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域电子教室控制不了:窦猗房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5:52:52
汉朝出过诸多有名有回肠荡气故事的皇后。以政治家的标准考虑,除了高后吕雉,当属文帝皇后窦猗房。她历四朝,全心辅佐汉初有为的三个皇帝,是历史上著名的文景之治的强有力的参与者和推动者,陪伴并见证大汉王朝走向强盛。我们有机会访西安郊外的霸陵,冲着汉文帝刘恒,亦当冲着合葬于此的这位河北奇女子。

《史记》载:窦后“赵之清河观津人也”,当时的“清河观津”在今天的衡水武邑。今天武邑当地仍有窦家遗迹。张俊华先生致力于武邑历史文化探究,在他热情的引领下,我们走访了武邑县城东10余公里外的窦氏青山墓,史书载窦后父“少遭秦乱,隐身渔钓,坠泉而死。景帝立,太后遣使者填父所坠渊,起大坟于观津城南,人闲号曰窦氏青山也”,即指此墓。清康熙年间《武邑县志》形容其“岿然屹峙,殆同天造”,现仍有封土高达40余米。据说窦后弟窦少君墓亦在“武邑县东南27里”,但今已茫茫不可寻觅。

张俊华先生数访窦氏青山墓,从当地老者那里听到不少有价值的传说,编着了《窦氏青山漫谭》,这些文字让窦猗房愈发栩栩丰富起来。但我们心中仍有缠绕不开的结,比如她的年龄,刘恒宠幸她时只有13岁,那么她有多大呢?到底比刘恒大还是小?打问一个女人的年龄是不合时宜的不礼貌的,这是现代说法,无妨于我们对于窦猗房的打问。

年龄对于还原一个人的生平是重要的,好在这个问题现在不妨大体,我们亦不妨留待以后做出结论。

———编者

一、入宫

被选入宫的清河少女窦猗房行走于西去的长路。

此去千里之遥的京城长安,亦是她第一次离家远行,漫漫前途,吉凶未卜,护行的官差尽管一路向她描绘了将来是多么美好,恭维她举止得体,会讨口彩,一派富贵发达的娘娘相,却始终不见她有多高兴。

少女窦猗房深藏心事。

这是汉王朝立国之初。宫中要人,虽非选美,但要符合“良家子”的标准,先是乡绅推荐,进而有关当局开始调查。窦家穷,有女初长成,没任何不良记录;况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窦猗房仅十来岁,贤淑品行却已闻于乡里,任之终老民间,地方失察失德,罪莫大焉。

验明正身无误,招录入宫。从得到消息到动身出发,期间窦猗房沉浸于告别家人的悲情难以自拔。她最放心不下聪明伶俐的小弟广国,他才四五岁,平日走到哪里带他到哪里,这回分别,哪年哪月才能再见?贫家无长物,当姐姐的没有什么信物可留,行前,就让姐姐再为小弟洗一次澡,再喂小弟一次饭吧。

姐弟依依,忘不了转身上路的刹那,泪水夺眶而出,像断线珍珠。

彼情彼景,会成为日后重逢的印证么?

宫中生活窦猗房此前只是道听途说。此时高祖刘邦已殁,未央宫内,刘盈充其量是个名义皇帝,实际操控权力的是皇太后吕雉。这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对侍候身边的宫女要求亦高。但见到新进宫的窦猗房,低头抬头,颦笑之间,都让人喜欢,她一眼便看上了。

于是窦猗房的宫中生活从陪侍皇太后吕雉开始了。如水的时光时急时缓,在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时光中,她学会了忘却过去,独立地坚强地成长,非常职业化地习惯、适应并有条不紊地完成每时每刻的宫廷生活。这样的生活几乎叫她彻底失去回家的希望,但忽然有一天听说太后要“出宫人以赐诸王”,她亦在其中,且有可能分至赵地,回家的心情顿时又迫切了。

找到负责办理此事的宦者,自述原籍清河,旧属赵地,请求“必置我籍赵之伍中”,“若到了赵地,我离家便近了。”宦者满口应承,最后却忘了,“误置其籍代伍中”。

名册递上去,很快,诏准执行。

当行之时,相对无法改正的错误,窦猗房知道眼瞅到手的一个回家机会失去了,她涕泣,怨宦者,不欲往,却无力于“相强”。

“相强,乃肯行”,代地成了窦猗房无助的人生下一站,是命运本来就阴差阳错,还是别有机缘等待她?

二、国母

见到窦猗房那年刘恒13岁,受封代王有年。13岁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窦猗房的美含蓄深入,是素面朝天可长相对的那种,加之汉宫的几年熏陶调教,此时出落得愈发风情万千。

生于皇家的人早熟,刘恒亦莫能外。窦猗房正是他想要的女人。两人一见便坠入情网。“独幸窦姬”,窦猗房尝到了被仁孝宽厚的丈夫宠爱的滋味,很快她又享受了做母亲的幸福。她生下女儿刘嫖,又生下了儿子刘启和刘武。满足感洋溢于窦猗房身上,在丈夫跟前她有能力做个好妻子,在孩子面前她亦能做个好母亲,也许一生就这么过下去了吧。

然而随着公元前180年太后吕雉的死去,捉摸不定的命运再次发生运转。京城喋血,诸吕诛灭,一直不被看好的刘邦第四个儿子代王刘恒一下身价见长,为刘氏左袒的人们向他发出邀请,虚位以待“诸王最贤者”。

窦猗房再次回到京城,回到熟悉的未央宫,某种意义上可谓凯旋而归,她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宫人,此番她要完成的是从窦姬到窦后的角色转变,这角色不同于“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她要重新给这角色定位,树起形象。

国政不必她操心,丈夫刘恒完全有能力操控,这方面她要向谨良的婆母薄太后学习,作个做壁上观的贤内助,打理好后宫。后宫三千,窦猗房最服太后。太后事事都能想在人的前头,听窦猗房说父母早卒葬于观津,“薄太后乃诏有司,追尊窦后父为安成侯,母曰安成夫人;令清河置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

失散的家人亦向她聚拢而来,特别是失散多年的小弟广国亦有了音讯。姐弟分离不久,广国“为人所略卖”,被卖了十余人家,最后落脚于河南宜阳,入山作炭。晚上,一百多人睡卧岸下,“岸崩,尽压杀”,广国大难不死,逃到京城,“闻窦皇后新立,家在观津,姓窦氏。广国去时虽小,识其县名及姓,又常与其姊采桑堕,用为符信,上书自陈”。

像是传奇故事。窦猗房把前前后后言之于刘恒,召见广国。所谓喜极而泣,姐弟相见的一幕亦被活生生的文字录下:“窦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横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

窦猗房病了。

一场大病。

一场大病之后,窦猗房永远失去了光明。

三、儿子

公元前154年,刘启子承父业的第三个年头,持续的“与民休息”国策,将汉王朝带入后人称道的“文景之治”。

窦猗房被尊为皇太后,成了汉宫中名副其实的第一长者,欣欣向荣的王朝第一守护神。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对宫内宫外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好黄帝、老子言”,两个孝敬的儿子:做了皇帝的刘启和封为梁王的刘武,以及窦家子弟,不得不跟着读《老子》,尊其术。

对两个儿子的关系,她有自己的一整套想法。刘启尚未立太子,刘武入朝,兄弟两个一起宴饮,刘启顺口说:“千秋万岁后传于王。”

刘武辞谢,“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母亲窦猗房听说此事,“亦然”;她愿意看到兄弟两个“入则同辇,出则同车”,亲密无间,手心手背都是肉,大的当了皇上,小的却只能做个王?做母亲的,似乎亦偏心于小的,甚至想,让弟弟做哥哥的继承人。

把两个儿子招来侍坐于前。母子们说说体己话。窦猗房说:“吾闻殷道亲亲,周道尊尊,其义一也。安车大驾,用梁孝王为寄。”

刘启跪席举身:“诺。”罢酒出来,将母亲的想法告诉大臣们,大臣们入见太后,以“小不忍害大义状报”。

立刘武的念头于是闪了几闪,打消了,她不乏政治的胸怀,懂退让,亦懂放弃。然而几年后,两个儿子的关系还是走到决裂边缘,以至于哥哥对弟弟动了杀心。她出面制止兄弟相残,却只能让他们维持表面的兄弟关系,无力让他们生疏的兄弟关系修复到像从前一样。

有母亲在,兄弟关系便在,凝滞于太后窦猗房内心的这份凄痛,连光阴都无法消解,那个夏天,刘武死了,想到儿子的慈孝,“每闻太后病,口不能食,居不安寝,常欲留长安侍太后”,窦猗房哭了,极哀,不吃不喝,她认定是当哥哥的刘启杀了弟弟。

文献记载:“景帝哀惧,不知所为。与长公主计之,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女五人皆食汤沐邑。于是奏之太后,太后乃说,为帝加壹餐。”

“孝王未死时,财以巨万计,不可胜数。及死,藏府余黄金尚四十余万斤,他财物称是。”司马迁说:“梁孝王虽以亲爱之故,王膏腴之地,然会汉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植其财货,广宫室,车服拟于天子。然亦僭矣。”

身心俱陷其中的窦猗房彼时却只顾了母子之情,一奶同胞之情,她本就是个这样的女人,她不想一份纯纯的情感被宫廷争斗玷污泯灭,她想她要努力去做。

还要做下去。

四、尾声

公元前135年。

这年春天,大汉王朝的太皇太后窦猗房的生命之绿,将要彻底淹没于时光之海。

从青春少女走到耄耋老太,尽历风雨世事。一个贫家孩子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走到了今天的样子?就跟神话似的。

她是棵树,是棵能够开花结果的树,是棵在汉宫中舒卷奉献了整整51年的老树。倘若当初如愿去赵,或许后来发生的一切全非,她亦不会如此长寿,数数几任赵王,从刘如意、刘友、刘恢到吕产,或鸩死或幽死或自杀或他杀,个个未得善终。

她亦不会善终。

而今她可谓善终。

亲见的死亡亦多,公元前157年送走了46岁的丈夫汉文帝刘恒,公元前141年又送走了48岁的儿子汉景帝刘启。他们都在壮年走了,走在了她的前面,寡居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悲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还是达观,全挺过来了。

亲爱的小弟广国亦不在了。又想起他,想起那次带他去采桑,他小小年纪竟爬上了桑树。他顽皮,就是那次,他不小心打树上摔了下来。树不太高,可也摔疼了。

此次轮上她了。她没有不心安的,孙子刘彻已被扶上马,她又送了一程,知道这孩子雄才大略,成器,准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刘彻憋足了劲,改弦更张独尊儒术是迟早的事,她洞若观火,看得出来,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精灵鬼在她去后,会像挣脱樊笼的鹰,他将鹰击长空,长空万里。

可她高兴。

没有不变的理,大汉王朝亦然,她说不能变,连她自己都不信,现在,她不就是要将生变化成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