力推荐,是号召青年大学生学习的模范人物;妻子却不乐意去这样,想留在研究所工作。疯子就先走了,到了鄂陕交界处的芭蕉口水文站落脚。
     我们是来修铁路的,因此之前这里是深山里的深山,真想象不出疯子,尤其是他那妻子是怎样千里跋涉来此人烟罕至的地方的。
     水文站就疯子一人支撑。无须多人,但没有一人也不行。每日的工作是到五十多米山下的汉江支系任河里去采集水样。用器皿盛了拿回水文站,做系列化学分析,再把所得数据一一用电报机发往武汉。一日三次,日日不辍,这样一做就做了十多年。把一个年轻英俊的学生直到做成了壮年、老年……
     疯子来芭蕉口不久的时候,妻子念他,感情难舍,就也跟着来过,还住过二年。大概是爱这巴山里的清丽风景有着许多的浪漫,看着大自然的浪漫又与所爱的人一起分享,两人就有了一个女儿。第三年上,疯子的妻子却情绪反常了,时不时地要与疯子吵架,吵闹到高潮时声音会出去很远,直到镇子上的人都在夜半里听得到那山上传来的声音。镇长来劝,说是镇上唯一的文明就是你们,说若要是生活出了不顺,虽说不属镇管也可以尽管提出,能帮就帮了,谁怪我们是同一片地上吃饭,谁怪你们是我们镇上的骄傲呢……妻子却不听那些,还是走了,走的凛然,好象没有了女人的天然,是寡骨无情呢!疯子没有过多挽留妻子,只是要得是女儿,说是把女儿留下,说是叫妻子把孩子带走也教不好她。
     疯子和女儿相依为命,真苦了他那头十年。没奶,连奶粉都没有,孩子自小吃的是不加奶粉的“糕干粉”,水就由河里打来。搅拌了,好象糨糊。疯子手粗,给孩子喂糕干粉喂到了嘴边,糊了满脸,呛了鼻息,女儿就哭,疯子没招儿,看着着急,只任她哭,直到哭得闭过气儿……
     1967年文革武斗那年,造反派两派隔着任河对射了三天,战场正好开在水文站的下面。每天里疯子关紧了门户,大气不出地与女儿厮守。白天疯子还是要悄悄地溜到河边去取水样,据说那水样珍贵非常,自清朝起,数百年来一天未断。疯子是学水利的,更知道水文资料的珍贵。尽管文革开始后,武汉方就再也没有催要每日水文资料;虽然疯子还是坚持每天试着与武汉方电报联系,但却始终没有信号。疯子就把水文资料隔几天往武汉寄出一个邮包。寄出的邮包没有见反馈,却收到了武汉方寄回的一只红卫兵袖章,上面印着“百万雄师”某某战斗队。附信上说是要占领神州的每一片土地,包括这个深山里的水文站。疯子不太懂那些繁华市上的事情。就把那袖章做了抹布。那天任河两岸的枪战打到深夜,河里就跑上来几个背枪的人,砸水文站的门。说是要用水文站的电报向县城发报求援……疯子没有答应,他不知道战斗的孰轻孰重,只认定与世事别染。造反派便当着他的面砸了电报机,扔到了任河里。
     疯子的女儿在八岁上出了事情,一天疯子下河取水样,忽然听得山上屋里孩子的哭声,撕裂了一般。疯子紧忙爬上山,见孩子已经被碰倒的炉子上的开水烫伤。疯子背了孩子跑了三十里到瓦房店镇才乘上了船,水路又三十里才把女儿送到了紫阳城里的医院。那一次后,疯子就患了精神失常……
     疯子的女儿从此回了武汉,后来就一直和奶奶共同生活。     待我们学生连驻地建设好后,我们大家商量去看看疯子。好象大家不相信疯子就是真的疯了。我们搜集了一桶军用罐头,带了一袋奶粉,那都是我们的父母从城里寄来的。每人又凑一小撮在当地采制的没有炒作的茶叶,去了疯子的水文站。
     很意外,疯子表现出的热情令我们疑惑。在先来时,我们相互叮嘱不要为疯子的奇怪举止或者言语大惊小怪。但即使这样我们也还是被进入水文站时瞬间所见震慑了。
     疯子全身赤裸,直至私处,在生人面前他似乎没有丝毫尴尬。带路的镇居民说他经常这样躺在山上的露天里,看天,看鸟,看下雨,尤其是太阳出来的时候。镇里的女人从不来这里,从经过水文站往县城去的小路上走过,都要饶到河沟里去走。镇上特意在水文站的四围拉上了围网,是怕他失足落水,也是怕他赤身去到镇上逛,让人看了不雅。我们这才注意到那水文站的木栅栏上方真的有像鱼网一样的东西悬挂着。那鱼网的外围不远处有一座与这里相似的房子是新的水文站,那里有两个男大学生,他们是一年轮换一次,总是要回到城市里去的。
     疯子只是接我们进入他家就不再理会我们。我们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开始环顾这个十分奇异的屋子里的陈设……
     屋内阴暗、潮湿。第一扑入眼帘的是令人印象最深的塞满书籍的几个书架。除此,桌上有一架老式留声机,这个立刻吸引了我。在我们进入时,屋里正飘扬着从那留声机里播放出的马玉涛的名曲《马儿啊,你慢些走》旋律。从那机器里传出的声音呲呲啦啦地,唱片看来已经磨损得非常严重。也因此那虚无飘渺般的歌声更像是从远天飞来,犹如游丝,要断,要止……那声音更使这屋里,使眼前这人都给人以历史的印象。
     领路的在隔壁像似套间屋的一只小门前停步,似乎犹豫了片刻,看着我们,“这个……看吗……”我走过去,掀起门帘……
     这里像是一处贮藏室。更加昏暗。若不是在掀起门帘的时候透进了一点微弱的光线,我们的眼前就只有一片漆黑。屋里散发着的强烈的霉湿味道……
    “我就不进了,”领路人站在门外说。
     我跨过门槛,顿时被一幅几乎贴到了我的鼻子跟前的图画震惊了!那是我熟悉的维纳斯石像的照片,但令我不解的是在维纳斯的脖颈以上却被人嫁接了另一个脑袋的照片,那是个男人的脑袋,是疯子……
     请原谅我在这里通篇使用的“疯子”这个不恭敬的称呼,但也只有我在这里结束之时,我才感到我要改口了。那么他叫什么名字呢?问领路人回说不知道,还说了:镇上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人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已经忘却……
     她叫喜鹊,但并不知是给我们带来了喜,还是带来了愁,不好说呢。
     我们进山那天,每一个学生都雇了一个山民代我们扛行李。那山路就是诗里说的蜀道,悬挂在汉江边上的高山半腰上。实际上就是在绝壁上凿出的一道石槽。有时候则只是伸出山壁的几根木桩,铺上木板便作路了,颇似古栈道。因为是刚出校门,面对大山几乎成残废,走那山路腿直打颤,又何谈自己扛行李呢?扛行李的山民多显木纳,却能将大自己一倍的行李架到肩上并且于那蜀道默默行走。路上围观的人很多,妇女则显些羞涩,偷眼望我们。小孩子则躲在大人身后,好象随时要逃,我们就像是被观看的怪物了……
     喜鹊就不同了,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她叫喜鹊。她也站在路边,认真地看。她的穿着和其它不同,是华达呢的女式列宁服,让我们惊奇。后来知道她是方圆数里唯一去县城上过初中的女孩子,现在却是在山里劳动了,这大概是山里女孩子的唯一选择。喜鹊看我们就不显得拘谨,倒似乎有带些嘲弄似的大胆,令我们羞脑。走了六十里地到芭蕉镇的石板街上休整,我们累了,就地躺了一街筒子。一路跟着我们的山民也四散了回家。喜鹊却和我们学生拉起话来。
     “过两天我也要修路去了”她说。言语流露出兴奋,“我们修大中林沟那一段,你们呢?”
     我们听说过这个地名,都点头,都不说话。面对这个热烈的女子,17岁的我们,一些还只是大男孩儿的男人似乎有些难为情。后来我们渴了,我们饿了,想买烟,想问问这个镇子上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就都问起她了。再后来都争了和她搭讪,轮不上的倒有了些妒忌。
     我们往更深的山里走去,我们的驻地在深山,因为隧道将经过那里。
     一月后的一天,我们惊奇的发现,喜鹊的家竟也在那深山里。我们在山谷连里的操场上开会,抬头就可见半山上那座喜鹊家的土茅屋。喜鹊换了件红褂子,在那山上出现时,就格外显眼。我们去山上打柴路过她家就讨水喝,她热情地接待让我们心暖。有时候还有陈年的核桃拿出来招待我们。不过有时候就没有那样的热情,好象在她心目中对学生也有三六九等区别,学生们就爱在闲暇时津津乐道自己在喜鹊那里的如何待遇。其实喜鹊长得不漂亮,只说她那嘴唇就嫌太厚。但人的灵性是随性情去走,人活了,就惹人注意,愿意接近,也就是漂亮了。喜鹊爱唱歌,不过不敢说像真的喜鹊那样唱得好听,大概是陕南口音的原因,伊伊呀呀总难听懂。每每要唱的时候又都是夜里,在连里熄灯时分,那山上传来的声音似乎催眠,好象女人的摇篮曲。学生们是在那声音里睡去的。
     初夏,是山民种南瓜的日子。山民们腰里别着柴刀和柳条篓子,盛上南瓜子,后背上挂一只羊皮囊,里边装水。他们在山上没有规律地用削尖头的棍子这里戳戳,那里戳戳,每戳一下地面,就顺着戳出的洞孔放进两粒南瓜子,浇几滴水,然后就听天由命地等待收获。如此原始的耕种是山民的无奈,因为这里山地贫瘠,少了雨,少了生命得以滋润的天然。
     我们也去山上种南瓜,那倒更似一种休闲的雅兴。在近旁一条窄窄的山涧中,先是有同学去那里平一块巴掌大土地,去向喜鹊要了南瓜种子,学着山民那样下到地里,借涧里下来的一绺溪水去浇那种,竟然长出了嫩芽儿。后来就有了第二个来种的,也去喜鹊那里讨得种子,也照前者那样去做下面的事情。第三个来了,第四个也来了……一律是喜鹊给的种子。终于有一天那溪水干涸了。原本就是山石缝隙里渗漏出的一点积蓄,经不住每个种瓜人的贪婪。下边的人就看着上边的人瞪眼,上边的人就看着再上边的人瞪眼,还有更上边的呢,好象下游的狼要怪罪上游的羊呢……南瓜的叶儿枯了,卷起边儿,藤子渐渐变了酷似牛筋。心里都明白,谁也怪不得谁呢,只怪山上少水!就有人撤了,不再迷恋那爿托梦之地。
     我还想去,想看那生命的残迹。去了,却见那一棵小苗油绿绿地要似乎活过来了呢。我十分惊奇,望下面,那一棵也在绿呢,望上边,那一棵也在绿……我急忙向上游爬去,见那里是一窝水坑,有人用土围拢起小小的堤堰。朝山下的地方插一棕叶儿,棕叶儿弯着,呈弧形就似一水槽,水就沿那槽去往下淌……有一叶接一叶的棕叶儿从下面衔接,一叶接一叶地,那水就源源不断地向下去了。
     我把这喜讯告诉了同学们,同学们就都回来,南瓜苗就全活过来了。
     是喜鹊在上游垒了堤堰,是她从家里把自家院里所有的一眼泉水天天挑了来……装演着一处生命喜剧。
     那是夏天的事情,秋天该收获的时候,那里并没有果实。我们也已经很久未去,因为知道那是无望的,因为那天喜鹊她走了,离开了家,是去铁路上的民工女子连了,水便断了。
     再见喜鹊的时候是在二千米进深的隧道深处。女子连担负的是隧道内道轨维护管理和饮用水供应、工具管理。喜鹊出现在洞深处却令人意外。从那天起,她就几乎成了我们男子施工现场的女子编外。她一待闲暇就总是从洞口走进深处的掌子面来,也只有喜鹊到来的那一时候,掌子面的劳动气氛就格外地活跃起来。她来了,也只是坐着,她爱看,好象那劳动也像是一场戏剧,有着无穷乐趣。我们好奇,问她:“为什么?”她说喜欢,喜欢和我们说话,说我们说话好听,话说的有趣,到底是有文化。她真想成为我们男人的一员……我们大概都要想了,你若是托化了男人,大概也就自己不觉得什么乐趣了。更重要的是你若是男人,那这里的气氛恐怕也不会如此。在一些朦朦胧胧尚不知人间情爱为何感觉的17岁男人堆里,他们需要的是什么又如何让她哪怕知之一二呢?
     “我从没有去过你们城里……”
     “可以去玩玩。”
     “有那么容易?我还要养活爹娘,家里还有十多亩山地,那些个桐树还得人照应”
     “铁路通了,就不一定种地,养树,乘车去城里,我们去车站接你。”
     “那时候还愿意看见我吗?”
     “你们……怎么就成了城里人呢?我却这样……”
     ……   
     我们沉默了,我们是谁,我们怎么就是城里的人呢?一个看似傻的问题我们还真的从未想过。
   
     铁路修完了,我们要离开了。从更深的山里每天都有大队的车辆拉着学生、铁道兵以及数不完的家当撤退,四天后我们就会站在城市的大街上了。我们在认真地收拾东西,打点行装,以至忘了许多事情。十多天后,轮到我们连撤退了,公路上的解放大卡装载得满满腾腾,后来人只好坐在了家当的顶上。那一刻令人终身难忘,在汽车出发的一瞬间,喇叭齐鸣,震荡了山谷。所有的学生都情不自禁地趴在车顶上向着大山磕头:永别啦。在向我们的青春驿站作别……
     就在那一瞬间,在我们磕头、起身的时候,忽然就发现了那已经是一片废墟的连址上站立着的她——喜鹊。
     她发怔地望着我们渐去渐远的汽车,我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见她的发怔。她穿着那件华达呢女式列宁服,还是我们三年前进山时的那样,直到她化作了一只点……     全系列后记:     我们这些男孩子在那告别大山的最后一天里,其实都不知道我们暗暗地将走进又一个将是如何终生愚昧、落伍的人生全程。那一代几乎可以称做堕落,直至走完他们的一生。四年后的1977年,在全国恢复文革后第一次高考时,我们这些17岁却去当了劳工的“知识青年”几乎尽数落马!在只许读毛选的日子里我们荒废了宝贵的对于广泛知识的汲取,在大脑尚不能健全的时候,我们眼里却充斥着令人不解的男女异性之别。来自原始生理的冲动几乎成为我们渺小人生的全部动力。那时刻所遇的美好如“娟娃儿”、“喜鹊”;迫害中做无望奋争的“疯子”、“光葫芦连长”、“刘元厚”;人性的扭曲制造出的“测绘队员”、“炊事班长”、“县城女子连的她”等等,都是在悄悄影响着我们的心理的。我们试图对其做出些鉴别,但事实证明是无法成功。如果像老一辈子对我们说教的那样:人生的关键处往往就是那么一步。那么谁个当事人又能够准确选择呢?我眼中的人生便真的是在“入世”、“处世”、“出世”中演练呢。
    在此十分感激对我的这个系列文字作全程阅读的朋友!是你们让我有信心继续这个麻烦的回忆……并且在这里的进行之中,我真的结识了可以与我交换意见的新朋友,在文字里也许含带着我对你的爱慕呢,请保留这里刻录之中的美好回忆,请相信……
    下个系列里见,握手!
            
                                           老虎庙记于京西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