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绝望少女全cg:《八千里路云和月(与正面抗日战场有关的那些事)》41-50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6:09:40
第41节

  一个在弱国背景下拼命争取母国权益,使中国得到英美德意等西方列强承认的干才的下场。
  一个不畏艰险,敢于向日本政府提出严正交涉,立志收回东北主权的勇者的下场。
  现在,他得到了所有的报偿。

  辱骂,攻击,殴打,从精神到肉体,遍体鳞伤(重伤三处,膝盖严重骨折),差点成了跛子。
  天乎,地乎,谁可为我作证,这一颗赤子之心。
  第二天,外交部长王正廷黯然辞职。
  他曾经豪情万丈。可是历史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兜了一圈之后,他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巴黎和会那令人无比沮丧的场面之中。
  弱国无外交,这是一个铁则。

  外交奇才顾维钧努力过,革命外交家王正廷也努力过,最终他们仍然只能选择相同的命运。那就是:out!
  (111)

日期:2009-10-20 19:21:00

  看到南京政府在群众中极不讨好,广州政府赶紧顺应民意,在民主政治之外,又及时打出了积极抗日的口号。
  在报界媒体和请愿学生面前表演爱国秀,自然是嘴皮子利索的汪精卫的拿手好戏。
  他一边借机大批老蒋“不民主”、“不抵抗”,一边振臂高呼,声称要“最低限度之下不退让”,一时在舆论界大受欢迎,被学生奉为政治领袖,争相要求他到南京主持党国大计。
  抗日,并且一定要强硬,俨然成了全国通用粮票。如此一来,南京政府的形象马上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政府,而广州政府则成了为民鼓吹的好人政府。
  跟中国这边一样,日本社会各界也把向政府施压变成了一股潮流。
  你中国学生会搞爱国运动,我日本学生也会拉横幅,喊口号,举行“爱国示威”。
  愤青们一边为关东军的“英勇行为”欢欣鼓舞,一边组织捐款义演,要慰劳东北前线的“广大爱国将士”。
  日本舆论界也完全支持关东军,一边称赞关东军的行为是“爱国行为”,一边指责政府施行“软弱”政策。

  二战结束后,面对战败的苦果,很多日本史学家都承认,当时的舆论界应对挑起战争负起相当大的责任。
  巨大压力之下,若榇内阁若不想被选民提前炒鱿鱼,惟有跟军部唱起一个调子,表扬关东军“忠勇可嘉”、“战果辉煌”,并对所有“有功之臣”进行了“表扬”和封赏:
  作为“总策划师”、首席功臣,石原莞尔第二年即从中佐晋升为大佐,荣升参谋本部战争指导课课长,并兼任作战部作战课长。
  板垣不久升为少将,担任关东军参谋长一职。
  这两人因“满洲事变”的策划成功,自此成为了日本国的“战斗英雄”。

  就连事前一无所知,事后仓促上阵的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也沾足了光,后来不仅升为大将,还挤到皇帝身边,当上了天皇的伺从武官长。
  其他人等也加官进爵,鸡犬升天。
  事到如今,南京国民政府要再说一句不积极抗日的话简直就没法活人了。
  为了挽回影响,不被广州那个党内最大的反对派压倒,老蒋赶紧指示南京政府外交部对日本提出严重抗议。
  同时紧急召开会议,决定暂停和广州政府的“相互讨伐”,并做出随时准备抽调中央军北上抗日的姿态。

  他还电告张学良,不得背着中央政府对日本作出任何领土让步,生怕这位兄弟被逼急了,又和当年的“中东路事件”一样,自作主张地弄出一个《伯力协定》出来。到时候,背黑锅的毫无疑问还是他老蒋。
  嘴上喊打喊杀容易,其实心里没着没落。
  全国军队说起来有百万之多,但老蒋实际能指挥和调动的就他的中央军。
  真的调去前线和日本人打仗,胜负且不论,江西的红军怎么办?广州那个开除他党籍的国民政府如何对付?
  让老蒋最担心的事是:万一中央军抗日“抗”光了,他老蒋如何自处?这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关于这一点,老蒋比谁都拎得清,自己能在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内呼风唤雨,说到底,靠的就是手上掌握着枪杆子。如果一旦打光了,到时候恐怕连个鬼也不会再答理他。

  其实,关起门来大家都一样。不管是中央军,还是地方军,讲穿了,都是私家武装(中央军也只听他蒋校长的招呼)。在这一点上,谁也不比谁正直无私多少。
  所以,打就一个字,份量却重得只能说说而已。
  (112)

日期:2009-10-21 09:15:02

  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国际联盟(国联)了。等着让它来说两句摸心口的公道话吧。
  一提到国联,我敢肯定,大多数人都要嗤之以鼻。因为我们通常印象中的国联,就是一个英法操纵的傀儡,一个啥事也干不了的国际软蛋。
  然而真实的历史告诉我们:事实不是这样的。
  不错,国联没有武装部队,缺乏常驻组织,决议需要全体会员一致通过才能有效,对国际事务也反应缓慢。这些都是它的缺陷,也是国联最后解体的重要原因。
  问题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国际机构敢声称自己完美无缺。
  就连联合国不是也被呼吁要进行改革吗?
  事实是,国联在当时的作用很大,大到没一个国家敢于随随便便绕开国联,去走它的阳关道或者独木桥。
  大家都知道日本在日俄战争中赢了,可是不知道日本其实赢得非常侥幸,算是惨胜。

  惨胜了以后,日本希望俄国能多少给点好处,以便让它体体面面地收场。没想到,老毛子不服气,一个子不肯给,还气乎乎地甩了一句:要打的话奉陪,咱们重新来过好了。
  可是“胜利者”日本早已累得半死不活了,根本就没力气再打下去。这时候只好去求国联,让它出面做工作,劝俄国来谈判,这才勉强争来了一个南满铁路和旅大港。
  日本人是有这个特点。谁比它厉害,它就服谁。它能服国联,说明国联并不是一块不中用的嫩豆腐。
  对其时大多数国家来说,国联就是国际法和国际秩序的代表,说的话还是有人听的。
  而且在这之前,确实也有过成功的解决案例。
  比如欧洲的保加利亚和希腊就曾为领土争端打得难分难解,国联把双方都说了一通,先让他们停火撤兵,然后做调解和仲裁,最后就把事情给摆平了。
  如果说我们在东北执行“不抵抗”政策是错误的,那么至少在找国联帮忙这件事上肯定是没错的。
  不找国联,就傻了。

  9月21日,也就是“九一八”事变三天之后,中国政府代表施肇基正式向国联提出申诉。
  作为年富力强的南方外交家,施肇基几乎是王正廷的翻版。
  两人是浙江同乡,不过施同学似乎拿本本的热情更高一些,在美国拿了一个文学硕士还不过瘾,又接着去读了哲学博士。
  施肇基比王正廷大上五岁,人生经历也是相当丰富。
  早年间他曾给张之洞做过英文秘书。
  说起来,这位张大人还与抗战颇有缘份。当年,他一手创建了中国规模最大的兵工厂——汉阳兵工厂。这家兵工厂引进同时期德国的先进设备,专门生产一种步枪。这种步枪很有名,一直到抗战,中国军队还在大量使用。

  对了,这就是汉阳造。
  想想有些后怕,如果没有这位晚清老祖宗给我们提供汉阳造,抗战怎么个抗法还真不好说,难不成大家都拿着戏班的斧钺勾叉去和日本兵拼命吧。
  张之洞的秘书中有一个更有名的人:留辫子的国学大师——辜鸿铭。
  辜鸿铭有句名言: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
  仅此一句,就让我对辜大师心生敬仰。

  (113)

日期:2009-10-21 14:29:23

  能跟辜鸿铭一起混,没两把刷子绝对糊弄不过去。
  时人评价施肇基,每遇大事不慌不乱,虽泰山崩于前而脸不变色。
  当年参加巴黎和会的五位中国全权代表,好几个都是日后中国外交界力能扛鼎的一流外交家。
  除了顾维钧、王正廷,还有一位,就是施肇基。
  注意,以上三位,都是人精,而且不是一般的人精。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国际外交实在是一门很难搞的复杂学问。
  爱祖国爱人民,外语说得比中文还溜,能言善辨,这些都是成为一个优秀外交家的必备条件。
  可是还不够。
  你还必须像一个法学家一样,对国际规则了如指掌,并能为我所用。
  申诉前,施肇基仔细研究了国联的基本法《国联盟约》,并参考了希、保两国的案例,从而制定了自己的申诉策略。

  在申诉书上,他没有先讲双方的责任问题,也没有要求制裁日本,而是根据《国联盟约》第11条规定“不允许会员国进行战争”,以此请求国联理事会出面干涉。
  策略很简单,谁是谁非先放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仅不能再进攻其它地方,还要恢复到事变以前的状态,同时必须先把该赔我多少钱确定下来。
  至于责任问题,有的是时间慢慢和你算。

第42节

  从前的希、保冲突就是这么解决的。
  日本方面有些紧张了,毕竟它对国联还是心存敬畏的,知道这个国际裁决机构并不是它家里的橡皮图章,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外相币原亲自来到位于日内瓦的国联总部督阵。

  起先日本不愿意把冲突交由国联或第三国调解,主张由中日双方直接交涉。
  施肇基是个明白人,什么没见识过。当年的“中东路事件”,东北地方当局吃的就是所谓“直接交涉”这个亏。
  所以他当即予以拒绝,坚持这件事必须由国联出面摆平,而且表示愿意接受国联的任何处理结果。
  日本人没辙了,只好同意和中国代表在日内瓦开辩论赛。
  施肇基是正方辩手,他提出的辩题就是坚持申诉书上提出的严正要求。

  反方辩手是日本驻国联代表芳泽谦吉。
  这位兄弟也是外交界的一位老油条,做过多年的驻华公使,在所谓的“中国通”中也能排得上号。另外,他的岳父很有名,是政友会的党魁、后来组阁任首相的犬养毅。
  芳泽在发言辞中自然先要帮关东军护犊子,把那晚柳条湖的情形拿出来,一个劲地说中国有错在先。
  不过由于施肇基在申诉中避开了双方责任,他这一拳算是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没起到什么实际效果。
  见各位代表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芳泽赶紧变招,又开始搏同情,指天发誓说日本从没对东北起过什么坏心眼,这次出兵纯粹是保护日本侨民的“自卫行动”,只要日侨安全就会撤军。

  最后的结论是:我军完全是一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惩恶扬善之师,出兵完全是事非得已。
  施肇基立即抓住反方辩手的破绽,指出《国联盟约》中根本没有出兵保护侨民的原则,日本的“自卫”纯属不正当行为。
  芳泽顿时哑口无言。
  既然国际法都不允许,你的部队还赖在人家那里算什么事?
  (114)

日期:2009-10-21 19:34:02

  而且施肇基还许诺,只要日方同意撤军,中国一定会保护日侨安全。
  没什么可辩的了。
  在施肇基的强烈要求下,国联理事会通过决议,要求日本政府务必在10月16日以前从东北占领区撤兵,并恢复到事变前的状态。
  芳泽代表日本政府表示接受。
  这一回合,正方胜。

  应该说,如果日本真的能够按照决议行事,“九一八”事变也不是绝对没有和平解决的可能。
  可是,你问问军部和关东军那些狂人,谁愿意?
  撤军等于是要他们把到嘴的肥肉再吐出来,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包括那个所谓的唯一战略家石原)就是舍了命也不干。
  直接占领不行,他们就去想别的办法。
  中国向国联申诉的第二天,关东军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会议由关东军参谋长主持,所谓的“关东军三杰”都在场。
  外面“举军欢庆”,会场里气氛却略显沉闷,原因就在于东京发来了电报,表示反对关东军继续扩大事态。
  板垣和石原起初的想法,都是想采用朝鲜、台湾一样的模式,索性把东北变成日本的第某某个省。
  但电报给他们一人脑袋上来了一闷棍。
  此路不通了。

  众人都把眼光扫向那个“土匪源”,虽说此人战略上没多少远见,但要论坏点子,那是满满地装了一肚子,都快出水了。
  土肥原刚刚被任命为沈阳市临时市长,帮关东军收拾残局。
  这个“土市长”不愧是老牌“中国通”,一上任就贯彻了“以华制华”的策略,网罗一帮旧军政人员,弄了一个维持会,宣布沈阳“独立”,同时委任了4千多名巡警负责上岗巡逻,维持治安。
  给他这么一弄,原来乱纷纷的沈阳街头开始恢复暂时的平静。
  也许正是治理沈阳的“成功经验”,使土肥原受到了启发。他灵机一动,提出要致力扶持一个“以宣统帝为首,包括东北四省和蒙古”的“满洲国”。
  自然,这个国家名义上虽然是独立的,但国防外交等必须由日本掌管。
  与会者均认为此计甚好。

  对这些军队狂人来说,从“自己占领”到“建立满洲国”,实属不易,已经是被迫从原来的立场退了一大步。
  所以最后的方案中还有这样的日式煽情语言:(我们)含泪退到满蒙独立国家案来。
  “土含泪”们把这个精心炮制出来的“满洲独立运动”方案以关东军意见的形式送到东京,得到了军部首肯。
  政治内阁照例被撇在了一边。
  首相若榇知道这个情况,马上意识到关东军又在玩花样了。

  这么搞下去,日本就真的要千夫所指,成国际孤儿了。
  可他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理,却愣是使唤不动那些军人。
  没奈何,只得又去找那个南次郎,让他给关东军司令发报,严格禁止任何关东军官兵参与“满洲独立运动”。
  司令部的参谋收到电报后,看来看去觉得不爽,就随手把电报抽出来扔在了一边。
  结果,这么重要的电报,作为关东军司令官的本庄繁愣是从来没有看到过!
  一个小小的参谋,因为不爽,就敢把首相给司令官的电报给扔掉,也算是军队中无组织无纪律的巅峰之作了。

  其实,人一旦疯狂,就没什么不敢的。
  不是说街上来了带刀的疯子,就连城管都怕他吗。
  (115)

日期:2009-10-22 09:23:49

  国联的决议,随着时间滴滴答答,转眼就要到期了。
  可是日军并未撤军。不仅如此,日军还派飞机轰炸了远离事件地点的锦州,把日本政府承诺的“不扩大”变成了“扩大”。
  应中国代表施肇基的请求,国联理事会召开特别会议,讨论东北最新局势。
  这次,施肇基打定主意,要让日本引起各国的公愤。
  除了愤怒谴责日本的失信外,他还在发言中指出,日本此举把当今最重要的两个国际法——《国联盟约》与《非战公约》都践踏光了。

  他大声疾呼,两大公约如同两只铁锚,世界各国犹如轮船,轮船必须有铁锚才能自如地前进后退。因此,对这件事,各国皆不能置身事外,否则,“世界和平大厦必毁矣”。
  施肇基的发言立即得到了与会代表的赞许和共鸣。
  说句实话,在接触到这段史料时,我也深深地被打动了。
  我得说,上个世纪的这批中国外交家真不简单。
  人家的水平那是刚刚的。不由得你不叹服。
  作为反方辨手的日本代表芳泽理屈词穷,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
  他先是照本宣科地念了一篇令人昏昏欲睡的的长篇声明。声明中,对日军为什么迟迟不能撤军说不出什么正当理由,唯一的借口,就是不放心日侨的安全,所以一时还撤不了。

  施肇基抓住机会,马上追问:对方代表,你口口声声说想撤,为什么还要轰炸锦州、扩大事态?
  芳泽愣住了。因为这兄弟不是急智型的选手。
  拿事先写好的声明读一读还差不多,你要让他在规定时间内抢答这么难的题目就有些抓狂了。
  没现成答案呀。
  可周围这么多各国代表看着,总不能僵在当场吧。

  芳泽调动了他所有的脑细胞,终于胡诌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因为飞机是侦察机,受到了地面射击,所以予以还击。
  问题很正常,但那答案怎么看怎么像是脑筋急转弯。
  吞吞吞吐地把答辩敷衍完,他已明显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那一双双鄙夷和嘲弄的目光了。
  日本代表这回得掏出手帕擦汗了。
  国联理事会再次提出一项决议草案,将日军撤军时间推至11月16日以前,中国负责保护日侨生命财产。

  中国代表施肇基表示同意这个草案,不过撤军时间推得太晚,他要求缩短期限。
  芳泽拼命反对。这一回他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拍胸脯了。连首相都搞不定关东军,他还能逞什么英雄。
  他对撤军时间提出异议,也不说太晚,也不说太早。实际上他是根法没法确定。
  没人愿意再听他胡诌下去了。会议表决,一共14家代表,13票赞成,1票反对。表决通过。
  全世界都明白,那反对的1票就是日本代表芳泽投的。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虽然不是国联成员,却被邀请与会。在讨论和表决时,这个日益崛起的西方大国明显站在了中国一方。
  所有国家,无论大小强弱,都用自己手中的选票表明了立场。
  日本在国联已陷入了孤立。
  第二回合,正方亦胜。
  面对这无言的结局,芳泽急得都快哭了。
  老丈人啊,外交工作这个活真不是人干的。
  与施肇基比起来,让芳泽搞外交也实在等于让他受罪。

  (116)

第43节

  口才不好不去说他了,反正大多数时候也只需要照着稿子念念。关键是他的英语发音还不过关,说的是含混不清的日式英语。各国代表和列席旁听的新闻记者有时听得一头雾水,就看到面前这个矮个日本人的嘴唇在动,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芳泽也知道自己英语很烂,别人听不懂。那就改说法语吧,谁知这位法语也不过关,连单词都不记得,常常讲完了一个词,又不记得下一个词是什么了,得慢慢想。可大家都在等着啊,也不能打声招呼说:谁知道这个词怎么念,提示一下。
  于是他便只好在想的时候,嘴里哼哼唧唧,“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有的代表听得不耐烦,甚至恨不得扔块桔子皮上去提示提示他。记者可不管这些,原文照录,第二天报纸上的芳泽发言,就变成了满篇的“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后来时间长了,芳泽在国联的讲话竟然也成了日版“韩乔生语录”,读者不拿来笑一笑都吃不下饭,也算是为报纸提升销量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此刻,坐在代表位置上的芳泽哭丧着脸,他似乎已预感到自己的外交生涯已走上末路。
  不过且慢。奇迹马上就要发生了。

  由于不是出席会议的所有国家全体通过(日本不通过),这个决议竟然没有法律约束力!
  很无厘头吧。可当年的《国联盟约》就是这么规定的。
  在国联的所有缺陷之中,这一条最为人所诟病。细分析,简直就是一条超级弱智的规定。
  既然要裁决,总有人要受罚,可是你让受罚的同志自己乖乖地承认:我有罪,我该死……
  岂非天方夜潭。

  事实证明,自我觉悟,是个最不牢靠的东东。
  有人要说,现在的联合国常任理事国不是也有否决权吗?那还不一样。
  不一样。
  因为国联是每一个会员国都要同意,不论大国小国,强国弱国都包括在里面(当时的中国也能忝居其列,就可见一斑),而联合国却只有固定的那五位大佬。
  美苏中英法,别看人少,但这就是大国一致原则。一般来说,大国都是能负,也敢负起一些国际责任的。碰到问题,只要大佬们没意见,决议就能pass,而有了这些大佬们做为担保,pass的决议也比较容易履行。

  联合国的这一设置,因此被称为“安全阀”。
  国联是好好先生,它要让大家都成为大佬,结果是大家都成不了大佬,导致决议通不过成了家常便饭。
  后来国联办不下去,“全体通过”果然成了致命伤。
  水平不高运气好。看着这个结果,芳泽破啼为笑了。
  他厚着脸皮,再次要求同中国进行直接交涉,但被施肇基断然拒绝,表示只要东北领土一日被占,就绝无此可能。
  保护侨民,只是日本政府为拖延从东北撤军临时找到的借口。关东军听到后,却如获至宝。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吗?
  长期以来,关东军为了寻找一个寻衅闹事的借口,可以说煞费苦心,无所不用其极。石原的“满洲计划”用了两年,差不多大半时间都在这个上面耗费心思。
  原来找一个理由如此简单。
  看来政客的脑子就是比一根筋的军人来得活络。
  (117)


日期:2009-10-22 16:32:01

  关东军可不会考虑什么撤不撤兵的事,他们得用这个借口,把东北三省的最后一省——黑龙江给拿下来。
  当然,制造借口也得由人去干。
  这样的人不怕没有,而是太多。自从石原们凭借“九一八”事变一夜成名后,效仿者日众,那些日思夜想追求“进步”的青年军官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就是上级不给任务,他们也要自加压力,自创“业绩”。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哈尔滨日本总领事馆及日本特务机关等地先后发生了爆炸事件。
  当然,无一例外都是这些石原的粉丝和追星族们自动自发搞的。

  比起什么皇姑屯、柳条湖,现在一切都简化了。还费那么多事干嘛,我就炸我自己家的大门口,自残了以后一样可以赖人。
  这些人闹完事后再喊110:不得了啦,快来人啊,黑龙江要闹“排日暴动”了!
  关东军一呼即应,迅速出兵,理由就是:保护侨民。
  至于这样做置政府承诺于何地,内阁和外务省还要不要脸面,则完全不是他们考虑范围内的事。
  不过有一件事,狂妄如关东军也不得不予以考虑,那就是北面还有一只大块头熊在瞪着眼看它。进入黑龙江,必然要经过北满铁路,而那是苏联的领地。

  在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时,斯大林采取了冷眼旁观的态度。
  自从“中东路事件”和同江战役后,中苏又是断交,又是开战,两国关系早已走入了死胡同。好不容易逼着东北方面偷偷签了一个《伯力协定》,中国政府还不承认,把斯大林气得够呛。
  当然,对于这个政坛上的老狐狸来说,感情问题是永远代替不了实际利益的。
  事实上,苏联对于东北的非份念头从未断过,甚至不比日本少多少。日军在东北张牙舞爪,自然侵犯到它在东北的利益,北满铁路更是首当其冲。在这种情况下,以斯大林的个性,你要说他能对之泰然自若、无动于衷,那就太小看他了。
  真实情况是苏联现在没多少精力来管东北这摊子事了。

  斯大林此刻正忙于搞五年工业计划和集体农庄,并开始酝酿大肃反,根本腾不出手来和日本人较劲。
  不过这话,斯大林没法直接跟日本人说,还得他们自己猜哑谜。
  本来关东军对东北特别行政区官署所在地哈尔滨是最上心的,也是他们在黑龙江的首选目标。
  但参谋本部的一份电报让他们改变了主意。
  金谷参谋长认为,哈尔滨属于北满铁路总枢纽,与苏联的关系和利益最为紧密,万一打着打着,惹反了老毛子就不好办了,所以一定得谨慎从事。
  参谋本部的话,关东军还能听听。

  既然哈尔滨不能打,那就找别的地方——黑龙江省城齐齐哈尔。
  担任这次攻击任务的是半个月前刚刚拿下吉林的仙台师团。
  然而师团长多门中将却不想打。
  不想打的意思,是不想自己花力气打,而并不是说不想要黑龙江。
  (118)

日期:2009-10-23 09:16:38

  到达一个叫做洮南的地方,多门突然命令前锋部队停止进军。
  洮南其时尚属黑龙江省管辖,被称为北满门户、黑龙江的南大门,有铁路可以直通齐齐哈尔市近郊,因此位置极其显要。
  奇怪的是,洮南守军不仅一枪未放,还排队出城来迎接日军。那调调,就好象两家在走亲戚。
  自从纳降满清阿哥熙洽后,多门对叛将感起了兴趣,认为这是一个通过“和平手段”解决北满问题的好办法。
  而且,他很清楚,北满的黑龙江与南满的辽吉不一样,境内没有足够的铁路守备队可进行呼应配合,日军的进攻很难一蹶而就。
  如果有人能发挥熙阿哥那样的作用就好了。
  眼前就有一个。

  此人名叫张海鹏。他就是姚南守军的头。
  由于小时候生过天花,落下了一脸豆豆,因此得了个外号:张麻子。
  “九一八”事变发生时,张麻子已经六十多岁了。他的职位是洮辽镇守使。
  通俗点讲,洮辽镇守使这个工作应该算是警备司令加边防支队队长,不光要管洮辽地区的治安,还要负责外蒙边防。
  要换成别人,混到这个样子也许还说得过去。可是,你要了解到张麻子的过往经历,就会明白这老家伙混得着实很差。

  还记得土肥原那个老祖师爷青木吗?
  日俄战争时,他拉拢一帮马贼,组成了“满洲义军”,专门在俄军后面捣乱。
  这帮马贼里面,就有当时还是小字辈的张麻子。
  后来他给时任洮辽镇守使的吴俊升做了秘书官,跟着吴大舌头混。
  等到大舌头升了官,便把自己的位置留给了张麻子。
  让麻子想不到的是,这个芝麻官一做就是十几年,差点把屁股都坐穿了。
  张作霖在世时不敢多声张,等到老帅和吴俊升都被日本人炸死,他就有了新的指望。

  这个指望就是像提拔他的吴大舌头一样,能够做上黑龙江省主席。可是年轻的张公子连正眼也没瞧他,人家相中的是万福麟。
  张麻子嘴里不说,心里一万个不服。
  你说要挑一个高精尖人才,出过国留过洋的也就算了,人家有文化,咱是大老粗,没法比。
  可偏偏这个万福麟和张海鹏没什么区别,论出身,都是胡子,讲文凭,斗大字没认下一箩筐,要说处理政务,一样都得抓瞎。
  反正都是抓瞎,为什么不让我张某人来抓?
  更让他火大的是,万福麟其实根本不在黑龙江。他在北平陪着张学良吃喝玩乐,但省主席却照做不误,平时有什么事就由他的儿子万国宾负责处理。

  一个二十几岁、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懂得什么ABCDEF?
  你们自己不在家,还不肯把位置让出来给我过过瘾,真是不把我当人看啊。

第44节

  张麻子表面不露声色,暗地里却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你张家既然对我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张海鹏张麻子就这么被日本人给叮上了。
  把张麻子拖下水的,是日本驻齐齐哈尔特别机关长林义秀少佐。

  这个日本特务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张麻子留什么面子,对方哪里痛他就偏戳哪里:阁下是东北军老臣,怎么混得如此蹩脚?
  张麻子肚里的酸泡一个劲地往上面翻,只好打了个哈哈:年纪大了,不在乎这个。
  一听这话,人家林义秀可不乐意了:屈才啊,大日本皇军可不允许这样搞法——我们要做你张将军的伯乐。
  两三碗迷汤一灌,张麻子晕了。
  (119)


日期:2009-10-23 14:18:30

  作为陆大35期生,林义秀忽悠的水平不比他的前辈土肥原差多少。他直接告诉张麻子:日本支持你做黑龙江省主席。
  还等什么张学良李学良来封,我们说你是主席,你就是。
  同很多东北将帅一样,张麻子对迷信活动也喜欢得紧。
  “九一八”事变前,有个算命瞎子给他打了一卦,说他今年白露之后,可以交好运,做上封疆大吏。
  “九一八”事变发生时,恰好接近白露。
  张麻子一对照,就觉得林义秀的话靠谱。
  老天这回总算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所以多门率部在城门外刚刚露面,张麻子就亲自带着人来迎接了。

  为了让“皇军”吃好喝好玩好,他不仅把多门安排下榻到自己的私宅,还陪他到处参观游玩。
  多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样打仗不就跟逛大街似的?
  既然张麻子喜欢当大官,多门一高兴,就立即开了个空头支票,把许诺的黑龙江省主席正式册封给他了。
  有了关东军撑腰,张麻子顿时牛气冲天,当着多门的面,表示择日一定要“北伐”黑龙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麻子列队欢迎关东军,周围的大小老百姓可都看到了。
  有人把消息带到省城,代行军政的高干子弟万国宾急得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
  幸亏他有一个不错的参谋长。

  虽然黑龙江和辽宁、吉林一样,主要当政者大多是稀里糊涂混日子的主,不过下面却藏着几个不俗的东北军人。
  因为他们,从现在起,我们要允许曾经名誉扫地的东北军直一直腰了。
  参谋长叫谢珂。
  他给少主人出了两个主意。
  第一个主意,叫忽悠。
  万国宾派的特使前往洮南,一见面,就对张麻子说,老万省长不在家,小万局长(万国宾兼洮昂铁路局局长)年轻,又是文官,带不了兵,现在日本人打来了,正不知道怎么办呢。
  张麻子虽是胡子出身,但为人很有城府。他听出特使话里有话,含着试探的意思,便猜测省城对他勾结关东军的事已有所耳闻。
  当着特使的面,他先着力为自己辩护了几句,说之所以放关东军进来,纯粹是虚与尾蛇,并非真意。
  又说,自己年迈体弱,想到省城去躲上一躲。
  特使是一个很机灵的人,便按照谢珂的交待,表示希望他能到省城主事,帮助小辈万国宾共渡时艰。

  张麻子顺水推舟,声称只要北平方面点头,一定出山相助。
  特使回来一汇报,谢珂重新又做了一番布置。
  按照谢参谋长的吩咐,新的特使再赴洮南。这次,他们带来了张学良和万福麟专门发来的电报。
  电报上,加封张麻子为蒙边督办,官升一品,并让他代行黑龙江军事。
  拿着电报,张麻子嘿嘿地乐了。

  不是为讨到了这个官,而是乐张学良、万家父子果然又笨又好骗。
  老子才不稀罕什么蒙边督办呢,我要做的是黑龙江省主席,要靠的是日本主子,这些你们能给我吗?
  私下里,张麻子在为他发起进攻做准备。
  他需要什么准备呢?
  (120)


日期:2009-10-23 19:39:37

  张麻子不等于二傻子,他知道日本人想让他做马前卒、替死鬼,所以他也向多门开出了价:要我打仗可以,但是巧妇不为无米之炊,你得提供枪支弹药。
  多门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了。
  我给子弹,你去送死,何乐而不为。
  起初说好是1万支步枪,40万发子弹。
  对这个承诺,张麻子已经非常满意。

  但他的两个儿子却比老爷子还精明,竟然同多门玩起了讨价还价,要求给2万支步枪,200万发子弹。
  最后关东军送来的是6千支步枪,200万发子弹。
  张麻子一蹦老高,简直太为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感到自豪了。
  说好的步枪虽然打了折扣,但子弹却一下子多出5倍,已经大大超出预想。
  武装了主力,枪还嫌多,张麻子一激动,开始走火入魔。

  正好有几个工程队在给他建军营,他便打上了这些工程队的主意。
  一清点,连小工加工头,正好一千多人。
  张麻子一扬手,给这些木匠瓦匠水泥匠们套上军装,从大到小,工头当官,小工当兵,象变戏法一样地弄出了一个加强团。
  结果,这个加强团没几天就散伙了。
  原因是他们接到了要开赴前线的命令。

  工头还凑合着肯留下来,毕竟没费什么力就混了个班长排长当当,而且不用冲到第一线。
  可小工们就不干了。
  咱们可都是手艺人,本来是给你家扛活拿工钱的,现在穿上戏装,戴上帽子,让你当猴耍着玩玩也就算了。怎么着,还真得去送死?滚你的蛋吧。
  小工们炒了张老板的鱿鱼,一哄而散。
  虽然有这样不愉快的经历,但总的来说,张麻子还是很高兴的。
  一想到万国宾们还蒙在鼓里,痴痴地等着他去省城就职,这老家伙就感到分外得意。
  等着吧,我会让你们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过他很快就要失望了。
  一夜之间,洮南的列车全都不翼而飞。
  对于进攻省城来说,列车太重要了。
  张麻子赶紧向当地铁路局局长查问究竟。这位局长说,全部车辆都被调到齐齐哈尔近郊去了。
  张麻子大怒:我不下命令,谁敢调动这些车辆?!
  局长很委屈:有人啊,洮昂铁路局局长就可以。我属他管。

  洮昂铁路局局长是万国宾。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麻子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亏自己机关算尽,竟然不小心上了一个毛头小伙的当。
  仿佛是知道张老头心情不好受,万国宾还特地发来了电函解释:“日本人有进攻省城动向,故调动机车以备不时之需。”
  张麻子咬了咬后槽牙,致电一封,说自己过两天就要带兵来省城了。
  万国宾的回电非常干脆:省城您就别来了,因为高人我们已经请到了。
  这个小年轻还以领导的口吻发出命令:必须给我死守洮南,不许后退一步。
  张麻子突然明白了。
  自始至终,那个被忽悠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他自己。

  更让他吐血的还在后面。
  在多门带仙台师团先头部队抵达洮南时,各作战部队均离省城较远,齐齐哈尔的防守极其空虚。
  而在忽悠张麻子的这段时间里,江省(黑龙江省)边防军参谋长谢珂已完成了全部的调防布局,几支主力部队都已回防到位。
  请记住这个人的名字:谢珂。如果没有他,江省的命运将和吉辽无异。
  现在该说到他给万国宾出的第二个主意了。

  (121)

日期:2009-10-24 09:35:01

  很简单。就是电请少帅选派统兵大将来江省主持军政。
  仗打到这个份上,张少帅有多少选将才能,大家也都心中有数了。
  结果北平竟然无人可派。
  张海鹏蠢蠢欲动,江省危如弹卵,万国宾惶惶不安,无力挽救危局。
  关键时刻,谢珂建议,在江省两支劲旅的旅长马占山和苏炳文中间选出一人,由这个人来坐镇全局。而谢珂自己,则心甘情愿担任副手。
  在当时,谢珂是除万国宾之外的江省最高军政长官,他推荐的人都是他的下级。

  一切都为了抵抗侵略。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局。
  我们看到,在那种混乱的局面下,凡东北军政要人,大都不是选择苟且偷生,仓皇逃蹿,就是混水摸鱼,觊觎权位。
  谢珂,你是一个纯爷们。
  万国宾自己已没有多少主见,马上把谢珂的意见电告北平。

  张学良经过斟酌,旋电告黑龙江各军,由马占山代理黑龙江省政府主席、军事总指挥,谢珂为副指挥兼参谋长。
  我相信,多多少少,上帝会记得关照每一个信徒。哪怕只是一次。
  张学良是个基督教徒,而且据说还很虔诚。所以虽然这位仁兄一生之中不知犯了多少个错误,但是上帝他老人家终于还是开了一回眼,让少帅又破例聪明了一次。
  我们都很欣慰。
  我知道,“九一八”前后的历史大都不怎么好看。

  但是黑龙江这一段绝对是个例外。至少它还能提提神。
  因为我们不需要再拿着“不抵抗”的命令自我阉割。

第45节

  因为我们不会再让日本兵像追兔子一样撵着四处乱跑。
  因为我们即将看到一群铁骨铮铮的英雄,一场虽败犹荣的比赛,一曲气壮山河的颂歌。
  OK。开始吧。

  张麻子的脸现在除了有小豆豆,还有猪肝色。
  张学良的通电也发给了他一份,上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江省主席的宝座落空了,它已经属于一个叫做马占山的人所有。
  他只是像猴子一样被结结实实地耍了一把。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张麻子发了狠,点起本部兵马,浩浩荡荡地向省城齐齐哈尔进发。
  他的部队该称为伪军。

  伪军这个名词,颇有点中国特色。
  二战那会,德国军队狂飙突进,欧洲各国都陆续出现了一些叛军,就连苏联在战争初期也出现过追随德国的本国部队,不过与中国的伪军放一块,那都是小巫见大巫,没法比。
  中国的伪军不仅规模大,数量多,存在时间长,而且流派众多。捡大的说,就有北方的满蒙伪军,南方的汪派伪军。
  北方满蒙伪军中,张麻子算是上位比较早的。
  第一次亮相,后台老板自然也要给些彩头,以壮声色。多门特地调动了关东军飞行队的一个中队在空中助战。

  可是到了临门一脚,张麻子不知怎么又软了,嚷嚷了半天,结果还是没能“伐”成。
  多门要派给他的飞机也因为当天风太大而没有起飞。
  虽然张海鹏未能出兵,但省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代省主席马占山还在路上。
  (122)

日期:2009-10-24 14:10:31

  马占山此前是黑河警备司令、步兵第3旅旅长。
  黑河这个地方,我瞪大眼睛在黑龙江地图的边缘角落上才找到,就在与苏联接壤的的边界上。
  不用说,此地交通非常不便,而且由于任命通电已发,路上安全也成了问题。马占山实际上是沿江(黑龙江)跑了一大圈,最后通过哈尔滨,才坐火车秘密到达齐齐哈尔的。
  而这已经是8天以后的事了。
  远水解不得近渴,得悉张海鹏大兵压境,省政府一片慌乱。万国宾也终于露出了他公子哥的本色,带头跑了。

  一把手都能跑,剩下的文武百官也个个有样学样,拖家带口溜之大吉。
  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先往哈尔滨跑。这一跑,连哈市都被他们祸害了。
  战乱年代,金子是硬通货,最值钱。这帮贪官污吏逃到哈市以后,用手中的钞票拼命抢购金子,竟然引起哈市金价暴涨,严重扰乱了当地金融市场。
  眼看形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参谋长谢珂立即站出来主持大局。他将剩下的文武要员们召集起来,共商时局。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会上,他坚决抵抗的主张却遭到了与会者几乎众口一辞的反对。大多数人的论调,不是投降,就是逃跑。
  谢珂非常失望。他决定不再跟一群胆小鬼们废话。
  只有在战场上分个高下才能证明一切。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谢珂有血性,他的部下们也不是孬种。
  麾下猛将徐宝珍负责扼守嫩江大桥,阻击张海鹏伪军。

  一条嫩江成了齐市的天然屏障。一座铁路大桥横跨江面,大桥存亡,关系省城乃至全省的安危得失。
  为什么不索性把大桥炸掉?
  这当然是一个最省事也最有效的办法。但是不可能。
  因为这是一座铁路桥,日本人是这条铁路的债权人,并拥有部分经营权。
  不是说南满铁路在长春以南吗?
  问题是这不是南满铁路。这条铁路就是我们一直说起的连接洮南与齐齐哈尔近郊的洮昂铁路。

  洮昂铁路是由日本人出资承建的。
  说起来这话就有些长了。
  张作霖时代,他手下的超级能人,除了杨宇霆、郭松龄,其实还有一位。
  这人就是王永江。时人把王、杨、郭共称为“东北三杰”。
  与杨宇霆、郭松龄不一样,王永江从未打过仗,也不会打仗。

  他是一个拨算盘的。
  可人家算盘珠愣是拨出了水平,成了东北的一代理财大师,连大帅张作霖都对他敬畏三分。
  不过这个人非常可惜,他为老张聚了一辈子财,却早早地就病死了,使张作霖在内政方面少了一个栋梁之材。
  当年王永江曾主持完工了东北的第一条自建铁路——奉海铁路。
  可是,铁路还没建,日本满铁就先闹上了门。
  原因是奉海铁路的规划线路是从辽宁奉天(沈阳)到吉林海龙,与南满铁路基本平行。
  日本人的吵闹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两条平行的铁路,仅就经济学角度而言,就等于在超市门口开商场,对着门抢生意,而且这跟南满铁路当初定下的条约也不符合。
  就这么争过来争过去,最后双方都各让一步,日方同意不再干涉中国自建奉海铁路,中方同意让日本垫款代筑洮昂铁路。

  国此当初答应借钱让日本人修这条路纯属无奈,根本没有想到现在投鼠忌器,会这么麻烦。
  好在江省守军早已在江桥布下了严密防线。
  除徐宝珍自己的卫队团外,在江桥前沿阵地两旁的树丛和烟草地里,还另外隐蔽了一部分火炮。
  这都是正面大道上的布置,小道上也没放过,徐宝珍特地在那里摆了一个地雷阵。
  就是这个地雷阵,最终决定了伪军的命运。

  (123)

日期:2009-10-24 19:22:11

  老实说,张麻子这回是下了血本的。
  他把家里的三个主力团都派了上来,主将是他最得意的手下徐景隆。
  他自己也亲自压阵,坐着专列就过来了。
  不是说列车都让万国宾给拖走了吗?
  这新添的军列是多门给的。为了让这群孙子帮他打仗,多门除了不愿给人,什么都可以商量。

  而张麻长之所以把声势搞得这么大,也是因为他得对多门和关东军有所交待。
  第一次做了回软脚蟹,第二次怎么着也不能让主子再失望。
  “大兵扫荡,草木无存,要拿出皇协军的气势,否则皇军会看不起我们。”
  这句话是《我的兄弟叫顺溜》中的著名汉奸、南方伪军的优秀代表吴大疤拉的名言。
  其实,北方伪军的老前辈张海鹏张麻子也是这么想的。
  还没走到江桥,张麻子和徐景隆就乐了,因为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除了一座桥和白花花的江水,哪有半个守军的影子。

  他们认为现在留给他的省城也许早已是空城一座,城里的人都逃之夭夭了(万国宾们的确如此),剩下的也许就是给“皇军”报捷了。
  为了防备万一,张麻子先去吃饭,徐景隆则率部搜索前进。
  没动静只是因为还没进入火炮射程,张麻子一走,伪军就陷入了炮火的包围之中。
  有的炮弹没估准距离,落到了队伍后面,慌乱不堪的伪军以为后路也被抄了,掉头就跑。
  徐景隆急了,部队这么操蛋,回去怎么跟姓张的交待。他当即把自己的杀手锏——骑兵马队调了上来。
  能被张麻子看中,这徐景隆的确是很有些二杆子劲头的。为鼓舞士气,他打马扬鞭,冲在了最前头。
  骑兵马快,利用打炮的间隙,很快就冲到了桥头。徐景隆洋洋得意,以为已胜券在握。

  他没料到,徐宝珍还布有伏兵。
  枪声一响,马队人仰马翻。
  徐景隆是个老兵痞,子弹从空中划过,他知道是往哪个方向飞的。当下赶紧一拨马头,打马就往小道躲避。
  这一下,连累他的座骑跟他一块倒了霉,地雷机关被触动,人马一齐飞上了天。
  一桌意外的麻辣大餐,终于把这支张狂一时的伪军给干得没了脾气。
  看到折了大将,张麻子气急败坏。他就象输红了眼的赌徒,怎么也不肯从桌上下来,还准备试试运气,让自己的大儿子整队再战。
  第二天早上,另一个儿子给他发来了电报。

  看完电报,他就一声不吭地带着残兵败将回老家去了。
  原因是留在洮南的两个团搞起了窝里反,再不回去,自己的老家都快要保不住了。
  虽然击溃了张海鹏,但谢珂参谋长的神经仍然崩得很紧。
  只有他知道,今天之所以能一战成功,除了武器占优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张部过于大意所致。
  张海鹏手上已经有了日本人送的军用专列,万一己方防守出现空隙,对方可以直接开车冲过来,那样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越想越担心,为了确保安全,毅然选择了一个折中方案,即在并不破坏整座大桥结构的情况下,派工兵部队炸毁了其中的三孔桥梁。
  令谢珂意想不到的是,这一纯属不得已的举动,日后竟然也成了日军大举进攻江桥的一个理由。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黑龙江省代政府主席、军事总指挥马占山带着他的卫队在齐市车站下车。
  (124)

日期:2009-10-25 09:14:37

  迎接他的只有副总指挥谢珂和少数几个军政要员。
  因为其他人早已逃往了哈尔滨。

第46节

  作为一个原生态东北人,马占山却生得个子瘦小,与我们心目中传统的东北大汉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我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如果你在校园里遇到东北同学,发现他与“大汉”横竖搭不上什么界,那你就可以查查他的家谱了,看看此君百年前的祖先是不是闯关东的。
  因为我们已经屡试屡验。

  前面张作霖如此,后面马占山亦如是。
  马占山的祖父就是从河北逃难来到东北落户的。
  闯关东的是好汉,他们的子孙也不会差到哪里。
  马占山小时候给蒙古人放牧,练过马术,后来参加奉军,又加练了枪法,史载“精骑击”。
  我们记得,在奉军将领中“精骑击”的第一人,应该是大帅张作霖。但如果抛去名望地位和成就,单论功夫,第一人的桂冠应该是属于这个小个子马占山的。
  “骑击”到了马某人这里,已经成了一种艺术。
  《火烧圆明园》里有一个让人很难忘的镜头,那就是僧格林沁的马队冲击洋枪队的场面。

  眼看骑在马上的兄弟被秋风扫落叶一样从马上干下来,心里那个着急和郁闷。
  突然,有个看上去已经“死逑”了的骑兵迎着洋兵们冲过去,但见他脚挽马镫,脑袋垂于马首之下,身体则挂在马肚侧面,一下子令洋兵失去了射击目标和角度。
  说时迟那时快,战马已飞奔到位,骑兵一跃而起,手起刀落,骄横的洋兵应声栽倒。
  全场观众一片叫好。痛快啊。
  后来才知道这就是马术中的“蹬里藏身”。别说普通人,就是骑兵中会这一手的也是凤毛麟角。

  马占山比这个还牛,他能藏在高速奔跑的马肚子下面给敌人点名,用枪,且百发百中。
  其人不仅艺高胆大,而且为人极重义气,有“侠肝义胆”之称。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别人求到你时,才伸出援助的手,那就不叫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老贼头”张海鹏曾同为吴大舌头所赏识和提携。
  每念及此,我都会不由感慨,怎么着也算是师兄弟,怎么做人的差距这么大呢?
  此时,江省首府齐齐哈尔正沉入一片夜色的迷茫。

  它或许还在疑惑,这个初来乍到的东北“小汉”是否真的能挽狂澜于既倒,解东北于倒悬?
  马占山一到齐市,面临的首要困难还不是备战,而是人心惶惶。
  原来的一把手都带头逃跑了,每个人便都有了逃跑的理由和借口。
  事实证明,有魄力和没魄力就是不一样。
  马占山即刻拿起万老爸的鸡毛,给他逃到哈尔滨去的儿子发去了一只令箭——
  江省指挥部致万国宾电:“万福麟长官有令,擅离省城者以弃职潜逃论罪。”
  当然,这么一个电令,是吓不回那个高干子弟的。

  但它本身就意不在此。
  在第二天的就职典礼上,马占山再次重申该令,一下子把留守的文臣武将和大小公务员都给镇住了——连万国宾都要治罪,其他人还用说吗?
  于是,想逃的只好收住了脚
  接着,他又重新任命了省府秘书长。三拳两脚,总算把齐市乱纷纷的社会秩序给稳定下来了。
  最酷的是他以江省代主席身份发表的《抵抗宣言》。
  全文如下:

  “当此国家多难之秋,三省已亡其二,稍有人心者,莫不卧薪尝胆,誓救危亡。虽我黑龙江偏处一隅,但尚称一片净土。尔后凡侵入我江省境者,誓必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这种话,先前连张学良也不敢说,
  比之于“不抵抗命令”,这份“抵抗宣言”实在够爽够劲。
  “九一八”后,东北大地上也终于有了敢于“死战”的“死士”。
  (125)


日期:2009-10-25 14:10:38

  对付张海鹏,马占山自有高招。
  他来了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满省贴出布告,称:谁要是能把张老贼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军人连升两级,赏大洋1万,普通百姓还要涨一倍(难度和要求高了),赏大洋2万。
  还说,我整天没什么事做,就守着这些钱等大家来拿(“储款以待”)。这可是一件有名有利的大好事。还等什么,快动手吧。
  说实在的,赏钱就是再多,那张麻子的项上人头也不是这么好拿的。但这个悬赏令妙就妙在,它杀不死人,却能吓死人。
  张麻子真被吓了个半死。

  他整天辗转反侧,坐立不安,恍惚中老是看见外面有一帮人争着抢着要来拿他脑袋换赏钱。
  这日子没法过啊,太缺乏安全感了。
  老头子一怯懦,马上头昏昏了。
  他给张学良发了个电报,说日本人打过来,自己是没办法才想起来到省城去躲一躲的(“拟赴江省暂避”)。
  他还委屈地说,自己这次去齐市,是得到张少帅您的亲自批准的,没想到却意外地遭到了伏击。

  最后,又可怜巴巴地表示:现在我正整队待命,静候您的指示。您想让我的部队驻哪里,我就驻哪里。
  事到如今,再怎么如泣如诉,张学良也不会相信这老小子的话了。所以说了等于白说。
  不过这份电报却起到了另外一个效果,那就是把多门老师气得要骂脏话了。
  敢情我那么多枪支弹药都喂一白眼狼啦,你还讨好起旧主子来了。
  叛将如此窝囊废,使多门对“和平演变”失去了信心。他向关东军司令部请示下一步方案。
  这时关东军已得到情报,在张海鹏伪军败退后,江省防守部队破坏了嫩江铁路大桥。

  关东军参谋片仓衷大尉(陆大40期)一拍桌子:师出有名了!
  他建议关东军抓住修复江桥不放——
  如果桥还没修好,维护洮昂线修理和保护日侨就是一个绝佳的出兵理由。
  而一旦修复大桥,又可以帮助张海鹏运兵,顺势推动伪军接着向齐市进攻。
  这确实是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坂垣和石原立即表示思路不错,并向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予以汇报。
  本庄繁同意照此方案实行。
  他向参谋本部发了一份电报,声称应南铁要求,决定武装护卫铁路。
  接着,不等参谋本部回应,就命令进攻部队开拔至江桥前线。
  关东军的本意是怕遭到“来自上面的干涉”。其实他们真是多虑了。哪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呢,参谋本部本来就是跟关东军穿一条裤子的,“九一八”之后更把他们当成了宝贝,根本不可能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只有若榇内阁在得到关东军要“保护嫩江铁桥”的消息后,慌了。
  知道这群狂人不是省油的灯,保不定又是想在北满惹点事出来了。
  币原外相急出了一脑门子汗。在各国代表面前,他可以强辞夺理,认为国联要求日军撤军的决议草案没有法律约束力,但事实明摆在那里,如果日军不在预定的11月16日前撤军,国联这个婆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到时候,一定又要讨论,谴责,决议,早已失去各国支持的日本,这回怕是更要在国际上把面子丢得一干二净了。
  币原其实想管管了。但和以往一样,军人的行动,连首相都无可奈何,更别提他一个外相了。他能做的,除了在家里幻想关东军真的是在执行和平使命外,就是派当地领事进行所谓协调。

  根据币原的要求,日本驻齐齐哈尔领事清水正式向江省政府提出交涉。
  事实上,马占山就任后没多久,就已经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可能被日本人利用的漏洞。
  (126)

日期:2009-10-25 19:20:49

  他一边调兵遣将,加强防守,一边命令洮昂铁路局配合工兵营抢修江桥。
  但修复一座铁路桥必须需要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工的。
  清水的意思是,这座被破坏的铁路桥对日本在东北的利益极其重要,必须尽快由满铁负责修复。
  他还引用了一个数据,称由于现在正是东北特产上市季节,铁路不能正常行驶后,许多特产运不出去。
  清水大胆地发挥了他那日本人才具有的想像力,分析说,如果这些特产能运出去,可以给日本赚多少多少钱。按照这种鸡生蛋、蛋再生鸡的理论,由于铁路不通,日本每天损失个几百万日元只是眨眼间的事。

  马占山的回答不卑不亢:中国方面早已着手在进行修复了,不需要满铁插手。
  碰了一鼻子灰后,清水只好找到齐齐哈尔特务机关长林义秀,两人一同去见马占山。
  这次他们带来了关东军的最后通牒:桥由你们中国人来修也不是不可以,但限期一周,一定要给我修好!超过时间,由我们满铁修理,同时我们会派兵保护。
  马占山明白了,日本人是存心找碴来了。
  谁都知道,这座铁路桥,即使让自称技术水平高超的满铁来负责修复,也至少需要两周左右时间。
  与日军这一战看来已在所难免。
  战前的紧急军事会议上,又出现了当初谢珂遇到过的那个场面。

第47节

  会上,在得知日军可能直接介入后,与会文职官员和大小士绅立刻慌了手脚。有人甚至拿着张学良要求避免与日军直接冲突的电令,要求马占山给张海鹏让位,以免与日军“意外擦火”。
  马占山不是谢珂,他当年可是在土匪堆里刀口舔血杀出来的。
  哥们什么没见过,跟我撒泼放刁。

  他霍然而起,愤然回击此人:马某奉中央令为一省主席,守土有责,“不能为降将军”。至于黑龙江省代主席,那是中央红头文件任命的。我是中央的官,保卫国家领土完整是神圣天职。
  那意思再清楚不过,就是张学良本人亲自来了,也不能妨碍我抗战。
  卫队团团长徐宝珍就没耐心这么文绉绉的了。纯武人有纯武人的做法,他拔出手枪就来了一句:谁敢再说投降,老子就请他吃花生米(“在座诸公,有敢言降者请死之”)!
  还是这句最顶用,没人再敢吵吵着要投降了。
  整个江桥阵地随即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因为官兵已无退路。
  夫战,勇气也。

  所谓一周为期,地球人都知道这是日军出兵北满的借口。
  10月3日上午,到期了。
  关东军朝江桥开来两列铁甲车。车上除了满铁工人外,还有武装日军。
  除了地下跑的,还有天上飞的。仙台师团出动的飞机在上空盘旋,用以掩护这幕强行修复江桥的丑剧。
  在他们背后,仙台师团第16联队早已屯集嫩江南岸,随时准备向对岸发起攻击。

  联队长滨本喜三郎大佐此时的心情是非常轻松的。
  在他眼里,自己的对手东北军根本就不能称其为军队,只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乌合之众而已。
  东北的征战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就连那些所谓的“士官系”军官听到关东军杀来,也是抱头鼠蹿,老早就撒着丫子跑没影了。看上去,他们似乎不是比谁更像勇士,而是比谁更像逃跑冠军。
  我在陆大的名册里没有找到滨本喜三郎的名字。不过这似乎并不妨碍滨本兄弟想要创造历史的决心。
  他跟他的同学(也不知道是哪所学校的同学)吹牛,说自己来江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证明自己是全日本最优秀的指挥官。

  依我看,这种狂劲,都是让形同幼稚园一样的北大营给惯坏的。
  (127)

日期:2009-10-26 09:08:51

  在到达江桥之前,他已经听说了张海鹏伪军的惨败。但这一事件在滨本看来其实毫无参考价值。
  他认为,张海鹏伪军只是一群比北大营的东北军更烂更没用的支那部队而已,怎么能跟“皇军”相比。
  显然,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北大营时期”。
  他不知道的是,马占山并不是北大营的将领。
  他曾是一个土匪。

  从来只有土匪欺负别人,很少别人能欺负土匪。
  而且打仗这码事,有时候是需要一点悟性的。恰好,马占山就属于那种有点悟性的人。
  他没上过正规军校,在绿林结寨时怕是连日本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在哪个旮旯都搞不清楚。但他上的是社会军校。
  整天打打杀杀,枪里来炮里去,倘若能侥幸活下来,并且脑子还不算太笨,就一定能捉摸出点道道。
  比如著名的黄埔军校,主要教的其实就一样东西:黄埔精神,而且课时很短。然而这所学校却教出了一批批不同凡响的学生,最后连老师也打他们不过。
  原因就在于大部分课堂都办在了战场,军人在战争中学会了战争。

  马占山很像一个人——东北大帅张作霖,他的脑子非常好使。
  也就是说,他是一个靠脑子也能吃饭的聪明土匪。
  到江桥抗战,自然用不着他本人再在马上玩“蹬里藏身”,不过他却巧妙地把这一绝招运用在了战术指挥上。
  要守一座桥,有一种办法,就是像当年的张飞张翼德那样,当阳桥头一声吼,吼得百万曹兵仓皇后退。
  不过,这只是历史演义。打仗基本靠吼的神话,在现实生活中是很难碰到的。
  在兵微将寡的情况下,马占山放弃了死守南岸的做法,早早地就把防守部队撤回北岸。
  这在军事上有一个说法,叫做半渡而击,也就是如果你在敌人准备过河或过桥时发动攻击,是最占便宜的事。

  守桥的另外一种办法,自然就是死守桥的一头,不让对方从桥的另一头过来。
  缺陷是防守部队很难展开,只能集中一点,没有纵深。
  作战要形成纵深,本应是军事常识,当年却没人上心。
  后来的淞沪抗战(第二次淞沪抗战),就是吃了缺乏纵深的亏,结果稍有一点顶不住,就开始稀里哗啦了。
  马占山脑子灵活,他是一个懂得利用纵深的人。
  他在离江桥18里路的大兴车站设立了前敌指挥所。

  表面原因,是清水和林义秀在交涉时提出了一个要求,即在满铁修复铁桥时,中国军队必须退出15里路,而大兴车站距离大桥有将近18里路,超出了日方的要求。
  马占山当然不傻,离江桥18里,那桥还怎么守法。
  玄妙在于,大兴站只是他部署的全部防线的第二道。
  以大兴站为中心,经过谢珂和马占山的轮番经营,已形成了覆盖6里范围的堡垒阵地。
  马占山将能用于作战的2000人马撒在这些蛇形工事中,部署三道防线,形成了一个层次分明的战略纵深——

  第一道在桥北,第二道在大兴站,第三道在三间房。
  明面上的守桥部队,马占山都拉到大兴去了,但他在桥北留下了钉子——埋伏在北岸芦苇丛里的一个连。
  一个连都有多大的威力?
  这可不是普通的步兵连,而是一个火力超猛的机枪连。
  (128)

日期:2009-10-26 14:18:03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一个连一百多号人,几乎是人手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其实那时候机枪连的编制很多,不过那也就是机枪比一般连队多一些罢了。毕竟机枪在那会是个宝贝,你就是捧着钱还不知道去哪买呢。
  这么多机枪是谢珂无意中淘宝淘来的。
  马占山还没来上任的时候,谢珂一边备战,一边四处寻宝。
  省城的文武官员,你要让他们显摆宝贝,那是一捧一大摞,而且个个是觅宝识宝的行家。在这方面,公子哥万国宾就不弱他人。

  不过他们的宝贝是名人字画、古玩瓷器,而谢珂需要的宝贝却是枪支弹药。
  前面已经烽火四起,达官贵人们还是抱着他们的宝贝不放,就是不愿拿出来给抗敌的士兵发枪发饷。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愿意掏腰包,兵荒马乱的,这枪一时也没处买去。
  谢珂没办法,只好让军备修械所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自己加班造点机枪出来。
  名为修械所,当然主要专长不是造枪,更没有造过机枪。
  大家都怀疑这位谢参谋长是不是急糊涂了。
  但既然参谋长发了话,有了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技师们只好先商量,看到底怎么办。
  有人便提出来,不会发明,难道还不会模仿,去找一把枪来依样画瓢不就行了。
  为了让山寨版产品更像那么回事,必须得找一个最新正版出来做样品。

  他们打听到,以前老长官万福麟从老外那里买过一批捷克式机枪,一直放在仓库里。
  修械所便打了一份报告,要求从中借一挺出来做试验。
  报告递上去后,江省临时负责人万国宾见是军备修械所要用,而且只借一挺,就画圈同意了。
  机枪送到修械所,立即被大卸八块,拆成了零件。
  结果非常令人失望。
  众人折腾了半天,枪还是仿制不了。原因是这些逼上梁山的修枪师傅想的太简单了。

  捷克式轻机枪如果这么容易被仿造,那捷克人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为什么叫捷克式?因为人家捷克是在国际上申请过专利号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你别看捷克现在不声不响,当年可是排在英美之后的世界第三大工业大国。
  主打产品不是别的,就是军火。产品质量个个有信誉保证,非常符合战争潮流。
  诸多好东西中,最拉风的就数这种斯捷潘工厂出产的捷克式机枪。

  全世界都知道:好机枪,捷克造。
  在后来的中日战争中,中国兵用捷式式机枪曾有过多次打穿日本坦克的记录。
  绝对是尖端武器,堪比现在的飞毛腿爱国者。
  修械所的同志们傻眼了。
  枪仿造不了倒也罢了,毕竟是高科技的东西,小改小革难以攻克也情有可原。
  最糟糕的是,枪拆了以后,没人能装得起来。

  这个没法向万国宾交代啊。
  修械所的人没办法,正好一五一十地向谢珂汇报,希望谢珂能帮着说说情,宽限几天,让他们有时间把机枪重装起来。
  军械库里有这么多机枪,谢珂原本并不知道。
  听工匠一说,他眼前一亮:竟然有现成的好机枪,那还用得着仿造吗,拿出来用就是了。
  谢珂马上起身就去找万国宾要枪。
  (129)

第48节

  万国宾赖不掉,只好承认自己的军械库确实有1百挺捷克式机枪。不过他推脱说,这些枪要拿出来,必须经他老爷子万福麟同意才行。
  公子哥心里其实藏着个小九九:这1百挺捷克式机枪就是1百个宝贝(他还不知道借出去的那个宝贝已经装不起来了),值老钱了。万一缺银子花,还能拿一些出去换钱,干什么要白白交出来。
  见万国宾不肯把枪交出来,谢珂可急了。
  日军攻击沈阳时,兵工厂那么多好枪好弹,飞机大炮,都白送给了日本人,还让他们拿着反过来打我们。莫非我们在齐市也要重蹈覆辙?
  当着这个大难当前还在打个人小算盘的官僚的面,谢珂毫不客气地扔下了一句话:

  我是参谋长,非常时期有权控制调配所有军事物资。如果万长官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
  万国宾无话可说了。他再舍不得,也知道眼下是得罪不起谢珂的,只好同意从军械库里把机枪全搬出来。
  本来是1百挺,但因为被修械所拆零了1挺,结果就变成了99挺。
  这99挺捷克式机关枪在江桥抗战中狠狠地风光了一把,以致事后关东军甚至怀疑它们是由苏联人暗中提供的。
  但是在江桥抗战前,无论是张学良的电令,事变以来中日交战的结果,还是对双方实力的评估,都让马占山不敢轻易造次。
  张海鹏伪军与关东军毕竟是两码事。再怎么着,伪军也是东北军变过来的,大家知根知底,好打。关东军就不一样了,“九一八”以来,东北军被他们打得像兔子一样乱跑,大半个东北没几天就丢了。

  所以,少帅张学良早就做出了判断:跟关东军不能打,一打准输。
  而且这时候,中国已得到了国联的支持,老蒋和张学良对打赢这场国际官司有了信心,期望值也很高。
  在这种情况下,张学良给马占山的指示,毫无例外地还是那一句:“避免直接冲突”。
  当然,这个指示对马占山究竟有多大约束力,那就另当别论了。
  作为一个真正有能力的战将,左右他思维的决不单纯是长官意志,而是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他可以不理会张学良的电令,却不能不正视一直以来东北军兵败如山倒的现实。
  马占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爱国愤青,仗是要由他来负责打的,责任是要由他来挑的。攻守双方谁的胳膊更粗壮一些,他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何况他本身面临的困难确实不小。
  连升几级,担任黑龙江省代主席,毕竟只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领导者的威信并没有随着这个任命同步到位,一个“代”字就很能说明问题。

  一旦和日本人打起来,下面的各防守部队能不能服从他的命令和调遣,将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此前,东北军步兵精锐,超过一半都在关内,关外的那一半,有的当场就被关东军给灭了(比如那个溃散的北大营第七旅),大部分则早已撤往锦州至山海关一线。
  省城能打一打的,主要是徐宝珍的卫队团(包括那个很牛的机枪连)。除此之外,还能从全省其它地方调集到一些部队,但能不能上阵杀敌还很难说。这中间又有一部分是骑兵。这些骑兵部队威风倒是威风,但以进攻为强项。你要让他们从马上跳下来,跑到工事里去帮着防守,不仅太浪费,而且还是标准的弱项。
  最后不可忽略的一点就是,打仗不是小朋友过家家,得花钱。
  马占山对这点颇有体会,一来省城就问过谢珂,库存里还有多少银子。

  谢珂给他伸了两个指头。
  (130)

日期:2009-10-27 10:27:04

  你猜猜,有多少?
  不是2千万,也不是2百万,连20万都不是。
  只有2万。
  当家当到这个份上,万家父子也真够可以的。
  就这点钱,给省城这帮人发工资都不够,更别说粮饷了。

  马占山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拉下脸皮,四处化缘,这才得以勉强度日。
  领导不支持,力量太弱小,腰包太羞涩,这种种的种种,都决定了马占山根本不可能成为主动挑衅的一方。
  用马占山的话说,叫做“沙塞孤军,后无救援,军器窳败”,自己的情况不是不妙,是相当不妙。
  尽管他做了准备,态度倔犟,但作为一个弱者,如果不被逼到无路可走,谁也不愿真的图穷匕现。
  可一切都由不得他。因为对面的关东军就是名符其实的滚刀肉,就是要逼得你走投无路。

  在日本人开始修桥后,马占山下令让驻江桥部队撤退到大兴站,以便符合日军要求退至十五里外的要求。
  本来是按照协议,给日本人面子,没想到鬼子给了颜色就开染坊。那些日军飞行员仗着谁也打他不着,竟然随随便便就把炸弹从飞机上一脚踢下去,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中国后撤部队来了一通狂轰滥炸。
  马占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汉子,一下子来了火,立即下令后撤部队停止前进,重新开至江桥岸边,并进入一级战备,与日军隔江对峙。
  完全没有胜算,但事到如今,不能被人指着鼻子欺负。拼了!(“既然战亦亡,不战亦亡,与其不战而亡,不如誓死一拼以尽军人天职。”)
  中方的强硬出乎日军意料,但或许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的。

  晚上,秋雾浓重。
  滨本派出侦察部队,坐着小船潜入北岸的守军哨所。
  这次行动很突然也很成功,三名哨兵未及做出反应,就被绳捆索绑后带回南岸。
  日版渡江侦察记的牛刀小试,显然更加增强了滨本原先的认识:对面的东北军一样很菜。
  11月4日凌晨,大雾未散,滨本联队先头部队300多人从嫩江铁桥上对北岸中国守军发动了偷袭。

  历史上著名的江桥抗战打响了。
  在中国,东北大汉那是跟山东大汉齐名的,说起来都是有点腱子肉的高大威猛汉子。然而,一个“九一八”事变便差点把这个招牌砸得稀巴烂。
  人家打你左脸,你伸右脸,要那一身腱子肉有甚用?
  屈辱、悲愤、苦闷,无时无刻不包围和困扰着东北军中真正的热血男儿。
  史上只有降将军,无降典吏,更无降士兵。

  这次,黑龙江的东北军终于决定雄起一次,他们要挺起腰来走路。
  但是当滨本的先头部队发动偷袭时,北岸的守军似乎未做任何防备。一切都是那么静谧,使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不抵抗”的北大营。
  也许支那人还在营地里睡大觉呢。这使进攻日军大大降低了戒备心理。
  一直以来,仙台师团在东北的作战经验都可以简单归结为:打仗跟玩似的。
  可惜,这次他们要把自己的性命也一齐玩完掉了。
  担任防守任务的徐宝珍卫队团并没有睡觉,正趴在阵地工事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们。

  没有动静,只是因为敌人还没有进入最有效的百米射程。
  一进入这个范围,枪声大作。
  桥上日军被打死打伤的顿时挤成一堆。惨了。
  半渡而击,在首轮就发挥了奇效。
  日军被打懵了,他们好象进入了时空错位。

  不能够啊,支那部队竟然会主动朝我们开枪?不是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吗?
  (131)

日期:2009-10-27 14:14:56

  毕竟是日本主力师团,被挤兑到这个份上,还是有一些不信邪的。
  他们愣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了北岸的桥头阵地。
  短兵相接,这些二杆子要亮绝活了。那就是拼剌刀。
  拼剌刀,俗称肉搏,通常属于战斗中最剌激的一个节目。建议有心脏病、高血压史者免看。
  其实,要放在冷兵器时代,这类枪剌刀砍的,还都算是小儿科。只是到了近现代,喜欢并热衷于此道的不多了。

  日本军人是个例外。他们平时接受的教育,就是精神万能,有进无退。
  拼剌刀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显然很符合这种胃口和虚荣心。
  连日本的三八大盖,也是专门为此量身打造的。枪剌特别长,遇到剌刀短些的,拼剌时很能占点便宜。
  可他们这回算是撞到枪口上了。对方比他们想像的还要火爆:你不是要玩剌刀吗,老子奉陪。
  失地之辱,守土之责,早就让这些东北军人憋屈得不行,个个眼睛仿佛都要喷出火来。

  勇士们拔出大刀,挺起剌刀,呐喊着就冲了过去。
  管你是什么宝贝货色,脑袋一样会掉,身子也照样可以扎得通透。
  自称不怕死的遇到真的不要命的了。
  鬼子焉了,溃退南岸。
  江抗首战。中方取得大捷。
  怕就怕打仗,结果还真打起了。被币原交待过任务的齐齐哈尔领事清水着了慌。
  他赶紧要求会见马占山,商谈避免冲突的办法。
  清水的办法,是由双方组成一个调解委员会,到江桥前线去督促各自部队后撤,以便继续恢复江桥修复进程。

  办法倒是不错,问题是他没法让挑衅者先撤。
  清水是个文官,他派林义秀替他到前线去扑火。

第49节

  从内心里来讲,林义秀也是主张“向北满进军”的激进分子。无奈自己吃的就是对外交涉这碗饭,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只得答应担任调解委员会的日方代表。
  中方代表是马占山的老部下石兰斌。
  这些调解委员坐着专列赶到了江桥北岸。
  林义秀让中国守军先行撤离,理所当然地遭到了石兰斌的断然拒绝。
  中国军队是正当防卫,要撤,也得大家一道撤。

  林义秀语塞。他心里很清楚,已经“荣誉受损”的关东军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一条件。
  所谓的调解只能就地搁浅。
  被马占山兜头打了一闷棍的滨本,还没意识到这趟黑龙江旅行的风险有多么巨大。他认为,先头部队的失败,仅仅是个意外。
  他决定继续追加本钱,无论如何得在多门面前,把丢掉的场子给再找回来。
  出动部队增加好几倍,达到千人以上,并有飞机和山炮掩护,气势汹汹地就扑了过来。

  目标:突破北岸阵地,直取大兴站。
  这次总算仗着人多势众冲过了桥,但要想继续前进,很难。
  北岸地形对守军非常有利。
  正面是铁路,区域极其狭窄,并不难守。
  右翼不用守。因为那里干脆就全是沼泽,一旦陷进去,除了给别人当靶子,再也没别的念头可想。
  左翼离江岸较近,而且没有沼泽,不过上面除了有便于埋伏的烟草地,还有几处高坡。
  居高临下,对守方而言,绝对占有地理之便。

  日军要想不跟沼泽打交道,只能选择从正面或者左翼攻进。唯一的优势就是借用山炮和飞机轰炸,为他们在前面杀开一条血路。
  但是徐宝珍卫队团已经打红了眼,尽管蒙受着巨大伤亡,仍然死战不退。
  调解委员林义秀又赶到了。
  对于关东军不仅没有撤退,还悍然动武的举动,他只能解释这是一个误会,要求双方到一线战场解决问题。
  很快,连林义秀自己也尝到了本国军队不听约束的苦头。
  载着双方代表的专列刚刚抵达大兴车站,8架日机就飞来问好了。
  火车被炸弹掀翻,众人全被震到了外面。
  对己方的“卓越表现”,貌似很傻很天真的林义秀只能表示彻底无语了。
  调停失败,战斗继续。
  滨本在战术运用上并非一无是处。
  日本在军事人才培养方面,应该说还是比较成功的。滨本采用的并不是均衡进攻,而是有所侧重。

  他把主攻方向选在了中国守军的左翼阵地,山炮也在这一翼配合进攻。
  但这并不是滨本的真实意图,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正面才是他选中的最重要突破点!
  (132)

日期:2009-10-27 19:04:32

  换句话说,侧翼仅仅只是起到了一个转移视线的牵制作用而已。
  声东击西,指南打北,也是日军的一个典型战法。
  在战争中,推测对方的主攻方向究竟在哪里,往往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有一个人已经看出了奥妙。
  马占山虽然没去军校念过书,但滨本的这根花花肠子却被他一眼识破。

  他将计就计,在日军转向正面之前,以烟草地伏兵为号,突然命令徐宝珍卫队团发起全线反击。
  日军部队光惦记进攻左翼高地,并没想到旁边的烟草地还会藏着伏兵,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防守部队反击,在招架不住的情况下只能匆忙后退。
  退路,已经没了。
  还记得我们说过的那个拥有99挺捷克式轻机枪,看上去很有些拽的机枪连吗?
  他们可一直钻在芦苇丛里没有现过身。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这些人一跳出来堵住去路,日军就只好歇菜了。眼看着大桥近在咫尺,可是冲不过去啊。
  当然还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个是跳入江中,一个是往泥沼里跑。虽是殊途,命运却都差不多:给中国军队训练神枪手提供移动或固定靶。
  隔着大江,滨本亲眼看到了自己部下的命运,急得他直跳脚,赶紧增派一个大队(相当于中国的团)过桥救援。
  马占山也随后调上了一个新的兵种——骑兵。
  骑兵部队正在工事外围候着,见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立即驱马挥刀,跑到桥头对着日军一顿乱砍,嘁里咔嚓,杀了一个过瘾。
  几个钟头不到,被包围的、想解围的,统统算在一起,前后被干掉了400多人。
  “九一八”事变以来,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滨本出离愤怒,联队领导层更加抓狂。

  第16联队副参谋长田畑新一中佐很干脆地执行了军法,把逃回来的同为中佐的副联队长田中林一给毙了。
  田畑这算自断生路,因为没了田中这个替死鬼,上场的就该轮到他自个了。
  情急之下,滨本想到了开战以前的那场“渡江侦察记”的成功。既然从桥上过不去,那就干脆集体坐船渡江偷袭吧。
  组织者:副参谋长田畑中佐。
  滨本忘了一点,玩“渡江侦察记”的日本侦察兵人少,一条独木舟足矣,现在人多,就不是一条两条能打发得了的了。

  出发时知道带枪带炮带弹药,可谁也没想到要带船。再说,这船是水上走的,也没法带。
  所以只好满江岸找船。
  日军有侦察兵,中国守军也有。既然是找船,而且不是找一只两只船,当然不可能不弄出动静。
  马占山很快就得到了情报:滨本联队可能要大规模渡江偷袭。
  他知道这一战将非同小可,遂亲自坐镇大兴车站进行指挥。
  发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江岸守军回撤至大兴。

  与上次回撤完全不同,那一次是按照协议尽量避战,而这一次则是示敌以弱,配合日军“放心”渡江。
  大敌当前,战斗方酣,马占山之所以敢于做出这个胆气很壮的决策,是因为有人给他壮胆——那个威猛的捷克机枪连。
  回撤的情报用不着费心尽力地向日军指挥部通报,天空的日军侦察机非常尽职,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赶紧回去向滨本和田畑做了汇报。
  这两人随即做出了比较一致的判断:马占山终于还是顶不住了,他要撤,此时夜色弥漫,正是渡江偷袭的最好时机。
  带着滨本的期盼,田畑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133)

日期:2009-10-28 09:24:38

  凭心而论,日军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一个白天,就拖来了NN多的小木船。
  乘着夜黑风高,先放100条下去。
  为了尽可能多运点部队过去,田畑把每条船上都塞得满满的,反正就是不弄到翻船就行。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北岸驶去。
  江面上,可以看到一只只黑色的影子在慢慢移动。
  南岸的日军考虑到江岸守军都在撤往大兴的路上,岸上早就没人了,所以他们很贴心地为江上的弟兄们提供了便民服务。

  这项服务的确够贴心的。探照灯一照,前面看得清清楚楚。
  船上的日本兵免不了要感动一下先。
  前路照亮了,一只只小船也都暴露在强烈的探照灯光束之下。
  日军不用急了,因为他们再也不需要担心找不到通往阎王殿的大马路了。
  99挺捷克式,一挺机枪罩住一条船,差不多。

  眼看就要停船靠岸了,登陆部队等待着那个欢呼庆贺的时刻,然而他们等来的,只是死亡。
  突然,从芦苇丛里飞出无数火舌,而且大多准确命中目标。
  上面有探照灯给你罩着,距离这么近,武器这么好,再打不中,也实在太逊了。
  江面上立刻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捷克式机枪,我们已经介绍过了,打薄皮坦克都不在话下,更别提这些木头做的小船了。

  眼前景象,只能一个“惨”字了得。
  当场被打死的倒也算了,最倒霉的是那些没死或者没死透的家伙。
  船是早已不存在了,江水冰冷剌骨,别说想抓块破船板漂一漂了,就算会游泳的,多半也冻个半死,临了还被岸上余兴未消的枪手给点了名。
  是役,偷渡日军血染嫩江,没剩下几个人。
  这几个人中包括田畑。江面战斗惨到如此程度,这位仁兄居然还没死,除了命大,估计跟他的指挥船太过靠后也有关系。

  一天之内,报销了将近一半。雄心万丈的第16联队锐气全消,不说完全瘫痪,也够得上半残了。
  战况进行到现在,连师团长多门中将听了也大吃一惊。在手下战将中,滨本并非无能之辈,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中国守军的实力。
  他对滨本进行了一番严厉的训斥。
  鉴于第16联队本身已被打得千疮百孔,多门除了从其他联队中抽调兵力进行补充外,还把他们原来瞧不上眼的张海鹏伪军也拉了过来。
  张麻子这回算是应祸得福,由于马占山发挥得好,让他在日本人眼中的印象分也高了不少(看来不是伪军不行,而是马占山太过了得),总算给了他与“皇军”同场竞技的机会。
  滨本又羞又愧,咬着牙发着狠要与马占山决一雌雄。

  他找到那个昨晚刚捡了条命回来的田畑,把多门的一套劈头盖脑甩过去,随后便让田畑继续组织进攻。

第50节

  目标仍然是守军的中心阵地:大兴车站。
  这次田畑没敢玩什么新花样。他的战术就一种,发挥二愣子精神,再找一些船,继续渡江。
  这次是大白天进攻,连偷袭也不需要了,但守军的压力却陡然增加。
  (134)

日期:2009-10-28 14:12:36

  原因是中国机枪连已失去了隐蔽性,而日军加大了炮火掩护的份量。除了8架飞机俯冲轰炸外,还在江边集中了百门大炮对着北岸工事进行直射。
  在十几倍于己的敌人的拼死冲锋下,江岸阵地失守。
  徐宝珍卫队团不得不且战且退,撤至大兴阵地固守。
  作为一个具有相当战斗力的主力部队,徐宝珍和他卫队团不负众望,把整整一个日本主力联队都打到半残,早已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形势间不容发。守军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马占山决定亲临大兴前沿就近指挥。
  一般而言,三军统帅不宜离前线指挥部过近。原因是三军安危,系于一人。如果这第一人报销了,全军极可能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但这只是说的一般情况。在某些生死攸关的时刻,统帅到第一线,不仅可以通过对战场形势的观察,做出相对准确的判断、分析和决策,还能起到振奋军心士气的巨大作用。

  为了这个决定,马占山差点就殉国了。
  不是在打得昏天黑地的前沿战场,而是在前往大兴的路上。
  日军3架飞机发现了马占山所乘坐的吉普,意识到车上坐着的可能是中国军队的高级将官,立即进行超低空轰炸。
  那年头,给首长开车并不仅仅是一件有面子的事,还可能是一份风险高到要死人的特殊行当。相应的,司机也得具有十分高超的驾驶技能才能胜任。
  马占山的司机就是这类驾驶达人,那是换档都不用踩离合器的。就这么在飞机的炸弹中不闪不避,还愣是开着汽车冲了过去。

  当然,另一辆卡车上的对空射击机枪组也贡献甚大。由于他们组成了低空火力网,才使敌机不敢过于嚣张。
  饶是如此,仍然吓人一跳。
  到了大兴后一检查,吉普车被打了整整29个弹孔。
  马占山人到前线,马上组织部队大反攻。
  徐宝珍团早已筋疲力尽,这种样子,能守住大兴就算奇迹了。还反攻?凭什么?
  正如高明的棋手往往都留有后着,优秀的军事指挥官也必须掌握一些能够派得上用场的预备队。

  简单来说,马占山凭的就是两个团的外地援军,一个是骑兵第2旅(吴松林旅)萨力布团,从克山和拜泉赶过来的,这个还不算太远,另外一个是步兵第2旅(苏炳文旅)吴德林团,他们来自内蒙古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路上骑着马也得跑上好两天。
  马占山一直没有让他们仓促上阵,就是要用在此处。
  那边,滨本总算在大兴阵地挤进了一只脚。
  大兴阵地相当坚固,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代价。担任前线指挥的田畑也疯劲大爆发,身为联队副参谋长,竟然亲自绑上炸药,指挥敢死队不要命地往守军阵地上撞。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自己是不会真的第一个上前“玉碎”的。

  这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不是在伊拉克阿富汗街头,因此这些浑身绑着炸药包的肉弹往往被守军提前击中,提前报销。
  其实日本人主要看重的也就是这种肉弹精神,至于效果如何,则另当别论。
  以致于发展到后来,便有了那个拿脑袋撞石头的神风突击队。
  日本人有肉弹,中国人有血肉。
  阵地刚刚被炸开,马上就有守军舍生忘死地上前填补,又重新把缺口缝合上了。
  但是滨本相信,始终相信,只要他再往前挤上一挤,另一只脚也能踏进大兴阵地。

  很快,他就不用再相信了。因为这时中国军队突然发动了反攻。
  (135)

日期:2009-10-28 19:24:54

  正感防线吃紧的徐宝珍卫队团官兵在听到马占山亲自督阵后,精神大为振奋,从工事后面一跃而出,向日军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萨力布团和吴德林团这两支生力军也从斜冲里杀了出来。中国骑兵充分发挥了其机动优势,从两翼出动,给进入大兴阵地的日军来了个包饺子。
  滨本幸亏是跑得快,晚一点就要被包在里面了。
  他的副参谋长就没这么幸运了。田畑眼见突围无望,拉响了绑在身上的炸药导火索。
  仙台师团在这一战中的伤亡是空前的。

  死伤千人之多,光死尸就装了数十卡车,张海鹏伪军荣幸陪绑,也死伤了7百多人。
  这仅仅是江桥抗战后的第二天,日军伤亡却比第一天增加了一倍还多。
  马占山在此战中显示出了高人一筹的胆略和军事指挥艺术,自此成为一名令他的对手日本人也咋舌不已的东北名将。
  关东军内部争相打听,这个马占山如此厉害,到底是从哪个军校毕业的,是日本士官学校,还是东北讲武学堂?
  结果都不是,不过是个做过土匪的丘八。
  那些平时走路鼻孔都朝着天的陆大毕业生个个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日本国内也议论纷纷,质疑起这个黑龙江守军究竟是不是那个传说中一触即溃的东北军。

  关东军第2师团(仙台师团)师团长多门中将这回要栽了。
  第2师团,看看编号,就知道它的资格有多老了。在日本七大老牌师团中,第2师团可以排到前三名,在东瀛部队中绝对属于一流角色。
  这支部队早在日俄战争时,就曾为日本攻下旅顺口立下过汗马功劳。它最有名的师团长叫做乃木希典,是个大将。这厮在中国名气不大,但是在日本却很有名,被称为“军神”。
  就是在多门手上,第2师团也很露脸。“九一八”事变后,它是东北的主要师团,辽、吉两省都是轻松拿下,不费吹灰之力。其中,不费一枪一弹“和平接收”吉林市更是能让多门吹上半天牛。不战而屈人之兵,试问日本军队中谁有这本事?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多门的仕途将注定一片坦荡。被日本人尊为又一位“军神”也不是不可能。
  可在嫩江大桥面前,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别说占领北满了,连一座小小的铁路大桥都攻不过去,还有脸吹什么牛?

  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对第2师团的近期战绩很不满意,一边急调援军,一边催促多门加紧攻势。
  丢了脸的多门亲自赶到江桥前线,对自己的部下滨本大佐极尽讽剌挖苦之能事。
  滨本已经毫无脾气,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现在就是上司说他是头猪,他也认了。
  不顾一切地要扳本,这是每一个输急了的赌徒的必然选择。
  仙台师团再也不敢轻视对手,能押的宝都尽量押了上去。

  集中嫩江大桥南岸的进攻部队,除第16联队残部外,骑兵第2联队也已赶到,共计4千多人,仍然交由滨本指挥。
  这哥们一夜未睡,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忙开了。
  攻击计划重新制订。
  正面,强行搭设浮桥后发动进攻。
  两翼,继续用渡船实行钳形抢渡。
  后面,大炮以每三分钟发一弹的频率,不给守军以任何喘息的空隙。

  天上,飞机采用车轮战法不间断轰炸。
  日本援军还在源源不断调来。
  天亮以后,1千多援军赶到江桥北岸。
  张麻子的伪军虽然不中用,但也狐假虎威地凑了3千多人过来加入进攻。
  这是江桥抗战以来战斗最激烈的一天。

  (136)

日期:2009-10-29 09:14:48

  马占山此役调入了步兵第3旅的两个营,由其参与防守中心阵地——大兴车站。
  第3旅是马占山在黑河的老部队,标准的近卫军。现在是到了他不顾一切砸老本的时候了。
  双方兵力都倾巢而出,誓与对方决一生死。
  身为战场总指挥,马占山立于枪林弹雨的一线战壕而岿然不退,并号令全军:无命令者不准后退,违则处以军法!
  日军炮火像长了眼睛一样,又狠又准,一会儿就把北岸工事砸了个干净,连高地都削成了平地。
  守军退至大兴,在几面受敌的情况下,已明显处于劣势。
  很快,大兴站阵地也快被炮弹削掉了。
  千钧一发之际,马占山重用的哼哈二将再次挽救了危局。
  这二位,大家应该不陌生:吴德林和萨力布是也。

  首先是吴德林。被日本人的炮弹炸得抬不起头来,只好一头钻在坑道里,真是又气又急。
  他手下的侦察兵出去遛了一圈,结果在烟草地里抓到了一个正猫着腰、背着发报机发报的日本人。
  这日本人被抓回来后还没审问几句,就一头撞到墙上,死了。
  不过死了也算白死。吴德林终于发现自己倒霉在什么地方了。原来日军的炮兵都有特务引导。这帮孙子事先潜入大兴阵地,通过电台一刻不停地向敌人报告方位,也难怪日军的炮弹一个个都这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