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问号的图片nba:梁文道：如何在末日里有尊严地活下去？

2011年12月30日 17:12
来源：凤凰网读书 作者：梁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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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提示：假若你只剩下一个小孩，或者这个小孩他一出生就已经是这个被毁灭掉的世界，你该如何教育他，或者教育还有意义吗？或者当唯一的教育只剩下是生存的教育的时候，所谓的道德还有意思吗？所谓的价值，又还有什么基底可以承托住他们呢？

凤凰卫视12月29日《开卷八分钟》，以下为文字实录：
梁文道：你现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这个电视看我们这个节目，或者坐在电脑屏幕前面看着视频，然后你桌上也许有一盏灯，灯的旁边是一个水杯，水杯里面有些温热的饮料，让你过这个冬天。你看看窗外有人声、有车声，街上有灯光，你知道过了这一晚之后，明年早上起来又有太阳。你的父母俱在，你有家人，有朋友，你有工作，你有工作上的同事、伙伴，你知道有报纸，报纸上面刊载着世界各地来的消息、新闻，最新的某一款手机的广告。
但是假如有一天大火从天上降临，这一切全部都消失之后，你该怎么继续生活？而这个已经消失掉的，你昨晚还非常熟悉的世界，对你来讲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假若你只剩下一个小孩，或者这个小孩他一出生就已经是这个被毁灭掉的世界，你该如何教育他，或者教育还有意义吗？或者当唯一的教育只剩下是生存的教育的时候，所谓的道德还有意思吗？所有的价值，又还有什么基底可以承托住他们呢？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问题。
而戈马克·麦卡锡在他这本《长路》，我今天要第三天讲这本我心爱的小说。在这本小说里面就告诉了我们，当文明、当人类已知的这一切我们熟悉的世界只成了回忆之后，是什么样的状况？比如说这一对活在末日的父子，他们有一天忽然撞见了这个爸爸小时候住过的房子。然后他走进里面，看看小时候留下来的种种的痕迹，然后他想起当年“枯槁的紫丁香之月，纠结，状是树林连檐。寒冷的冬夜若与暴风雨导致停电，他想，我们会坐在这里，是一个餐厅的桌边，在炉火边，我跟我姐姐在这里做功课。这时候孩子看着他，看幻影虏获了他，虏获了他的父亲，而他并不自知。然后孩子跟爸爸说：‘我们该走了，爸爸’。‘好’，男人说，但他不走”，这就是一个过去的回忆忽然袭来如幻影掳住你的状况。
然后他这时候身上还带着一个很没有意义的东西，就是一个钱包，一个皮夹。那么有一天他坐在路边掏出皮夹检视里头的东西，有一点钱，有几张信用卡，有驾驶执照，还有妻子的照片。他像赌扑克牌一样，把东西全摊在路面，因为汗湿而发黑的皮夹，扔进树林里面。然后他坐下来抓着相片，那是他的妻子的照片，最后同样的留在路边。起身，两人继续行走。到了这时候，妻子的照片又还剩下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时候，他会在废墟里面找到一些东西给孩子玩。比如说有回他找到一个笛子，这个笛子他交给小孩，这小孩静静的收下。我觉得他怎么样写这个父子感情，是很多评论家注意到的，也是让人觉得非常心痛的一个描写。因为在这本书里面，这个父亲他每一天活着就只是为了要照顾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是一个像野人般生长起来的小孩。但是他不大说话，他很安静，他还同时保有孩童的天真。
在这么一个根本不需要天真或者天真是一种只会让你活的命短一点的弱点的时候，这个小孩他怎么办？他还会玩，比如说爸爸给他一个笛子，他开心拿起来，然后吹了，所以呢？“他爸爸听到身后传来乱无章法的乐声，仿佛是为来日谱作，又或者成就世间最后一丝乐音，只环于废墟中颓散的烟尘里吹奏。男人回头看望孩子，孩子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在他的眼中孩子像什么呢？像挨乡挨村宣告，流浪马戏班马上到访的传报儿童，形貌哀伤、孤僻，矮小丑怪，全然无知，无知什么？身后他整个马戏班早已全给野狼夺去了生命”。
所以这个小孩是这样的一个小孩，爸爸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但是爸爸怎么忍着告诉他呢？怎么能够忍心告诉他事实的真相。有时候在一些市镇的街道上面，空无一人的角落，他孩子居然看到有小男孩在跑步，然后他叫着爸爸，我们要等那个小男孩，但是爸爸说，不可能有小男孩，那只是你的幻想，你从来没见过小男孩。
然后呢，“但是这个孩子非常担心，他跟他说：‘爸爸，我们回头接他，我们去接他，带他一起走，我们把他带走，也把狗带走’。因为他说还见到了一条快死的，半死不活，只剩下碳黑的皮包着一些骨头的狗，这狗跟了他们两天了已经，然后这小孩要求要把这个狗都带走，他说，‘狗会抓东西给我们吃’，爸爸说，‘不行’，‘那我分一半食物给那个孩子行吗’？‘别说了，不行’，孩子又哭起来，‘那他怎么办’，孩子抽抽噎噎的说，‘那个小孩怎么办？’”
然后爸爸想起来几年前一件事，记忆里面有一条狗跟了他们两天，那时候他老婆还没去自杀，“我想引它走进，但那个狗不肯，只好拿铁丝做锁套抓他，枪里面还有三发子弹，没有多的分给狗，然后他的老婆沿路走开了。孩子看着老婆的背影，然后看看我、看看狗，开始哭着求我饶这条狗一命，我答应他不会杀狗，其实也只是一具狗型骨架附上毛皮。隔天，狗不见了，这便是他记忆中的唯一的狗。他哪时候见过有什么小男孩呢？”然后我们可以看到，这就是他跟孩子的关系。
这孩子一直跟着爸爸，一直很关心的一个问题，就是：什么叫做好人。因为爸爸常常教他我们要做好人，我们不要做坏人，那好人的定义是什么呢？比如说小孩就会觉得，我们不能吃狗，我们更加不能吃人，然后小孩一天到晚就在重新学习已失落的文明的一些习惯。
比如说偶尔他们闯进一个地下室，地下室有些食物，爸爸很感恩，叫孩子要开口感谢人。他不会祷告，那他怎么感谢？所以他胡乱的感谢了一下那些留下这些食物的主人，然后他有时候第一次明白，“对自己的孩子来讲，的确是个异型。处置不复存续的星球，所来之处传其俱不可信。他不能仅为取悦孩子编造一方即逝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比如说乌鸦，有时候孩子会说，刚才那个天上是乌鸦吗？爸爸说，不是的，没有了，然后孩子问，对啊，是不是只剩下书里面的乌鸦了？爸爸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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