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丹分治：離婚容易分家難

2011年是蘇丹發生巨變的一年，現在的蘇丹不再是從前的蘇丹了。201 1年 7月9日，面積約占蘇丹四分之一、人口約佔五分之一的南蘇丹正式獨立。這是執行北南雙方2005年簽署的《全面和平協議》所付出的最大代價。但是，對於這兩個曾經作為一家子而共同生活50多年的國家來說，分裂所產生的問題，並不比維持統一所產生的問題要少。

分治並非靈丹妙藥

從正面來看，蘇丹北南分治減小了雙方再次發生戰爭的可能性。事實上，結束內戰實現和平，恰恰是經歷了兩次內戰並傷亡了數百萬人的北南雙方在2005 年簽署和平協議的最主要動機。而從反面來看，如果國家不分裂，是不是內戰就一定會再次發生、和平就不可能實現嗎?

按照和平協議的規定，雙方從2005年開始經歷了持續6年的過渡期，以檢驗雙方是否能夠在一個國家的框架內和平共處。這段時間，北南之間基本上是平靜的，一些南方人士還在喀土穆擔任部長和議員，大批南方人到北方生活和工作，石油收入的一半交給了南方。當時，世界上的一些有識之士，包括有影H向力的政治人物，曾經建議雙方延長過渡期，保持現狀。但是，南蘇丹執政黨堅持根據和平協議在2011年1月9日舉行公民投票。公投如期舉行，而且結果不出預料，超過90% 的選民投票贊成獨立。

以我這個在蘇丹生活了8年的中國記者的感受，南方選民在這次公投中的選擇是不理1生的。一方面，持續約 30年的內戰，使得南方居民對於北方的仇恨不可能在短短6年過渡期內得到化解，而這種情緒嚴重影響到選民在公投中做出理l生判斷的能力;另一方面，南方執政的蘇丹人民解放運動不斷給選民畫餅充飢，誇大分裂的好處，掩蓋此舉可能帶來的問題。受到蠱惑的南蘇丹人不切實際地認為，獨立之後，各種基礎設施和基本服務將隨之而來。然而，獨立之後不到半年，南蘇丹偏遠地區失望的居.民就紛紛加入反政府武裝，內戰陰霾若隱若現。

「分家」陷入重重矛盾

按照美國國務卿希拉裡·克林頓的說法，蘇丹北南之間實現了「和平離婚」。離婚證已經拿到手了：聯合國大會在南蘇丹獨立數天後宣佈，接納南蘇丹為聯合國最新成員國。但是，從那時到現在，將近半年時間過去了，與「分家」相關的問題，一個也沒有得到解決。

雙方之間所涉及的問題包括：石油、邊界劃分、債務分配、阿卜耶伊地區的歸屬和本國境內對方國家僑民的身份等。大多數蘇丹問題專家都認為，任何一個問題如果得不到妥善解決，都可能引發戰爭。

每一個問題都有其緊迫性。到目前為止，雙方已經劃定了80%的邊界線，而剩餘的20%邊界線要麼位於戰略要地，要麼扼守主要交通線，是兵家必爭之地。

自從南蘇丹獨立以來，兩國經常相互指責對方支持本國境內的反政府武裝。從2011年6月開始，蘇丹軍隊和叛亂分子在靠近南蘇丹的邊界地區持續發生衝突，導致當地成千上萬居民流離失所，並逃到南蘇丹境內避難。這些叛亂分子，在蘇丹北南內戰期

間曾經隸屬南方軍隊，而且在南方獨立後拒絕放下武器。南蘇丹很難擺脫繼續支持這些叛亂分子的嫌疑，就連南蘇丹的最大靠山美國也敦促南蘇丹政府停止向蘇丹叛亂分子提供支持。

石油問題牽動神經

石油問題是雙方之間最緊迫也最引入關注的一個問題。

在前統一蘇丹每天大約50萬桶的石油產量中，75%來自南蘇丹。但是，出口石油所需要的輸油管道、儲油罐和港口等基礎設施都位於北蘇丹境內。這些設施，大多是在上世紀90年代開始修建的。蘇丹把這些設施建在北方，並非為了控制南方石油出口，而是被蘇丹的地理條件所制約。位於蘇丹東北部的紅海海岸，是蘇丹唯一出海口。從南方一路向北，地勢是平坦的，而且北方還擁有運輸石油所需要的電力。如果選擇其他線路，需要經過山脈、森林和沼澤等複雜地理環境，需要跨越肯尼亞和烏干達等他國領土，而且邊界地區有臭名昭著的烏干達「聖靈抵抗軍」出沒，安全得不到保障。

分裂之後，南蘇丹繼續依靠北方的石油基礎設施出口石油。但是從7月9日到現在，南蘇丹沒有為使用這些設施支付任何費用。蘇丹政府曾經警告說，如果南蘇丹繼續拒絕支付費用，將阻止南蘇丹出口石油，或者從南蘇丹出口的石油中扣留一定份額。在南非前總統姆貝基領導的非洲聯盟蘇丹問題高級別執行小組的斡旋下，雙方舉行了多次談判，但是沒有取得進展。

據報道，前統一蘇丹的全部已探明石油儲量為60 多億桶，其中大部分位於南方。相比海灣阿拉伯產油國動輒數百億甚至上千億桶的儲量，蘇丹的石油儲量不值一提。

對於蘇丹來說，石油帶來福音。蘇丹經濟在最近 10年迅猛發展，一個重要原因是開發石油。南北實現和平與南方獨立，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石油。

另一方面，石油也埋下禍根。北南蘇丹圍繞石油問題的矛盾還沒有得到化解，雙方有可能為此陷入代理人戰爭甚至直接軍事對抗。此外，貧窮和欠發展的南蘇丹，還存在如何妥善管理和合理利用有限的石油財富的問題。美國國務卿希拉裡·克林頓2011年12月14 日在華盛頓舉行的旨在促進國際社會對南蘇丹支持的會議上，警告南蘇丹必須擺脫石油財富帶來的「魔咒」。她說，「它(石油資源)要麼會幫助你們的國家財政擺脫困境，要麼你們將淪為自然資源魔咒的獵物」，這個魔咒「將使一小撮精英富裕起來，但卻使你們的人民很難富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