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三世经典台词:妃倾天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03:39:42
妃倾天下作者:轻尘如风 1.-第一章 宁王御天麒 头,像是炸开一样,钻心地疼,身上每一根骨头似重新组装了一次,她抬手揉着太阳穴,而后缓缓地张开眼睛。 入目是古色古香的罗纱帐,古典精雕的红木床,精致大方的青花瓷,还有——她若没看错的话,是古装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装扮,那个梳着两个发髻的小丫鬟,面盘圆嘟嘟的,看上去清秀可爱,她穿着草绿色的夹袄,松花色的儒裙,佩戴浅色的绿色镶银丝的腰带,系着红缨花的坠子。 她托着盘子走过来,一见方菁睁开眼睛,含泪惊喜地望着她。 “三小姐,你终于醒了。” 方箐一向记性极佳,这个丫鬟,她敢肯定,她根本就不认识她,而她为何要称呼她一声三小姐呢? 她努力地撑起身子骨,想要从床榻上坐起来,却发现双腿根本移动不了。 目光一冷,她一揭开被褥,视线对上双腿上层层包扎着的纱巾后震惊住了,她的腿,怎么回事? “三小姐,三天前宁王爷以三小姐不孝顺老王爷、夫人的罪名,将三小姐杖责了三十大板。”丫鬟泪汪汪道。 她有一种莫名的惊骇,宁王爷?老王爷?脑海中一道急速的光芒闪过。 “快,给我拿镜子来!” “三小姐,你别担心,你的脸没事。”丫鬟以为方箐在担心这个。 殊不知,她是在担心,那个离奇而凑巧的事件发生,她一把抓住铜镜,手指微颤。 咬牙狠了狠心,她睁开眼睛,细看了铜镜里的容颜。 她,眉似新月,眼若秋杏,樱桃小口一点点,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肌妙肤,弱骨纤形,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古典秀气的碧玉佳人。 这不是她,不是伴随了她二十五年的容颜。 镜子里的她是谁?她似察觉到某个事实正在被验证中。 蓦然她双拳紧紧握起,指节一节一节地发响。 方箐伸手扣住丫鬟的手腕。“我是谁?”她音色冰冷,目光更冷。 “三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丫鬟疼得眼泪汪汪。 “告诉我,我究竟是谁?”她的头好疼,像是尖锐的刀锋正在一刀一刀地刮着骨头。 “三小姐,你,你是宁王妃啊,是落月王朝鸾相爷的第三个女儿——鸾玉卿。” 宁王妃?鸾玉卿? “不是,我不是什么见鬼的宁王妃,我也不是什么鸾玉卿,我是方箐,我是方箐——”她眼睛里闪过疯狂之色。 丫鬟惊惧地望着她,眼泪扑簌扑簌地流淌下来。 “三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大夫,大夫在哪儿啊,快点来啊。” 啊—— 方箐头痛欲裂地砸了周边所有能砸的东西。 满眼的凌乱,一地的碎片,冷冷的,闪着尖锐的寒光。 丫鬟见此情景,当下急得团团转。“三小姐,你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给三小姐找大夫看看?” 一双精巧的白色小朝靴,却慢慢地靠近。 敏锐的方箐,蓦然抬眸迎上一双冰冷深沉的漆黑眼瞳。 “鸾玉卿,本王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呢?”他一伸手,便扣住了她的下巴。 那似捏碎她下颚的力道,让方箐的目光开始变得危险而阴暗。 她冷冷地盯着他,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犀利的眸光。“你是谁?” 他先是被她如此淡漠的表情震了一下,而后,他不由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鸾玉卿,你最好少给我惹事,本王的耐性是有限度的。若是你再使诈一次,无论你的父亲是谁,本王都会毫不留情地休了你!” 又是本王?方箐大概也猜测到眼前人的身份,他大概就是丫鬟口中的宁王吧。 眼前的他,一身白色玉袍加身,身形修长,面容清俊儒雅,看上去是很好相处的温柔类型,只是那双眼睛,太过精锐,她不喜欢。 她别过脸去,自顾躺了下来。 她想要理清盘旋在脑海中的一团乱麻,她要想一想今后她该如何适应并在这个时代好好地活下去。 微微地张开了手,她盯着玉指纤纤、白璧无瑕的美手,想到自己原先那一双粗糙、布满老茧的手。她有一刹那的恍惚,难道老天爷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她的杀手生涯吗? 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宁王御天麒英气的双眉微微凝了凝,他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好像她此刻的表情影响到了他,他眼中阴霾的气息开始浮动。 最终,他大力一挥袖,扬长而去。 而方箐呢,她只是陷入在混沌的世界里,在不断地找寻一条明亮的线条。 “三小姐,你没事吧?”丫鬟在旁含泪地望着她。 方箐此刻调节好了心情,她淡淡地撑着坐起,丫鬟赶紧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软垫,让她靠着。 “对了,你是谁?”她望着她的眼神淡淡的,没有半分熟知的感觉。 “三小姐——”丫鬟惊呼道:“三小姐,奴婢是从小在你身边侍候的春香啊。” 方箐指了指额头,她淡道:“我不记得了。” 春香一震。“三小姐,莫非你得了忘魂症?”她心酸莫名地望着方箐。 “也可以这么说,我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够保密,你能做到吗?”方箐轻叹,也许只有这个法子才能隐瞒她灵魂附身的离奇事件。 春香立即指天发誓道:“请三小姐放心,奴婢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的。” 方箐微微抬眸,淡然地飘了春香一眼,嘴角扯动一抹满意。 她看得出来,从她醒来之后的表现,对她倒是真心实意,也许目前的状况,她能替她解说一二。 当下她开口道:“对了,春香。我现在这个样子,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不记得任何的人事,以后若遇见他们,我就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了。春香,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应该会知道我的一些事情,所以我想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况。你可否告诉我,我跟刚才那个叫宁王爷的关系如何?这府中还有哪些人跟我是有关联的?另外,我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平常我跟家人的关系如何?” 春香望着方箐一副谈公事的样子,好像她所提及的那些人都是陌生人一般,这让她心酸不已,三小姐的命真的好苦啊。 “春香,怎么了?”方箐淡淡地凝视着春香,是说话不太方便吗? 春香当下吸了吸鼻子,她赶紧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没什么,没什么,奴婢只是一时分神了。三小姐,请恕奴婢实话实说,其实奴婢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有些事情恐怕只有三小姐自己才知道,不过奴婢会将知道的统统叙说给三小姐听的。关于三小姐所问之事,恐怕还要容奴婢从头说起,奴婢记得,那个时候……”春香似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方箐细细聆听着,她慢慢地从春香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一个大概情况。 宁王,也就是鸾玉卿的挂牌夫君御天麒,听说他文武双才,幼年便因才华出众而得到先皇的赏识,成年之后更是表现出色,因而陪同太子上御书房读书。 而鸾玉卿呢,因为得到她姑姑,也就是当年皇后的喜爱,便时常进宫陪伴,得而认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说起来,鸾玉卿跟当今的皇上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就在大家都认定鸾玉卿是太子妃的时候,太子突然改变心意,东宫另立骠骑大将军的女儿赵惠儿为太子妃,并封鸾相爷的二女儿鸾玉凤为太子侧妃。 这个事实让鸾玉卿深受打击,她还来不及找太子算账,便被皇上一道圣旨阻拦,在太子大婚的同一天将她赐婚给了和太子情同手足的堂弟御天麒为王妃。 而御天麒早有心上人,便是他的表妹陆仪静,何况他深知鸾玉卿跟太子的情意,自然是不愿意迎娶鸾玉卿为王妃。 但皇命难违,御天麒虽不满,还是娶了鸾玉卿,不过他却让鸾玉卿在洞房花烛之夜独守空房。一个月后,他又娶进了他的表妹陆仪静,这事在当时闹得是满城风雨,这让本来就满腔怒火的鸾玉卿更加恼火,她面子全失,觉得上苍待她不公平。 她喜欢的人嫁不了,她不喜欢的人又这么欺负她,她怎么甘心让他们笑话了去。于是,她在嫁进宁王府之后,就没一天的安生日子让他们过过。一开始,御天麒因为同情她的遭遇,便一再忍让,不想,这反而让她气焰更嚣张。 到最后,她连御天麒的爹娘也不放在眼里,她欺负他们替她倒茶倒水,她欺负静侧妃给她端洗脚水,替她洗脚,她每天稍不顺心,就拿宁王府里头的人出气……诸如此类的事情,多如牛毛。 前几天,她得了伤寒,淳王妃好心端药汤给她,她却将滚烫的药汤故意泼到淳王妃的手上,御天麒知道后大怒,便让下人杖责了鸾玉卿三十大板,并发誓要休了鸾玉卿。 “还有吗?”方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她淡漠地望向身侧的春香。 “三小姐,其他后面的内容,奴婢也只是听来的而已,三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奴婢知道三小姐其实心里很苦的。”春香压低嗓音,她盯着方箐脸上的神色,不敢确定她生气了没有。 “继续说,我跟那鸾玉凤平日里关系如何?”抢夺了鸾玉卿心上人的贵妃娘娘,大概跟她关系也不怎么好吧。 春香听到鸾玉凤三个字,神色大骇,而后声音轻若蚊鸣。“三小姐跟二小姐的关系从小就不太好,二小姐明明很讨厌三小姐,却在别人面前装成很喜欢三小姐的样子。”她偷偷看着方箐的脸色,还是冷冷淡淡的,当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卿听了这番话,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她猜准了。 她回头看着春香。“除了皇贵妃,那么其他人呢,我跟他们的关系如何?” “三小姐出生不到一年,三夫人便去世了。三小姐是大房夫人带大的,大夫人只是碍于三小姐是老爷的骨肉,只待三小姐一般,不亏待一日三餐罢了。而老爷是偏爱二小姐的,对三小姐的事情从小就不太过问。唯有大少爷对三小姐最好,最疼惜三小姐。从小,都是大少爷护着三小姐,这才让三小姐免了很多责罚。”话到这里,春香不由地看了方箐一眼。 大少爷?那就是她的大哥。 “大少爷叫什么名字?” “三小姐,看来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连大少爷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春香这才相信方箐确实得了忘魂症,而非使诈。“大少爷名唤鸾玉辰。” 鸾玉辰吗?她记下了。 怎么说他都是曾经待鸾玉卿真心过的人,她方箐借了她的肉身,自然也要心存三分感激。以后若有机会,她定然会替鸾玉卿好好报答他的真心。 “三小姐还有其他想知道的吗?”春香几乎是讨好着方箐。 “没了,我饿了。”躺了那么久,也该吃点东西填补体力了,她可不想一辈子在榻上躺着过日子。 春香喜极而泣道:“那,那奴婢就去做三小姐爱吃的小菜,好吗?” “随便。”冷淡的二个字,方箐又躺下了。 春香起身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俏丽身影,她有些困惑。 是她的错觉吗?她觉得醒过来后的三小姐,好像跟以前不同了呢? 那日之后,御天麒再也没有踏进兰心居一步,方箐也乐得清闲。那老王爷夫妇没有像宁王那般绝情,他们顾念她是鸾相爷的三女儿,顾念她有一个当皇贵妃的姐姐,在食宿用度方面,尽可能地对她大方。 而方箐每日三次除了给伤残的双腿换药之外,她还做现代的复健运动,半个月下来,倒也有所收获,她的双腿慢慢地可以站立了,不过此事她并未让春香知晓。 她倒是让春香去木匠铺替她打造了一副椅子下有四个轮子的轮椅,虽然做工比较粗糙,但有胜过没有要好,她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倒也省得春香背进背出地累坏了她。 这日,日头正盛。 方箐隔着纱窗,感应到外面毒辣的阳光,她的眼睛不由地微微眯起,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看见阳光,总是不太适应。 春香是个心细体贴的丫鬟,她见方箐皱眉,便走进内室,拿了一卷牡丹富贵蝶翼卷帘。 “三小姐,让奴婢挂上纱帘吧。”她柔语道。 方箐看着她手中那富贵华丽的色彩,她眉间稍稍突起。“换一卷。” 春香心思细腻,当下回内室,取了一卷素淡清雅的青竹随风挂上。 卷帘一挂上,方箐微拢的淡眉逐渐展开。“对了,替我找个私塾的老先生过来,顺便找几本书来,什么书都可以。” 春香一愣,随后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办。”她出了后堂的小门,直奔王爷的书房。 她走得如此急,以至于撞到了人都不自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认错。 “春香?你怎么会在这里?”朗朗的音色,带着几分困惑。 春香抬头,直直地愣住。“大少爷?” ※※※※※※ “春香,书拿回来了吗?”斜躺在榻上的方箐,察觉到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回三小姐,拿回来了。”春香在门外急急地应了一声,同时一惊,三小姐的耳力竟然那么好? 她快步走到方箐的身边,恭敬地将怀抱中的一大堆书摊开在她的面前,方箐挑了一本风土人情的书,随意地翻动着。 “对了,我让你请的老先生呢?在哪儿?”这种繁体书看起来很累人,她好多字都不认识,需要一个认字先生来指点一下。 她刚想回禀,方箐双眉忽然凝起,目光忽变,她直直地盯着门的方向。 “谁在那里?” 门后的人影面色惊诧,而后从容大方地走了出来。 “卿儿,是我。”朗朗音色,双眸温润。 方箐抬眸,淡淡地打量着他。 他身穿一袭柔白长袍,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斜斜插入,露出干净俊朗的脸庞,轻步走动间,那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瞳清澈透亮,仿佛不沾世上任何污垢,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味道。 他是谁呢? 男子缓缓地走过来,温润的眼瞳泛动柔和光泽,他怜惜地抚上她的头。“卿儿,你受苦了。” 能够这么温柔真心对待她的人,只有一个人,脑海中一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鸾玉辰! “大哥。”两个字轻轻的,但方箐还是叫唤出声了,只为了他眼中的那份关心。 “卿儿啊——”鸾玉辰轻叹一声,温柔地将她揽进怀抱中。 方箐在他的怀抱中,感觉到温暖,那是发自他内心的温柔。她贪恋这份温暖,便朝他的胸口靠近了三分。 他的胸膛很温暖,心脏跳动的频率很动听。她嘴角微微扯动,浅小的弧度闪过,虽然很快很快,但她的嘴角真的笑过。 “卿儿,你想读书了吗?”她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会想着用读书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吗? 她抬头看进他眼底深处,看到那抹担忧,她立即抽身退出他的怀抱。方箐,他的温柔不是给你的,是给鸾玉卿的,你不能贪恋,记住,记住啊。 “卿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双腿?”他揭开她双腿上的薄锦缎,心疼地望着血色印染出纱巾的伤口。“卿儿,这里很疼吧?”他手颤颤的,蓦然握紧成拳。 “大哥,不可。”她扣住他的手腕,不想他为她去抱不平。 鸾玉辰心痛地看着她。“卿儿,大哥来得太晚了,太晚了。”他眼中的水雾扩大了。“春香,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三小姐就算伤口痊愈了,以后走路恐怕也很难恢复到以前。” “卿儿的双腿……”鸾玉辰眼中的水珠终于滑落脸颊。 方箐在旁动容了。“大哥,你哭了?”她从来不敢奢望有人会为她淌下一滴泪珠。 “大哥没事,只是风砂入眼罢了。”他起身,轻轻地抱起方箐。“卿儿,你放心,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大哥带你回家。”他身体僵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大哥,不可以,你放下我。”对她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鸾相府也好,宁王府也好,都只是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她没有必要换来换去。 “卿儿,你再呆在宁王府一天,大哥怕有一天上门再也看不到你的人了,所以大哥今日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他态度坚决。 “大哥——”见他如此真心待她,方菁软化了。 “春香,赶紧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是,大少爷。”春香面露喜色,她赶紧去收拾行李。 不到半刻钟,包裹打包好了。然当他们出兰心居的大门时,一道俊挺的身影大步而来。 “这不是鸾玉辰鸾大人吗?” 御天麒一见鸾玉辰怀中的方箐,唇瓣扬起一抹冷笑。“宁王妃终于舍得离开了?”他语气里是尽显嘲讽之调。 鸾玉辰盯着他,温润的眼瞳里火光跳跃。 方箐的手按在他的手臂上,摇摇头。 鸾玉辰见此,冷哼了一声,抱着方箐从他身边走过,看也不看御天麒一眼。 “慢着!” 御天麒冷冷地唤了一声,他快步上前,拦截住鸾玉辰。 “鸾大人要带走她也成,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只要她出了宁王府的门,从今往后便不再是本王的王妃。”他冷笑地望着方箐,他还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吗?欲擒故纵? 鸾玉辰痛恨御天麒的无情,他担忧地望向怀中的方箐。 可是方箐的答案却出人意料地爽快,抬眸,她迎上御天麒讥讽的神色道:“如果你能给我一封休书的话,我会感激你的,宁王爷。”最后三个字落音重了三分。 “你——”御天麒先是震惊,而后是愤怒。 回头,她再落下惊人的一语。“你休书写好的话,到时候就直接送到鸾相府吧。” 她看似毫不在意的藐视,让御天麒心头除了震怒,还是震怒。 “来人!”他大吼一声,立即有侍卫飞身下来,截住了鸾玉辰。 方箐终究还是没能离开宁王府,不知道御天麒在想些什么,那日他强行将方箐留下,方箐不想鸾玉辰跟御天麒起什么冲突,只得带着春香返回了兰心居。 只是自那日之后,兰心居外多了两名侍卫。 好在方箐并不介意,只要让她耳根清静便可,她倒也乐得在房间里看看书、下下棋。 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这日方箐正对着棋谱琢磨一盘残局,门外一个着玫红色罗裙的丫鬟,炫耀般地高叫了一声。 “静王妃到。” 静王妃?就是御天麒那个心爱的表妹陆仪静吗?方箐眉间微微一动。 那趾高气昂的丫鬟随后便闯进了兰心居,站在房间里闻了闻空气,立即捏起鼻子。 “呦,这房间里的气味太难闻了。”她拿出绣帕挥舞着,眼角眉梢满是嫌弃之色。 方箐淡然的双眉,隐隐突出。 “玉儿,不得无礼。”袅袅身影,款款而来。 她身着淡粉罗裙,服饰华丽而贵重,衣裙的绣线皆用上等的金丝银线勾出绣制。她容颜柔媚,身材瘦弱,看上去有弱柳拂风的楚楚动人之相。 只是她的眼睛,无论表现得如何温和,方菁都能一眼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姐姐,婢女无礼,还望姐姐不要介意。”陆仪静温和地笑道。“妹妹此来是探望姐姐的,妹妹听说姐姐的双腿伤得不轻……”她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送到方箐面前,“这是前日王爷专门送来给妹妹的,可是妹妹知道姐姐比妹妹还需要这个千年灵芝,所以请姐姐不要嫌弃,收下吧。” 是来炫耀的吗? 方箐嘴角浮动冷意:“春香,收下静侧妃的好意。”她将这个“侧”字故意点明。 春香先是一愣,而后爽快地点头。“是,王妃。”她来至陆仪静的跟前道:“多谢静侧妃。” 陆仪静不是傻子,她当然听得明白。 她身体僵了僵,回身犯疑地盯着方箐多看了几眼。怎么她有一种错觉,昏迷后清醒的鸾玉卿,性子怎么跟从前不同了呢? “静侧妃,莫非你想留在兰心居用餐吗?春香——”方箐激了她一句,示意她该走人了。 陆仪静尴尬地笑了笑。“不用了,那妹妹不打扰姐姐休息了。”陆仪静离开之时,宽大衣袖下的手指紧紧一拽。 方箐的耳根又清静了,她微蹙的眉尖渐渐舒展开来,她挑起未看完的棋谱,单手执起黑子,将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她若没看错的话,那个静侧妃定然会有下文传来,只是,她会用上什么计谋呢? 美人计?苦肉计?还是——杀手锏呢? 她看着棋盘上的黑白两方,各自盘踞要害之处,势力均衡。 “这盘棋已是死棋,你无路可退了。”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她抬眸,视线中一张俊逸傲然的面容,正微愠地盯着她。她不由地微微一愕,心中叫道,来得果然好快。 “是吗?”她苦笑一声。“宁王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御天麒看着平淡从容的她,真的有些捉摸不透了。 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在做了如此狠毒的事情之后。他心中愤然,大手一扫,将她床榻上的棋盘连同棋子一起扫落地面。 哗啦—— 棋子落地,滚落得四处都是,黑的,白的,折射出夕阳微弱的光晕。 “鸾玉卿,静儿今日好心来送千年灵芝给你,而你竟用匕首刺伤静儿的手。”他扣住方箐柔白滑嫩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压制之痛让方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御天麒见她久久沉默,只是用一双淡漠清透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他神色惊愕,一失神,扣紧的力量松懈了。 她,这样算是默认了吗? 他阴沉地盯着她毫无瑕疵的皓腕,想着静儿血色印染的手腕,他心下一恼,松懈的力量再次扣紧了。 “鸾玉卿,也许你也该尝尝这种滋味。”他心下一狠,旁侧案台上的茶碗被他捏成碎片,他拿着锋芒尖锐的碎片,慢慢地靠近她的手。 尖锐的刺痛从她的手腕传来,他割得并不深,只是划进一寸肌肤而已。 她淡淡地看着伤口不叫疼,也不急着处理血色刺目的伤口。 “这点伤,可以赔得上静侧妃的伤了吗?”她给他的,却是令人震怒的答案。 “不够,远远不够。”他愤恨地看着她,手上的碎片狠狠地再刺进了三分。 妖娆的血,一滴,二滴,三滴……将他银色的蟒袍滴出了朵朵红色的花。 可是,方箐除了眉头皱了皱,她没有哼过一声,反倒是御天麒,碰触着热烫粘稠的液体,从他的手指缝中流淌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停止了动作。 他快速地起身离开,以冰冷掩饰了内心的慌乱。 “鸾玉卿,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 准备晚餐回来的春香,看到受伤流血的方箐,被惊吓住了。 她眼泪汪汪地跑过来,握起方箐的手:“王爷好狠啊,伤痕那么深,就算是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痕吧。三小姐,奴婢去给你拿最好的金疮药,大少爷上次有给过。” 方箐却摇了摇头:“不必了,用这块白绢包扎一下,只要能够止血便可以了。”她咬牙系住流血的部位,紧紧地打上结。 “三小姐,这怎么可以?”春香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晃动着。 方箐轻轻一叹,递了一块锦绢给她。“擦擦眼泪,看着碍眼。” “三小姐!”她都那么伤心了,三小姐怎么还能这样。 “我肚子饿了,吃饭吧。” 春香瞪圆了眼睛,这种时候三小姐怎么还有心情吃饭呢? “吃饭吧,我有我的用意,过几天你就会知道了。有时候伤害在另外一种情况下,便是一种保护。”她将菜放在唇内,细细地嚼着。 呃—— 春香神色愕然,现在的三小姐,为何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呢? 隔日,静侧妃的丫鬟玉儿来到兰心居,特意留下一瓶王爷上次给静侧妃的消痕膏。 春香恨不得砸了它,这个假惺惺的女人,要不是她,三小姐会被王爷迁怒吗? 方箐却淡眉微扬:“春香,留着吧。” “三小姐,可是……静侧妃给的药,你真的要涂吗?”春香拿着消痕膏过来,眉眼间带着几分疑问。 相处这么些天,这丫头终于多长了一个心眼。 方箐盯着春香手中的消痕膏,眸光流转:“当然要涂,她的丫鬟不是说了吗?是王爷给的药,那自然是稀罕之物。” “三小姐,你还真信静侧妃有这种好心?”春香是决计不信的。 方箐莞尔:“有心也罢,无心也罢,就算是给王爷一个面子好了。”她眼角的余光扫到纱窗外一道黑影。 春香吃惊地看着方箐,而后吞了一口口水:“那奴婢就给三小姐上药吧。” “嗯——”方箐淡然地点了点头。 瞥见纱窗外的黑影离去,方箐眼中清冷的光芒一闪:“春香,赶紧拿一盆清水,替我将伤口清理干净。” 七日之后,方箐原本可以轻易恢复的手伤,却始终不见好,反反复复,好了又恶化,搞到最后,春香愤愤地砸了静侧妃给的消痕膏。 “一定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在药膏里下了什么东西,那女人说七天时间内可不见疤痕,可是看三小姐手腕上的伤痕,哼——” 方箐无视手腕上的伤痕,她埋头在棋盘上的残局,目光专注而执着。 她等的机会该来了。 她两指捏起一枚棋子,恰在此时,门外有侍卫来报。“启禀王妃,王爷有请王妃一道去宫中参加南方大捷的宴会。”纵然两夫妻的关系剑拔弩张,但家丑不可外扬,场面上还是恩爱夫妻。 “知道了,本王妃更换一套衣衫,随后便到。”她嘴角浅浅勾起,指间的棋子缓缓地落在棋局之中。 侍卫离开后,春香当下替方箐更换上淡雅的柔白罗衫,推着轮椅送方箐到宁王府的大门处,那里站着淳王爷夫妇,宁王御天麒,静侧妃陆仪静。 方箐到达的时候,她的目光淡淡地略过他们华丽的衣着服饰。 相对他们的华丽富贵,方箐就淡雅素朴多了,她觉得这一身舒服简便,但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却是吃惊不小。 她却无视那些关注的目光,朝身后的春香微微颔首,轮椅便缓慢而稳当地在淳王爷的面前停了下来, “卿儿拜见爹娘,请恕儿媳双腿不便,不能给二老行大礼了,还望见谅。”她神色淡漠,却有礼有节。 淳王爷夫妇简直就是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个儿媳嫁进来从没如此温顺过呢。而后他们赶紧回神托手,叫方箐无须多礼。 “不用,不用,卿儿坐着便是了。” “多谢爹娘。”方箐淡淡地谢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宫吧。麒儿,帮着卿儿点,她毕竟行动不便。”淳王妃开口道 “是,孩儿明白。”御天麒脸上没什么表情。 春香见老王爷夫妇对三小姐态度改观,心中暗喜,唯有陆仪静,她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指甲正揉进掌心中。 ※※※※※※ 皇宫,肃穆恢宏,是其他地方无法比拟的。入目之处,极尽奢华之态,琉璃作灯盏,汉玉铺台阶,雕龙青玉盘柱,镂空白玉阑干,楼台高耸,巍峨富贵,亭台小榭,假山流水,一一构造精妙,用料上乘。 黄金盘盏,白银汤勺,翡翠酒杯,印照满桌的山珍海味,色香俱全,勾人食欲。方箐从进场就没说过一句话,即使别人的目光带着怜悯,带着鄙夷,带着痴笑,她都可以一一无视。 唯有一个人,她无法忽视,也无法拒绝。 鸾玉辰! 他一身淡雅白袍,在人群中卓然出众,形容俊秀脱俗,月光印照着他的脸,让他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 他就坐在她的对面,温柔而怜惜的目光从她进场就不曾离开过,让她的心有所触动。 她从食物上移开视线,迎上他淡淡一笑,唇瓣轻启,一开一闭,用无声的语言示意他安心。 鸾玉辰从她唇瓣含笑的无声语言中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他还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而恰在此时,太监尖细的嗓音响在席间。 “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颜色一闪,方箐便感觉到众人矮了她一截。 她安坐在轮椅上,在众人下跪 2.-第二章 望月楼大赛 路程赶了三天三夜,马车终于赶到了香山灵佛堂的脚下。 “三小姐,马上就到灵佛堂了,我们先在山脚下喝口茶歇息一会儿再赶路吧。”春香看向淡然翻动书卷的方箐,征询她的意见。 方箐抬手揭开卷帘,看了看外面正好有一个清雅的小茶馆,她点了点头:“行,就到对面那小茶馆歇息半个时辰。” 她折好刚刚在看的那一页,淡漠地放下书卷。春香将那把轮椅从绑绳中取下来,放到地面上,再费力地抱着方箐坐到轮椅上,推着方箐进了那间清雅的小茶馆。 茶馆的地方不大,但是生意倒是挺红火的,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人安坐了。 “三小姐,我们还是换一间茶馆吧。”春香想退出去,方箐却摇摇头,她指了指临窗的那一桌。 那里坐着一个戴着斗篷的白衣男子,一个装扮似书童的俊俏少年。 “就坐那里吧。” “可是三小姐,那一桌已经有人坐了啊。”春香犹豫着。 方箐淡淡地飘了她一眼:“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这里,也只是半个时辰的过客而已,能坐便可以了。”她的话音刚落,临窗而坐的白衣男子举杯饮茶的手,微微顿了顿。 春香见方箐这么说,只得推着方箐到那一桌。 “我们这一桌已经有人了,请你们去别桌吧。”那俊俏少年见她们在对面位置上坐下,跳了起来。 姑娘家脸皮本来就薄,被这少年这么一说,春香脸蛋立即涨得红红的,气嘟嘟地瞪着那个不给面子的俊俏少年。 “三小姐,这桌的人好没风度,我们还是换一桌好了。”春香建议着。 方箐却叩了叩桌面。 “小二!”她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清晰入耳。 “请问两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吗?”茶馆里的小二早就看到这边不对劲,他正担心出事呢,这会方箐叫唤,他立即跑过来了。 “请问贵店的老板是这两位公子吗?”方箐淡淡一飘对面。斗篷下的白衣男子,那美若云花的唇瓣微微扯了扯。 小二一愣,而后摇摇头。“当然不是,这两位公子只是小店喝茶的客人。” “那就好,请给我们上一壶能解渴的茶,二盘点心便可。”方箐吩咐完,漠然地沉寂着。 小二诧异不已,但还是应声张罗去了。“好勒,两位姑娘稍候,马上就来。” “我说两个姑娘,你们若是没有听清楚的话,我再说一遍,这一桌有人了,麻烦你们二位上别桌去。”俊俏少年毫不客气的表情写在脸上。 春香怒火扬起,她想上前跟他理论。 “春香,不许多事。”方箐一个冷冷的眼神便阻止了她的冲动。 她揉了揉眉间隐隐而泛动的疼痛,这世上,总有人喜欢干扰她的清静。 “请问这位公子,这桌子是你家的吗?”方箐抬眸淡问。 俊俏少年虽然觉得她问题怪异,但还是摇摇头。“不是。” “那么这椅子是你家的吗?” “不是。” “那么你我站的地方是你家的吗?” “当然也不是。”俊俏少年觉得怎么会有人问那么愚蠢的问题,他真觉得方箐的脑袋有问题了。 “既然并非你我之地,你喝你的茶,我喝我的茶,我们都不介意你们坐在我们对面,你们凭什么要介意我们坐在你们对面?”方箐这么一反问倒将俊俏少年问焉了。 呃——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方箐。道理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春香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可高兴了。 “就是就是,什么都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坐这里啊,我们爱坐就坐,喜欢呆这里就呆这里,随便我们,你管得着吗?”她还不忘记奚落俊俏少年一番,朝他扮鬼脸,吐了吐舌头。 “你——”俊俏少年气得脸蛋涨红,他怒而拔剑相向。 “霍刚。”清朗音色中透着几分中低音的磁性。白衣男子抬了抬手,斯文有礼地放下茶杯。 霍刚立即收剑,默立一旁。 “两位姑娘,对不住了,书童无礼,在下替他向二位姑娘道歉。”他伸手举杯。 突然——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听在众人耳朵里,几乎要断气一样,白衣男子拿白绢掩唇,妖娆的血色印染白绢,触目惊心。 啊——春香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移动椅子,悄悄地隔开自己跟白衣男子的距离。 “少爷。”霍刚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轻轻的笑声从斗篷里飘出来。“吓到二位姑娘了,抱歉。” 这个时候小二已经将香茶跟点心捧了上来。 “姑娘,二位的茶跟点心。”小二在桌子上放好盘子便离开了。 春香一脸恼怒地瞪着对面。“都这样了,还让我们怎么吃得下去。”她更担心的是,那个咳得快要断气的男人有什么传染病。“三小姐,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万一要是传染给她跟三小姐,那她们可就太冤了。 “既然点了食物,就吃完了再走,不要浪费了。”方箐岂会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在想些什么。她摇摇头,自顾取来杯子,倒茶、饮茶,润了润咽喉,而后快速地吞咽掉一个盘中的小点心。 “春香,味道不错,要不要尝一尝?” “三小姐——”三小姐刚刚看了血淋淋的场面,竟然不会感觉到恶心吗?她怎么还可以那么自然地吃下食物? “不吃吗?”方箐轻轻一叹。“那倒是可惜了,打包回去,路上吃吧。”她唤来小二,叫他打包好点心,付了银两,而后淡看了春香一眼。“走了,时辰差不多了。” “哦——”春香有些郁闷地推着方箐的轮椅出了小茶馆。 临窗的白衣男子静静地看着那一幕,斗篷下那深不见底的眼瞳,掠过一抹快若闪电的冰蓝色光芒。 咳咳咳——咳咳咳—— 他又开始咳嗽了。 断命的咳嗽。 血色如花,又浪费了一块白绢。 ※※※※※※※ 人已到了灵佛堂的脚下,方箐也就不急着让车夫快马加鞭地赶路,毕竟在圣旨规定的时间内,只要她准时到达便可。 她懒懒地斜靠在车板上,一边翻动着书页,一边拿起从小茶馆打包过来的小点心,放在唇内慢慢地细嚼着。 春香想集中手中的针线活,可是她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像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方箐。 方箐娇嫩如花的唇瓣扯开一道缝隙。“春香,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被方箐突然一唤,春香震醒,一不小心银针刺破了手指,血珠溢了出来,她赶紧放在唇内轻轻地吸了吸血痕。 “三小姐,奴婢没在看什么,没。”她干干地笑着,不敢望向方箐。 “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想要问的,就赶紧问吧。”她轻轻地放下书卷,望向春香。 “三小姐,你不觉得刚才那两个人怪怪的吗?尤其是那个戴斗篷的,像是得了痨病要死了一样,咳嗽咳得那么要命,还吐了那么多的血,三小姐你不觉得那个时候吃东西很恶心吗?”春香一路上憋在肚子里好久了,她实在忍不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断命咳嗽,突然穿透到她们的耳际内。 春香一惊,她揭开马车的窗帘,看到那戴斗篷的白衣男子,还有那可恨的俊俏少年,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跟她们的马车几乎是并驾齐驱地前进着。 “春香,是他们吗?”方箐淡眉微挑。 “三小姐,就是他们,刚才跟我们在小茶馆同桌的,他们竟然跟踪我们。”春香恼怒对方如此无礼。 方箐唇瓣轻抿:“也许不是。” “肯定是跟踪我们的,三小姐,让奴婢去警告他们一番。”春香探出头去,“喂,你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跟踪我们?还有,你们两个大男人,偷听人家姑娘家的悄悄话,也不觉得害臊吗?”春香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们。 “你说什么,小丫头片子,谁要跟踪你们了?”周围人群鄙夷轻视的目光,让霍刚俊俏的脸蛋浮起一层红潮。 “哼,本来就是嘛,就是跟踪我们了。警告你们,赶紧离我们三小姐远远的,不要再跟在我们后面了。要不然,等我告诉我家大少爷,有你们好受的。”春香怒瞪着他们二人。 “你——”霍刚气得快要炸了。 “霍刚,不得无礼。”咳咳咳——白衣男子又咳了几声,那吐出来的血色比先前在茶馆里看到的还要红艳三分了。 春香忙惊怕地缩了缩身子。该不会这个人真的得到了痨病吧? “两位姑娘莫怕,我们并没有跟踪姑娘,只是巧合碰见罢了,还望姑娘不要误会。”他扔掉了血色如花的白绢,嘴角忽而扬了扬,话锋一转。“姑娘,请问这条山道可是姑娘家的?” 马车内的方箐闻听到,她翻动书卷的手停了停。 “当然不是。”春香忍住白眼泛动。 “那么在下再问,这条山道可是姑娘亲戚家的?” “也不是。”春香耐着性子回答。 “既然这山道跟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没有说姑娘跟踪我们,姑娘凭什么说我们跟踪了你们?”如此耳熟的话,像是双方对白交换了一次。 春香呐呐地盯着这个男人,他怎么可以拿三小姐的话来堵她的嘴? “春香,我的双腿有些麻木了,帮我揉一揉。”方箐开口拉回了春香的注意力。 斗篷下如磁铁一样氤氲暗流的瞳仁,飘起点点旋花般的痕迹。 “是,三小姐。”春香悻悻地放下窗帘,回身蹲下给方箐揉揉双腿。 “春香。”方箐闭目,突然唤了一声。 “三小姐,是我手劲太重,弄疼三小姐了吗?”春香不由地放轻了手的力道。方箐摇摇头,睁开淡然无波的眼眸。 “不是。我是想说,春香,以后若再碰上他们,记得绕道而行。” “为什么?”春香不解。 “那个人,不是你我可以惹得起的。”她好不容易用计得到宁静的一年日子,可不想因此而断送了。 她的计划中,这是人生的第一步,后面的棋子还没开动呢? 下棋若人生,若走错一步,便满盘皆输,她不想做任人宰杀的卒子,所以必须要做掌控棋盘的那个人。 马车缓缓地驶入了灵佛堂,春香先行下车去打点一切,方箐随后在师父的安排下,居住在佛堂外不远处的一所清雅居内。 清雅居,房子全是用青竹搭建而成。竹子做的椅子,竹子做的桌子,竹子做的硬榻,甚至还有竹子做得杯、碗、筷。 在竹屋房檐下,还挂着一串用海螺、小竹筒制成的风铃,微风吹过,似有海潮的气息拂过脸颊,方箐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咳咳—— 海潮的气息中,却伴有似要断命的咳嗽声,直直地穿风而来,震了她的耳膜。 “三小姐,你看,是他们。”春香吃惊地望着对面。 方箐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春香立即掩唇。 他好像也看到她们了,当下朝方箐这边微微点了点头。“又见面了,二位姑娘有礼了。难得有缘,不知二位姑娘可有雅兴过来品茗一番,在下这里正好有武夷山的大红袍。” “多谢公子的美意,小女子心领了。只不过小女子不懂得品茗之道,如牛饮罢了。公子还是另请有识之人一起品茗,莫浪费了这名贵的大红袍。”方箐看向春香。“春香,风景看够了,我有些疲倦了。” “三小姐,奴婢推你进去休息。”春香忙推着方箐进了清雅居。 俊俏少年不悦地高高挑起眉峰。 “能得三皇子开口相邀的人,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好不好,竟然还不识抬举。” “霍刚。”白衣男子摘下斗篷,露出了他绝代风华的容颜,一双若大海般深邃冰清的蓝色眼瞳,点点水花微微涤荡着。 “属下该死!”霍刚立即下跪领罚。 “你冲动了。”白衣男子举起茶杯,优雅地轻抿了几口,袅袅雾气之中,他冰蓝色的眼瞳晃起一圈光晕。 “公子羽到了吗?”他捂住唇瓣,又是一阵咳嗽,血色再次印染白绢。 “属下去看看。”霍刚皱眉起身,公子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夜晚,月光如水,斜照窗棂。 方箐在柔白的光色中蓦然睁开了眼睛,她起身下榻,步履稳健而轻盈。 回头看了眼旁侧竹榻上被她下药而熟睡不知的春香,嘴角勾起,她不信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 她飞身起步在浓荫的竹林中,左手握了一根竹枝,出手快若闪电。 刷刷刷—— 她看着竹叶削断的力道及速度满意地点了点头,鸾玉卿的身体终于跟她的灵魂合拍了,她的手恢复了原有的力量。 左手握上右手手腕的瞬间,她冷笑地看了看那个疤痕,有谁知道,她是现代杀手中惯用左手杀人的顶尖职业杀手。虽然,她的右手也杀人,但通常只是辅助作用,真正的致命招式恰恰在左手上。 也因为如此,很多关键时刻,跟她身手不差上下、甚至比她身手还要厉害的人物,都不无例外地死在了她的左手剑上。 眉眼之间浮动一层冷意,她拍了拍手,随手扔掉了那竹枝,而后踏步返回,踩在零散大地的竹叶上。 突然—— 方箐的脚步停了,她灵敏的耳朵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是那个方向传来的,她眸色一沉,淡漠的瞳仁掠过一道杀气。 竹林深处,清透银月潭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月光披照,晃出美丽的银色光环,一圈又一圈。 方箐靠在大石后查探那股异样气息,忽然,水面上哗地一声,窜出一道身形矫健的绝美身影。 他一头黑亮柔软的青丝沾染着水珠,泛起性感而慵懒的震撼之美,他在水面上浮沉上下,隐隐而出的凝脂玉肤折射出耀眼的润玉白光,飞扬的烟月眉心上蛊惑燃烧的三道火焰印痕妖艳无比,在那烟月双眉下是一对震人心魄的冰蓝色眼瞳,接着望下去,在透着冰雪般清冷光芒的高挺鼻梁下,是完美无瑕的迷人薄唇,时不时地勾着若有似无的魅惑笑光,勾人无限遐想。 方箐盯着他的脸,她突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淡漠眼瞳此刻浮动一道愕然之色。 她震惊在他的美丽中,几乎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好在黑暗训练中天生的本能反应,令她在瞬间恢复了理智。 她又闻到那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了。这个人,危险!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那个戴着斗篷的白衣男子。一想到那个人,她霎时转身,快步离去,那离去的脚步之快,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妖娆男子盯着那夜色中逐渐成白点的影子,他慵懒迷人地闭上眼瞳,沉入水中。清晰透亮的水中世界里,他那完美无瑕的唇瓣,噙动一抹似有若无的玩味魅光。 游离间,他的身影朦胧而妖娆,一头青丝随波飘洒开去,渺渺荡荡如烟云。 而后,哗的一下——他若飞鱼一样串出水面,踏着湖面飞身上岸,挑起挂在竹枝上的一件月牙长袍,紧贴在他修长卓然的身躯上。 他衣衫刚穿戴整齐,霍刚迎风持剑而来,他单膝跪地报道:“少爷,公子羽到了。还有,红袖跟绿衣也来了。” ※※※※※※※※※ 咳咳咳——咳咳咳—— 无论是月华如水,还是晨间清风,都能听得到隔壁熟悉而喘不过气来的断命咳嗽声。 春香一大早被扰了清梦,不悦地揭开被子下榻,回头见方箐坐在云榻上,淡然地翻动着书页,那专注凝神的样子,似窗外的一切都影响不到她平静的心态。 “三小姐,你好像都听不到一样。”春香精神不怎么好,眼睛下的黑圈痕迹很明显。 她向方箐发着牢骚,而方箐却茫然地望着她,她伸手掏了掏耳朵,将两团棉花球拿下来。 春香先是惊诧,而后崇拜地看着方箐:“三小姐,你好聪明哦,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方法的?” 方箐唇瓣微微扯动,而后当她看到春香眼睛下黑黑的一圈,淡然的眸光掠过一抹极快的异光,随后沉寂深处。 春香被方箐看得心头微微发怔,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三小姐,早上你想吃些什么?” “随便。”永恒不变的二个字。 方箐将手中的棉花团重新塞回耳朵里,拿起书卷继续看起来。只是这一回,她的眼睛盯在书页上,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因为她的眼角余光扫到了对面安心居那个白衣男子,那个人,他的斗篷摘下来了。 他的容颜看起来平凡得不得了,是那种满大街随便一抓,都可以抓出一大把的平凡容貌。 但是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族优雅之气,偶在不悦或者淡漠时,便会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慌意乱的蛊惑力量。 所以她怎么看他,都觉得他不平凡,而不平凡的人通常要装扮成平凡人的话,那么他只有一个目的,他想掩饰他的真实身份。 阳光透过安心居,斜照他身上的瞬间,她目光如箭,快速地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冰蓝光芒。 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同昨夜那个绝代风华的神秘男子一样,他便是那个他吗? 对面好像还多了几个人,一红一绿两位姑娘,还有一个素衣笑脸的俊逸书生,此刻他正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汁端到白衣男子的身前,白衣男子侧对着方箐,方箐看不清楚他的唇,自然也无法知道他对那个俊逸书生说了些什么。但是那俊逸书生正对她的方向,所以,只要他唇瓣一动,她便看到了他所说的话。 他称呼那白衣男子为少爷。 他是个大夫,好像是为了他身上的咳血症来的,听起来那个白衣男子再不医治的话,便活不过明年开春了。 只是—— 他为何不医治呢?她看到白衣男子将那碗药倒掉了。 第一次方箐双眉间浮动一抹困惑,她奇怪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不想活下去的人呢。 她不解,也无法理解。 “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春香端来早点,她惊诧地发现方箐竟然失神了! 而当方箐惊觉到对面那个白衣男子影响了她的思绪时,她懊恼了一会儿,而后淡淡地放下书卷,掏出耳朵里的棉花。 “赶紧吃吧,吃完陪我到灵佛堂四处走走。” 灵佛堂在落月王朝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它建在高山之巅,山连天际,景色十分壮丽。四周重峦叠嶂,古木参天。远远望来,灵佛堂一年四季,皆被皑皑白雾所笼罩,佛堂顶处观来,云涛滚滚,气势恢宏。 “三小姐,这里真的好美啊。”春香眼中流露出惊艳的色彩。 方箐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看来所记载的内容跟眼前的风景很是吻合,那么—— 她莞尔一笑:“春香,推着我去佛堂后面。”根据风土人情那本书记载,那样东西应该摆在灵佛堂废弃的后堂里。 春香不解,那后堂有什么好看的呢?但她不敢违逆方箐的意思,还是推着方箐缓缓地进入了灵佛堂的后殿中心。 果然在这里!当方箐的视线飘到那座蒙尘的莲台时,她淡然的目光闪过一道喜色。 这座蒙尘莲台,是一木制圆形佛坛,坛上周围雕有波涛和十八罗汉渡江,当中荷蒂上有木制大型花瓣,内雕方形佛龛,四方佛分坐在佛龛中。 跟书籍上记载的一模一样,那个三百年前造就这座莲台的人,真的留了这种机关吗?那么她可以期待,期待奇迹会因此而发生吗? 她此刻竟然显得有些激动,她双手按着木头轮子,快速地滑过去。她颤颤的,伸手朝向那座灰尘布满的莲台。 她摸索着莲台,这里应该有机关按钮的,她细细地摸过去,蓦然心中一喜…… “两位女施主,这里是不允许外人进来参观的,请两位女施主快快离去。”突然,一个小和尚走过来,对方箐警示道。 方箐已经找到她想要的了,当下点了点头:“抱歉,小师父,我不知道这里不能参观。”她抬眸对着春香笑了笑,“春香,咱们出去吧。” “三小姐,奴婢推着你再到那边看看吧。”出了佛堂,春香手指竹林的方向。 “也好。” 春香见方箐应允,便推动轮椅将她推到那竹园之中。竹园深处有一凉亭,然而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先在了。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安心居的主仆二人。此刻他未戴斗篷,是那张平凡的面容,透出一双深邃清冷的冰蓝色眼瞳。 “是二位姑娘啊,难得有缘偶遇,不知姑娘可否赏光,一同来下盘棋,如何?”白衣男子面前已摆好棋盘,对方箐邀请着。 方箐眼波微动:“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介村姑,并不懂得对弈之道。”“姑娘这是第二次拒绝在下了。” “春香,我的腿有些麻了,回去给我推拿推拿。” “是,三小姐。”春香回头没好气地朝着他们主仆二人吐了吐舌头,而后推动轮椅准备离去。 迎面却有一红一绿两道身影直朝方箐掠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两抹身影已将她掠空而去,安置在凉亭的石凳上。 “三小姐!”春香惊呼一声。 方箐在落坐的瞬间才看清那一红一绿原来是两名俏丽可人的姑娘,她们此刻朝着那位白衣男子跪地道:“绿衣,红袖参见少主。” 白衣男子冰蓝色的眼瞳微微闪了闪:“起来吧。” 红袖绿衣立即起身,分左右二侧站在白衣男人的身后。 方箐的头又开始隐隐发疼了,为何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非要她陪他下棋不可呢? 她放在石桌上的手,拇指跟食指间轻轻地磨了磨,而后她蓦然抬眸,光色沉淀:“公子真的确定要跟我下棋吗?” “当然。” “那好。”她话音一落,便用罐子里的白子以极快地速度将棋盘上的一半地盘全部填充满了,而后将对方的黑子罐也拿过来,将另外一半的棋盘同样填充满了。 “我下完了,公子可以请了。”她唇瓣微扯,目光淡然而宁静。 白衣男子看着半壁填满的白子,半壁填满的黑子,他唇瓣扯动一抹梨花一样的美丽笑漩:“有趣,实在是有趣得要紧。” 方箐淡淡地飘了一眼远处还在发愣的春香:“春香,推我回去。” 春香此时如梦初醒,她飞步跑来,赶紧推着方箐回清雅居。 而白衣男子并未阻止,方箐心中有些诧异,但并不在意。 三天后的清晨,春香开门时看到门外站着红袖绿衣时,方菁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两边隐隐而起的疼痛,淡淡地开口:“两位姑娘,又有什么事吗?” “废话少说,不想死的话,马上跟我们走。”个性急躁的红袖拔除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古怪项圈,逼向方箐的咽喉部位。 “你们究竟是谁啊?怎么比土匪还凶狠?放开我家三小姐,你们知道我家三小姐是什么身份吗?你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连我家三小姐都敢动,你们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要早点赶着去——”春香口中“投胎”二字来不及出口,便被红袖手上寒光闪闪的古镯飞出的尖锐刀刃逼了回去。 “住口!我们的身份,你们还不配知道。不管你们背后之人身份有多高,他们恐怕连给我们家少主提鞋都不配。” 方箐心下一惊,面上却如常,她淡然地瞥了红袖一眼,纹丝不动:“这位姑娘,你我之间一无怨,二无仇的,姑娘如此行事,乃是何意?” “红袖,你忘记少主是怎么嘱咐我们的,不要冲动。否则的话,少主不会答应带你一起去的。”绿衣扣住红袖的手,将她拉往身后,对着方箐笑道,“这位姑娘,我家少主有心邀请姑娘一同前往望月楼,参加一年一度的夺魁赛事,还望姑娘体谅我们身为属下的难处,不要为难我跟红袖二人。” 绿衣出口字字沉声有力,柔婉中自有一股威严。“何况一年一度的望月楼之比,每年有资格参与的人物,不是各国的皇族贵胄,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奇人异士,名额有限,姑娘此去,绿衣保证姑娘定然不虚此行,大开眼界。” 比起红袖,绿衣看起来温和有礼多了,实则她比红袖手段高明多了,同样不容小觑,方箐心中偷偷斟酌着。 春香目光发亮:“你们说的可是那个由琉璃国三位皇子轮流主持的望月楼大赛?” “正是。”红袖跟绿衣二人相视一眼,自豪的喜色各在眼波中泛动,毫不掩饰。 方箐抬眸,唇瓣微动:“绿衣姑娘,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方菁此言一出,红袖愤怒,绿衣则是震惊地望着她。 一道翩翩身影,不知何时已飘然无声地站在门边,风姿潇洒地朝着她们走过来。 “绿衣,红袖,你们两个先到外面等候,我有话要单独对这位姑娘说。”他扬起折扇,语笑谦然,眸光淡淡一瞥方箐身侧的春香。 “是,少主。”绿衣跟红袖二人一道发力,红绿两道疾风,急速地将春香架着飞了出去。 方箐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为何非要缠上她呢? 他却怡然自得地坐在她的对面,毫不客气地替自己倒了茶水,浅酌起来。蓦然他抬眸,冰蓝色泛动笑光的眼瞳迎上方箐来不及收去困惑的眼神。 他唇瓣泛笑:“我让你去,也只是因为我很好奇,而你正在找寻的那个答案,刚好可以去解开我的好奇罢了。” 方箐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姑娘三日前,是不是去灵佛堂后院看过那座蒙尘莲台?” 方箐蓦然瞳孔一缩,盯着他含笑的面容。 “姑娘可知道望月楼大赛是三百前蓝和大陆统一的时候传下来的,那座蒙尘莲台也是。” 她不笨,自然听得明白。 当下她朝他伸出手:“我有什么好处?” 他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瞳柔化成飞絮,唇瓣扬起,会意的笑光流泻而出。 “成功了,那么你就有机会找到你要的答案。”他扬手,拍上她略冰凉的手心。 “在下齐砚,齐整的齐,墨砚的砚。” “我叫鸾玉卿,落月王朝御天麒还没有下堂的宁王妃。”方箐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不介意对方知道她的身份。 齐砚没想到方箐会以真名相告,玲珑心思一转,而后有些明白了。 宁王妃?他玩味地咀嚼这三个字,她还真是小心谨慎啊,摆出她有妇之夫的身份,担心他会对她有所企图吗?他摇头失笑,难道她不知道头衔对他来说,压根就没什么用吗? 他若真的有心而为之,哪怕她是一国之后,那又如何? “齐公子,劳烦你了,我们现在就走吧。”方箐迎上他趣味浓厚的冰蓝色眼瞳,她用手指弹了弹轮椅。 齐砚若有所思地盯着轮椅:“宁王妃确定需要这轮椅吗?” “齐公子,你该不会想要揭穿小女子我想偷懒的把戏吧。”方箐淡淡一句话让齐砚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 北方落月王朝,南方朝阳王朝,东方苍夜王朝,西方凤舞王朝。望月楼,便位属蓝和大陆的中央,四国国界交接处。 提起望月楼,便要说到一个神秘的国家。 在四国鼎立的蓝和大陆,其实还有一个神秘的琉璃国,它没有国土,也没有国民,但它却存在于四国之中。 在任何一个王朝里,都有琉璃国的一支护国侍卫队,他们只听从琉璃国历代相传赋有龙珏的传人,他们无形无踪,像是影子一样,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惩治那些乱国祸民的奸邪逆党,监督着四国国君施行仁政,恩泽黎民苍生。一旦有国君登龙位实施暴政,它们就代表正义之剑,将昏君赶下台,再选上一个英明的君主来管理国家。 不要不相信琉璃国的能耐,它确实就是那么神秘而危险地威胁着各国的国君,因为,只有它才能制造出世上最厉害的武器、轮船、火药,培养出世上最顶尖的谋略人才。只有它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组合出世上最强大的军队,足够在一朝一夕之内覆灭一个王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而这一年一度的望月楼夺魁比赛正是由琉璃国主持展开的,这个赛事的输赢 3.-第三章 再回宁王府 方箐带着春香,一路上玩山游水,沿途饱览名胜古迹,慢慢悠悠地,大概走了有半个月之久,才抵达落月王朝的京都。 哷——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春香先行跳下马车,她拉开车帘子,唤了一声。“三小姐,宁王府到了。” 嗯—— 淡淡的哼声,方箐放下手中的书卷,撑着那马车的木轴,她跃身一跳,轻盈地落地。 转身抬眸,望着宁王府的牌匾,那金色的字迹,浑厚苍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缓缓地走进宁王府,走进那个鸾玉卿留有三年痛苦回忆的兰心居。她踏步进去,竟然恍若隔世一样。 “三小姐,奴婢先去打盆水来给三小姐洗洗脸,你先坐着歇息一会儿。”春香放下行李包裹,拿了木盆打清水去了。 方箐环顾四周一番,她清冷的眼眸定在壁上的古琴,波光莹莹。轻步走过去,她取下挂壁的古琴,衣袖一抹,扫去古琴上的尘灰。 这把古琴挂在这里都蒙尘了,可见很久未曾动过了,安置古琴的琴架也是同样灰尘满布。方箐拿出衣袖中的白绸,轻柔地擦拭过去。 这把古琴外表呈紫栗壳色,小蛇腹断纹间杂细密牛毛断。龙池、凤沼系扁长圆形,龙池上方刻有篆书“九霄环佩”四字。整张古琴宽阔厚重,造型古朴典雅,拨弄琴弦,发音苍松透润。 在古琴背后还有一行小楷字,上刻:贺卿儿十六岁生辰。落款独独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草书“辰”字。 她记得,鸾玉卿当时只是开玩笑地跟鸾玉辰撒娇过,她十六岁生辰时很想拥有一把九霄环佩。而鸾玉辰却当真了,他果真在鸾玉卿十六岁生辰之日,从朝阳王朝一个爱琴之士手中得到这把九霄环佩。当时那个爱琴之士无论如何都不肯割爱,鸾玉辰最后用他珍藏的飞泉琴换得了它。 鸾玉卿得到这把九霄环佩之后,当场即兴表演,弹奏了一曲名闻天下的《飞仙曲》,震撼了在坐所有的宾客。也因为这把九霄环佩,从此鸾玉卿在落月王朝有了琴舞双绝之称,更得到了曾为太子的御天行的倍加宠溺。 可笑的是,这把给鸾玉卿带来荣耀光环的九霄环佩,同样造就了她后来的悲剧。曾为皇后现为太后的姑姑,从小疼她宠她的姑姑,就因为她琴舞双绝,深得太子荣宠,便说她迷惑御天行,令他沉迷女色而无心政途,荒废学业。 更为离谱的是,所谓的高僧用她的时辰八字,替她预言,说她会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会将落月王朝的百年基业给毁灭了。 高僧直断批言,唯有宁王御天麒的生辰八字可以克制她身上所谓的妖气,化解这百年之劫数。她一介弱女子,有何德何能,能令天下毁在她的手中?她委屈,她不服,但却依旧无法改变她悲戚的命运。 皇上信了,姑姑信了,太子哥哥也信了。 御天行同时娶太子妃赵惠儿跟侧妃鸾玉凤那夜,她想见他一面都不被允许。一道圣旨,无情地隔阻,将她的幸福彻底摧毁,她被迫同日下嫁给宁王御天麒。 她被迫上花轿的那一刻,她恨不得将这把九霄环佩给砸个粉碎。但是触摸到大哥鸾玉辰的字,她始终不忍心辜负了大哥的一片心意,她保留下了这把九霄环佩,却从此不再动它半分。 三年里,九霄环佩蒙尘了,鸾玉卿的心,也蒙尘了。 如今再次触碰九霄环佩,方箐淡然的眼眸中,波光不由地微微荡漾眼底。 鸾玉卿啊鸾玉卿,本可将你的故事旁观到底,如今你的记忆,随我方箐一体,我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无法再割除掉已经存在的记忆。 她必须得承认,从此之后,她是方箐,也是鸾玉卿。 指尖缓缓划过三年冰封的琴弦,试了试了几个单音。像似曾相识般,琴弦回赠她几个单调而苍茫的音调。 “谁允许你动九霄环佩的?!”冷冷的斥责,此刻却忽从门外传来。 方箐娇躯一顿,她抬首望去。 两道身影翩然而立。 “卿儿。”柔悦熟悉的动人嗓音,带着狂喜的激动,回荡在方箐的耳侧。 左侧温润儒雅的翩翩少年,一身月牙白袍,眉宇飞扬。 “大哥?”方箐先是一诧,而后嘴角浮动淡淡的笑勾,她一贯冷漠的眼神,竟有水盈盈的光色飘荡眼底。 右侧丰神玉润的俊美少年,一身大红蟒袍,剑眉微突。 “是你,你回来了?”朗朗的音色中带着几分惊诧。 御天麒没有想到站在兰心居的女子竟然就是方箐,没有想到她会回到宁王府来,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就站在他的面前,而不是坐在轮椅上。 “卿儿,你的腿已经痊愈了?”御天麒微愕地盯着方箐。 方箐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很多前事,随着御天麒的俊脸划过她眼眸时,快速地闪过她的脑海。 御天麒黑瞳中光色沉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宁王府上下闻听到兰心居这边的动静,都赶过来探个究竟。却在看到行动自如的方箐时,神色变得尤为怪异。 “你们看起来都很闲,是不是?宁王府看来是不是该撵掉一些人了?”御天麒此话一落,众人一哄而散。 人群涌动间,一位健硕的中年男子,急急闯进来。 “回禀王爷,有急事来报。”中年男子神色犹豫,他见方箐跟鸾玉辰在房间里,先是惊讶了了一下然后欲言又止,不敢直言。 御天麒深看了方箐一眼,“到书房再说。”他随后挥袖先行。中年男子见御天麒离开,立即紧张地跟随他身后。 方箐淡漠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她纳闷的是,刚才围观来看戏的人群中,独独缺了听雨楼那位喜欢兴风作浪的女人——陆仪静跟她的侍女玉儿。她一想到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一对淡眉不由地挑了挑。 侧身,白衫少年,伶仃独步,朝她飘飘而至。 鸾玉辰的视线一刻不停地打量着她的双脚,他激动万分,以至于忘记了该如何去反应。 方箐抬眸,“大哥是如何知道我回来了?” 鸾玉辰神色有些微窘。“大哥刚好过来看看,看看。” 方箐会意一笑,只怕是大哥时刻牵挂着她,时常来兰心居看看,所以才会有此凑巧。想到此,她淡淡笑意浮动眉梢,指了指坐位。“大哥不必过于拘束,坐下说话吧。还有,大哥想喝什么茶,妹妹替你泡。” 鸾玉辰一震,是他出现幻觉了吗?盈盈淡笑的卿儿,行动自如的卿儿,他心爱的妹妹,回来了吗? “卿儿,你回来了,你是真正地回来了。”他揽手将方箐紧紧地搂住。 方箐淡然的眼眸,水波荡漾,涟漪旋转而开。 从小到大皆是鸾玉辰护着她,宠着她,往事一幕幕飞过她的脑海,令她心绪难平。 她方箐,从来没有感受过被一个人宠溺的感受,被一个人守护的感觉,从来没有,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甚至是一分钟,都没有。 鸾玉卿虽然历经人间伤痛,但她至少还有一个始终疼她爱她的大哥。而她方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冰封冷血的心,此刻竟然会产生嫉妒了,她竟然嫉妒鸾玉卿,嫉妒她拥有了他大哥宝贝般宠溺的亲情。 “大哥,如果卿儿不是过去的卿儿了,大哥还会一直宠爱卿儿吗?” 鸾玉辰柔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傻丫头,不论卿儿变成什么样子,大哥永远是大哥,永远站在原地,永远地疼爱卿儿。” “大哥。”方箐的情绪已非她的理智所能控制,清亮的泪珠无言地落在他的肩上,润湿了他的衣衫,烫到了他的肩,也震到了他的心。 “卿儿,你哭了?”他慌乱地看着方箐,手指拂去她眼角晶莹的泪珠。“卿儿,是不是大哥说错什么话了?卿儿,对不起,都是大哥不好,你不要哭。”他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哭,他就完全被动,只能任由她牵着他的鼻子走。无论她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鸾玉辰怜惜地盯着她泪眼迷离的眼眸,看着她泪珠断线一般,越滴越凶猛,他好看的双眉紧紧地凝结而起。 不管了,不管什么样的要求,不管卿儿要他说什么,他全部应允就是了。 “卿儿,不要哭了。说出来吧,你想大哥做什么,说出来吧,说出来,大哥一定替你去办。” 温柔的鸾玉辰,永远都将她这个做妹妹的放在他的心尖上,是他的第一位置。她方箐真是太傻了,这样的大哥,将来怎么会有丢下她的一天。她竟然还嫉妒鸾玉卿,她可是刚刚还在想,她是方箐,也是鸾玉卿。怎么这会儿就全忘记了呢? 她哭中带笑,脸上的甜美笑容,慢慢地绽开。 出自内心发出的笑,让她整个人散发着柔美的光,绚烂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她学会了俏皮,抬手刮了刮鸾玉辰高挺俊秀的鼻梁。 “大哥,卿儿这一次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大哥好好地坐着,听卿儿给你弹上一曲。” 她笑着来到九霄环佩前,神情恬淡地安坐在琴架前。 玉指纤纤,柔中带刚地拂过琴弦,调试了音调。 鸾玉辰温润深黑的子瞳,震动而惊起,他疾步走到琴架前,激动地抚着九霄环佩。“卿儿,你这是——”卿儿三年未动九霄环佩,如今她—— “大哥想得没有错。这把九霄环佩是大哥送给卿儿的,如今,箐儿就借花献佛,给大哥弹上一曲。”她唇瓣微动,目光瞟了瞟窗外飞舞的红枫。“大哥,请跟箐儿来。”她抱起九霄环佩,走在前头。 九霄环佩,三年未动,如今她再次弹琴,只为真心之人而奏。 九霄环佩静静地放在飞舞的红枫树下,方箐淡笑飞上嘴角,眸光柔和地凝视着那温文尔雅的美玉少年。 “大哥就坐在旁侧聆听,要好好地听上一听,看箐儿的琴技可有退步了。”方箐右手按在琴台上,左手手指若流水般,流畅有力地拂过琴弦。 鸾玉辰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白袍托起,优雅地落坐石块上,温柔如水地望着方箐。 方箐觉得调音差不多了,手指速度一变,清雅空阔的曲调,带着九霄环佩音质特有的苍凉宽宏,美妙地和在一起,变得音色有层次感,听在耳内,遥远而动荡,有一种回味的感觉,飘过飞舞的红枫林,飘进远处站立的两道身影的眼眸中。 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冠玉金带,俊挺卓然,儒雅中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金贵之气。此刻他冷傲的眸中,波光激起。一时间,初见的情景,像脉络清晰的小溪,渐渐地漫上了他的心头。 那年,那月,那日…… 她就像个不小心落入凡间的调皮仙子,进入了他的视线中,悄悄地进驻在他的心上。那日,也是红枫漫舞,亦若今日。 御天行盯着那道似被清风包裹的素淡身影,眼瞳似下起了皑皑白雾。 他,一身大红色的蟒袍,明玉银带,俊美飘逸,温雅中带着一股清冷的傲然。此刻他微凝的剑眉下,那双深邃清冷的黑眸,一道光如电流擦过,狠狠地击中了他,令他思绪一时顿若漫天飞舞的红枫,飞旋开去。 往事历历在目,犹在眼前掠过一幅又一幅的情景画卷。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地沉痛,像寒冰一样冷,像岩石一样硬…… 她三年不动这把九霄环佩,未曾为一个人弹过,如今她再弹九霄环佩,却不是为了他,不是他啊! 御天麒盯着那张嫣然含笑的脸,看着她对着那个温文如玉的男子,展露她最美的笑颜,他的心,莫名地,有细细的刺,扎进了他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他一身的血。 方箐一曲已停,她缓缓起身,似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她转身,视线在半空中,略过这片飞舞的红枫林,撞上了御天行跟御天麒同时关注而投射的目光。 她诧异地挑了挑眉。 他们怎么同时在这里出现呢?怕是商定什么国家大事吧。她很识趣地回转身去,不再多看御天行跟御天麒一眼。 她含笑眼眸迎上那个对她真心爱护的温柔少年,“大哥,起风了,我们回去吧。”她笑着将手中的九霄环佩交给鸾玉辰。 鸾玉辰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他一手抱着九霄环佩,一手拉着方箐,朝着兰心居的方向跨步而去。 留下御天行跟御天麒二人,呆立风中,思绪不定。 ※※※※※※※※※ 方箐送走了大哥鸾玉辰之后,便一人在兰心居内自己同自己对弈。 她捏起一枚白子,专注地盯着棋盘。 啪—— 御天麒捏起一枚白子,替方箐决定了落子的位置。 “这一步,这么走,比较稳妥,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方箐抬眸见是御天麒,即刻转眼看向棋盘,手中的白子转为黑子,突然若利剑一般在御天麒落白子的地方,危险局面中闯入一子。 啪—— 黑子重重地落下,她嘴角自然浮动一抹讥讽。“这一步这么走,置之死地而后生,险中求存,没有退路,只能前进,人生,从来不给你回头走的机会。” 御天麒黝黑幽冷的子瞳光色流转,细浪泛起。他扬手一起,又一白子落在局中,紧紧咬紧了方箐的黑子,一步不让。 “人生如棋,棋局散了,可以重新整装,再下一局。人生也一样,走了歪路自然可以折返,走回原来的位置,再重新走。卿儿,你说呢?”御天麒一语双关,黑瞳流光四射。 方箐淡淡飘了他一眼。 “路走错了,可以回头再走一,次但有些话,有些事,只要它曾经发生过,那么那伤口就一定存在。它就像我手中的这个茶杯一样。”方箐话到这里,手中的茶杯突然失落地面。 碰—— 茶杯撞击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茶杯碎裂,片片有尖角,锐利寒冷。 “看到了吗?这个茶杯碎裂了。当然你可以找最好的师傅,将碎片粘合回去。但是碎片的合拢处,却必有淡淡的裂痕。所以,聪明若宁王,你觉得还有人会像傻瓜一样让过去的情景再上演一次吗?”她话音落下,手中的黑子随后杀到,毫不留情地将白子扫出了局。 哗啦—— 白子落地,御天麒激动地起身,他握住方箐微凉的手。“卿儿,你只要同意重新开始的话,本王这一次保证,一定不会重蹈覆辙的。” 方箐迎着他黑亮透清的子瞳,看着他期盼的流光,闪闪熠熠着。 稍刻,她神情冷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时候不早了,小女子累了,有事的话,明天再说吧。”她眸色清冷地下着逐客令。 御天麒没想到方箐回绝得那么狠,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他神情狼狈地离开了兰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