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唯森觉醒:教师之所来与教师之所去——教师贵族精神与知识权利原型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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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之所来与教师之所去——教师贵族精神与知识权利原型的踪迹 来源: 《上海教育科研》2011年第12期 作者: 毕世响

摘 要:教师作为一个群体,从春秋到当下的演绎,始终挣扎在贵族精神与知识权力上,因为教师的原型就是贵族精神与知识权力。就像教育一样,始终挣扎在做人上。衡量一个时代的教师,就看这个时代的教师,身上还有几两贵族精神与知识权力;衡量一个时代的教育,就看这个时代的教育,有没有脱离开做人。当代教育,在教师和教育两个天空,都是阴暗的。

关键词:教师;原型;贵族精神;知识权力

 

这个时代的教师是畸零人

师,这个概念在中国的历史上,和绝大多数文化概念一样,都是经过了几千年磨难到今天的。到了今天,是不是不再有磨难了?非也,有更大的磨难,今天为师者,是接着前人往下做,不是站在旁边看前人怎么做。有一点倒是没有变,那就是个人永远依靠原型主义光荣:农民依然依靠体力生存,教师仍然依靠知识尊荣,官员依旧凭借权利狂野。

社会有三个权力符号,君主是政统符号,代表君临天下的合法性与权力;官僚是法律符号,代表治理国家的合理性与权力;士人是道统符号,代表道德、知识、思想和教育权力。士人的权力更持久、更根本。庸俗者往往不知道教师(士人)也是拥有力的人,这是今天教育要大张旗鼓地正本清源功夫。社会权力,集中就是政治权力和知识权力二者,教师是权力的一极。历史上的教师,往往拥有官僚和士人二重身份。新中国的后三十年的教育,逐渐从新中国的前三十年和民国的社会教育的大舞台,陷落在学校教育的小教室里,教师也逐渐成为畸零人。教师已经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教师似乎成为历史上不曾有过的一个不僧不道的群体,然而,道德、知识、思想和教育权力,仍然是他们嘴里念的经。

教师群体的原始身份是没落贵族

教师作为一个群体,在中国历史上的粉墨登场,肇始于周朝的封建制度。周朝的贵族等级是:天子、诸侯、大夫、士。“西周初年,周天子‘封建亲戚,以蕃屏周’,把天下的土地和人民分封给自己的子弟和亲戚,让他们作诸侯,成为周室的屏障。诸侯也在自己的封国内分封子弟和亲戚为卿大夫,卿大夫再立自己的子弟和亲戚为家臣。每世的天子都以嫡长子的资格继承王位,是天下的大宗和共主;诸侯也多以嫡长子的资格继承父位,他们相对于天子为小宗,在自己的封国内则又为大宗。这样,便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形成了一个由天子、诸侯、卿大夫、士组成的宝塔式的宗法世袭贵族的统治之网。”[1]这就是封建社会制度,童书业说:“‘封建社会’这个名词的正确定义,就是名义上在一个王室的统治下,而实际上土地权和政治权却被无限制的分割:每方土地上都有它的大大小小的世袭主人,支配着一切经济和政治上的权利,形成一种地主与附属土地的农奴对立的现象(在封建社会中也有自由农民,但为数不多)。由这定义看来,则中国从西周一直到春秋前期是‘封建社会’的全盛时期。……中国封建社会的组织,它是一种叫做‘宗法’的制度维持着封建的关系的。”[2]

在封建宗法制度下,士、大夫、诸侯、天子依次继承,即:士继承大夫,大夫继承诸侯,诸侯继承天子。大致是这样的情形:天子的嫡长子(即天子正夫人生的第一个儿子,与儿子的年龄没有关系)继承王位,为下一届天子,天子的版图称为“天下”;天子的其他儿子,则被封为诸侯,诸侯到自己的封地为君,诸侯的封地称为“国”,如鲁国,晋国等;同样的,诸侯的嫡长子(即诸侯正夫人生的第一个儿子,与儿子的年龄没有关系)继承君位,为下一届诸侯,诸侯的其他儿子,则被封为大夫,大夫的封地或者是一座城池以及周围的土地,大夫的封地称为“家”。有些大夫就以这个城池的地名为姓氏,如晋国的魏颗,因为战功,被封在令狐,就是现在的山西临猗县境内,其后代中有以令狐为姓,令狐和令两个姓的得姓祖先都是魏颗;大夫的儿子(们)为士,没有可以继承的祖业,只能依靠自身的文武艺谋生了。

士属于贵族,有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力,那是社会制度,学习当时通行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士的地位低于大夫,是低级没落的贵族,却高于庶人。他们不会像农人那样依靠体力去种地生活,凭借着六艺那样的本事,再围绕着君主和卿大夫转圈,希望有机会再升到大夫的地位。他们或者谋得一点地位,如低级官吏;或者以武艺韬略,希望厕身大夫;或者行侠远游,求人赏识,以至为知已者死,荆轲就是那样的人;或以文才谈辩论理,教授生徒,著书立说,春秋诸子就是那样的人;或以技艺从事工商方术之事为生。儒家之儒的本意,是指仰仗自己的丧礼知识,为死人充当吹鼓手人;或者以门客身份,为主人出谋划策,充当鸡鸣狗盗之徒,等等。正是在士那个群体中,诞生出师这个群体,最典型的就是诸子百家,他们依靠自己的知识,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思想家群体。同时,他们也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的教育普及运动,把为贵族设的六艺教育,传授给了平民子弟。孔子本人就是士,他的先祖是宋国宗室,他的六世祖是宋国司马孔父嘉,因为与太宰华督有隙,被华督所杀,孔父嘉的家臣抱着孔父嘉的儿子木金父到了鲁国蕃衍,孔子的父亲因军功而为大夫。孔子后来做到鲁国的大司寇:已经是大夫身份了,他周游列国的时候,诸侯都给他大夫礼遇。孔子的弟子,绝大部分都是平民。

这里要特别指出:

一、中国的知识分子,包括教师,其原始身份是贵族,这就是教师在历史上也许很清贫,却一直自重身份的缘故。这也决定教育应该培养人的贵族精神,说得准确一点,是要回到贵族精神。所以,教育精神高于社会精神,接受过教育的人,应该高于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

二、教师的贵族精神,可以用战争说明。春秋时代,打仗是贵族的荣誉,黎民是没有份儿的。打仗以征服对方为要,不以杀戮为目的。古代小说里,两军对垒,双方主将出马一决雌雄,交锋一对一的,讲究的是高尚,以主将胜败为胜败,就是保留的贵族风度和荣誉。孔子的弟子子路,与卫国作乱的人打仗,对方斩断了子路的帽带。子路说:“君子可以死,帽子不能掉下来。”说完系好帽子就死了。士失冠不如死,就是贵族气质。这样的贵族讲究,在欧洲也是一样的,骑士或武士把家族的名声和个人的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他们不屑与低等人交手,更不愿意死在低等人手中。

三、中国的教师和其他知识分子的先天致命软弱,那就是向往统治权力,因为他们本来是来自权力,他们的一切作为,就是重新回到权力。这是中国教育的根本阴暗,一直走不出这个漩涡,也是中国教育和西方教育的根本不同。可以说,只有知识分子不再迷信统治权力,而追求纯粹的知识权力,民主社会才能降下来。这也是中国社会发展的根本。

四、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是真正的教师,也是中国历史上真正能够自由讲学的教师,秦始皇以后,就再也没有士人自由讲学的天空了。

官学之师与私学之师

那么,西周到整个春秋战国期间,贵族子弟的教师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有专门给贵族子弟设立的太学,那些子弟接受教育以作官为目的,那就是《大学》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种教师,本身就是官吏与贵族,师与官合一,教育贵族子弟的人,不可能是平民。那些教师地位尊崇,《学记》的教育道理,是对贵族子弟而言的: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是故君之所以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教育的优良传统——尊师,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它的深远意义。只有尊师,才能重道;只有重道,才能在全国范围内营造重视教育的气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君王不以君臣的尊卑关系对待臣子:一是臣子在祭祖时充当受祭者,一是臣子身为教师时。按照大学的规矩,教师给天子讲课或问对,可以不受君臣之间礼节的约束,表示做帝王的也一样地尊师)。[3]

平民子弟也有自己的学校和教师,教育内容以孝悌为目的,不是能够作官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是对平民子弟说的,是对贵族子弟说的。如《孟子》说的平民生活的一个理想是: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养,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4]

后代的教育目的,把古代贵族教育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与平民的“孝悌”,杂糅在一起。科举时代,读书为了作官,作官才可以治万民,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了,显亲扬名,就是“孝悌”了。

为贵族而设的教育是官学,士人自由讲学是私学,形成两个教师群体:官学之师和私学之师。秦汉以后一直到清朝,一直存在官学,自然就有官学之师,他们是国家官吏;也一直存在私学,私学之师的身份比较复杂,或者是国家官员,或者是有学问的不是官员的人。衡量一个时代的文化与教育,私学昌盛与否,应该是一个生动的标志,这一点似乎没有引起学者的警觉。秦始皇以后,有些私学转化为官学,如常说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学者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儒学确实成为政治化的官学,国家在太学置五经博士,儒家典籍成为几千年的教育经典,教师以“儒者”和“士人”为称呼了。

科举时代的显师与隐师

我觉得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天大的矛盾,没有人论及,那就是:科举时代的教师,可以分为显师与隐师。

中国历史上一直有国家在各个政权阶层上设立的学校,如县学、州学、府学、郡学、太学等。这都是官学,学校的教师是国家官吏。还有民间私学,如私塾,私塾先生自然是私学教师;另外一类学校是唐朝出现的书院,书院规模大小不一,有的带官学性质,有的带私学性质,书院的教师,或者是官员,或者是文化名流。进入书院学习的人,或者为了科举考试,或者为了学问。书院和科举是相表里的两个文化教育与教师河流,两者开始的时间与和结束的时间也相当。

科举时代的读书人,和考试作官捆绑在一起,一个科举的人,把能够给自己作官前途的考官认作自己的老师。明清两代,举人、进士对荐举本人试卷的同考官尊称为“房师”。因乡试(秀才考举人)、会试(举人考进士)中分房阅卷,考生的试卷须经某一房同考官选出,加批语后推荐给主考官或总裁,方能取中,因此称为房师。考中的人,把“某一房同考官”和“主考官”与“总裁”,都称为自己的老师,因为这样的“老师”录取了自己,一步登天,他们对自己的“恩德”,简直超过父母。反过来,这样的“老师”,栽培这样的门生,形成自己的势力,官场的朋党关系就是这样形成的。所以,这些老师是一辈子的老师,不是临老师,从而建立几代人的师生关系。实际上,这样的“教师”,何曾教过门生一个字?一句文章呢?

《儒林外史》有一段文字,叙述张静斋来拜会刚刚中举的范进,说“适才看见题名录,贵房师高要县汤公,就是先祖的门生,我和你是亲切的世弟兄。”后来张静斋拉着范进去高要县找汤知县打秋风,知县说范进是“我新中的门生”,“范进上来叙师生之礼”。高要县汤知县,是范进的房师,范进中举前根本没有资格和他见面,何谈“师生”?

暗昧是:真正教秀才读《四书》《五经》的教师,或者是私塾先生,往往被看作启老师,享受不到他们的学生科举腾达以后的荣耀。虽然常有进士发达以后眷顾蒙师,然而,举人和进士真正认的还是提拔自己的官员老师。

我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科举时代的教师,分为显师与隐师。隐师,授人以学问与知识;显师,授人以地位。教育中,往往追求学问是为了追求地位,所以,授人以地位的显师,比授人以学问的隐师,具有更崇高的思维。这样的诡异可比拟于今天:幼儿园教师与小学教师类隐师,大学教师类显师。一个人有了成就,说他(她)是哪家大学毕业的,不说是哪家幼儿园或者小学毕业的。所以,知识与地位,就成为教育的两个对立面。本来,有知识的人应该受到尊重,现在的教育,却是教人尊重地位,大有鄙弃知识的倾向。实际上,大学教师群体本身也分为显师与隐师,只有知识没有官位的教授是隐师,有官位的教师是显师,无论这样的教师有没有多少知识。所以,大学里有不讲的讲师、不教的教授、不研究的研究员。

民国时代的教师是先觉先知者

科举制度完结以后,中国社会进入为共和、立宪和民主而存在的天空。中国固有的教育和道德体系,与西方教育和道德体系,第一次进行全方位的对话,形成了中国近代以来的一个文化灿烂的梦境。新学堂取代过去的书院,新式教育取代过去的旧式教育,大学取代科举。

“教育救国”是民国知识分子的普遍情结,把当教师作为实现社会理想的一个根本。民国期间,出洋的知识分子90%都回国,风头最健的是知识分子,而且绝大部分都做教师,教师享有崇高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有影响的大学教授成为时代的新圣人,如陈独秀、蔡元培、梁启超、胡适等,他们对社会道德和文化影响之大,超过任何一个政府领袖。当时大学并不多,地方学校以中学和师范学校为最高学府,教师就是地方上的精英。学校遂成为知识、文化、道德、思想集中的地方,也往往是共产主义观念的传播之地,甚至是地方中国共产党和共产主义青年团的诞生地,教师就是地方共产党的创始人。如吴亚鲁同志,毕业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1923年应徐州江苏省立第三女子师范的聘请,到该校任教,成为江苏省徐州地区中国共产党创始人。现在的徐州高等师范学校(原来的徐州师范学校)有吴亚鲁雕像。

民国知识分子群体,完全可以以教师为概括,尤其是大学教授,可以这样理解教师的精神:

1.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出自清华大学教授陈寅恪给清华大学国学导师王国维的纪念碑铭:“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已经成为近代到当代教育的最高追求了。

2.先知先觉者

民国教师往往以先知先觉者自居,既要引导民众走向新的文明,又要和民众打成一片。所以,教师虽然在学校教书,却志向于对整个社会的教化。

3.浓烈的国家和人民情怀

民国的知识分子,身上都有极其浓烈的国家和人民情怀,这是民国知识分子最宝贵的精神。如教育家陶行知、晏阳初办乡村师范;梁漱溟在山东,率领大学生和研究生,进行乡村建设运动。他们的教育,在于改造和建设整个社会,而不仅仅是学校里面的勾当。

4.教师是民国知识分子的集中代表人格

民国有造诣、有贡献的知识分子,可以说都是教师,或者作过教师,如陈独秀、蔡元培、鲁迅、老舍等。而且许多有极高思想的人,除了做教师以外,基本上不肯干别的,更不肯作官,如胡适。他们的风骨,正是今天教育的梦想。

5.扫盲与启蒙

民国教师以扫盲与启蒙为形式,对整个社会进行教育。建国以后的扫盲运动,实际上是基于民国的扫盲精神的。

新中国前三十年的教师是接受改造的对象

“‘改造’属于新中国教育话语体系。新中国成立以后,所有的人都成了受教育者,教育的对象是整个社会,是所有人。毛泽东说:‘要做人民的先生,先做人民的学生。’新中国的前30年,以社会教育统摄学校教育,学校教育是社会教育的一种精神实践,‘改造’是教育的根本精神。”[5]

新中国前30年的教育是一个矛盾实践,一边延续着民国教育的精神,一边又彻底颠覆民国的教育精神。教师沦陷了,成为被社会和普通人民改造的对象,然而,教师仍然具有崇高的道义地位,却不再是社会的圣人,国家的教育仍然依靠教师支撑着。教师的核心精神是“忠于党的教育事业”。

 

参考文献:

[1]陈鼓应,白奚.老子评传[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64.

[2]童书业.春秋史[M].山东大学出版社,1987:47.

[3]高时良.学记研究[M].人民教育出版社,2006:171-172.

[4]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5]毕世响.民国的教育精神[N].中国教育报,2011-7-17.

 

责任编辑:王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