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globalization:幽默技巧篇

　　嬉笑怒骂，即调侃反讽，也是幽默的一个技巧。特殊的是，它可称作一种综合的技巧，因为其中糅合了诸如歪释曲解、依样画瓢、痴言傻语、旁敲侧击、对比矛盾等等我们前面已探讨的技巧。在兼收并蓄的同时，也表现出自己鲜明的特色，即反讽。

1、语言反讽

　　莫言的小说《红高粱》中有一段常被人引用的文字：
　　“我终于悟道：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
　　这句话读来趣味盎然，令人浮想联翩。我们平常听人说话，也会发现有人用这种相互对立的词语造句，我们也常付之一笑。这种幽默是怎样产生的呢？
　　反讽的一种重要形式，就是利用词与词、句与句、段与段之间的反差对称，通过互相干扰、冲突、排斥和互相抵消，形成语言的张力效应，产生幽默诙谐的效果。
　　某单位定于八点钟召开全体职工大会，八点半了，人还不齐。
　　经理不高兴地讲道：“咱今后得加强纪律教育，定八点就八点开。今天，我八点二十分来时，只到一半人，真不像话。”
　　这也是句与句之间互相矛盾、互相抵消。经理的不满和批评越是认真，对自我的反讽也越是充分。
　　这些话不仅仅是一种玩笑，它折射出一种真实，只不过对这种真实作了一定的夸张，使其以荒唐的面目出现。细想我们实际生活中的种种漂亮言辞，如雷贯耳，又有多少人是身体力行的？宣讲者高唱者自己身体力行以身作则了吗？

2、情态反讽

　　反讽的另一重要特征是：讲故事的语言与故事的实际情况严重对立，处于强烈的反差状态之中。
　　比如用冷淡的口吻讲述伤感的故事。我们先以阿诚的小说《棋王》为例证。《棋王》的叙述语言不同于以前一些知青题材的小说，只是一味地悲惨和悲壮，而是糅入一些调侃和讥讽。如小说开头描述下乡知青在车站的场面，这本该是很叫人伤感悲戚的，作者却这样写道：
　　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损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车厢里靠站台一面的窗子已经挤满各校的知青，都探出身去说笑哭泣。另一面的窗子朝南，冬日的阳光斜射进来，冷清地照在北边儿众多的屁股上。
　　作者似乎很冷静、客观地在描写场景，并且面面俱到、毫无疏漏。但最后那句阳光冷清地照在屁股上的描写，就将一个悲悲切切的送行场面弄得滑稽可笑了。回顾知青下乡那段历史，许多人在描写时都可能陷入一种无以排解的悲愤之中，是绝对看不到“清冷的阳光照着众多的屁股”这一现象。而阿城却作局外人的姿态，用一种冷淡的语言讲述这个场面，这就构成了一种淡淡的幽默感。俄国作家契诃夫曾说幽默是“含泪的微笑”，我们这里看到的正是含泪的微笑。
　　又如以轻松潇洒的口吻讲述沉重惊险的故事。且看余华的拟武侠小说《鲜血梅花》中的片段。
　　阮进武仰躺在那堆枯黄的野草丛里，舒展的四肢暗示着某种无可奈何，他的双眼生长出两把黑柄的匕首。近旁一棵萧条的树木飘下的几张树叶，在他头颅的两侧随风波动，树叶沾满鲜血。
　　以如此平淡的口吻叙述一个血腥的凶杀现场，叙述口吻与实际情状造成强烈反差。
　　阮海阔身背梅花剑，出门为父复仇，其母自焚而死以断其后路绝其心意，这本是一个非常惨的场面，小说却这样写道：
　　在他走上大道时，不由回头一望。于是看到刚才离开的茅屋出现了与红日一般的颜色。红色的火焰贴着茅屋在晨风里翩翩起舞。在茅屋背后的天空中，一堆朝霞也在熊熊燃烧。阮海阔那么看着，恍恍惚惚觉得茅屋的燃烧是天空里掉落的一片朝霞。阮海阔听到了茅屋破碎时分裂的响声，于是看到了如水珠般四溅的火星。然后那堆火轰然倒塌，像水一样地在地上洋溢开来。
　　我们已经见惯了苦戏苦唱的路数，但上面这种叙述明显反叛了这一路数。它使我们产生了新奇的感觉并进而对原来的传统路数抱谐谑的态度。幽默于此形成。

3、调侃神圣

　　幽默，是语言的艺术。语言不仅包括口头语，还包括书面语，所以我们在话说幽默术时，不仅广引精彩对白、笑话故事，还引述了小说和散文。要想弄通幽默，不仅应会讲笑话、编故事、妙语连珠、对答如流，而且也要会写一手幽默风趣的文章。
　　我们还是以王朔的小说为例证，因为其调侃反讽的色彩特别强烈。民谚有云：没有北京人不敢说的话。王朔笔下的一帮北京侃爷确实是口没遮拦、出口成章、幽默逗趣、寓意深长。
　　且看——
　　大家坐定，码好牌，立好规矩，开始玩。
　　“最近干吗呢？”我打出一张“风头”，问于观，“老没见你。”
　　 “惭愧，不值一提。”于观帮丁小鲁打出一张牌，冲我道，“说出来臊人。”
　　 “我现在写小说——碰！”丁小鲁忙不迭地碰出三张“白板”。
　　 我和刘会元相视而笑。刘会元说：“咱怎都混得这么惨呵？”
　　 “怎么，你们几位也开始写小说了？”于观笑着说，“不至于吧？你们几个不是混得不错吗”
　　“红中！我这字头没完了。”吴胖子直起腰抽了口烟，对于观说，“不行啦，生意不好做啦，你没听说吗？现在全市的闲散人员都转业进文艺界了，有嗓子的当歌星，腿脚利索的当舞星，会编瞎话的当作家。国家也是没办、法，临街房都开铺子了，实在没法安置了，给政策吧。”
　　“咱这些人也是。”于观点头咂嘴地说，“明知道寒碜可也得干，老吃闲饭心里有愧呀。”
　　“唉，”我颇有同感地叹口气，“逼良为娼啊。”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刘会元打出一张“九筒”，整整牌说，“再脏再累的活儿总得有人干，咱们不干那就得有别的倒霉的人干，你忍心么？”
　　“就是就是。”大家一齐赞同道，“反正咱们也好不了，就让我们粉身碎骨吧，能少一个青少年下水咱们也算值了。”
　　“别人瞧不起咱们也就算了。”刘会元激动地对我说，“咱们不怨命，怪咱自个，谁让咱小时候没好好念书呢，现在当作家也是活该！但咱不能自个瞧不起自个，咱虽身为下贱，但得心比天高，出污泥而不染，居茅厕不知臭，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不过我就是难过。”我含着泪，泪眼婆娑地胡打出一张牌，“我从小那么有理想有志气，梦里都想着铁肩担道义，长空万里行，长大了却——现实真残酷。”
　　我泪滴下来：“我爸要活着，知道我当了作家，非打死我。”
　　“你别这样。”吴胖子也红了眼圈说，“你这不是让我们兔死狐悲么。”
　　“都怨我。”我连忙拭去泪，强颜欢笑地说，“打牌打牌，咱们不说这丧气话，说高兴的，前天我上街拣了一钱包。”
　　一帮痞子青年，为生活所迫，不约而同地操练起了文学，当了作家，这件事本身就具有强烈的反讽色彩。精彩的对白，更把这反讽推向极致，调侃的言词，揭开了文学神圣的面纱，使我们体验到了一种快感。

4、有的放矢

　　有的放矢，是一种有意的讽刺，它对人或事物的调侃都是故意的。也就是说，这些幽默的故事或对白都是编出来的。
　　比如说，有一天，上帝降临人间，他对芸芸万物说：“我创造了你们，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这时，只见芸芸万物都拜倒在上帝的脚下，它们异口同声地请求道：“上帝啊，请您把森林中的猴子消灭了吧！”
　　它们并不是与猴子有仇，而是知道一旦猴子进化成人，它们都将惨遭屠杀和虐待。
　　这则幽默故事讽刺的正是“人”。当然，这则故事正是“人”编出来的。调侃中，融进了人的反思。
　　有两则调侃希特勒的笑话：
　　希特勒到一个精神病医院视察。他问一个病人，是否知道他是谁，病人摇了摇头。于是，希特勒大声宣布：“我是阿道夫希特勒，你们的领袖。我的力量之大，可以与上帝相比。”
　　病人们微笑着，同情地望着他。其中一个人拍拍希特勒的肩膀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开始得病时，也像你这个样子。”
　　希特勒着便服到柏林一家电影院里看电影。当银幕上出现希特勒演说场面时，观众全体起立，都像演说中的希特勒一样举起了右手。整个影院只有希特勒一个人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的一位观众弯下腰悄悄对希特勒说：
　　“我们的心情与你一样，只是不敢像你这样勇敢地、公开地反对他。”
　　四位德高望重的传教士聚到一起，他们约定各人谈谈自己内心的隐私，当然，这些话不能外传。
　　第一位说：“老实说，我酒喝得太多，还常常喝醉。”
　　第二位说：“我最大的毛病是赌。”
　　第三位说：“我实在摆脱不了烦恼，我爱上了经常来我们教堂的一位女士，可是她早有了丈夫。”
　　第四位一直沉默不语，几经催促，他才开口说：“唉！我生平最爱说别人的闲话，我真不知怎样才能为你们保密。”
　　这是讽刺教士的虚伪。
　　一位政治家对妻子说：“亲爱的，祝贺我吧。我竞选成功了！”
　　“哦，亲爱的，你不是骗我吧？”
　　“不，亲爱的，现在不需要了。”
　　“现在不需要了？”也就是过去还是需要。这是讽刺所谓的民主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