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w转阵营.任务成就:程小东处女剑《生死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8:48:17

东瀛武士,泛海而来,赴中日武术界十年斗剑之会,不为身外物,只求公平一战,一畅心怀,让生命在真剑搏击中绽放刹那光华。这是古龙《一剑镇神州》(原名《浣花洗剑录》)式的情节,是香港武侠片对日本武士心理的典型展示,体现着中国文化对日本文化一种具有亲缘性异质文化的解读和传译,实质日本文化是否以求战、战死、战死在高手之下为武士人生的最高境界乃至唯一追求,实在是个仍须探讨而难以定论的问题。

徐少强所饰的柳生新阴派剑客宫本一,身负德川将军光耀本国、师父以生命相激励和自身抱负的三重期许,为与中州剑客代表、刘松仁所饰的“剑圣”步青云一决高下,其所求单一、心思单纯。这与斗剑会承办方——武林世家圣剑山庄夏侯氏,汲汲于借日本之力重振“武林第一”的声威;幕府特使伊贺派忍者金田八(高雄)以卑鄙手段谋窃少林武学秘籍,掳劫中原武林人士,为幕府统治世界张本,两种使中日武术界奥林匹克盛会政治化的行径,形成了鲜明对比。当宫本发现幕府和金田意图使斗剑政治化、阴谋化、卑劣化,先后三次出手——一止步青云饮毒酒,二追究金田八制造爆炸事件的根底,三手刃本国败类金田及其手下,这一过程中他所追求的正义与光明正大,与中原剑圣步青云达到了一时的契合。

两者的最终对立在于:对武学与人生目标的追求不同,这是两人在圣剑山庄第一次见面,对着客厅屏风所画的梅花,展开一番语言的交锋所揭示的,宫本但求“开如樱花之灿烂”,所持的是一把武者之剑、勇者之剑,信奉的是力量和战斗;步青云则以“立如梅花之耐寒”自守,所秉乃仁者之剑、侠者之剑,坚持的是忠恕、恬退与气节。步青云没有宫本那样志在必得、誓争第一的斗意和“遇佛杀佛、遇亲杀亲、挡我路者皆死”的杀心,他的仁者之剑是用来拯危扶溺,他的侠者之剑是用来荡涤邪恶,无辜的人他不会杀,争名逐利之举,他毫不起劲;其所以在心上人死去、众多武林人士受难之后,终与宫本一战,乃因宫本为激他出手斩杀了他的少林师叔。为激敌而杀无辜;决斗中以德报怨,忍长剑穿腹而助敌脱险,日本武者之剑与中原仁者之剑的对立于此判然立见。

更有甚者,步青云与宫本大战三个回合,宫本的武功明显落于下风,步青云如有斗意、有杀心,以争第一、诛仇敌为己志,则施出全力或在第二个回合末段占到上风时乘势进迫、痛下杀手,杀宫本或断其手足谅亦不难;然而第三回合,自悬崖下救回宫本和自己后,左手右臂反而为宫本所断,虽亦剑插宫本小腹,但剑已去、手臂已断、再战之力已失,宫本虽伤而刀仍在手、其武士意志仍足以支其再战,步青云唯有驾轻功奔逃的份儿了,无疑这场决斗,结果是步青云输了!何以至此呢?宫本所代表武士的心境是清明的,在战斗中头脑里只有战斗本身,不存在其他,打起来全力以赴;而中国仁侠却思虑多多,出手尚留余地,敌人遇险更要伸手相援,其气势、其算计、取胜的可能性已先天不足。战斗就是战斗,兵不厌诈乃是常规,宫本是从武道的常规出招,在最后一个回合中看似自然而然地使出了带鞘举刀击敌的阴招,以鞘为幌,分散了对手的力量,夺取了决战的胜利;而步青云计不及此,简直心不在焉,身处决战之局,心却不在战斗之内。在两强武功相去不远,胜负只是尺寸之差,且对手为人自己也完全清楚的情况下,如此对敌实属失算,这是电影对“君子可欺以方”的有力揭示。

 

《生死决》先声夺人的是它的影像,包括镜头运用、画面构图、人物造型、剪接与动作设计,是一部风格突出、影像极其锐利的现代武侠电影。程小东亲自执掌全局的处女剑可谓一鸣惊人,尽管与《名剑》相比或许内涵不够丰富和细腻,色彩偏于单调和冷厉,然而此片仍然具有新浪潮电影力求视听语言新突破的鲜明特征,标志着香港武侠片的技术运用和动作设计达到了一个新层次。说到武打设计,本片对深作欣二开辟时代剧新天地的《柳生家族的阴谋》(1978年)确有借鉴之处,如以全身黑衣的忍者夜探少林寺藏经阁开场,与《柳生》一片开头忠于次子忠长的土井和忠于长子家光的柳生两组人马,夜探已故将军的灵堂,从情景设置、出场人物到打斗风格,如出一辙。深作欣二那种强悍凌厉的快镜剪接,急管繁弦却又板眼清楚的击剑动作,以及杜绝花哨、一招制敌的干脆风格,在步青云闪电般出击、剑压东洋忍者的亮相中,得到了更为完美的发挥。

 

本片日版片名《妖刀·斩首剑》称此为SFX科幻武侠剧,从本片一首一尾步青云自少林禅堂倒退滑行破窗而出和步青云、宫本一自断崖下凌空抱腿飞返崖上(犹如体操动作)来看,对轻功的展现确是如幻影亦如电,SFX之名,当之不虚。正因有我国轻功传统及香港电影“威亚”实践的支撑,本片中的忍术奇技,是日本影片难以望其项背的。如夜空中结队漂浮、扑击路人的人鸢(其形象与原理犹如动力伞),数名忍者结成、使大地震动以至裂缝的“巨人”,以及一行忍者身负箱式肩舆凌空飞行、穿越绿林,均以电影中前所未有之奇景给人以视觉上的强烈震撼。而刘松仁、徐少强分别以登萍渡水、踩剑借力的方式抢渡湖心小舟,从山崩石飞的海边崖下跃回崖上,既弹力十足,又有所借力处,美感之余兼具实感。更难得的是,这些飞行场面全出之以生活中本来的节奏,并未用“慢镜头”加以虚化和强调,比十年后同一设计者《东方不败》所开创的、慢镜所夸张的“神仙飞”完全不同,窃以为,《生死决》的剧情、影像合理性要双双远超程小东此后的作品,如《奇缘》、《秦俑》、《东方不败》、《七金刚》;程叔对电影语言的驾驭当然是日臻圆熟,至于观赏效果和实际成就,其处女作与成熟期作品则各有千秋。

《生死决》的剧作对影片的成功也是功不可没,整体情节设定和所引用的“遇佛杀佛”等《柳生》一片的成语,基本符合明末与德川初期想象中武林世界的语境;幕府与夏侯氏勾结、尽陷天下英雄的阴谋,格局不小,而张冲所演夏侯渊的名欲汲汲、野心勃勃,也是可比于《天龙八部》慕容博的成功形象;英雄塚、铸剑岩等名色和制服与拘禁中原武林人士的陷阱,使人想起《笑傲江湖》名门正派以诡计困住魔教十长老的华山思过崖、面壁洞,无形中,《生死决》在以剧本致敬着中日武侠文化经典。编剧以文隽领衔,1982年尚是此公的青年时代,本片所表现的剧力千钧和妙文隽语,与成年后《狭路英豪》、《风云》、《山鸡故事》的牵强和灵思枯竭,似乎差得也不是一点半点。

 

英雄的事业之外,复有张天爱所饰的夏侯胜男与步青云“若即若离有无中”的儿女情致。模特出身的张天爱服装、造型、身手均可称一绝,是赵敏式的七八分柔美之外,尚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这是一个男性化却毫不“中性”、十分可爱的女子。不知别的看片者注意到没有刘松仁身材中等,张天爱却是走台的身架,两人并立,刘明显要矮上一寸三分;两人在黄叶林中散步的一场,似乎有意用了倾斜的摄影角度,并让刘松仁站上右首,显得反而比张爱天高了三分。这场戏之后随接胜男更衣,用了高速摄影即“慢镜”以渲染其纯女性的柔美一面,确然“美人如花隔云端”,令我辈心醉。

 

和胡金铨《山中传奇》、《空山灵雨》取景韩国一样,本片也于1982年夏秋之交在韩国沿海择地拍摄,为了找出香港所缺的辽阔、现代所无的幽远,而多出胡金铨一份接近日本建筑风格的追求。通过取景所体现的意境追求,使本片看来确实一洗俗尘,特别是高潮处临海对决,巨浪堆雪,层岩穿云,雾气迷目,两雄兀立石上,完美呈现了对决之境的幽远辽阔。相信当此情景,每个观众心中也是激涛拍崖,兴起李白诗句“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的咏叹,渴望在这至情美景的衬托下看到惊天动地的一战。而程小东与刘、徐二位,也确实没让观众失望。如不嫌吹毛求疵,我要指出:本片之失,与胡金铨“山”系列一样,在韩国取外景可以,但不该借用朝鲜式建筑,“山”系列以韩寺代华寺,从建筑风格到僧人服色,都大异其趣;而《生死决》以朝鲜农家代日本伎馆,屋檐下却苞米、辣椒红黄葳蕤,这就大失表现准确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