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润民的哥哥:西方人看中国人的精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1 05:12:41
 

西方人看中国人的精神

序篇:延续几个世纪的目光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人类大概都有窥视他人内心隐秘的癖好,几个世纪以来,中国人与西方人相互凝视,都希望能深入到对方的内心深处去看个究竟,真可谓是相看两不厌。

西方人看中国人的精神,这真是一个既新鲜又古老的话题,古老得我们不得不再次走进故纸堆。在它的角落里撒落着千百年来形形色色的西洋人留下的目光碎片,将这些目光碎片连续起来,便足可以延续好几个世纪。从这延续几个世纪的目光里,他们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从他们的目光里我们又能看到些什么呢?

一、温和的异教徒

我们常说两人相见第一印象最重要,那么西方人对中国人的第一印象如何呢?

在柏朗嘉宾眼里,中国人都是些友好的异教徒。

在马可·波罗眼里,中国人善良恬静。

在门多萨神父眼里,中国人温文而有礼。

看来,西方人对中国人的第一印象并不赖。

虽然西方早在公元前就有了关于会养蚕织丝的东方民族的的种种传说,但他们真正与中国人接触还是在十三世纪左右。历史记载中那时至少有100位欧洲人到过中国,其中绝大多数是教士,还有商人。他们的游记、书信、记述中的蒙古大汗统治下的契丹人的形象,是欧洲中国人形象的起点。

中国人首先是以异教徒的形象出现在西方人的眼里的。那时的西方人都是些虔诚的基督徒,在他们眼里,中国人虽然享有高度的物质文明,但却无一例外地都是异教徒,这让他们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

1245年,方济会修士柏朗嘉宾受教皇指派出使鞑靼,回国后,他写出《蒙古行记》。在著述中,他提到一个叫“契丹”的国家,“那里居住着一个人数众多的民族。”他发现“他们都是异教徒。他们也声称拥有自己的圣人”,他们“信仰永恒的生命,但却从不举行任何洗礼”。而那却偏偏又是一个物质文明非常发达的地方,世上竟有这样一个民族,他们没有接受基督的洗礼,但却在享受着西方人也不曾享受的美味与华服。这让西方人难以置信,极为震惊。

门多萨神父在其《大中华帝国志》中不无悲痛地写道:“最令基督徒伤心的是,在这样一个富饶美丽的国度里,聪颖灵巧的人民竟因为不懂上帝的真理而变成愚昧的偶像崇拜者。”他们把一些人尊为圣人,也拜魔鬼,他们可以说没有什么宗教信仰。“这不能不使我们感到困惑,甚至陷于深深的沉思而不能自拔。”对中世纪那些虔诚而狂热的基督徒来说,异教徒就是他们的死敌,柏朗嘉宾和门多萨的话已显露出西方人对中国人的偏见与敌视,这种偏见与敌视深埋于思想的深处,它主要来自于文化的巨大差异性,而不是个人的好恶。

但是一回到世俗的视角,中国人的形象立即变得美好起来。中国人虽是异教徒,但他们却不同于基督的死敌撒拉逊人、印度的魔鬼,他们是温和、友好的,他们有着优良的文化、很高的素养和美好的品质,在世界的所有民族中,他们是与欧洲人最为接近的。

柏朗嘉宾在批判了中国人的异教徒行径之后又补充说:“他们爱戴基督徒,经常大量施舍。他们表现为通融之士和近乎人情。他们所操的语言也甚为独特。世界上人们所习惯从事的各行业中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为娴熟的精工良匠了。”从这里我们似乎听不出太多的仇恨的声音。不仅不仇恨,甚至还有几分赞扬之情呢。

与传教士不同,作为一个商人,马可·波罗更具世俗色彩。在他所著的《马可·波罗游记》里,通篇都是对中国人的赞美。他写宋朝的皇帝“性情温和、行为仁爱”。苏州人“民性善良怯懦”,机智能干,具有商业才能。杭州人“性格和平”,“民性恬静温文”,品德忠厚,邻里间友好和睦。友善好客,“对那些来这里经商的异乡人,也一视同仁,竭诚相待,随意邀请他们到家中作客,表示友好。”男女间相互敬重,“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表示很大的尊重,没有妒忌和猜疑。”中国完全是一个世俗的乐园,生活在这个乐园里的中国人个个都品性良好。

西方人就在这样一种矛盾的心理中开始走近中国人。显然,从一开始,中西之间巨大的宗教文化差异便已显现了,这种差异性是带有根本性的,这意味着西方人与中国人之间的相互理解与沟通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实现的。另一方面,一旦除去这种意识形态的藩篱,西方人眼里的中国人形象便立即明亮起来,甚至对中国人有几分亲近与迷恋。马可·波罗时代对中国人的描述虽然半真半假,但是他们对中国人的这种态度却似乎一直影响到后来。在以后的岁月里,西方人对中国人或赞扬或怒骂,种种矛盾与纠缠在这时已有了预示。

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人形象有一个由传说到现实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有两部著作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便是门多萨神父的《大中华帝国志》和利玛窦的《基督教远征中国史》(即《利玛窦中国札记》)。

1583年,教皇十三世授命虔诚而又学问渊博的门多萨神父编写一部中国历史。这位神父可称得上是一位中国迷,他终生的愿望便是能亲自去中国,却始终未能如愿。但看来主对他还是眷顾的,他被授予写作中国史的使命,两年以后,《大中华帝国志》出版了。《大中华帝国志》的出版是欧洲中国形象发展的一个里程碑,它提供了系统而充分的中国地理、历史的知识,并树立起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人形象的一种新范型。

为了福音更好地进入中国,门多萨神父在其著作中尤为关注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书中叙述了中国人的外貌与秉性,中国人都身体健康、心灵手巧、聪明开化。“他们都是伟大的发明家,勤劳而工巧”。中国人有自己的人生观,“中国人是心智最高的人种。他们有一套自己关于天地起源,人类诞生的看法。”中国人自足乐观,“他们是个喜欢宴乐的民族,什么时候都避免悲伤。”中国人不喜欢战争,“中国人有一条法律:既不在自己的国家挑起战争,也不侵略别国。”书中详述了中国的婚礼、丧礼、节庆中的各种礼节。书中也写到了中国人的酷刑与迷信。《大中华帝国志》在欧洲广为流传,中国人的形象逐渐变得清晰了。

1615年《基督教远征中国史》(即《利玛窦中国札记》)在德国出版,利玛窦以其亲身经历详尽描述了中国人的形象。在他的笔下,中国人勤劳、多才多艺、温文有礼、尊师重教。同时也指出他所见的中国陋俗,诸如迷信、算命、炼丹,溺婴鬻女,酷刑枉法以及中国人普遍的多疑与怯懦。

在中国的长期生活使利玛窦有机会了解到一个真实的中国,他对中国人的认识在当时也时最为客观与全面的。然而,时代已经不同了,17世纪的欧洲文化不需要这样一个过于庞杂不清的中国人形象。那些试图开启人类理性之门的思想家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关于中国人的理念,至于它是否真实则无关紧要。

二、中国人成为理念

泰戈尔说:“我们对于中国人的优点即使不崇拜得五体投地,至少也得承认他们帝国的治理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优秀的。”

孟德斯鸠说,气候使中国人变得懒散、怯懦,中国“是世界上是会欺骗的民族”,“中国人贪利之心极浓”。

他们所说的是真实的中国人吗?是与不是,真实不真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国人这样一个合乎西方人思想的理念。

呵,无论是推崇还是贬低,都只不过是一个思想的幻象。

17世纪最后20年里,一个孔夫子的中国出现在西方。

1687年,柏应理、殷铎泽等四位神父编译的《孔夫子:中国哲学家》一书在巴黎出版。其中包括孔子小传、《论语》、《大学》和《中庸》一些篇章的节译。此书风靡一时,使西方世界第一次了解了中国文化的哲学基础——孔夫子的思想。正如伏尔泰所说:“欧洲王公和商人们发现东方,追求的只是财富,而哲学家在东方发现了一个新的精神和物质的世界。”在其后的一百年的启蒙运动中,人们发现中国人的思想竟成为思想家们行进的队伍的一面耀眼的旗帜。孔子的礼制、孟子的仁政,儒家哲学所代表的唯道德主义的中国文明,此时都成为欧洲的文化理想。

白晋神父在《康熙帝传》中将康熙帝描绘成空前伟大的君王,他具有完美无缺的德行与智慧,公正、勤勉、节俭、仁慈、好学而知识广博。1669年,约翰·韦伯著文劝说英王查理二世效法古代中国施行仁政。1721年,德国数学与自然哲学教授沃尔夫做了“关于中国人道德哲学的演讲”。在演讲中,沃尔夫高度赞扬了中国儒家精神以及历史悠久的道德智慧与治国才能。

于是,西方人在对中国理性的向往中,把中国人当作学习、模仿的对象。在法国,18世纪第一个元旦,法国王室举办化妆舞会,参加者竟不约而同地化妆成中国人,以显示自己德操高雅。1756年春分那天,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模仿康熙皇帝,扶犁扬鞭,下地耕种,昭示百姓勤奋劳作,以慰天灵。

在这巨大的思想光环的环绕下,中国人变得几乎完美无缺。

伏尔泰曾以热情的诗句歌颂中国的哲人王:

伟大的国王,你的诗句与思想如此美好,

请相信我,留在北京吧,永远别来吾邦,

黄河岸边有整整一个民族把你敬仰;

在帝国之中,你的诗句总是如此美妙;

但要当心巴黎会使你的月桂枯黄……

他还改编了一出中国的戏——《中国孤儿》,以阐释孔夫子的道德哲学。他说:“我们对于中国人的优点即使不崇拜得五体投地,至少也得承认他们帝国的治理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优秀的。”

但是,中国人的完美形象并没有维持太久。到18世纪后半叶,当伏尔泰等启蒙主义者们将中国奉为一种浪漫理想并达到极端时,否定的力量也同时出现并开始强大。1763年,尼古拉·布朗杰在其《东方专制制度的起源》一书中,认为中国人固步自封,将自己与世界隔绝开来,古老、僵化、衰落、残暴。

在孟德斯鸠看来,“中国是一个专制的国家,它的原则是恐怖”。在这样的国家里的中国人人性邪恶,没有荣誉感。中国的气候使中华民族趋向于懒惰涣散、懦弱顺从。他对中国的礼教进行了理性的分析,他认为在中国“礼教构成了国家的一般精神”,推翻了礼教也就推翻了一切。恪守礼教并没使中国人变得诚实可信,“在中国,欺骗是允许的”,中国是“世界上最会骗人的民族”,中国人“贪利之心极浓。”在那个时代,对中国形象的否定要以孟氏为甚了。

黑格尔则说,“历史必须从中国谈起”,可中国停留在历史之外。在中国,个体没有独立性和自由。中国民族的性格特征是:“凡是属于精神的东西,自由的伦理、道德、情感、内在的宗教、科学和真正的艺术,都离它很远”。

中国人的精神一时成为西方人借以论证自己的思想的活例子,开明君主制的倡导者还是革命主义者,无论是重商学派还是重农学派,都能从中国人身上找到或正或反的证据。

不过事实上,在这些思想家的阐述中,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中国人都只是作为一种理念而不是现实而存在。正如培根所说,人类的意愿与情感随时随地干扰人的理解力,人们希望什么是真的,就会相信什么,甚至会为自己的愿望而拒绝真实的经验。此时他们所叙说的中国人已离现实中的中国人相去甚远了。但是他们毕竟都是曾经影响历史进程的思想巨人,真也好,假也好,他们对中国人的这种看似理性的分析无疑在西方有着深远的影响。

三、从天堂到地狱

13世纪末出现的《马可·波罗游记》里的中国人温文尔雅,道德高尚。

而到了19世纪末史密斯写作《中国人的性格》时,含有贬义的“中国佬”一词已根植于西方人的语言之中,“‘中国人’这一恰当的词却被排除在外”。

500年时间,真可谓是沧海桑田,中国人对西方人由蔑视到仰视,而西方人对中国由仰视到蔑视,这变化是何等的巨大,又是何等的悲哀!

我们不能不承认近代中国的落后与愚昧,要求别人对我们始终保持崇拜与仰视,那只能是自欺欺人。终于,历时两个世纪之久的中国热情在一场革命之后荡然无存,突然到来的革命打破了开明君主制度的美梦。一度辉煌的中国形象完全黯淡了,丑化了。令人吃惊的是,西方人眼里的中国人前后差距竟会如此之大,中国人突然就从光明的天堂掉进了黑暗的地狱。

793年,马戛尔尼使团访问中国,遭遇“跪礼”之辱,出访无功而返。关于中国人的恶劣印象得到“现实的”证明并迅速在西方传播开来。西方人对中国人的看法开始改变了。同一年,孔多塞在其《人类精神进步的历史画卷这概述》中认为,中华民族是停滞、平庸、屈辱、充满偏见的民族。在乔治·安森的《环球旅行记》中,中国人欺诈、贫困、堕落、愚昧无知又冥顽不化。

中英首次交战,中国一触即溃、俯首求和的现实,使中国的声誉一落千丈。此后,许多西方人处处以十足的优越感自居,傲慢地对待中国的一切,随时随地都流露出轻蔑的神情。1842年英国海军军官在《英军在华作战记》中写道,中国是个长期愚昧而又骄傲自大的国家,是一个没有自我更新能力和缺乏活力的国家。

鸦片战争,西洋炮舰战胜东方刀矛的必然结局,“天朝上国”败于“蛮夷小邦”的现实,引起了中西双方彼此在认识对方的观念上发生了逆转。

19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西海岸掀起排华浪潮,“黄祸论”盛极一时。1876年美联邦国会参众两院分别通过决议,派一个特别调查委员会前往旧金山取证。事后集成由100余人的证词组成的长达1200余面的《调查中国移民问题的联合特别委员会报告书》,其中我们看到人类最可怕的种族歧视与仇恨。

问:从社会方面说,他们是不是一个比非洲种族更优秀的种族?

答:不,先生,他们并不比非洲种族优秀。在我看来,他们比上帝所创造的任何种族都要低劣。

问:据我了解,你刚才是说,中国人在上帝所创造的一切有智慧的动物中是最低劣的?

答:我认为,再没有像中国人这样低劣的了。在非洲的若干地区,智力的标准比较低,但是道德的标准比较高;就是说,他们是比较诚实的。这些人(中国人)却已经达到了四千年罪恶的顶点,达到一种文明——这种文明是由于人口过剩产生的——的罪恶的顶点。

就连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也说中国人是一个“不道德的、堕落的和不可取的种族。”在那时的美人眼里,中国人是天生的低等动物、奴隶、乞丐、残忍的恶棍。那时有关中国的历险小说总是演绎着同样的警察与歹徒的故事。恶棍总是中国人,他们凶残狡诈、无恶不作,总是试图绑架污辱白人妇女。危急时刻,白人英雄出现了,最后将中国恶棍绳之以法。在十九世纪及其以后的西方文艺作品里,正面的中国人形象已很少出现了。

至19世纪末史密斯写作《中国人的性格》时,西方人对中国人的称呼已无一不是含有贬意的“中国佬”了。我们常说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要被人看不起,这真是每个人都应牢记的至理名言。

四、解剖中国人

“对西方人来说,中国人永远是一个迷;任何个人,无论他的知识面多宽,都不可能真正了解中国人的全部真实情况,中国人是根本无法理解的矛盾体。”一个世纪以前,亚瑟·亨·史密斯在《中国人的性格》一书的导言中这样写道。

“中国没有真相,也没有事实。”70多年前的美国人如是说。

“中国人究竟是什么德行”?西方人迷惑不解,他们试图解剖中国人。

说来也奇怪,在西方人对中国的兴趣越来越少的时候,在世界上却悄然兴起了汉学。西方人曾从马可·波罗那里听说一个神话般的契丹人,在门多萨那里将信将疑地得知一个半传奇、半历史的中华帝国的臣民。耶稣会士、启蒙主义哲学家将中国渲染成一个世俗乐园,中国的开明君主,宗教宽容、以及孔夫子的智慧,都曾令西方人困惑、仰慕、惭愧。而在英国海军军官安逊笔下的中国人狡猾、肮脏、堕落。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人的形象变得丑陋不堪。中国人究竟怎样呢?有关中国人的争议在西方冷寂了一个多世纪以后,西方人重又把目光投向了中国人,这次他们把焦点集中在了中国人的精神层面,试图以真切的实地考察和理性的思维去解剖迷一样的中国人。

利希霍芬,德国地质学家,1861年首次来华,后来得到上海英国商会赞助,在中国内地作了七次考察,足迹踏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最后著成《中国——亲身旅行和据此所作的研究成果》六卷本。中国人自古夸耀自己地大物博,到头来自己的第一本人文地理书却是由一个西洋人来完成,这不也是很可悲的事吗?利氏对中国人没有一概而论,在书中他比较详细地描述了中国19个省的人的性格特点。他写浙江人的柔软、湖南人的军事精神、江西人的小家子气、山东人的朴实和善,凡此种种,无不细致入微。

 阿瑟·史密斯,美国入华传教士,汉名明恩溥。他所著的《中国人的性格》一书的内容1890年在上海的英文版报纸《华北每日新闻》发表,轰动一时;在纽约由弗莱明出版公司结集出版,又被抢购一空。这位博学、不无善意的传教士力图以公允的态度叙述中国人。他在中国生活了22年,他看到中国人性格的多个侧面及其暖昧性。他为中国人的性格归纳了20多种特征,有褒有贬,并常能在同一问题上看到正反两方面的意义。《中国人的性格》是西方人介绍与研究中同民族性格的最有影响的著作,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它不仅影响了西方人。

对中国人的看法,甚至影响到中国人对自己的评价与认知。鲁迅、周作人、林语堂都曾专门点评过此书,中国后来所出现的对国民性的反思思潮,与此书的影响不无关系。我们后来常说中国人“死爱面子”、“因循守旧”、“知足常乐”诸如此类,殊不知,这些有关中国人性格特征的概括性的语言却是出自于100多年以前的一个西洋传教士的笔下。

大概受了《中国人的性格》一书的影响和义和团运动的刺激,至20世纪初,在西方,有关解读中国人的著作多了起来。

麦高温,英国传教士,1860年来华,他精通汉语,著有《中华东帝国史》、《华南写实》等著作,1909年,其所著的《中国人生活的明与暗》一书出版。这是作者关于中国文化的代表作,纪录了清末中国社会各个阶层的生存状况。其中对中国人的观察角度刁钻,三教九流、风俗习性,尽入笔下。虽然书中不无中国人的灰暗面,但调子已开始变得明朗,“他们确实是一个非常可爱的民族,在充满欢乐的时刻,在笼罩着悲哀的时刻,以及在激发起正义感的时刻,他们都证明了自己真正拥有作为一个伟大民族的品质。”我们发现,即使在中国最黑暗的年代,西方人一谈起中国人的精神与品质,仍不乏赞美之情,这或许正是中国人精神的魅力所在吧。

其后,又有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教授罗斯所著的《变化中的中国人》问世,书中主要纪录东西文化在中国的冲突,对中国人的民族精神予以了较为深入的分析与评价。

第一次次世界大战使西方陷入了普遍的精神危机,西方在没落,而东方文明或可成为拯救西方的一剂良药,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与西方文明相区别、相冲突的文明也只有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明了。在这样的背景与视野之下,中国人的精神似乎有再次放出异彩的征兆,中国人的形象似乎要变得光明起来。罗素访问中国,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讲,并著《中国问题》探讨东西方文明的异同,杜威、内山完造纷纷评说中国人。

1920年10月罗素抵达上海,他是带着寻找人类精神的新希望的理想来到中国的,他说,此行“带给我可怕的心灵痛苦,觉得西方文明的希望越来越微。正是在这种心境中,我到中国去寻求新的希望。”他比较中西方的文化,认为“中国人摸索出的生活方式已沿袭数千年,若能够被全世界采纳,地球上肯定会比现在有更多的欢乐祥和。然而,欧洲人的人生观却推崇竞争、开发、永无平静、永不知足以及破坏。导向破坏的效率最终只能带来毁灭,而我们的文明正在走向这一结局。”他来到中国,从中国的苦力身上发现了“下意识的美感”,从中国人的生活中发现了西方所缺乏的“生活的乐趣”。虽然在他的著作中也提到了中国面临的问题和中国人的麻木,但他所看到的更多的是优点,在他眼里,中国人与西方人相比,“更有耐心、更为达观、更爱好和平、更看重艺术,他们只是在杀戮方面低能而已。”

罗素的这些赞美之词使我们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启蒙运动的时代。所不同的是,此时,西方人对中国人已有了几百年的接触与了解的历史。我们不能说这些西洋人对中国人的描述与分析是没有偏见,是完全准确的,但我们不能不承认其剖析的深刻。在他们之前,恐怕还没有哪个中国人对自己民族的性格与精神有如此详尽与透彻的认识,至少从留到后世的书本中我们找不到。

五、说不尽的中国人

山重水复疑无路,中国人的变化太快,西方人两眼迷朦,总也赶不上趟。

改革开放、全球化和“中国热”使西方人再次获得近距离观察中国人的机会,正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赞扬与贬低、“威胁论”与“破产论”,在这山重水复间,历史似乎又来了一个轮回。

呵,中国人,真的是永远也无法将你道尽。

二十世界的中国和世界,世事纷乱,西方人头脑里的中国人形象也是杂乱无章的。学者们在赞扬中国人的美德,而在老百姓的脑海里,拖着长鞭子的肮脏、卑贱的中国人形象还久久不能挥去。人就是这样一种主观性很强的动物,一旦对某个人留下了某种印象,这种印象就很难再改变。

看似已比较清晰的中国人形象,到了二十世纪以后又变得迷雾重重,让西方人困惑不解。

二次大战,中国突然成了美、英的盟友,蒋介石的大幅照片被《时代》杂志刊登,宋美龄成为美国的热门人物,林语堂的《生活的艺术》畅销美国。那个被遗望的、充满智慧与和平精神的中国人形象又复活了。

遗憾的是,蒋介石和中国战区令他们失望,当美国人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心境稍许平静下来,中国人的愚昧、腐败与无能再次成为美人官员的口头禅。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接下来的土改、三反五反、“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在西方人看来更是一团迷雾。有如中世纪对异教徒的疯狂仇视,资产阶级政府对世界上所有的红色政权都心怀敌意。在他们的描述下,中国人都成了疯狂的“红色妖魔”。而那时的西方学者和青年大都思想“左”倾,对社会主义中国给予同情和支持,对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也抱以极大的热情。在他们眼里,革命的中国人是世界的希望所在。中西隔绝,再次回到想象与虚构的年代。

20年转眼过去,中国的国门再次打开,突然打开的国门让中国人和西方人对彼此都感到新鲜,中国人如饥似渴地引进西方的知识与理论,西方人也对中国人充满了好奇。西方人终于看到中国人与前苏联人毕竟不同,他们“终于向资本主义迈出了第一步”,他们相信中国人正在走向西方。他们看到了中国人的某些“阴暗面”,但没有过多地指责。

但后来西方人发现他们的梦想破灭了,在一场风波之后,中国除了变得更开放,更强大,其余什么也没有发生。90年代,中国代替了苏联成为了西方的假想敌。一时间,在一些人眼里,中国人成了西方最危险的敌人。尼克松提出中国威胁,《正在觉醒的龙——在亚洲真正的危险来自中国》、《即将到来的美中冲突》等高呼“中国威胁论”的著作纷纷问世。我们自己也想不通,中国人在西方人眼里咋就成了这样,这不得不让我们想起19世纪的“黄祸论”,历史似乎又来了一个轮回。

全球化拉近了中国与西方的距离,经济的持续发展使中国再次成为世界的焦点,西方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中国人。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我们听到的更多的是西方老百姓对中国人的切身感受。

最近报纸上一篇名为《老外看中国人美德与陋习》的文章记述了许多在中国工作的西方人对中国的评价:

中国人对父母的关爱和对老人的尊敬更是让许多“老外”啧啧称道。

在西门子公司北京分部实习的德国学生斯文·科切纳对热心的中国同事十分感激。他说:“他们总是十分乐意地帮助我解决任何困难。在德国,同事之间的关系远没有这样亲密友好。”爱好旅行的他在旅途中向中国人问路,也总能得到耐心的解答。

“总体来讲,中国人友好而乐于助人,彼此之间也尽可能相互扶助。中国也有穷人,但政府和好心人至少会给他们提供食物和避难所。在一些西方国家,无家可归者和乞丐要比这儿多得多,”在中国从事新闻工作的澳大利亚人约翰·伊文说。

然而,为一家中国媒体工作的新西兰人格雷格·卫切莱则指出,虽然中国人在小群体中保持温文尔雅,在人多的公共场合却常常表现得有失风范。

在拥挤的大城市里,人们对秩序的视若无睹已经惹恼了很多“老外”。卫切莱说:“每当我排队等候上车、买票或在快餐店点餐时,总看到有人插队。”

无论是褒是贬,至少西方人看中国人的眼神终于变得平和了。中国在变,中国人的精神在变,西方人眼里的中国人的精神也在变化。

延续几个世纪的目光仍在延续,透过这目光,西方人究竟看到了怎样的中国人呢?有这样一组关于西方人评价中国人的词语,虽然简略,却可看出西方人眼里的中国人的大致的样子。褒义词:勤劳、节俭、友好、好客、有人情味、工作努力;贬义词:世故、没有礼貌、不文明、冷漠、虚伪、爱面子、拜金。如果要列举的话,这种词还有很多,说也说不尽。

六、凝视“第三只眼”

古人云:每日三省吾身。古希腊人云:认识你自己。

唐太宗留下千古名言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西方人的眼睛是一面镜子,多照照西洋镜并没什么坏处。如果聪明一点,从这面镜子里,我们不仅能很好地看清自己,还能从镜子的折射中更好地看清西方人。

西方的月亮并不比中国圆,西方人眼里也会钻进沙子。

从西方人的眼睛里,我们首先看到的应是我们自己。西方人的眼睛是一面镜子,有些人天生是不喜欢照镜子的,他们不相信那些呆头呆脑的西洋人能真正地认识中国人。可问题是,西方人不能认识中国人的特性,中国人自己就能认识了吗?几个世纪以来,中国人要么盲目自大要么盲目自卑,所缺少的正是对自身的清醒认识。

事实上,无论是个人或一个民族要认清自己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公平的、清醒的认识。我们的生活中不是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和“知人易,知己难”等说法吗?当西方人看我们的特性格外时,他在有意识或无意识中总是将我们的现象和他们自己的现象作一个比较。而好多东西尤其是精神的东西只有经过比较才能发现其独特处,发现其优点与缺点。比如,说中国人“因循守旧”,这正是通过与西方人的进取精神相比较得出的结论。在没有比较的古代中国,有谁提出过这个问题呢?再说,人类都有“护短”的心理,要承认自己的缺点是颇需勇气的,并且往往有种种顾忌,而西方人对于我们的短处往往就能直言不讳地和盘托出。因此我们真要认清自己,深刻地了解自己,一方面自然是要靠我们自己来研究自己,分析自己;另一方面也必须有“第三只眼”的存在,只有这样才可能形成立体的认识,否则我们的认识只能是停留在一个平面上,而人的精神是尤为复杂的,单单的平面的认识是不可靠的。鲁迅曾说:“了解与承认自己的弱点,不是耻辱,惟有不努力从事民族的改造,不看清民族的出路,才真正是耻辱。”先生的话在今天看走来,仍让人有醍醐灌顶之感。

但我们做事情又往往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最终走向事物的反面。现在更多的中国人倒不是去相信西方人对中国人的评价,而是“言必称希腊”,过于盲从了。以至一谈到中国人的国民性,他们就咬牙切齿,先是将其批得体无完肤,然后再踏上一只脚才甘心。说白了,在他们的眼里,西方的月亮就是比中国的圆。

既是镜子它就和真实隔着一层,有时它甚至会是哈哈镜。当西方人凝视我们时,他们的眼睛里既有中国人的影像,同时也嵌着自身历史文化的瞳孔,因此对中国人的反映有真实的一面,也会有变形、歪曲的一面;有受其社会文化、政治因素所左右,夸大想象的部分,也有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盲点”。甚至还会有意无意地借中国这壶“老酒”,去浇他们自己心中的“块垒”。

异域形象,不仅是对异域文明的真实反映,它往往是主体根据自身的传统模式和自身需求进行重构,渗透着本土情感与主观意念的创造物。因此,异域形象,既有真实,也有虚构;既能反映异域文明,又能表现本土文化精神。凝视几个世纪以来西方人看中国人的那扑朔迷离的眼神,我们不仅能看到他们的深刻,也能看到他们的自欺与欺人、虚妄与偏执、傲慢与偏见。当我们认清了这一点再去看西方人对中国人的那些千奇百怪、前后矛盾的评说时,我们就会见怪不怪了,西方人也都是些凡夫俗子,他们的眼睛并非火眼金睛。

鲁迅先生在为日本友人内山完造所著《活中国的姿态》的序文中曾写道,一个旅行者走进了下野的有钱的大官的书斋,看见有许多很贵的砚石,便说中国是“文雅的国度”;一个观察者到上海来一下,买几种猥亵的书和图画,再去寻寻奇怪的观览物事,便说中国是“色情的国度”。连江苏浙江方面,大吃竹笋的事,也算作色情心理的表现的一个证据。然而广东和北京等处,因为竹少,所以并不怎么吃竹笋,倘到穷文人的家里或者寓里去,不但无所谓书斋,连砚石也不过用着两角钱一块的家伙。一看见这样的事,先前的结论就通不过去 了,所以观察者也就有些窘,不得不另外摘出什么适当的结论来。于是这一回,是说支那很难懂得,支那是“谜的国度”了。或许中国人在西方人眼里的难以理解,在这里可找到答案了。

几个世纪以来,西方人眼里的中国人的形象变幻莫测,他们的眼睛里始终夹杂着宗教、文化与政治的沙子,到现在,他们或许可以揉净眼睛,对中国人看个真真切切了,但也有可能有些沙子钻得太深太久,根本无法除去,或者旧的沙子没有了,又会钻进新的沙子也未可知。看来无论是中国人的自我评价也好还是西方人对我们的评价也好,我们都需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

报上的一篇趣文谈到现在中国人去了西方国家,西方人对中国人常有几大疑问:

一是“你最震惊的事情是什么?“因为以西方人对中国的了解,觉得你们来自“黄土地”上那个至今还“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穷乡僻壤,乍一到我们这灯红酒绿的发达世界一定觉得头晕目眩,应该有很多感触吧!

二是“用筷子怎么喝汤?”许多老外下功夫练习使用筷子,到了中国餐馆就拒绝用刀叉,说是不使用筷子就吃不出中餐的滋味。可是有一件事许多外国人始终搞不明白,那就是用筷子怎么喝汤?因为在他们的脑海里,中国人就是和筷子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认识一经固定,有些看似简单的问题也变得难解了。

三是“为什么中文这么难?

许多外国人对中国文化感兴趣,想学中文。但是往往练了一会儿“妈、麻、马、骂”以后就有点泄气:“为什么中文这么难?”中文对西方人来说有点难不假,但更要命的是西方人学中文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在他们心里中文就和中国人一样如迷一般。在他们的语汇中,往往用“中文”这个词泛指不可理喻之事、或看着新鲜但又没有多少实用价值的东西。英语里有“中国迷宫”(CHINESEPUZZLE)的说法,任何晦涩难懂的事都可以用这个词形容。另外,“中国盒子”(CHINESEBOXES)原指大盒子套一串小盒子的中国小玩艺儿,现引喻复杂之事。

四是“你会功夫吗?”

走在国外的街头,时不时一些外国人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冲你划拳踢腿,嘴里含混不清地说:kongfu(功夫)。原来这是些功夫爱好者,想与中国人交流一下体会。一旦聊起来,他们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会功夫吗?”在许多外国人眼里,中国人从小就练功夫。

这或许未必是普遍现象,但却很可以说明一些问题。这里既可看到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痴迷,也有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种种误解。看来自己要看清自己不容易,别人要彻底看清自己也一样不容易。

 天使还是魔鬼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小时候,我们常常会指着电影里的某一人物迫不急待地问父母。

世上的人千差万别,但我们却总爱简单地以好坏类之。

中国人有13亿之众,其品性岂可一概而论,但在西方人眼里,我们要么是天使,要么就是魔鬼。

崇拜与期望:中国——永远的精神家园

到北京去,去瞻仰最伟大的人!

伏尔泰说:“东方是一切学术的摇篮,西方的一切都是由此而来的”,所以应尊称中国为“先生”。

波维尔说:“如果中国的法律变为各国的法律,中国就可以为世界提供一个作为归向的美妙境界。到北京去!去瞻仰最伟大的人,他才是上天的真正而完全的楷模。”

我们只知道有许多中国人“崇洋媚外”,殊不知许多西方人也曾对东方文明充满着崇拜。

对于西方人来说,发现中国的意义与其说是物质上的不如说是精神上的,对中国人的特异精神的发现与想象甚至成了西方资本主义思想启蒙的一个诱因与一面旗帜。正如伏尔泰所说:“欧洲王公及商人们发现东方,追求的只是财富,而哲学家在东方发现了一个新的精神和物质的世界”。中国的文官制度与考试制度,中国的圣哲文化与贤明统治,中国的语言文字与文学艺术,18世纪的欧洲启蒙思想家们对来自中国的思想充满着崇拜之情。

20世纪初的中国处处以西方为师,西方成为中国的“先生”,只是这位“先生”并不尊重中国这个“学生”而已,所以鲁迅先生写文章说,“为什么先生总是打学生?”而在两个世纪之前,情况却正好相反。伏尔泰在《风俗论》中说,对正处于启蒙时代的欧洲来说,应尊称中国为“先生”。他还说:“作为一个哲学家,要知道世界上发生之事,就必须首先注视东方,东方是一切学术的摇篮,西方的一切都是由此而来的。”伏尔泰在盛赞儒家学说的同时,甚至还在礼拜堂里挂起孔子像,朝夕膜拜,并通过赞扬孔子来抨击法国专制主义和基督教文化。儒家文化成为欧洲启蒙运动者汲取精神力量的源泉。

伏尔泰对中国的偏爱,还反映在他改编的《中国孤儿》一剧中。中国元杂剧《赵氏孤儿》是第一部传入欧洲的中国戏剧。剧情发生在公元前7世纪,晋灵公时文臣赵盾和武将屠岸贾不睦,屠欲杀赵,后用计在灵公前诬告赵氏不忠,将赵家斩尽杀绝。忠于赵家的老医生程婴陷匿并抚养了赵家惟一幸存的后代,20年后报了冤仇。原剧有弄权、作难、搜孤、救孤、除奸、报仇等段落,伏尔泰摘选了搜孤、救孤的情节,希望体现一种道德影响,于是,将故事发生的时间往后移至元代,并把诸侯国内部“文武不和”改为两个民族间的矛盾。改编的剧本描写了成吉思汗入主中国后,搜求前朝遗孤,抓了遗臣盛缔。盛缔同程婴一样献出自己的儿子,救出了前朝遗孤。盛妻奚氏与成吉思汗曾有旧情,于是成吉思汗提出条件,若奚氏肯异地改嫁,则他可以免于追究。但奚氏爱子爱夫,宁死不从,在场的成吉思汗深受感动,宽恕了所有的人。伏尔泰深信,该剧是第一流作品,有助于了解中国人心理,而把中国人民的道德显示在法国人面前,胜过所有关于中国的论述。他说有关孔子的道德学说已包括在这五幕剧中,所以《中国孤儿》又名《儒家道德的五幕剧》,体现了伏尔泰“文明战胜野蛮”的主旨。

狄德罗赞美中国儒学说:“只须以理想或真理,便可治国平天下。”霍尔巴哈说:“中国是世界上唯一的将政治和伦理道德相结合的国家。这个帝国的悠久历史使一切统治者都明了,要使国家繁荣,必须仰赖道德。”当时一些启蒙思想学者甚至认为,法国的得救与否,全赖于是否能够充分吸收中国高尚的精神。对此波维尔在他的《哲学家游记》一书中说:“如果中国的法律变为各国的法律,中国就可以为世界提供一个作为归向的美妙境界。到北京去!去瞻仰最伟大的人,他才是上天的真正而完全的楷模。”

崇拜中国儒家思想的还有德国近代思想巨人莱布尼茨。莱布尼茨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在许多知识领域都有建树。他极为推崇中国儒家思想。在其给法国宫廷顾问德雷蒙的长信中盛赞中国哲学,他写道:“这种哲学学说或自然神论是从约3000年以前建立的,并且极有权威,远在希腊人的哲学很久之前。”他认为中国的天命、天道是天在其运行中确定不移的法则,要服从理性的法则就必须顺天,以达到先定的和谐。

莱布尼茨的学术思想中渗透着中国文化的精髓,这在他的科学思想和哲学思想方面表现得最显著。1697年莱布尼茨开始同在北京的传教士白晋神父通信,共同探讨《易经》长达6年之久。他通过白晋神父了解《易经》,并对《易经》中类似二进帛的算法极感兴趣,他用对卦的数学配列顺序深入研究,终于发现了《易进》的二进制原理,最后的研究成果就是莱布尼兹于1703年写的《论二进位制算法》。

莱布尼茨充分认识到中国文化对欧洲近代文化发展的重要意义。他呼吁欧洲社会重视东方源远流长的文化,不要以为欧洲是最理想的美好社会。他认为,在东方幅员辽阔的大地上,还有一个有着更完善的人伦道德的民族存在,这就是中国。他鞭挞了西方社会只重物质经济技术,而道德精神却日益堕落的社会风气,认为治疗西方社会这种弊病的良药是大力倡导中国重人伦道德、修身和睦的文化。他为此向欧洲社会发出忠告:“在我看来,我们目前已处于道德沦落难以自拔之境。我甚至认为必须请中国派遣人员,前来教导我们关于自然神学的目的和实践,正如我们派遣教士到中国去传授上帝启示的神学一样。因为我相信如果任用哲人担任裁判,不是裁判女神的美,而是裁判人民的善,他一定会把金苹果奖予中国人。”

18世纪的欧洲思想界,为了追求理性和现实生活的结合而大力赞扬中国,中国的思想文化成为欧洲启蒙思想家们汲取精神力量的源泉,启蒙运动中的各家各派都能从有关中国的信息中找到自己的所需并将其视为榜样。其中包括法国政治经济学家、重农学派的代表魁奈。1767年,他所著的《中国专制制度》一书充分反映了这一学派对中国制度的钦佩。在魁奈去世之后,他的学生在悼词中将他称为孔子思想的直接继承人。他为实现孔子教导和道德规范,以节制私欲、爱邻如己、敬天爱人等作为行动准则,由此他也被重农学派门徒冠以“欧洲孔夫子”的尊称。

以重农学派创始人而流芳百世的魁奈在政治上是一个开明专制制度的拥护者。他将中国看作是一个符合自然秩序的完美楷模。他曾说:“自然秩序为人类所有立法、所有政治、经济及社会行动的最高原则。”他认为,中国正是由于遵守自然规律,才得以年代绵长,疆土辽阔,繁荣不息,并拥有一个稳定而持久的政府。这个范例证明了魁奈的经济理论,即只有从事农业的民族才能组成稳固持久的国家,这样的国家有能力进行稳固的全面管理,确切地服从于自然规律的不变制度。因此,在这样的场合,农业本身构成了这些国家的基础,土地成为能够满足人民需要的财富的重要来源。在魁奈的建议和指导下,1756年,法王路易十五仿效中国皇帝郑重其事地举行春耕仪式,以鼓励法国农业的发展,并公开表示同意重农学派的意见。

 随着英、法资产阶级革命的完成和对中国的殖民主义侵略战争的开始,中国人的形象逐渐变得黯淡了。当中国国门被西方炮舰打开以,显现在西方人面前的并不是一幅美好的图画,原来那里也充斥着腐败与落后、愚昧与黑暗,而在殖民主义者的描述下她越发显得丑陋不堪。但许多西方人尤其是学者们却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中国人的美好精神已成了他们心中的一个梦,一个舍不去的美丽的梦幻。歌德描绘了一个阳光明媚的、童话般的中国:“……中国人在思想、行为和情感方面几乎和我们一样,使我们很快就感到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人,只是在他们那里一切都比我们这里更明朗,更纯洁,也更合乎道德。”

在拜伦笔下,中国也成为一个美丽的幻影。他的长诗《唐璜》中有这样的诗句:大洋两岸都是他的;从锡兰,/印度或遥远的中国开来的船/无一不为他卸下馨香的产品;……遥远的中国开来的船。在这里,中国只是一个象征,一个关于虚无缥缈的远方的象征。

对于有关中国和中国人的一切形象,他们宁愿将其虚化为一个理想之物而不去理会她的现实与真实。处于社会思想解放的时代,他们需要找到一个“先进文化”作为榜样,需要有一个相异于自身的文化作参照系,也需要有一些外界文化的冲突与刺激,以此作为传统思想堡垒的突破口。一个没有基督的,有着孔夫子与康熙的中国文化的到来,正逢其时。有人评论说,中国的儒家思想文化之于欧洲的思想启蒙运动,其结果是“拿东方之火煮熟了西方的肉”,此话听上去虽有自大之嫌,却也不无道理。

到中国去寻求新的希望!

一战让罗素“觉得西方文明的希望越来越微”,于是他决定“到中国去寻求新的希望。”他说,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能让地球“有更多的欢乐祥和”,而欧洲人的人生观只能“导向破坏的效率最终只能带来毁灭”。

红色中国让西方左倾知识分子感到兴奋,他们说:“中国代表着人类向往乌托邦的最后努力,它的社会主义建设,比历史上任何乌托邦实践都更具有现实的可能性。”

20世纪90年代,一位德国学者说:“中国的发展给人们指出了一条摆脱全球资本统治的破坏性进程的出路,也使人们产生了一种对社会主义前景的希望。”

19世纪中期以后,对中国的崇拜热潮消沉下去,但中国却永远地作为西方人精神上的“他者”而存在下来。地域上,他是与西方相对的遥远而神秘的东方;文化上,他是不同于工业文明的乡土精神;现实中,他们总是走着与西方不同的道路。他们通过这个“他者”来反观自己,认识自己,寻求自己的所需。当他们陷入狂热时,他们在他身上找寻平和;当他们趋于保守时,他们在他身上找寻激进;当他们对自己的前途感到渺茫时,他们总能在中国找到新的希望。

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在西方造成了普遍的信仰危机,西方人对在此之前一直充满着自信的西方工业文明产生了深深的疑虑。许多西方知识分子再次把目光投向远方的中国,试图在那里发现精神的曙光。

大战的浩劫给英国学者罗素“带给我可怕的心灵痛苦”,对西方工业感到失望,“觉得西方文明的希望越来越微”。1920罗素访问中国,试图“到中国去寻求新的希望”。那时的中国正处在黑暗的年代,外敌入侵,军阀混战,官员腐败,积贫积弱,劳动人民生活在在水深火热之中。罗素对于中国的黑暗现实并没有视而不见,他在《中国问题》一书中对这些现象一一予以揭露和分析。即便如此,他仍然对中国人赞叹有加,中西对比这下,他发现中国人所拥有的正是西方人所缺失的,这就是东方哲学,这或许正可作为医治西方病症的一剂良药。

在罗素看来,与西方工业环境的重压相比,中国人的生活有着更多的乐趣。他说:“人生的乐趣,是我们生活在工业文明的时代,受生活环境重压而失去的最重要、最普通的东西。但在中国,生活的乐趣无所不在。”“我认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比英国人贫穷,但去到比英国人更快乐。”

与西方人的人生观推崇竞争、开发、永不不满足与破坏相比,中国文化中蕴含着更多的人道主义与和平主义的因素。罗素警告说,现在那些自称“文明”的国家,滥用封锁、毒气、炸药、潜水艇和黑人军队,很可能在未来几百年里互相残杀,从世界舞台上消失,而只剩下那些爱好和平的国家。而中国正是这样爱好和平的国家,“中国人能自由地追求符合人道的目标,而不是追求白种民族都迷恋的战争、掠夺和毁灭。”“中国人摸索出的生活方式已沿袭数千年,若能够被全世界采纳,地球上肯定会比现在有更多的欢乐祥和。”中国的儒家学说教人自制、中庸与谦恭。中国人凡事都心平气和,对自己有所约束,不走极端。所以“中国很少发生血淋淋的战争。在这样的国度里,刀兵之灾没有我们厉害。甚至中国的孝道比起西方人的爱国,也要更有益于和平。罗素认为中国的孝道或许是孔子伦理中最大的弱点,但是“孝道再怎么过分,它的危害也及不上西方人的爱国”。他说,爱国主义是对作战的某一方尽忠,孝道则不然。因此,爱国主义容易导致军国主义。“为国尽忠的最好方法就是杀人”,“家族感情比国家观念的危害要来的小。”

在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中,正确的道德品质比细致的科学知识更重要。而“现在的西方人正好走向另一个极端,认为技术上的功效最可贵而道德则毫无用处。”“科学是我们的上帝,我们对它说:‘尽管你会杀死我,便我仍然信任你。’于是,它便杀死我们。中国人没有这样的缺点。”

罗素尤其推崇中国的道家文化。中国道家倡导自然无为,主张“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而对于“占有”、“自恃”、“支配”,白人国家和个人却“趋之若鹜”,至尼采更把这一切归结为哲学。罗素提到《庄子·马蹄》中的寓言。马有其真性,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于是烧之剔之,连之编之,饥之渴之。结果马死之过半。罗素认为西方人所走的正是伯乐治马的道路,其结果只能导致破坏。

罗素在中国各地的演讲和其著作中都表达了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与期望。他本打算到中国教学,但最后还是离开了中国,他说:“日之久了之后发现我可以教他们的一天比一天少,而他们可以教我的却越来越多。”他呼吁中国要团结御侮,发展经济,重视教育,但不要一味“全盘西化”,要珍视自己的传统美德。他说:“我期待中国人给我们一些宽窄的美德、深沉平和的心灵,以回报我们给他们的科学知识。”

二战以后,著有《历史研究》与《人类与大地母亲》等历史、文化巨著的汤因比在对全球性问题的关注与反思中也对中国文化予以极高的期望。他在《历史研究》中对西方工业文明在地球上的盲目扩张采取了批判的态度。他认为,西方工业文明重物质轻精神,对自然界大肆掠夺造成严重的破坏,技术的高度发展使西方世界制造出威力巨大的原子武器与细菌武器,这使得人类随时面临着灭绝的危险。

汤因比认为克服全球性危机的惟一途径是实现世界的永恒统一与和平,即应建立起一个符合宪法的合作的“世界国家”。而“世界国家”的建立仅仅有政治与社会方面的转变是不够的,价值观与人类精神的根本转变才是更为根本的方面。他认为政治与文化统一的模式中中华帝国的模式最值得效法,中华帝国自汉以后,既有统一的儒教意识形态,又有广泛的宗教宽容性,使得它在保持广大领土的有效统治的同时,又能吸收融合外来文明的因子促使自身文明的发展。中华文明不但有效地保持了几千年的政治与文化的统一,而且中华文明具有“天下一家”的“全球”的观点,因为在近代以前的一千多年间,中国人有一种生活在统一的世界国家中的意识。他认为这种意识非常重要,因为“要避免生物圈的环境污染,以及资源枯竭等危险,依靠狭隘的政治国家是无能为力的,应该以整个地球的规模来克服它。今后的人类如果要免遭灭顶之灾,就要像中国人曾在他们的地域上建立‘世界国家’那样,建立全球性的‘世界国家’。”

无论是罗素还是汤因比,他们所看重的都是中国的传统文化,而至“红色中国”的出现,中国形象又焕发出新的意义。对那些思想左倾的西方知识分子来说,一个革命的、社会主义的中国让他们看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希望与未来,他们再次对她充满了期盼。

斯诺的《西行漫记》开启了红色中国的理想化形象。在20世纪西方的左翼文化思潮中,中国形象扮演着重要角色。49年之前西方记者笔下的共产党统治的“边区”,“无乞丐,无鸦片,无卖***本关键字已替换***,无贪污和无苛捐杂税”,几乎是“一个柏拉图理想国的复制品”,那是“一个生活在未来的光明中的国家”。50年代,革命的中国形象影响了法国的一代青年,如同启蒙运动时代的复活,中国再次成为许多西方知识分子向往的地方。20世纪60年代前后,他们中的许多人带着这个信念来到中国。他们在红色政权的盛情款待下,走同一条路线看同一些地方,从广州到北京,从北京到延安、大寨……回到西方又说同一些话,歌颂这个遥远、古老的东方帝国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相信,像毛泽东领导的那种不断的、彻底的革命,昭示了人类改变自身与社会的最新希望。

那些激进的“朝圣者”们,发现的是一个“全新的社会”,既不属于传统的中国又不属于现代西方;既不属于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又不属于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中国开辟了一条独特的现代化道路,解决了人类向自由与幸福进步的大问题。

比物质成就更为重要的,是红色中国所体现出来的精神价值。建国短短几年,中国的社会主义不仅取得了经济上的巨大发展,而且还以不断的革命来彻底改造人,完成历史与人的进步,先是政治经济革命,然后是“文化大革命”,这一切都让西方激进的知识分子们感到兴奋。他们眼里的尽管并不富足,但是幸福,人民高尚淳朴、公而忘私、社会平等自由,这正是人类精神道德的榜样。西方那些从红色中国归来的政治朝圣者兴奋地说:“中国代表着人类向往乌托邦的最后努力,它的社会主义建设,比历史上任何乌托邦实践都更具有现实的可能性。”

中国的改革开放之初,许多西方的知识分子都误以为中国要走资本主义道路,他们为此感到失望。但90年代初东欧巨变、苏联解体,他们很快发现蓬勃发展的中国成了社会主义的唯一的希望所在。我们看到,近些年来虽然不时有“中国崩溃论”或“中国威胁论”等等出炉,但这恐怕也只是少数人的惊世之论罢了。我们仍然能看到,许多西方学者热衷于对中国道路的探讨,热衷于将中国的成就与东欧、苏联、印度的情况进行比较,得出的结论往往是中国的道路是正确而光明的。

中国再次成为许多西方国家学习的榜样。据说,现在俄罗斯官员到中国访问,见面后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老大哥,我们是来学习的。”这或许会让中国人听起来不习惯,因为“苏联老大哥”在中国几乎早已成了一个习惯用语了。一个中国官员在报纸上写了这样一件事,他去俄罗斯考察,结识了一位老列车长,他是个布尔什维克,他对苏联的解体、苏共的解散感到万分地痛心。临行,他对中国这位官员说:“列宁讲过,不要忘记东方。他很尊重孙中山。现在,寄希望于你们中国了。”

一位德国学者说:“所有国家的共产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欢呼中华人民共和国在社会主义道路上所取得的历史性进步。他们希望。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就能够抗衡资本主义,并成为一种与资本主义形成对比的历史性选择。由于前苏联和东欧国家社会主义的失败,资本主义似乎取得了胜利,而且也越来越不掩饰其在历史方面的落后。共产主义者正在伴同这场围绕社会进步展开的复杂的角逐,为中国13亿人的福祉表示声援、寄予同情和最良好的祝愿。”“所谓社会主义在社会实践中已经失败的说法是错误的。社会主义在欧洲遭遇到后果严重的失败,但这不是社会主义思想的失败。中国的发展给人们指出了一条摆脱全球资本统治的破坏性进程的出路,也使人们产生了一种对社会主义前景的希望。”他认为,当今的资本主义越来越明显地暴露其无能,在经济发展速度不断加快的同时,它已无法解决日益严重的全球性问题,例如越来越多的国家发生社会劫难、暴力和战争频仍、南北之间的鸿沟加深、环境遭到破坏、对地球资源不负责任地随意开采等。“因此,现在世界越来越明确地要求成功塑造一个资本主义的对立面。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重要意义以及今天中国所发生的一切也正在于此。”

中国正是作为一个对立面而存在于西方的视野之中的,即是对立面便意味着有时你会遭到敌视,有时你也会被寄予某些自身无法实现的希望与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