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x诡计:沈万三、高启及其他1 沈万三事件

身为苏州人，我总是敏感地觉得，有明一代，苏州是受到皇室刻意压制的。有资料显示，在明代苏州一府的税收占了全国的十分之一。这固然说明苏州当时的富裕，但是更能说明明王朝在经济上对苏州的刻意盘剥。正如此，苏州人内心里对明王朝是不满的，他们烧“狗屎香”（“九四香”？）来纪念战乱年间发展苏州经济的张士诚，实际上是对朱元璋及其子孙盘剥苏州的不满；苏州人保留了方孝孺书写的碑石，以无字碑的形式控诉着朱棣的残暴。同样的，朱明王朝也用各种方式发泄着对苏州人的不满，其中最集中的事件就是沈万三事件和高启事件。

一、沈万三事件

沈万三是一个传说型的人物，民间传说他是财神转世，有至宝“聚宝盆”随身聚财。沈万三（1330年－1376年），名进；字勋条，俗称万三；一说本名富，字仲荣，世称万三。“万三”何解？有人说是“万户之中三秀，所以又称三秀，作为巨富的别号”，没有出处。窃以为这是当时当地的土话，大约就是“巨富”的意思。祖籍湖州乌程（今浙江省湖州）之南浔镇，世居南浔镇沈家漾迁徙至周东垞，后又迁至银子浜。元中后叶，沈万三的父亲沈祐由湖州路乌程县迁移至平江路（即今苏州）。沈万三在致富后把苏州作为重要的经商地，他曾支持过平江（苏州）张士诚的大周政权，张士诚也曾为沈万三树碑立传。明初，朱元璋定都南京，沈万三助筑都城三分之一，朱元璋封了他两个儿子的官；在南京还建造了“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经营“房地产”和“餐饮业”；但不久，沈万三被朱元璋发配充军，在云南度过了他的余生。沈万三致祸据记载是因为“劳军”，沈万三要自费犒劳南京城防军。朱元璋震怒，认为这是与国家争夺军心，要杀沈万三，幸得马皇后说情，改为充军云南。《明史》在马皇后的传记里写得明白：吴兴的富民沈秀，也就是沈万三，帮朱元璋修筑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又请求出资犒劳军队。朱元璋发怒说：“匹夫敢犒劳天子的军队，绝对的乱民，该杀。”马皇后进谏说：“你老婆我听说法律这个东西，是用来诛杀不法之徒的，但不是用来诛杀不祥之人。老百姓富可敌国，是老百姓自己不祥，不祥之民，苍天必然会降灾祸给他，陛下又何必再杀他。”朱元璋听了有些解气，饶过沈万三没杀，把他流放到云南去了。实际上是朱元璋因为沈万三富可敌国，深感不安，恰巧沈万三自己撞在刀口上，借机收取沈家巨额资产。民间传说则是这样的：朱元璋要沈万三献聚宝盆，而沈万三自己也不知道何为聚宝盆，所以借故被充军云南。不料聚宝盆跟到云南，遂成云南的铜矿、锡矿云。

现在的昆山周庄、吴江、苏州、南京、云南都有沈万三留下的足迹。而周庄则是打沈万三牌而出了名的。关于沈万三暴富的原因，民间传说的“聚宝盆”自不可信。根据现在人的研究，他的原始资本还是农业，吴江（明清际周庄属于吴江）汾湖陆氏曾赠大批田产给沈家；而暴富途径则是海上走私。我的老朋友昆山文管会陈兆弘在"明代经济史学术讨论会"上发表的《明初巨富沈万三的致富与衰落》一文中说沈万三的发家，是从自己的勤劳垦殖开始的。“其先世以躬稼起家……大父富，嗣业弗替；尝身帅其子弟力穑”，说明沈万三依靠垦殖发富，他有了立业的根本。以后沈万三得到了汾湖陆氏巨资，使其财富的积累更上一个层次。“沈万三秀之富得之于吴贾人陆氏，陆富甲江……尽与秀”。(《周庄镇志》卷六·杂记)。经过原始积累，并且他得到了陆氏巨资后，一方面继续开辟田宅：另一市面他把周庄作为商品贸易和流通的基地，利用白砚江(东江)西接京杭大运河，东入走浏河的便利；把江浙一带的丝绸、陶瓷、粮食和手工业品等运往海外，同时开展“国际贸易”也就是“通番”赚取了巨大财富。据《吴江县志》载，“沈万三有宅在吴江二十九都周庄，富甲天下，相传由通番而得”。而已故著名明史学家吴晗也说：“苏州沈万三一豪之所以发财，是由于作海外贸易。”

但是也有不同的记载。乾隆年间编纂的《吴江县志》里说，“张士诚据吴时万三已死，二子茂、旺秘从海道运米至燕京”。编纂者的史料来源是明代人莫旦撰写的《吴江志》。莫家和沈家是儿女亲家，莫旦说的话，《吴江县志》的编纂者自然不敢怠慢，但钦定的正史已经出版发行，他们也不敢推翻，所以只好在后面加上一段注释：莫旦说张士诚占领吴会的时候沈万三早已经死了，但《明史》里又说沈万三帮高皇帝（朱元璋）修南京城，请求犒劳军队，被高皇帝抄家流放，谁对谁错，我们也搞不清楚。

张士诚的军队占领吴会的时间是元朝至正十六年（1356年），朱元璋1368年才建立明朝。这就等于是说：按照莫旦的说法，朱元璋登基做皇帝的时候，沈万三至少已经死了12个年头。那么后面的故事也就全没有了。

《吴江县志》提到的“二子茂、旺”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叫作沈荣，沈荣又有个儿子叫沈森。元末明初人王行为沈荣父子撰写过墓志铭，其中明确提到：沈荣死于明朝洪武九年（1376年）秋八月，享年71；沈森与父亲死于同年，享年48。推算下来，可以知道：朱元璋1368年建立明朝的时候，沈万三的儿子沈荣已经62岁，孙子沈森已经39岁，那么，沈万三的年龄至少在80岁上下。而明太祖洪武十四年（1381年）才正式对云南用兵，次年平定该地，云南正式纳入朱元璋的版图。如果沈万三此时还活着，而且就在明军平定云南的同年就被充军流放到那里，其年龄至少也已经在100岁上下。呵呵！何况沈荣的墓志铭里还提到：“初，荣父（即沈荣）之先君子（即沈万三）游于故侍讲袁文清之门……”也就是沈万三早就先死了。但是，《吴江县志》也是孤证，只能存一说。

我认为，根据《明史》马皇后的传记，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朱元璋对曾经帮助过张士诚的富可敌国的沈万三是心存猜疑的，劳军事件正好成为借口。实质上还是对张士诚残余影响的不放心。朱元璋就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