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子弟无删减:生产队挣工分的一些记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0:53:40

生产队挣工分的一些记忆

生产队、公社化的余问

生产队是血缘宗族人际关系与现代集体管理交叉的点。进入五十年代,为反对剥削而均田地,为提高效率而组建互助组再到公社化的管理。公社集体化,分工细,资源集中,目的是为了公平基础上的高效率,结果变成大锅饭低效率,甚至是不公平的特权温床。现代管理在生产队这个血缘关系中为什么失去效应?而在民营企业中,家族型企业成功的不计其数。世界各地有好多家族型大企业。血缘人际与现代管理人际模式一定冲突吗?现在有些村庄保留集体模式,其效率也很高,力量反而非常强大,又是为什么?本人觉得有必要深入底层,掌握第一手资料。这对于现在正在进行的村级改革有参考作用。

我做生产队活儿的时间不长,只在少年放假时参加。主要是夏收夏种。但由于生长于农村,留下了一些记忆。录于此以备忘,以求教于行家。

 

分口粮

过去生产队里,粮食是按照人口分的,叫口粮。成人与小孩分开计算,有的把男人与女人也分开算。以人头分粮,目的是保证人人都有饭吃。卖了爱国粮以后,除去小队生产资料添置,化肥添置等,开始分卖粮得到的钱。但家庭劳力不均等。劳力多的可进钱,称为劳红(劳动分红)进资,劳力少的得不到钱,有的得出钱交口粮钱,称为劳红出资。子女多的,尤其是女儿多的最吃亏。(顺便提一下,这是农村重男轻女的一个源头。重男轻女的本质不是什么封建思想。)

分口粮是多劳多得与照顾弱势两者兼顾的。这与私营企业纯粹利益行为不一样。

 

工分制

农村习惯把工作一天叫一工。当时称工作同志为上班,大约由工人八小时工时三班到而来。指机器日夜开,工人轮流上,以班为团队,入那个班工作指上班。如上日班、值夜班、加夜班的说法。农民到农田工作为上工、出工。与民国时代的长工短工词语相延续。现在还保留做夜工的说法,但不能叫值夜工。这些语言说明上工比上班做得多,更辛苦。上班的工人干部叫拿工资、领工资,暗含轻松、白拿的意思。上工的农民叫挣工分,含有辛苦得来的意思。没有叫领工分的。而有“嬉嬉荡荡,工资照常”的说法,指干部、工人因病因事没有上班照样有工资。农民误工工分都得扣的,现在也叫误工费,不叫误班费。

成人壮劳力一工最高分底为十分,称为“足工”。有的九分八分。女人减半。未成年人大多记两分三分,好的记半功。老年人也逐渐减少分底,六十以上的老人只有三四分了。

分底是评出来的。农民评分底相对公平。挑担、插秧、割稻,悄悄地大家心里有了本帐。同时插秧,几个小后生谁快,谁慢,谁的质量好,一目了然。谁十分底,谁八分底,清楚明白。亮分底时,队长一提议,基本通过。决不像评称职那样重重考核。

评工分,农民以朴素的思想超越了血缘关系的狭隘。

 

算工紧

由于关系到切身利益,农民对工分算得也是比较紧的。

农民算工紧表现在派工上。由生产队长派工。壮劳力割稻,担稻架,次劳力拔秧。晒谷晒稻杆是女劳力干的。另外一些轻松的工作,如牵牛活儿,由童工干的,一天一分半。打药施粪工最脏、车水工靠自觉,犁田工最苦,各有轻重,各有增减,落到实处。这些全看队长公正与否,合理与否。队长越公正合理,社员意见越少。效率就越高。而算农活时,一项接一项,割稻后打水上,耕田前猪粪上,插秧前拔秧上,都得调派好。如同流水线一般,不得断开。

因此,成功的生产队长称得上是管理高手。尤其是在家族型的生产队里,他们又是怎样处理好血缘关系呢?之前可与之接轨的是过去地主家里派长工,也是血缘关系与管理关系纠缠一起的。当然,那是私有制,在处理冲突上有主动权。公有制下大家都是主人翁,处理起来更加棘手。

 

 

干活松

队长算工紧,但轮到农民干活,就松了。公有制,由于没有承包到人,壮劳力总是轻松地做着,不像做私人活儿一样一鼓作气,而是大家看着互相平衡就是了。比如插秧,割稻,快的就歇一歇,站一站,揉揉腰,向远处望一望。老百姓说磨洋工一样的,磨洋工原意是活儿做得像洋人那样精细,这里当然是做得慢的意思。尤其是打蕃莳园,锄头当拐杖柱着,谈论着家里家外的事儿。生产队长、老辈人看不惯这些年轻人,往往批评他们:锄头柱起三只脚,白搭讲勿歇。

这是生产队的劳动效率远没有联产承包后高的原因,与现在的私人企业没法比的。以夏收夏种为例。生产队时夏收夏种从收割到插秧前带后要半个月多,且不含晒稻杆晒谷时间,而联产承包后,一般一星期甚至五天就完成了。生产速度加快了一倍。由是可见血缘越近,利益越近,合力也就越大。

便宜的是后来的打水工,七十年代后半期,打水的三匹头机器来了。两人扛着到河边,鼓捣一阵,突突突,机器响起了,水龙头出水了。然后在田间转一转,查看田路有没有漏水,水没到那儿。负责打水的人便有许多工分相对轻松地挣到手了。这种工分是半技术工,因为要懂机器,大都是有文化的高中生去农机站学来的。一般农忙时满分,农闲时相对减分。

打水工是生产队人人羡慕的工种。农民有意见也没有办法。

 

 

大队工

农民们最有意见的是大队工。

大队工是为全大队、全公社公益事情做的。如公社挖河要摊派到大队工。如大队里要造桥、修路、筑塘,各生产队都得出劳力。这些大队工也是记满分的,当时大队工确实对大兴水利起了很大的作用。现在说的五六十年代大筑水库,就是用大队工来筑成的。可以说,没有大队工,就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劳力搞集体水利建设。如我们这儿近的筑花芯水库,筑七塘,远到黄岩筑长潭水库。我们从老辈人哪儿听到一些情况:自带饭盒,吃冷菜,饭吃不饱,人饿得发慌。再有水库工地上做戏人来慰问演出。还有水库领导如何厉害,大家害怕。

这些大队工,本身也是付出劳动,意见不大。

有几种大队工也没有多少意见的。

如打米工。主管大队打水的往往兼管打米。农民把谷换成米,全大队一台打米机就够了。打米工也是辛苦活儿,脏活儿,大家也没有多少意见。

大队有合作医疗,其医生边种田边做医生。赤脚医生上班也算大队工,也要从大队公积金中换算成口粮钱的。负担赤脚医生的大队工农民没有大异议。因为经常半夜肚痛得叫医生,医生得出诊的。而且,医疗是技术活。

社员们最不愿意接受的是干部开会工。坐在大队部开一天会,“脚也没有沾到泥,”工分就挣走了。尤其是干部去公社学习,学一星期就七天工,社员摊上这种干部大队工,确实有骂口称为“白食工”。

有的搞公社试验田,试验没有成功,大队工记了不少。

还有的大队民办教师记部分工分的,许多公社没钱付民办教师工资,就用大队工抵。有的转换成公积金提留付民办教师工资。羊毛出在羊身上,依旧是农民负担。特别是子女少的家庭反对更多。

我们少年时宣传革命道理,在田野边唱歌,排起队喊喊口号,春节时走前村着后村为反对封建迷信而唱革命歌曲,也要算到大队工上。老百姓总是说:饭吃了没有事情干了。都是老师起花头(因为老师也挣了工分)。有些生产队在分谷分稻杆时,教师家的往往分到差一些的。前些天一个退休老师说起他当民办老师时吃的亏还义愤填膺。这情况不一而论,至少说明农民对工头算得紧,对脑力劳动不重视。

在珍惜分头的环境下,公社干部与大队干部不同。大队干部不好意思任意动用工分的,尤其是生产队长,这大约是宗法面子起限制作用。有些大队干部客气,轮到开会,就把自己的分底降低来换算。如农忙开会算十分,平时开会就算七八分或半工。这样的干部是受欢迎的,有威信的。而有的大队干部不管农忙农闲都算十分,怨言就多了。甚至有的干部一点小事就在镇里乡里坐半天,也记工,就会被人“讲闲话”, “眼白白”的也多了。借口当然是公社里任务,要点到,没有办法之类“推头话”。

大队工是管理的弹性区域。容易照顾亲疏,滋生腐败,影响农民的积极性。当时习惯叫“开后门”。

顺便说一件有趣的事情。某一夜着火了,许多社员去救火。特别勇敢的几个连自己的衣服都烧着了。后来这几个社员被表扬,并被记一工。工与功同音,我们孩子认为这是记功,是军功的意思。心想这些社员也有记功的,不知是几等功。经大人“指正”,是指记一天的大队工。我们当时就感觉太少了。这么伟大的革命精神只值一天工分。当时着火了,运水救火的几乎人人都参加了,都是义务的,没有人会想到多少工分。社员之间做好事不讲回报,但也不会有什么猪八戒倒打一耙的后果的。

 

劳动光荣的氛围

工分与劳动挂钩紧密,则集体凝聚力就强。摊派的工分太多,就被认定剥削的太多。

虽然当时工分不值钱,七十年代一工只值一角两角的,到八十年代有三角五角,后来涨到一元多。但在小范围内,劳动者基本处于优越地位。在农村,农民伯伯,胸脯拍拍。当时叫“不吃白食,话讲得响。”就是这些自食其力、劳动光荣的观念压着有些人的享乐现象。就是农民伯伯拥有话语权,干部空气便干净许多。农民的“觉悟”是不高。但他们拥有朴素的道德意识。当然,轻视脑力劳动那是不对的。“大学生,理论汤,实际生活做不到。”农民的顺口溜这样说。就他们的生活范围、经验是难以理解理论的重要性的。

现在是有钱有权的人胸脯拍拍,财大气粗,官大压死人。现在是劳动效率高,工资高,但劳动意识缺乏。在私营企业打工,更谈不上主人翁意识。即使在自己的农田上劳动,也没有光荣的感受。低层劳动者处于精神抑郁状态。德育的背景就这样被搞垮的,于是青少年不讲自食其力、劳动光荣,而开始“拼爹”,还有什么“坑爹”,“啃老”。

自食其力、劳动光荣的观念淡化,消失,是因为生产力高度发达,还是因为私有化金钱化,还是其它原因?

 

浙江省温岭市新河中学 江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