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飞车19原声大碟:圆形结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10 06:55:52

圆形结构

《弑》、《拾枪》和《头发的故事》呈现出相同的圆型结构。在《拾枪》中,卖冰棍的老莫因为无意中拣到一把丢失的手枪而动了要除掉渣渣坡流氓头子黄辣丁念头,这倒不是因为他有为民除害的正义感,也不是由于黄辣丁平日欺侮他比旁人更甚,真正的原因在于只有黄辣丁才算得上是渣渣坡的一个人物,锁定他只因为这事关“一把真枪的尊严”,是为了“不让那颗唯一的子弹在射出之后变得无足轻重”。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激动得老莫连着几天都寝食难安,他在脑海中紧锣密鼓地策划着射杀黄辣丁那艰险曲折而又动人心弦的过程,是令人无比亢奋的想象推动着老莫一步步地将他的计划付诸实现。老莫精心选择了与黄辣丁遭逢的时间、地点,不动声色地把那个时刻所需要的一切预备得滴水不漏,道具和伪装是他平时遭人耻笑的假腿和从制冰厂批发而来的一百五十根冰棍,凭这些不起眼的物什老莫把他的的障眼法施展得密不透风。尽管如此,遭遇黄辣丁的场面还是那样狼狈不堪,因寻枪未果而百无聊赖的黄辣丁一开始就随心所欲地消遣起老莫来,以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流氓才气横溢而又花里胡哨的手段。正是这一番看起来荒诞不经的戏耍让老莫在回过神来之前就露出了马脚,剩下来的事情便是整个世界再次向老莫显示了它的秩序,上帝的归于上帝,老莫的仍归于老莫。黄辣丁一眼认出藏在装冰棍的木箱子里面的就是自己丢掉的手枪,于是连同手下马仔们的几只一起开火,把老莫的假腿打成了一堆木渣。“面对着五个黑洞洞的枪口,老莫一连吞了好几口唾沫,感到肚子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黄辣丁说,但已经来不及了”,作者的黑色幽默在篇末这戏谑而又残酷的一笔之中显露无遗。老莫将陷阱当成出路,精心准备了他人生中最为彻底的一次失败。

和《拾枪》相比,《头发的故事》则将事情的进展又向前推进了一层,外号叫做“头发”的少年马天以一头茂盛的黑发被发廊女老板看中,为招揽生意,她将自己从广州学来的各路新奇的发型在马天的头上一一做出来,马天每隔几天就变换一种头式在小城街巷出没,成为青年们追赶时髦的风向标,这是他生活的唯一目的。可惜好景不长,过度洗烫和廉价的药水让马天的头发开始脱落,脱发的过程被描述得缓慢而又煎熬,马天眼看着那令人绝望的时刻一步步来临。事情本该到此为止,但是后来的发展使故事走向一个新的开端。马天掉头发的秘密已经不可能再在女老板王晴那里保守下去,一个炎热的夜晚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马天悲愤地指责王晴由于她的惟利是图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王晴冷漠而决绝的态度让马天终于失去理智,失手将她打死。这个夜晚之后马天沦为一个被追缉的逃犯,每张告示上关于他外貌的描述都不会漏掉他一头又黑又密、猪鬃也似的头发。为了保住性命,他断然剃光一头黑发,“并且在随后漫长的逃亡生涯中,逐渐学会了如何使用滚烫的沥青、生石灰和盐,让他的头皮慢慢发黄、起皱,终于变得向硝制过的皮革,再也没长出过一根头发”。这个故事就象主人公的头发那样浓密和疯狂,情节一旦铺开便不可遏止地向前推进,很快达到白热化的程度,旋即又迅速地回到起点、回到一切的反面,猝然结束在尘世的漫长岁月那单调而枯索的消磨之中,既出人意表、又显得波澜不惊。

《拾枪》和《头发的故事》的相继写完,反映作者对这种圆形结构的迷恋,因为包孕其中的悖论性质和宿命意味,秘密地与我们关于存在的体验遥相呼应。这样的故事结构极具典型性,假如我们留意,会发现不论在文学作品中还是在生活中相类的素材其实都屡见不鲜。运用这一结构而完成的作品同样也可以千姿百态,令人惊奇。比如说茨威格《到不朽的事业中寻求庇护》中的叛乱者巴尔沃亚,他一心要在探索美洲大陆的事业之中去建立世人不能抹去的丰功伟绩来洗脱谋反的罪名,他历尽辛苦找到了欧洲人传说中的黄金之国秘鲁,这正好给自己遭来了杀身之祸,他立即被捕并以叛乱的罪名遭到审判,数天之后就被处决。再比如苏童的短篇小说《犯罪现场》,香椿街上德高望重的莫医生被少年启东偷走药箱,这个顽孽的孩子用药箱里的注射器吸入不知其名的药水到处给人乱打,造成严重后果,一生之中从来没发过脾气的莫医生在和街坊们抓捕这个孩子的过程中被激得怒不可遏,惩罚性地给他打了一针链霉素,不想因药剂过量导致了启东就此双耳失聪……

和以上诸篇不同的是,戴冰以旁观者的态度展开叙述,却从人物的内心世界出发去结构他的故事,探询写作的可能。随情节推进曼延着纹理细密的心理描写,给阅读带来的冲击往往大于故事本身,并且使得文本在叙事之外的另一个层面上获得了生长的空间。或者可以说,对于小说人物的外部遭际和内心活动这两者而言,戴冰表面上以一个旁观者角度等同视之,暗中却等待着真实的人性在事件中的某个偶然时刻被催化,展开那些褶皱、充分地释放和舒张,在整个过程之中仔细查看它们会呈现出怎样状态的和轨迹,又如何影响着事件的发展,最终走向什么样的结局。我们容易注意到这两篇小说主人公痴妄的梦想以及幻灭的结局,往往忽略了其主题所具有的超越性质:一个凡俗的人时刻准备着要去粉碎那个凡俗的现实,只要有所凭借,便决然付诸行动,有时连性命也可以不要。不论是少不更事的马天还是饱经沧桑老莫,在他们象影子一样卑微的一生之中,都千真万确地存在过那么一个瞬间:他们慢条斯理、踌躇满志地走到桌边,坐在命运对面,此时此刻,他们洗尽尘埃,成为自己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