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属于什么类型游戏:《王祯农书》中的“曾氏农书”试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2:58:30
一、曾氏的《禾谱》《农器谱》和王祯《农书》成书介绍

北宋绍圣元年(1094),五十九岁的苏东坡遭贬,从南康军(今江西星子)起程,过庐山下、经湖口、溯赣江而上,过庐陵(今江西吉安),八月二十一日到达虔州(今江西赣州),泰和在庐陵与虔州之间,属庐陵管辖,路过泰和的时间当在八月二十一日以前。在泰和,苏东坡见到了曾安止。

曾安止[1],字移忠(一作中),号屠龙翁。江西泰和人。熙宁五年(1073),25岁时,解试中第,熙宁六年中第乙科。熙宁九年“复应,得大学举,又试于廷,得进士出身”,时年28岁。入仕之后“初调洪州丰城主簿”,后曾任江州彭泽县令。在程祁为《禾谱》所作序中提到:“元丰辛酉年,余初举进士于鄱阳,时泰和曾公安止为考试官。”以此证明,曾安止在彭泽任县令当在元丰四年(1081)前后。元祐五年(1090),曾安止的父亲曾肃逝世。后安止也“以目疾而退”,年仅四十余岁。时间当在绍圣元年以前。程祁“序”说:“及绍圣……丁丑(1097)春,始过螺川,是时,曾公丧明,退居泰禾。”弃官后授宣德郎。退居后,从事调查和著述,在“周爰咨访,不自倦逸”和“善究其本”的基础上写作了《禾谱》一书。[2]

苏轼见过曾安止之后,曾安止出所作《禾谱》。据此可以肯定《禾谱》的成书年代当在绍圣元年之前。读过《禾谱》之后,苏轼在“秧马歌一首,并引”中写道:“过庐陵,见宣德郎致仕曾君安止。出所作《禾谱》。文既温雅,事亦详实。”

但苏轼对于《禾谱》也有美中不足之感,“惜其有所缺,不谱农器也。”当时曾安止已经失去了目力,不能补写,过了一百多年,曾之谨才替他实现了这个愿望,弥补了祖先所遗留下来的缺憾。

曾之谨是北宋时《禾谱》作者曾安止的侄孙,写作《农器谱》时,身为耒阳县令。耒阳位于湖南省,是个稻作较为发达的地区。很久以前,这里的稻农就掌握了温泉种稻技术,并成功地实现了一岁三熟。[3]《农器谱》写成之后,曾之谨曾请他的同乡周必大(1126-1204)为其书题词,周必大于嘉泰辛酉(1201年)八月为该书作序,以此知该书成书时间当在1201年以前。[4]陆游也曾给该书提了诗。[5]

由于受到苏东坡、陆游、周必大等宋代文化名人的赏识,应该说《禾谱》和《农器谱》在宋代还是一本比较有影响的农学著作。可是这样一部有影响的著作却在后来的岁月中消失了,可惜《农器谱》和《禾谱》一样后来却失传了。王毓瑚说:“从明代末期起,书就不再见了。”[6]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研究者们在为寻找失去了的《禾谱》等而努力,并且找到了一些《禾谱》的片断,而《农器谱》甚至连片断也没有找到,作为有影响的著作难道真的就这幺容易失传了?

还在人们找到《禾谱》部分文字之前,王毓瑚在为《禾谱》所做的解题中,就提到:“元王祯农书中多次引到曾氏农书,所指的也许就是此书。又王氏农书的祈报篇引了一段曾氏农书,文句都与《陈旉农书》略同;如果不是王书原来把‘陈’字误为‘曾’的话,根据这一点可以知道,陈氏农书是有因袭本书的地方的。”[7]在为《农器谱》所做的解题中提到:“王祯农器图谱曾引曾氏薅鼓序,大约就是出于本书。”[8]因此,有必要对《王祯农书》中的“曾氏农书”作一番探讨。在此之前,首先应该对《王祯农书》作一简要交待。

王祯 XE "王祯" ,字伯善,山东东平(今东平县)人,生活于十三、十四世纪之间。元成宗元贞元年(1295)出任宣州旌德(今属安徽)县令,大德四年(1300)又调任信州永丰(今江西广丰)县令。王祯在出任宣州旌德县令时就开始了《农书》的写作,时间当在1295到1298年之间;到永丰任职时,《农书》已经写成,时间当在1300到1304年之间;前后经历了约十年的时间。[9]

《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王祯农书》" 系由三部分组成,即“农桑通诀”、“百谷谱”和“农器图谱”。全书 XE "王祯" XE "《王祯农书》" 的特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它第一次将南北农业技术写进在同一本农书之中。王祯 XE "王祯" 是山东人,却在南方 XE "南方" 担任地方官,所以他对南北方 XE "北方" 的农业生产都有一定的了解。反映在书中,王祯 XE "《王祯农书》" 多处对南北农业生产的异同进行比较。 XE "王祯" XE "《王祯农书》" 第二大特征就是“农器图谱”的写作。《农器图谱》 XE "《农器图谱》" 中,不仅记载了历史上已有的各种农具,而且对宋元时期出现的新农具作了介绍。由于具备这两个方面的特点,《王祯农书》被中外学者看作是,中国古农书中“篇幅比较大而价值也比较高的”(王毓瑚语),“最有魅力的”(天野元之助语)的一种。理所当然,它引起了学者们的广泛注意。

二、《王祯农书》之《曾氏农书》

但是在肯定王祯农书的价值的同时,有学者也发现,《王祯农书》中的《农桑通诀》和《百谷谱》两个部分,“基本上是就以前的几部农书改写的”[10]。其中就包括所谓的“曾氏农书”。翻检《王祯农书》我们一共发现,提到“曾氏农书”的有2处:一处是《农桑通诀三·锄治七》,其文如下:

《曾氏农书·芸稻篇》谓:记礼者曰:仲夏之月,利以杀草,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盖耘除之草,和泥渥漉,深埋禾苗根下,沤罨既久,地草腐烂而泥土肥美,嘉谷蕃茂矣。大抵耘治水田之法,必先审度形势,先于最上处潴水,勿令走失,然后自下旋放旋芸之。其法须用芸爪。不问草之有无,必遍以手排漉,务令稻根之傍,液液然而后已。荆扬厥士涂泥,农家皆用此法。又有足芸,为木杖如拐子,两手倚以用力,以趾塌拔泥上草秽,壅之苗根之下,则泥沃而苗兴,其功与芸爪相类,亦各从其便也。今创有一器,曰耘荡,见农器谱,以代手足,工过数倍,宜普效之。纂文曰,养苗之道,锄不如耨。耨,今小锄也。《吕氏春秋》曰:先生者为米,后生者为粃,是故其耨也,长其兄而去其弟。不知稼者,其耨也,去其兄而养其弟,不收其粟而收其粃,此失耨之道也。锄后复有薅拔之法,以继成锄之功也。夫稂莠秕稗,杂其稼出,盖锄后茎叶渐长,使可分别,非薅不可,故有薅鼓、薅马之说。事见农器谱。[11]

一处是《农桑通诀六·祈报篇十六》,其文如下:

《曾氏农书》云,《记》曰:有其事必有其治,故农事有折焉,有报焉,所以治其事也。天下通祀,惟社与稷;社祭土,勾龙配焉,稷祭谷,后稷配焉。此二祀者,实主农事。载芟之诗,春籍田而祈社稷也、良耜之诗,秋报社稷也。此先王祈报之明典也。匪直此也。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不时,于是乎禜之。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放是乎禜之。与夫法施于民者,以劳定国者,能御大灾者,能捍大患者,莫不秩祀。先王载之典礼,着之令式,岁时行之,凡以为民祈报也。周礼“龠章”“凡国祈年于田祖”,则「吹豳雅,击士鼓、以乐田畯」。尔雅注曰,畯音俊。乃先农也。于先农有祈焉,则神农后稷与世俗流传所为田父、田母,皆在所祈报可知矣。大田之诗言:“去其螟螣,用其蟊贼,无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有渰萋萋,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此祈之之辞也。甫田之诗言“以我齐明,与我牺羊,以社以方。我田既臧,农夫之庆。此报之之辞也。继而“琴瑟击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士女”,此又因所报而寓所祈之义也。若夫噫嘻之诗,言春夏祈谷于上帝,盖大雩、帝之乐歌也;丰年之诗,言秋冬报者,烝尝之乐歌也。其诗曰,“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然于上帝,则有祈而无报,于祖妣、有报而无祈,岂阙文哉?抑互言之耳。此祈报之大者也。

周礼“大祝掌六祈,以同鬼神示。”“小祝掌小祭祀,将事侯禳祠之祝号,以祈福祥,顺丰年,逆时雨,宁风旱,弭灾兵,远罪疾。”举是而言,则祈报禬禳之事,先王所以媚于神而和于人,皆所以与民同吉凶之患者也。凡在祀典,乌可已耶?记礼者曰:伊耆氏之始为蜡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主先啬而祭司啬,飨农及邮表畷,禽兽,迎猫迎虎而祭之。祭坊与水庸,其辞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无作,草木归其泽。”由此观之,飨先啬先农而及于猫虎,祭坊水庸而及于昆虫,所以示报功之礼大小不遗也。考之月令,有所谓「祈来年于天宗」者,有所谓「祈谷实」者,有所谓「为麦祈实」者,而《春秋》有一虫兽之为灾害,一雨旸之致愆忒,则必雩,圣人特书之,以见先王勤恤民隐,无所不用其至也。夫惟如此,是以物由其道,而无夭阏疪疠,民遂其性,而无札瘥灾害,神之听之,有相之道,固如此也。后世从事于农者,类不能然。借或有一焉,亦勉强苟且而已,岂能悉循用先王之典故哉?田祖之祭,民间或多行之,不过豚蹄盂酒;春秋社祭,有司仅能举之,牲酒等物,取之临时;其为礼、盖蔑如也。水旱相仍,虫螟为败,饥馑荐臻,民卒流亡,未必不由祈报之礼废,匮神乏祀,以致然也。

今取其尤关于农事者言之。社稷之神,自天子至郡县,下及庶人,莫不得祭。在国曰大社、国社、王社、侯社,在官曰官社、官稷,在民曰民社。自汉以来,历代之祭,虽粗有不同,而春秋二仲之祈报,皆不废也。又育蚕者亦有祈禳报谢之礼。皇后祭先蚕,至庶人之妇,亦皆有祭。此后妃与庶人之祭,虽贵贱之仪不同,而祈报之心则一。古有有养马一节,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此马之祈谢,岁时惟谨。至于牛,最农事之所资,反阙祭礼。至于蜡祭,迎猫迎虎,岂牛之功不如猫虎哉?盖古者未有耕牛,故祭有阙典。至春秋之间,始教牛耕,后世田野开辟,谷实滋盛,皆出其力。虽知有爱重之心,而曾无爱重之实。近年耕牛疫疠,损伤甚多,亦盍禳祷祓除,祛祸祈福,以报其功力,岂为过哉?故于此篇祭马之后,以祭牛之说继之,庶不忘乎谷之所自,农之所本也。[12]

按:经过比对发现,题名《曾氏农书》的这两段文字与现存《陈旉农书》中的“薅耘之宜篇”和“祈报篇”有相同之处,特别是“祈报篇”相同之处更多,于是王毓瑚推测,如果不是王书原来把“陈”字误为“曾”字的话,根据这一点可以知道,陈氏农书是有因袭本书的地方的。[13]

《王祯农书》除了提到“曾氏农书”之外,还多处提到“农书”,一处是《农桑辑要·集之一·授时篇第一》:

《农书·天时之宜篇》云,万物因时受气,因气发生,时至气至,生理因之。今人雷同以正月为始春,四月为始夏,不知阴阳有消长,气候有盈缩,冒昧以作事,其克有成者,幸而已矣。

按:此段引文,连同《农器图谱集之一·田制门》“授时之图”一节引文,从篇名到内容,都与现存陈旉《农书·天时之宜篇》相合,它的出处不存在怀疑。

一处是《农桑通诀集之一·地利篇第二》:

《农书》云:谷之为品不一,风土各有所宜。[14]

王毓瑚校:这里所引的两句话,不见于《陈旉农书》,是否出自所谓《曾氏农书》(即北宋曾安止的《禾谱》),因其书并不传世,不得而知,但确确实实是《农桑辑要》卷二“论九谷风土及种莳时月”一节开头的两句。怀疑王氏是把出处弄错了。[15]

缪启愉译注:“农书”,似指《农桑辑要》。

按:《王祯农书》中多处引用《农桑辑要》,并没有将《农桑辑要》称为“农书”的迹象,加上现存《陈旉农书》中也没有上述引文,因此,“农书”指的可能是别的农书,其中“曾氏农书”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处是《农桑通诀集之二·耕垦篇第四》:

《农书》云:早田获刈才毕,随即耕治,晒暴,加粪壅培而种豆麦蔬如,因以熟土壤而肥沃之,以省来岁功役,其所收又足以助岁计。晚田宜待春乃耕,为其稿秸坚韧,必待朽腐,易为牛力也。

……

《农书》云:古者分田之制,一夫一妇,受田百亩,以其地有肥硗,故不易、一易、再易之别。不易之地、家百亩,谓可以岁耕之也;一易之地、家二百亩,谓间岁耕其半也;再易之地、家三百亩,谓岁耕百亩,三岁而一周也。先王之制如此,非独以为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遂也,抑欲其财力有余,深耕易耨,而岁可常稔。今之农夫既不如古,往往租人之田而耕之,苟能量其财力之相称,而无卤莽灭裂之患,则丰穰可以力致,而仰事俯育之乐可必矣。

按:这两段引文与现存《陈旉农书》中的“财力之宜篇”和“耕耨之宜篇”相同,所以学者对其出处并没有提出异议,但早田和晚田的存在,表明当时存在早稻和晚稻,这和现存《禾谱》佚文中的内容相吻合,《禾谱》载:“曰稻云者,兼早晚之名。大率西昌俗以立春芒种节种,小暑大暑节刈为早稻;清明节种,寒露霜降节刈为晚稻。”又说:“今江南早禾种率以正月二月种之,惟有闰月,则春气差晚,然后晚种,至三月始种,则三月者未为早种也。以四月五月种为稚,则今江南盖无此种。”现存《禾谱》所载品种名称,也是按早禾和晚禾来划分的。以这个标准衡量,陈旉生活时代的太湖一带的早稻似乎并不普遍,一直到清代仍是如此,清人更有将康煕颁御稻种于江浙两省,当作是“东南有早稻之始”。[16]由此看来,这个《农书》是《曾氏农书》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一处是《农桑通诀二·播种六》,其文曰:

《农书》云:种莳之事,各有攸叙,能知时宜,不违先后之序,则相继以生成,相资以利用,种无虚日,收无虚月,何匮乏之足患,冻馁之足忧哉,正月种麻枲,二月种粟,脂麻有早晚二种,三月种早麻,四月种豆,五月中旬种晚麻,七夕以后,种莱菔、菘、芥、八月社前即可种麦,经两社即倍收而坚好。

按:这段与现存《陈旉农书·六种之宜篇》大致相同,对其出处不持异议,但这段文字还见于《种艺必用》之中。

一处是《农桑通诀集之三·粪壤篇第八》,其文曰:

记礼者曰:仲夏之月,利以杀草,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今农夫不知此,乃以其耘除之草,弃置他处,殊不知和泥渥漉,深埋禾苗根下,沤罨既久,则草腐而土肥美也,江南三月草长,则刈以踏稻田。岁岁如此,地力常盛。《农书》云:种谷必先治田,积腐稿败叶,刬薙枯朽根荄,遍铺而烧之,即土暖而爽,及初春,再三耕耙,而以窖罨之肥壤壅之。麻籸、谷壳,皆可与火粪窖罨。谷壳朽腐,最宜秧田。必先渥漉精熟,然后踏粪入泥,荡平田面,乃可撒种。

按:这段从“《农书》云”之后,与现存《陈旉农书·善其根苗篇》略同,但《农器图谱集之六·朳杷门·田盪》,又有这样的说法:

《农书·种植篇》云:凡水田渥漉精熟,然后踏粪入泥,荡平田面,乃可撒种。

《农书》可以说是指《陈旉农书》,但“善其根苗篇”却变成了“种植篇”。“《农书》云”前的一段,虽然没有提到出处,但却与现存《陈旉农书·薅耘之宜篇》内容相同。因为前面我们已经发现,相同内容出现在《王祯农书·锄治之宜篇》时,却被冠以《曾氏农书·芸稻篇》的篇名,因此,此《农书》即是《陈旉农书》之说也是值得怀疑的,说不定此“农书”也有可能是所谓“曾氏农书”。

一处是《农桑通诀集之三·粪壤篇第八》,其文曰:

《农书·粪壤篇》云:土壤气脉,其类不一,肥沃硗确,美恶不同,治之各有宜也。夫黑壤之土信美矣,然肥沃之过,不有生土以解之,则苗茂而实不坚。硗确之土信恶矣,然粪壤滋培,则苗蕃秀而实坚栗。土壤虽异,治得其宜,皆可种植。今田家谓之“粪药”,言用粪犹用药也。

按:这段引文与《陈旉农书·粪田之宜篇》略同,并且是《陈旉农书》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论述,且被看成是陈旉最了不起的思想之一。但王祯在引述时并没有称篇名为“粪田之宜篇”,而称为“粪壤篇”,这使人们对于王书引文的真实出处提出怀疑。

一处是《农桑通诀集之三·灌溉篇第九》,其文曰:

《农书》云:惟南方熟于水利,官陂官塘,处处有之;民间所自为溪堨。水荡,难以数计,大可灌田数百顷,小可溉田数十亩。若沟渠陂堨,上置水闸,以备启闭;若塘堰之水,必置瀽窦,以便通泄。此水在上者。若田高而水下,则设机械用之,如翻车、筒轮、戽斗、桔槔之类,挈而上之。如地势曲折而水远,则为槽架、座筒、阴沟、浚渠、陂栅之类,引而达之。此用水之巧者。若下灌及平浇之田为最,或用车起水者次之,或再车、三车之田,又为次也。其高田旱稻,自种至收,不过五六月;其间或旱,不过浇灌四五次,此可力致其常稔也。[17]

按:这段引文不见于今传各种版本的《陈旉农书》,也不见于现存的早于本书的其它农书。于是王毓瑚提出疑问,“不知是否出自所谓《曾氏农书》?”我们认为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同时也证明王书中所引《农书》并不一定是《陈旉农书》。

一处是《农器图谱集之一·田制门·架田》

考之《农书》云,若深水薮泽,则有葑田。以木缚为田坵,浮系水面,以葑泥附木架上,而种艺之。其木架田 XE "架田:葑田" 坵,随水高下浮泛,自不淹溺。

按:文字与《陈旉农书·地势之宜篇》相同,但仅提书名,不提篇名。

一处是《农器图谱集之三·臿门·锋》

农书云:无鐴而耕曰耩。

按:仅提书名,不提篇名,内容也不见于现存《农书》。

一处是《农器图谱集之六·朳杷门·田荡》,其文曰:

《农书·种植篇》云:凡水田渥漉精熟,然后踏粪入泥,荡平田面,乃可撒种。

按:这段与《陈旉农书·善其根苗篇》内容有相似之处,但却称为“种植篇”,与王书所引“曾氏农书”在篇名上更能保持一致。

一处是《农器图谱集之十二·舟车门·田庐》:

《农书》云:古者制,五亩之宅,以二亩半在鄽,诗云,入此室处是也;以二亩半在田,诗云中田有庐是也。此盖古制。

按:这段与现存《陈旉农书·居处之宜篇》近似,但不提篇名。

一处是《农器图谱集之十六·蚕缫门·火仓》:

《农书》云:蚕,火类也,宜用火以养之。用火之法,须别作一炉,令可抬舁出入。火须在外烧熟,以谷灰盖之,即不暴烈生焰。

按:这段与《陈旉农书·用火采桑之法篇》相同,但不着篇名。

提到“曾氏薅鼓序”的有一处,见于《农器图谱集之四·臿门·薅鼓》,其文曰:

曾氏薅鼓序云,薅田有鼓,自入蜀见之。始则集其来,既来则节其作,既作则防其笑语而妨务也。其声促烈清壮,有缓急抑扬而无律吕,朝暮曾不绝响。悲夫田家作苦,绮襦纨袴不知稼穑之艰难,因作薅鼓歌以告之:

炎风灼肌汗成雨,赤日流空水如煮,穉苗森森茁方乳,田家长养过儿女。稊根稗实藏深土,得水滋萌疾机弩,老农忧煎走旁午,子汲妇炊具鸡黍。百端劝相防莽卤,尚恐偷忙贪笑语,长椌刳桐三尺许,促烈轩轰无律吕,双手俱胼折腰膂,朝走东皋夕南亩。锦堂公子调乐府,终日鼍缓歌舞,庖人择精挥鸟羽,小槽真珠色胜琥。归来醉饱月停午,囊瓮犹嫌不胜贮,万钱弃掷在盘俎,厌饫台舆腯鼯鼠。老农此时独凄楚,长镵为命鉏为伍,归见桐椌音不吐,只有呻吟满环堵。但得一瓯置龟腑,敢较人间异甘苦。吁嗟公子远知否,请听薅田一声鼓。

提到《禾谱》的有一处,见于《农器图谱集之六·杷朳门》,曰:

扒,无齿杷也,所以平土壤,聚谷实。说文云,无齿为扒。《禾谱》字作“戛”。周生烈曰:夫忠謇、朝之杷朳;正人,国之帚篲。秉杷执篲,除凶扫秽,国之福,主之利也。
《王祯农书》提到的相关农书



农书在《王祯农书》中的出现情况
次数
在《王祯农书》中的出处

提到《禾谱》的
1
《农器图谱集之六·杷朳门》

提到“曾氏”的
1
《农器图谱集之四·臿门·薅鼓》

提到“曾氏农书”的
2
《农桑通诀·锄治篇》《农桑通诀·祈报篇》

篇名及内容与现存《陈旉农书》相同的
1
《农桑通诀·授时篇》;《农器图谱·田制门·授时之图》

内容与现存《陈旉农书》相同,但篇名不同的
3
《农桑通诀·锄治篇》、《农桑通诀·粪壤篇》;《农器图谱·朳杷门·田荡》

内容与现存《陈旉农书》相同,但不载篇名的
4
《农桑通诀·耕垦篇》;《农桑通诀·播种》;《农器图谱·田制门·架田》;《农器图谱集之十二·舟车门·田庐》、《农器图谱·蚕缫门·火仓》

内容不见于现存《陈旉农书》的
3
《农桑通诀·地利篇》;《农桑通诀·灌溉篇》;《农器图谱·臿门·锋》;




一般都认为,《王祯农书》中的“农书”,系指《陈旉农书》,但从上面的比照中可以看出,从内容到篇名完全与现存《陈旉农书》相同的只有一处,内容与现存《陈旉农书》相同的虽然有六处,但或者不具篇名,或者篇名与现存《陈旉农书》不同,且篇名和内容比现存《陈旉农书》更有合体例。更为值得注意的是,有二处虽然与现存《陈旉农书》内容相似,但却明确地提到出自“曾氏农书”,且其中一篇名为“耘稻篇”,而不是现存《陈旉农书》中的“薅耘之宜篇”。由此也可以进一步推论,出现在《王祯农书》之中的,内容虽与现存《陈旉农书》相同,但不具篇名,或篇名与现存《陈旉农书》不同的农书,也可能是“曾氏农书”,至于那些不见于现存《陈旉农书》和其它农书的内容,出自“曾氏农书”的可能性更大。

缪启愉在校注《王祯农书》时注意到这种内容相同而篇名不同的现象,但同时也注意到,与现存《陈旉农书·薅耘之宜篇》内容相同的《耘稻篇》题为《曾氏农书》,因此,提出这样的疑惑,“是曾氏承袭陈书而有意改篇名,还是王祯改篇名而误题‘曾氏’?”但考虑到曾书和陈书的成书先后,我们更倾向于王毓瑚的疑问,“如果不是王书原来把‘陈’字误为‘曾’字的话,根据这一点可以知道,陈氏农书是有因袭本书的地方的。”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是否王书将陈氏错成了曾氏?我们认为,这种可能性比较小。

首先,“陈”、“曾”二字没有共同之处,出错的可能性很小。且两处出现“曾氏”,而并没有提到“陈氏”。

其次,“祈报篇”在《陈旉农书》中有不协之处。《陈旉农书》卷上为“十二宜”,这十二宜组成较为完整的体系,其后又加上了“祈报篇”和“善其根苗篇”二篇,显然有续貂之嫌,尽管书中声称“十有二宜或有未曲尽事情者,今再叙论数篇于后,庶纤悉毕备,而无遗阙以乏常用尔。”我们甚至可以认为,这数篇(实际上只有2篇)是陈旉,或某个编者后加进去的,而且篇名也不太合乎规范。

再次,有迹象表明,《曾氏农书》中有“祈报”的内容,“祈报篇”中讲到有关对于耕牛的祈报,进而引出牛耕起源的话题,后来他的侄孙曾之谨在《农器谱》中也重点谈到牛犁的问题,[18]他们的观点是“古者未有耕牛,故祭有阙典,至春秋之间,始教牛耕”。宋人周必大为曾氏《农器谱》题辞,“因演其说”,重点谈到有关牛耕的起源问题,他认为牛耕起源于春秋之间,这与“祈报篇”的观点是一致的。我们认为,这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而这个题就是《曾氏农书》中的内容。

无独有偶,清嘉庆十八年《珠里小志·风俗》也提到“曾氏农书”,而非“陈氏农书”,其文曰:

按曾氏《农书》芸稻篇,芸有足芸、手芸。手芸谓之‘芸爪’,不问草之有无,必遍以手排漉,务令稻根之傍液液然而后已。芸稻之法,与吾里相似,足芸则无之。

这段文字,与上引《王祯农书》相近,也可能另有所本。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提到了足芸,这正是《禾谱》作者曾安止家乡江西自古以来就沿用的一种耘稻方法,东晋诗人陶渊明最先提到这种耘田法,“或植杖而耘耔”,到明末宋应星《天工开物》中也提到这种方法,称为“耔”,俗名“挞禾”,至今江西稻农仍然用的是这种方法,有理由相信,上述内容可能是出自曾安止的《禾谱》。如此看来,《王祯农书》中的“曾氏农书”,并非“陈氏农书”之误。

如果这个推论不误的话,曾氏《农书》加上现存的部分佚文,就应该包括:稻名篇、稻品篇、种植篇、耘稻篇、粪壤篇、祈报篇等。但这只是相当于《禾谱》的部分内容,王书中引用最多的是曾氏农书中的《农器谱》。
三、《农器图谱》和《农器谱》的关系

王毓瑚先生提到,《王祯农书》中“农桑通诀”和“百谷谱”两个部分,基本上是就以前的几部农书改写的,似乎不包括《农器图谱》在内,实际上《王祯农书》中的《农器图谱》,可能和前两部分一样,大部分内容引自曾之谨的《农器谱》。

1、《农器谱 XE "农器谱" 》 XE "《农器谱》" 的内容

  周必大在序中提到,《农器谱》记述了耒耜、耨镈、车戽、蓑笠、至刈、条篑、杵臼、斗斛、釜甑、仓庾等十项,还附有“杂记”[19]。从书名到书中所列项目的名称不难看出,曾之谨的《农器谱》和王祯 XE "王祯" XE "农书" XE "《农书》" 的《农器图谱》,有许多相同或相似的地方。因此,虽然曾氏《农器图》已失传,但还是可以根据王祯《农书》的内容来考察曾氏《农器图》的内容。

耒耜 XE "耒耜" ,根据“农器图谱”的记载,主要包括整地和播种农器,有耒耜、犁 XE "犁" 、牛、方耙、人字耙、耖 XE "耖" 、劳、挞、耰 XE "耰" 、碌碡 XE "碌碡" 、礰礋 XE "礰礋" 、耧车 XE "耧车" 、砘车 XE "砘车" 、瓠种、耕盘、牛轭、秧马 XE "秧马" 。

耨镈,在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农书" ·农器图谱》中做“钱镈 XE "钱镈" ”,是为中耕农具,主要有钱、镈、耨 XE "耨" 、耰 XE "耰" 锄、耧锄 XE "耧锄" 、镫锄、铲、耘荡 XE "耘荡" 、耘爪 XE "耘爪" 、薅马 XE "薅马" 、薅鼓等。

车戽,则可能相当于“农器图谱”中的“舟车”和“灌溉”两门,也可能仅仅是指“灌溉门”。倘若是前者则指的是农业运输、农用建筑和农田灌溉工具,包括农舟、划船、野航(舴艋)、下泽车、大车、拖车、田庐、守舍、牛室,水栅、水闸、陂塘 XE "陂塘" 、翻车、筒车、水转翻车 XE "水转翻车" 、牛转翻车、高转筒车 XE "高转筒车" 、水转高车、连筒 XE "连筒" 、架槽、戽斗、刮车、桔槔、辘轳、瓦窦、石笼、浚渠、阴沟、井、水篣等。

蓑笠,为遮雨和遮阳的农器,根据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农书" 》 XE "《农书》" 的记载,这部分农器主要包括蓑、笠、屝(草鞋)、屦(麻鞋)、橇(一种适合于泥中行走的木鞋)、覆壳 XE "覆壳" (一中背在后背的用以遮阳遮雨的农器)、通簪 XE "通簪" (一名气筒,插于束发中通气筒)、臂篝 XE "臂篝" (一种竹篾编制而成的袖套)、牧笛、葛灯笼。其中牧笛和葛灯笼可能是王祯新加入的。

铚刈,收割农器,根据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农书" 》 XE "《农书》" 的记载,这部分农器除铚、艾、镰、推镰 XE "推镰" 、粟鉴、锲、钹、(麗刂)刀等外,还有斧、锯、铡、砺等农用工具。

蓧蒉,各种装粮食的工具,据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农书" 》 XE "《农书》" 所载,包括莜(竹制品,主要用以装谷种)、蒉(草编制品)、筐、筥(圆形竹筐)、畚、囤、篅、(甾庶)、谷匣(木制方形存粮器)、箩、(上竹下差)、儋、篮、箕、帚、筛、(上竹下奥)、筲、筛谷箉、扬篮、种箪、晒盘、掼稻箪等。

杵臼,脱壳和碾精农器。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农书" 》 XE "《农书》" 记载的有杵臼、碓、堈碓、砻、辗、辊辗、扬扇、磨、连磨、油榨等。

斗斛,衡器。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农书" 》 XE "《农书》" 并无专门的一门,而合并在“仓廪门”中,有升、斗、概、斛等四种。

釜甑,炊器。相当于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农书" 》 XE "《农书》" 中的“鼎釜门”,包括鼎(做为农器,主要用于缫丝)、釜、甑、甑箪、老瓦盆、匏樽、瓢杯、土鼓等。

仓庾,贮藏 XE "贮藏" 粮食的建筑物。根据王祯 XE "王祯" 《农书 XE "农书" 》 XE "《农书》" 的记载,主要有仓、廪、庾、囷、京、谷盅、窖、窦等。

《农器图谱》和《农器谱》门类比较

|农器图谱|农器谱
田制|—|  
耒耜|—|—
镢臿|—|  
钱镈|—|—作耨镈
铚艾|—|—
杷朳|—|  
蓑笠|—|—
条篑|—|—
杵臼|—|—
仓廪|—|—作仓庾
鼎釜|—|—作釜甑
舟车|—|  
灌溉|—|—车戽
利用|—|  
麰麦|—|  
蚕缫|—|  
蚕桑|—|  
织纴|—|  
纩絮|—|  
麻苎|—|  
斗斛|—并入仓廪|—


2、《农器图谱》对《农器谱》的继承

有迹象表明,王祯在《农器图谱》中不仅沿用了曾氏《农器谱》的名目,而且也大量地保留了曾氏书中的内容。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钱镈门”中的“薅鼓”一节就直接引述了“曾氏薅鼓序”。王祯不仅沿用了《农器谱》的正文部分,就是周必大为《农器谱》的题辞,王祯也加以引用。周必大为曾氏《农器谱》题序中有这样一段:

《山海经》曰:后稷之孙叔均始作牛耕,世以为起于三代,愚谓不然。牛若常在畎亩,武王平定天下,胡不归之于三农,而放之桃林之野乎?故《周礼》祭牛之外,以享宾、驾车、犒师而已,未及耕也。不然牵以蹊田,正使藉稻,何足为异,乃设夺而罪之之喻耶?在《诗》有云:“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又曰:“有略其耜,俶载南亩。”以明竭作于春,皆人力也。至于“获之”,“积之”,“如墉”,“如栉”,然后“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为社稷之报。若果使之耕,曾不如迎猫、迎虎,列于蜡祭乎?……窃疑耕犁起于春秋之间,故孔子有“犁牛”之言,而弟子冉耕字伯牛。彼《礼记》、《吕氏》“月令”:季冬“出土牛”,示农知耕早晚。[20]……

这段文字,王祯在稍作删改之后,悉数收入《农器图谱》之中,[21]这也很显然表明,王祯看过曾氏《农器谱》。需要指出的是王祯在书中并没有给出这段文字的出处,如果不加比对,很容易误认为是王祯自己所作。王祯《农书》之中,这样的例子必然还有。从前面《农器谱》和《农器图谱》的门类比较中可以看出,曾氏《农器谱》中并无“杷朳门”,但据周必大为《农器谱》的题序来看,书中包括有关于杷朳的内容,其曰:

若杷之属,扬雄《方言》往往三名,耒阳既书之矣。[22]

耒阳就是曾之谨。也就是说,曾之谨的《农器谱》中写到过杷这种农器,并且引用了扬雄《方言》的中的材料。巧的是王祯《农器图谱》有关杷的内容,也首先是引用扬雄的《方言》。因此,我们推测,王祯《农器图谱》中有关杷的内容很有可能是直接从曾之谨那里移过来的,也就是说,曾之谨所写的有关农器杷的内容也被王祯所吸收。王祯的发明在于将“杷朳”另作一门。

再从结构、写作方法、行文中的用语和写作时的时态上来分析,也能够判断一些王书中的内容可能来自曾书。

从结构上来说,王祯在《农器图谱》中以“田制门”为篇首,其曰:

农器图谱首以田制命篇者,何也?盖器非田不作,田非器不成。周礼人、凡治野、以土宜教民稼穑,而后以时器劝民,命篇之义,遵所自也。

然而,在接下“耒耜门”中,我们又读到这样的序言:

昔神农作耒耜以教天下,后世因之;佃作之器虽多,皆以耒耜为始。然耕种有水陆之分,而器用无古今之间,所以较彼此之殊效,参新旧以兼行,使粒食之民,生生永赖。仍以苏文忠公所赋秧马系之,又为农器谱之始。所有篇中名数,先后秩序,一一用陈于左。

前面既言“首以田制命篇”,后面又说以耒耜“为农器谱之始”,前后矛盾,唯一可以解释的是,王祯在收录曾氏《农器谱》的有关内容时,没有对有关的内容作适当的处理,因为曾氏的《农器谱》正是以耒耜“为农器谱之始”。这也正好说明,耒耜门等的内容是曾氏旧作。

从写作方法来看,首先,《农器谱》系采用古今对比的方式来写作的,用周必大的话来说,即“考之经传,参合今制”[23]。在叙述时,先条列经传中的论述,再把当时的实际情况与之对照。这种方法也是《禾谱》的方法,从现存《禾谱》佚文来看,《禾谱》在介绍某一事物之前,先是引经据典,接着才是注明当时江南(曾氏所在的西昌泰和在宋代属江南西道)事实,如对于“谷”的解释,就先引述了《尚书》、《周礼》和《孟子》等经典,接着说:“今江南呼稻之有稃者曰稻谷,黍之有稃者曰黍谷。”曾之谨为曾安止的侄孙,《农器谱》是《禾谱》的姊妹篇,它们在写作方法是应是一脉相承的;周必大所言曾之谨有关杷的内容也可证明这一点。如果前面王祯《农器图谱》中有关杷的内容系沿用曾之谨《农器谱》这种猜测不错的话,王祯《农器图谱》中其他与之相类似的写法,也可能是源自曾氏《农器谱》。因为这正是曾氏的写法。

其次,《农器图谱》在写法上采用了先事后诗的方法,每一种农器都附有一首可或若干首诗,以前这些诗往往被人们看作是王祯的创作,甚至有人认为王祯“诗学胜于农学”(徐光启语,《农政全书》卷5)。实际上,《农器图谱》中的诗正是秉承了前人的一贯做法,且大都可能出自前人之手。何以见得?一则是先事后诗,是宋人的一种写作方法,宋人陈景沂的《全芳备祖》就采用了这种方法。二则是《农器谱》的出笼就与这种写法结下了不解之缘。《农器谱》系补《禾谱》之缺而作,苏轼在“秧马歌”中述之甚详。苏轼在写秧马歌时,除了引述经典之外,还陈述自己见到的事实,并器物的结构和原理,还附上一首诗歌。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曾之谨补写了《农器谱》一书,写法上自然也受到了苏轼写作秧马的影响。“薅鼓”一节就非常明显。王祯《农器图谱》中的农器大多也是采用这种写法,而这种写法最初便是源于《禾谱》,源于东坡为《禾谱》所题,并附于《禾谱》之末的“秧马歌”。明末徐光启曾经批评王祯的诗学胜于农学,殊不知王祯的诗学是对宋人的仿效。如果硬要将王祯诗和宋人诗作比较,则会发现王祯所写作的一些项目,如田制,所附的诗,篇幅较长,有时甚至长过正文。这也许就是王祯被讥讽为“诗学胜于农学”的原因。

真正能将《农器谱》和《农器图谱》并不是写法,而是其中的某些用语。从用语来看,曾氏为江西人,在湖南做官,两地方言都称稻为“禾”,“禾谱”,实即“稻谱”。犹如北方人称粟为谷一般,北方农书中的“种谷”,实即种粟。现存《禾谱》佚文中提到一品种稻品种“黄穋禾”,而同一品种在王祯《农器图谱》新添的“田制门”中则称为“黄穋稻”;[24]“钱镈门”中的耘荡、薅马,以及“蓑笠门”中的臂篝,“蓧蒉门”中的筛谷拐、掼稻箪等是几种典型的稻田中耕农器,但书中在介绍这两种农具时,都以“禾”字表示“稻”字,因此,它们可能都是原曾氏《农器谱》的内容。倘若如此,耘荡出现的时间就不是王祯所在的元代,而是曾之谨生活的南宋。又从“铚艾门”中多用“禾”字这一事实来看,铚艾门可能基本上保留了原来曾书中的内容,且补充的地方也不多。典型的还有“杷朳门”中的“禾担”,禾担并非普通的扁担,而是一种负禾与薪的专用扁担。主要用于稻禾在收割捆绑之后,从田间挑到谷场。禾担的形制、用途和名称,至今还保留在江西吉安一带的农事和方言之中。种种迹象表明,曾氏《农器谱》中虽然没有专列“杷朳”一门,但王祯《农器图谱》“杷朳门”中的许多农器却可能系来自曾氏《农器谱》。

还有一点可以用来考察《农器图谱》的某些内容可能出自曾氏《农器谱》的线索是作者在写作时所流露出来的时代感。曾和王分属宋代和元代。曾氏在写作《农器谱》时,引用当代人的诗歌,因时间较近,没有时代感,因此在人前面并不加朝代,而直呼其名,且多用敬词,这就如同今人在写作时,提到古人时直乎其名,名前还加上朝代,如宋代王安石,沉括之类,而提到今人则要加上“某先生”、“某同志”、“某教授”之类,以示尊敬。如“耒耜门”中,称苏轼为“苏文忠公”,而没有加上“昔”或“宋”的字样,据此,我们可以进一步判断,《农器图谱》的“耒耜门”可能有因袭《农器谱》的地方,或者说,是从原书中直接移植过来的。王祯在提到前代的史实时,往往要加上“昔”或“宋”这样的字眼,如“田制门”沙田一节提到,“昔司马温公言,今阙政,水利居其一。”又说“宋干道年间,梁俊彦请税沙田,以助军饷。既施行矣,时相叶颙奏曰……”,显而易见这两段文字系王祯新加;又如可以肯定为王祯新添的《蚕缫门》中,王祯写道,“昔梅圣俞有蚕具、茧馆诗,今不揆,续为之赋曰”。梅圣俞与王安石同时,他们之间有许多唱和之诗,可是在《蚕缫门》以外的《农器图谱》的其它“门”中,如“蓑笠门”、“蓧蒉门” 等在引用了王安石诗时,却称为“王荆公”,而不称安石或介甫,更不加上“昔”字,证明这地方《农器图谱》沿袭了《农器谱》。

能否肯定上述篇名相同的内容都是来自曾之谨《农器谱》吗?回答是否定的。我们认为,王祯在《农器图谱》中虽然保留了曾之谨《农器谱》原来的篇目,但也增加了一些新的内容,并重新加以编排。这从书中引述了《农器谱》成书之后问世的文献中可以得到证明。如,“耙”一节引了《种莳直说》一书,由于宋代公私书目中都没有《种莳直说》一书的着录,所以一般认为该书成书元初(灭金后并宋前,1234至1279),而《农器谱》则早在1201年以前即已成书。同样的情况还有“耧锄”一节,本节中除引用了《种莳直说》之外,还引用了《韩氏直说》,而《韩氏直说》也是蒙古灭金并宋之前出现的一本农书。文中用语也能反映北方农书的特点,如称禾谷类作物的为“谷”,植株为“苗”。

王祯《农器图谱》中的“舟车”和“灌溉”两门可能系由曾氏《农器谱》中的“车戽”发展而来,而更为可能的是“舟车门”是新添的内容,“灌溉门”才是由曾氏的《农器谱》中的“车戽”发展出来的,因为这里的车更有可能是指翻车的车,而非舟车的车。尽管如此,灌溉门中还是增加了不少新的内容。王祯在“灌溉门”的引言中说,“今特多方搜摘,既述其旧以增新,复随宜以制物。”我们认为,灌溉门中的水栅、水闸、陂塘、水塘,以及浚渠、阴沟等,可能是王祯《农器图谱》新增的内容,因为他们与严格说来的灌溉工具没有关系。也许正是由于增加了这些内容,使王祯觉得以原有的“车戽”不足以概括全部的内容,因此,便改为“灌溉门”。有迹象表明,水转翻车、牛转翻车、水转高车等都是王祯新加内容。

如同旧篇目增加了新内容一样,新篇目中也保留了一些旧内容。如,“臿门”是王书新添的一个篇目,从其中“劐”一节引用《农桑辑要》的内容,也可以看出一些痕迹。但“臿门”中的农具,从形制到功用都与耒耜门相同,特别是其中提到的镵、鐴等,原本为江东犁的一个部件,内容也多取自唐陆龟蒙的《耒耜经》,因此,它可能是从原来曾氏《农器谱》耒耜类分出来并加以补充而成的。另外,“锋”一节提到:“《农书》云:‘无鐴而耕曰耩’。”这里所说的《农书》,不见于现存各农书,因此,也可能就是曾之谨的《农器谱》。[25]

“朳杷门”也是王书新添的一个篇目。但从其内容来看,可能大多取自曾氏《农书》。首先,“朳”一节中直接提到“《禾谱》字作戛”一句,这一句可能是王书新添,也可能是沿袭了曾之谨《农器谱》的说法;考虑到《王祯农书》在引用《禾谱》内容时,多用“曾氏农书”或“农书”这一事实,这里提到《禾谱》很有可能是沿袭了曾之谨《农器谱》的说法; 因为曾之谨的《农器谱》乃是其祖父《禾谱》的续作,他在自己有书中不可能称《禾谱》为“农书”或“曾氏农书”,而直接称为《禾谱》;其次,这一门中大多是与稻作有关农具,如耘稻禾用的“耘耙”,平摩种秧泥的“平板”,均泥的“田荡”,辊辗草禾的“辊轴”,插秧用的准绳“秧弹”,叉取禾束用的“杈”,晾晒用的“笐”和“乔扦”,收稻用的“禾钩”、“搭爪”、“禾担”,脱粒用的“连枷”等,符合曾氏《农书》的主旨,《禾谱》是以水稻为主要写作对象的农书,这从现存《禾谱》佚文中可以得到反映,作为其补充的《农器谱》自然也应以稻作农具为主,因此,王祯尽管将《农器谱》所提到的各种农器门类都收入到他的《农器图谱》中,但显然还觉得不够,于是又在《农器图谱》中增加了“麰麦门”,专叙北方与麦子收获有关的农具。以此也可证明,原来的《农器谱》是以稻为主;第三,文中称稻为“禾”,符合江西、湖南一带语言特点,和曾氏农书的行文特点;最典型的例子当属“辊轴”,“辊轴,辊碾草禾轴也。……江淮之间,凡漫种稻田,其草禾齐生并出,则用此辊辗,使草禾俱入泥内,再宿之后,禾乃复出,草则不起。”辊轴的使用与历史上在江淮地区流行的“火耕水耨”一样,巧妙地利用了稻和草对于淹水的不同反映,从而达到除草的目的。东汉应劭解释说:“烧草下水种稻,草与稻并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复下水灌之,草死,稻独长。所谓火耕水耨。”称稻为禾,正是江西、湖南方言的一大特点。已如前述。第四,“笐”一节提到“今湖湘间收禾,并用笐架悬之。”更似出自曾之谨的笔下,没有证据证明王祯曾到过湖湘一带,而曾之谨写《农器谱》时的身份正是耒阳县令,这样的语句出现在他的笔下就很自然。实际上,乔扦和笐架在宋代江浙一带也有使用。“浙西刈禾,以高竹叉在水田中,望之如群驼”[26]。楼璹的耕织图诗和陆游的诗中也可见到此类晾晒工具的影子,如“黄云满高架,白水空西畴”(《耕织图诗·登场》),“禾把纷纷满竹篱”(陆游《雨中遣怀》)。宋代江西也有此种晾晒工具。邓深在《丰城道中》有诗提到:“湖田不薅草,沙畦多蒔麻,露空立禾架,結屋卧牛車。”[27]这里的禾架即笐架一类的晒禾工具。王祯既然到过江浙和江西一带,[28]不可能不提到江浙和江西一带的情况。可是王祯《农书》中并没有写到他可能看到的情况,相反却写到了他可能并没有看到的情况,最好的解释就是,王祯可能只是沿用了曾氏的文字,加上一段按语而已。(见下)

条目|可能出自曾氏《农器谱》的部分|可能是王祯新增部分
笐架|笐,集韵作#,竹竿也,或省作笐。今湖湘间收禾,并用笐架悬之,以竹木构如屋状,若麦若稻等稼,获而#之,悉倒其穗,控于其上;久雨之际,比于积垛,不致郁浥。|江南上雨下水,用此甚宜;北方或遇霖潦,亦可仿此,庶得种粮,胜于全废。今特载此,冀南北通用。
乔扦|乔扦,挂禾具也。凡稻皆下地沮湿,或遇雨潦,不无淹浸;其收获之际,虽有禾(禾専),不能卧置。乃取细竹,长短相等,量水浅深,每以三茎为数,近上用篾缚之,叉于田中,上控禾把。又有用长竹横作连脊,挂禾尤多。凡禾多则用笐架,禾少则用乔扦;虽大小有差,然其用相类,故并次之。|  



综上所述,《王祯农书》中的《农器图谱》中的“耒耜门”,除“牛”一节加入了周必大为《农器谱》所题叙词之外,可能都来自《农器谱》的“耒耜”目;“臿门”除“劐”一节来自《农桑辑要》外,其余可能都来自《农器谱》的“耒耜”和“耨镈”两目;“钱镈门”中除“耧锄”为《农器图谱》新加外,其余可能沿自《农器谱》。



从《农器图谱》和《农器谱》门类比较表中还可以看出,真正属于王祯〈农器图谱〉增加的项目主要有:利用、麰麦、蚕缫、蚕桑、织纴、纩絮、麻苎等主要与纺织相关的农器。这些在曾氏〈农器谱〉中是没有的,因为曾氏〈农器谱〉是从曾安止〈禾谱〉中发展出来的,〈禾谱〉是以水稻栽培为对象的谱录性著作,〈农器谱〉自然也是以水稻栽培农具为主要对象,同时也涉及历史典籍中所提到的一些大田农具,从现存〈农器谱〉的类目中也看不出与蚕桑、麻苎有关的内容。四、《王祯农书》与江西

何以曾氏农书会对《王祯农书》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呢?王祯是通过一种怎样的途径接触到“曾氏农书”的呢?有必要对《王祯农书》从写作到出版的背景作一番考察。

王祯为北方人,却南北游历有年,元成宗元贞元年(1295)出任宣州旌德(今属安徽)县令,大德四年(1300)又调任信州永丰(今江西广丰)县令。还是在江西做官之前,王祯就到过江西。《农器图谱集之十四·利用门·水转连磨》中提到:“尝到江西等处”,表明王祯在写作《农书》之前即已到过江西。

农书的最后完成也是在江西。王祯在《农书》后面所附“造活字印书法”一文中提到: “前任宣州旌德县尹时,方撰农书,因字数甚多,难于刊印,故尚己 XE "养猪" 意命匠创活字,二年而工毕。试印本县志书,约计六万余字,不一月而百部齐成,一如刊板,始知其可用。后二年,予迁任信州永丰县,挈而之官。是农书方成,欲以活字嵌印;今知江西见行命工刊板,故且收贮,以待别用。”

农书最初刻印出版也是在江西。从上文中可知,王祯在出任宣州旌德县令时就开始了《农书》的写作,时间当在1295到1298年之间;到永丰任职时,《农书》已经写成,时间当在1300到1304年之间;前后经历了约十年的时间。成书之后,王祯本想用活字嵌印,得知江西官方已决定刊印而作罢。而据“元帝刻行王祯农书诏书抄白”所示,江西官方决定刊行《农书》,并获得批准,时间是在大德八年(1304),当时王祯在永丰任上。《元诗小传》记载:“王祯,字伯善,东平人,大德四年知永丰县事,以课农兴学为务……著有《农器图谱》 XE "《农器图谱》" 、《农桑通诀》诸书,尝刊于卢(庐)陵(今江西吉安)云”。又据康煕《永丰县志·贤牧传》中也提到王祯“着有农书,刻于庐陵”,因此,江西最早刻印农书的地方大概是在庐陵,而庐陵正是曾氏农书作者的故乡。但元代的刻印本已不复存在,现存最早的刻本为明刻本。其中便有邓渼在万历四十五年(1617)所刻的三十六卷本。而邓渼则是江西新城人。所有这些过程都有可能使王祯接触到曾氏农书,或者是在刻印过程中,加入曾氏农书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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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曾安止,又作“曾安正”,按周必大周益国文忠公集卷五零跋东坡秧马歌、卷五二曾南夫提举文集序、卷五四曾氏农器谱题辞都提及禾谱一书,作者为曾安止,字移忠.四库阙书目正作“曾安止移忠撰”,据改。

[2] 曹树基,《禾谱》及其作者研究,中国农史 1984年3期84—91页;《禾谱》校释,中国农史 1985年3期74—84页。

[3] 《水经注》卷三十九:“温泉水在郴县之西北,左右有田数十亩,资之以溉,常以十二月下种,明年三月谷熟。温水所溉,年可三登,其余波散流入于耒水也”。

[4] 周必大,曾氏农器谱题词,文忠集,卷五十四,文渊阁四库全书,1147-570页。

[5] 陆游 XE "陆游" :“耒阳令曾君寄‘禾谱’、‘农器谱’二书求诗”,剑南诗稿,卷六十七。

[6] 王毓瑚:中国农学书录,北京:农业出版社,97页。

[7] 王毓瑚,中国农学书录,77页。

[8] 王毓瑚,中国农学书录,97页。

[9] 董恺忱、范楚玉主编,《中国科学技术史·农学卷》,北京:科学出版社,2000,460页。

[10] 王毓瑚校,《王祯农书》,校者说明,第2页。

[11] 王祯农书,王毓瑚校,农业出版社,1981年,第34页。

[12] 王祯农书,王毓瑚校,第71-73页。

[13] 王祯农书,王毓瑚校,77页。

[14] 王祯农书,王毓瑚校,13页。

[15] 王祯农书,王毓瑚校,11页。

[16] 李彦章,江南催耕课稻编·国朝劝早稻之令。

[17]王祯农书,王毓瑚校,41页。

[18] 周必大序《农器谱》说:“其叙牛犁,盖一编之錧辖。”

[19] 周必大,曾氏农器谱题词,文忠集,卷54,四库全书,1147-570页。

[20] 南宋·周必大,曾氏农器谱题辞,文忠集,卷五十四,文渊阁四库全书。

[21] 王祯农书·农器图谱·耒耜门·牛。

[22] 南宋·周必大,曾氏农器谱题辞,文忠集,卷五十四,文渊阁四库全书。

[23] 周必大,曾氏农器谱题词,文忠集,卷54,文渊阁四库全书,1147-570页。

[24] 详见,曾雄生,中国历史上的黄穋稻,农业考古,1998年第3期,292-311页。

[25] 东鲁王氏农书译注,缪启愉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617页。

[26] 宋·曹勋《松隐集》,卷二0

[27] 邓深,大隱居士詩集,卷上

[28] 缪启愉,东鲁王氏农书译注,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