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ro是什么意思:从酒神精神到强力意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8 16:24:21
强力意志

  要真正体验生命,你必须站在生命之上!为此要学会向高处攀登,为此要学会--俯视下方!

  --尼采

  在历史上,人生探索的活跃总是发生在价值观念转换的时代。其中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旧的社会结构和信仰体系业已自行瓦解,新的社会力量尚且微弱,社会动乱,个人命运乖促,此时往往会有悲观主义哲学滋生,例如古罗马帝国时期斯多葛主义的流行。另一种情况是,新的社会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信心十足,向旧的信仰体系主动发起攻击,对人类前途满怀乐观主义的信念,例如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思潮的兴起。

  在十九世纪,资本主义制度经过了两百年的发展,已经暴露出它固有的矛盾,文艺复兴时代的乐观主义信念已经被证明是少年人的天真幻想。马克思代表着新的社会力量,他的哲学仍然充满着乐观主义的精神,这种乐观主义以共产主义理论为其依据。尼采不同,他的哲学在根柢上是悲观主义的,不过又不同于叔本华的纯粹消极的悲观主义,它带有一种激昂的情调,反映了西方社会中对于旧有价值体系失去信心、但又不乏探索的勇气的那一部分知识分子的情绪。

  尼采在他探索人生问题的一开始,就遇到了叔本华,并且默默接受了他的悲观主义的前提。这倒也不奇怪。有怀疑才有真诚的探求,一个人能够如此执拗地追问人生的意义,正是因为他对这意义已经发生了怀疑。但是,悲观主义只是探索的起点,而不应该是终点。以寻求人生意义为使命的哲学,结果却是全然否定人生的意义,这不是彻底的失败吗?尼采不能容忍这样的失败。纵使人生本来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也要赋予它一种意义。为了赋予人生以意义,他开始提出酒神精神,后来又提出强力意志。从实质上看,酒神精神和强力意志是一码事,两者都是指生命力的蓬勃兴旺。尼采的结论是,用生命力的蓬勃兴旺战胜人生的悲剧性质,这本身就是人生意义之所在。

  人生的辩护者

  查拉图斯特拉三十岁了。一天早晨,他与朝霞一同起身,走到太阳前说道: 

  "你伟大的星辰!倘若你没有你所照耀的万物,你的幸福是什么呢!

  "十年间,你来到我的洞穴,倘若没有我、我的鹰和我的蛇,你想必已经厌倦了你的光明和路途……

  "看哪!我厌倦了我的智慧,如同采集了太多蜜的蜜蜂,我需要伸出索取的手。"

  在说了这番话之后,查拉图斯特拉开始下山,向人间传播他十年间积累的思想去了。《尼采全集》,第6卷,第9-10页。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开头的这段描写,很形象地表明了尼采的特色。尼采与叔本华,犹如佛教的大乘与小乘。他们都悲观,但是,叔本华的悲观是完全出世,否定人生,尼采却是出世复入世,否定人生然后又力图肯定人生。

  叔本华认为,意志是世界的自在之物,一切现象包括个体的人都是意志的客体化即表象。意志是一种盲目的不可遏止的生命冲动,个人受这种冲动的驱使,不断地产生欲望。欲望意味着欠缺,欠缺意味着痛苦。所以,一切生命"在本质上即是痛苦"。当欲望休止,又会感到无聊。人生就摇摆在痛苦与无聊之间。不止于此,作为世界本质的生命意志是无限的,它在有限的个人身上必然得不到满足。人的个体生存的必然结局是死亡。人生如同怒海行舟,千方百计地避开暗礁和漩涡,却走向必不可免的船沉海底。所以,个人应当"认清意志的内在矛盾及其本质上的虚无性",自觉地否定生命意志,进入类似印度教的"归入梵天"、佛教的"涅槃"那样的解脱境界。参看叔本华: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56、57、68、71节。

  在尼采的第一部著作《悲剧的诞生》中,我们可以发现叔本华悲观主义思想的痕迹。在那里,尼采在解释古希腊艺术的起源时强调,希腊人之所以需要以奥林匹斯众神形象为主要内容的史诗和雕塑艺术,是为了给痛苦的人生罩上一层美丽神圣的光辉,从而能够活下去;之所以需要激发情绪陶醉的音乐和悲剧艺术,是为了产生超脱短暂人生、融入宇宙大我的感觉,从而得到一种形而上学的安慰。在两种情形下,人生的痛苦和可悲性质都被默认是前提,而艺术则被看作解救之道。

  在浅薄的科学乐观主义和虚假的基督教乐观主义流行的时代,悲观主义自有其深刻之处。尼采认为,始自苏格拉底的科学乐观主义相信科学至上,知识万能,凭概念指导生活,其实只是浮在人生的表面,并不能触及人生的根柢。参看《悲剧的诞生》第15、24节。至于基督教相信在现实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真正的世界",它赋予人生以神圣的意义,这种信仰貌似乐观,其实是一种坏的悲观主义,因为它用"真正的世界"否定了现实世界的价值。只有一个世界,就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根本不是神圣的,而且用人类的尺度衡量从来不是理智的、仁慈的或公正的",它是"非神圣的,非道德的,'非人道的'"。《快乐的科学》第346节。《尼采全集》,第5卷,第279页。可是,我们一旦否定了基督教的"来世"及其赋予人生的虚假意义,并且正视现实人世的真实面目,"我们立刻可怕地面临了叔本华的问题: 人生终究有意义吗?"《快乐的科学》第357节。《尼采全集》,第5卷,第302页。叔本华敢于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个问题,否认人生的神圣性,正表明了他的诚实。在这个意义上,悲观主义未尝不具有积极的性质。它推翻了虚假的意义,沉重地走上了寻求真实意义的道路,对于寻求的结果不敢怀抱侥幸心理。

  但是,悲观主义终究是消极的,它败坏了生活的乐趣,所以尼采称之为"死的说教"。参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死的说教者》。《尼采全集》,第6卷,第63-65页。人的个体生存诚然有其悲剧性质,作为理性的存在物,他能知无限,追求永恒,作为有限的生物,他又是必死的,这种难堪的矛盾只有在人身上才存在。在这世界上,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迟早要万劫不复地失去。然而,倘若一个人被悲观主义所俘虏,时时想着人生的虚无,他岂能生活下去?倘若人类都听从"死的说教",岂非人类也要灭亡?叔本华没有自杀,只能说明他的理论并不彻底,没有贯彻到自己的人生实践中去,而深受他的思想影响的中国清末学者王国维却真的自杀了。至于人类的绝大多数,尽管明知人生固有一死,仍然喧闹忙碌地生活着,追求着,足见生命本身有着死亡的阴影摧毁不了的力量。

  尼采说: 人人期待着未来,"然而,死和死之寂静便是这未来唯一确凿和一切人共同的事情!多么奇怪,这唯一确凿和共同的事情对人们几乎毫无影响,他们距离感觉自己与死相邻最为遥远!我看到人们根本不愿思考死之思想,为此甚感快乐!我很想做点事情,使生之思想于他们百倍值得深思。"《快乐的科学》第278节。《尼采全集》,第5卷,第211-2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