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隔两地的姐弟恋
(2011-05-09 10: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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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咨友交流 当我第一眼看到刘欣欣的时候，立刻想到了小妈妈这个词。她的脸庞非常小，一看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可是她的衣着打扮却像一个四十、五十的中年妇女，她脸上的神情也是一种讨好的、老气横秋的状态，仿佛经历了半世沧桑。
“欣欣今年多大了？”刘欣欣的基础信息登记表上写着她是90后，可她看起来像是60后甚至是50后。
刘欣欣略略迟疑了一下，大约是在心里计算自己的实际年龄，并不非常确定地说：“19岁，上个月刚过的生日。”
我略略有些惊讶。看到出生年月和听到实际的具体数字，还是有不同的感受。登记表上显示，她和男友已经在一起3年，也就意味着刘欣欣从16岁开始就在这个麻烦的关系里承受折磨，16岁正式少女们的花样年代，难怪她看起来如此憔悴萎靡。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问。
刘欣欣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热切地看着我，说：“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个决定，让我以后不要再这么痛苦了，我真的好痛苦啊。”
刘欣欣的眼睛红了，开始哽咽着流泪。
我等着她的讲述。
“我和他都是90后，他比我小1岁，我们是在08年认识的，到现在已经好了3年了。”哭了一会儿，刘欣欣擦去眼泪，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的性格比较开朗，有时候挺敏感的，异性朋友很多，人缘比较好。他的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很孩子气，特别任性，但他对我很好，非常好，有点依赖我。他总让我陪着他，不让我跟其他同学在一起，就算是女性朋友也不行，不喜欢看到我跟别人在一起，我们经常为这件事吵架。上学的时候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是泡在网吧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我就得一直陪着他。他有点儿懒，不喜欢出早操，还经常旷课，周日下午的补习课他几乎就没去上过。他不上课也不让我去上课，结果我只好请假，请假太多了老师就会让我们叫家长，我父母管我特别严，我不敢让他们知道，就只能找朋友帮忙假装是我的姐姐哥哥什么的替我父母去学校。”
刘欣欣一开始就是抱怨，可是抱怨里又听不到很多的愤怒，似乎她的内心深处也是认可这种状态的，只是大脑里的理性认知知道这样的行为不符合社会要求，属于不良行为，特别是这些行为所带给她的负面影响，例如叫家长，才让她感觉到烦恼。
每一种行为特征的背后都有一个专属于当事人自己的成长故事。刘欣欣也不会例外。我继续聆听她的故事。
“高中毕业我跟他都没有考上大学，分数差得太远，再努力也不可能考上大学，我就开始去找工作了。”刘欣欣接着说：“我一直劝他去找工作，可是每次跟他谈到这事他都说想再多玩玩游戏，玩够了再去找工作。为这事我们也经常吵架。他还让我也别去工作了，回来陪他。”
“有一回我的一个朋友心情不好喝多了，给我打电话，时间稍微晚了点，可能是12点多吧，他特别生气，认定我们有暧昧关系。为了让他相信我跟那个朋友是清白的，纯粹只是朋友关系，我就把电话给他让他接跟我那个朋友说话，结果他在电话破口大骂，说人家勾引我，跟我那个朋友在电话里就吵起来了，然后挂了电话，回过来又跟我吵，非说我们俩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让我发誓从此跟那个人一刀两断再不来往。我后来发誓了，他又不信，我说那咱们明天再讨论这件事，他也不同意，一直跟我闹，最后我实在被他气急了把电话摔了，他就把他自己的电话也摔了，继续跟我吵。我们吵架的声音特别大，邻居都听到了，后来他妈妈实在受不了了就跑上来把我们俩都训了一通。最近经常都是这样，我快烦死了，我最恨两个人吵架！”
说到吵架，刘欣欣的脸上露出一些厌恶的表情。她稍稍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跟他妈妈说让他去找工作，我觉得有份工作他会好一些。可是他妈妈也跟我说他还小，既然他还想玩就让他再玩玩呗，不着急出去找工作。”
“可能是我说得太多了吧，后来他就出去找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健身俱乐部做会员销售招会员，他只在那儿干了不到5个月就辞职了，说那儿的工资太低、老板太苛刻。他要去洛阳，让我辞了工作跟他一起去。我本来就在洛阳工作，因为他才辞了职跑去找他跟他在一起，现在他愿意跟我回洛阳，我当然很高兴。我家是洛阳的，他家在濮阳，他上高中的时候在洛阳，他爸妈说洛阳的教学质量比濮阳好，就把他放在洛阳上高中了。”刘欣欣对她和男友的出生地略做解释，接着说：“我们一起跟他父母说要去洛阳找工作，他父母不同意，说要安排他去他父亲的厂子里工作，后来也没办成，他就一直在家里呆着每天没完没了地玩游戏。我父母一直叫我回去，怪我不该辞职跑到这边来又找不到新工作，我实在顶不住父母给我的压力了，就先回了洛阳，找到一份工作，我们经常会打电话，可是每次都会在电话里吵架，他总是怪我不陪着他，说我肯定有其他男人，我特别生气。”
“去年9月5号他到洛阳来了，我父母帮他找到一份工作，待遇还可以。刚开始他的收入不算稳定，也不多，我就一直跟我父母要钱，后来实在没办法了，他就去跟他爸妈要钱，每次都会被他爸妈训。他几乎不跟他家里人联系，我就哄着他隔三差五给他爸妈打个电话；工作上他有很多不懂不会的地方，我都会去找同事朋友给他帮忙，教他怎么做。我觉得他在这个过程中学到很多东西，慢慢地工作也稳定了，收入也高了些，基本上算是可以自立了，我挺有成就感的，觉得自己的付出虽然辛苦但是很值得。”刘欣欣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微笑。
随着刘欣欣脸上愉悦表情的消失，她的故事又开始出现转折：“今年元旦他回去了，他爸妈说他出来几个月还要经常跟家里要钱，连一件衣服都没买，还瘦了很多，坚决不让他再出来，就是在家里再玩上几年也不让他再出来打工。他就把洛阳的工作辞了，一直呆在濮阳。他爸妈说我们总是吵架，让他跟我分手，我知道了特别生气。他在洛阳的时候我知道他饭量比较大，每次吃饭都把我自己的饭给他一半，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父母还那么说我，让他跟我分手我特别生气，后来他也不管他爸妈的态度了，坚持跟我好，我们就一直好了下去。”
“春节过完，我也辞职了，去濮阳找他，在濮阳找了份工作。他也在他爸妈的帮助下找了份工作，因为之前在洛阳已经工作过一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这次找工作没费什么劲挺顺利的，他也干得很顺利，收入也还不错，可是我们的感情却出了问题。他爸妈坚决反对，说他太小了，一直让我让着他。我弟弟后来也到濮阳了，我就在外面找了个房子跟我弟弟一起住。他爸妈刚开始说没意见，后来又说我不把他们当自家人说我搬出去租房子住太不象话，不让他再去找我。我一气之下就辞职跑回洛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每次都吵得天翻地覆，他声音特别大，经常让邻居跑来敲门要我们别再吵了人家都没法休息。每次跟他吵架我都很努力地克制着不让自己发火，容忍着他的态度，觉得他还小，我应该让着他，可是这样的状况发生得太多了，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就回了老家。”
“后来他就一直呆在濮阳，我在洛阳，夏天的时候他有一回拿了工资就来洛阳找我，在洛阳呆了两天，回去以后被他爸妈狠狠骂了一通，说他不听话，让他跟我分手。那天晚上他哭着给我打电话说要跟我分手，用他妈妈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要我以后别再联系他。我特别伤心。他妈妈又给我打电话说我们俩都太小了整天吵架让他们不安心，说他太任性、不懂事，要我另外找个好的归宿，别再找他了。那天晚上我哭了一个晚上，一夜没睡。第二天他又用办公室的电话给我打过来说昨天晚上的电话是他爸妈逼着他打的，是他爸妈逼他跟我分手他实在没办法。就这样我们一直保持着恋爱关系，但一直回避着他父母，怕他父母知道，特别累，压力特别大。”
刘欣欣把头转向窗外，此刻窗外艳阳高照，窗前的几盆绿色植物在阳光下焕发着勃勃生机，和刘欣欣死气沉沉的表情相比明显昭示着生命与死亡的本质区别。
过了很久，刘欣欣长叹一声，接着说：“他根本不会处理人际关系经常得罪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免不了我会经常说他，教他怎么做，跟教一个小孩儿似的，特别累。我父母也一直反对我跟他在一起，说他不懂事，他父母反对得更强烈，双方老人给我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我还得时刻想着去安慰他哄他，不知道怎么搞的，有时候我本来是想去安慰他的，结果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特别恼火，结果我们又吵起来，我就觉得特别委屈。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啊，我就算再全能，也有我不能、做不到的时候，我再坚强再独立也有脆弱的时候，我就希望他能理解一点我的辛苦，可他偏偏只知道跟我吵架，除了吵架还是吵架，每次我跟他说希望他能够多理解我一点他就说我总是给他压力，怪我对他的要求太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家里人都催我赶紧跟他分手，可我就是舍不得。我们现在一直用QQ联系，他上班了就用办公室电话给我打电话，生怕被他爸妈发现他还在跟我交往，这种状态糟透了，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他爸妈踢出家门逼他跟我彻底分手。我家里人比较迷信，他们去找人卜卦说我跟他不会有未来，就算将来在一起了也没办法走到底，结了婚他也会走上邪路，总之没有好结果，这个结果让我更加恐惧，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您说，我该怎么办呢？”刘欣欣又把求助的目光完全投放到我的脸上。
“欣欣，我想我能够感受到你现在的疲惫，夹在双方父母之间，还要为男朋友做考虑，一定非常辛苦。在你的讲述里我还听到了你的焦虑，你对未来的担心、恐惧，还有你在继续和放弃之间的犹豫。”我说。
刘欣欣的眼泪夺眶而出。
“可是，欣欣，”我的话锋一转，接着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爱情本来是件美好的事，是来帮助我们获得更好的成长，为什么你的爱情听起来更像是对彼此生命的一种磨损？”
刘欣欣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
“咱们先来看看你的男朋友在他的家庭里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好吗？”我问。
刘欣欣木然地点点头。
“你说男朋友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很孩子气，很任性，贪玩，喜欢打电动游戏。更重要的是，他的父母也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年龄还小，玩儿就让他玩儿呗。可见他的父母对他非常地宠爱，孩子在外地工作生活没多久就非常心疼儿子，坚持要他重新回到家里，宁愿让他在家里呆着打电动游戏玩，也不让他再出去工作承担一个成年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某种程度上说，他的父母并不想让他真的长大，他们从内心里一直希望你的男朋友能够一直停留在孩童时代，永远做他们的听话的未成年的小孩儿。从这个方面去看，你男朋友的父母对他有非常强烈的控制欲望，不允许他长大从他们的控制下脱离。关系中一个角色能够成立，往往是因为另外一个角色给予积极配合共同作用的结果。从你所讲述的那些片段里，我看到的是，你的男朋友似乎也很认可父母对他的期待，也认为自己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爸妈的照顾，当然也应该服从爸妈的指令，例如你刚刚说到男朋友的父母责骂他不顾父母反对去洛阳见你要他和你分手，你的男朋友就真的哭着打电话给你，按照父母的要求和你说了分手，诸如此类的行为表现都说明你的男朋友在心理上还没有长大，还是一个学龄前的儿童。”
刘欣欣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表明此刻她的内心也正在承受着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快速决断。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你在这段关系里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可以吗？”我问。
刘欣欣略略迟疑了一下，用力点点头，注视着我。
“在你的讲述里我听到的是，不管之前在高中读书时期，还是高中毕业以后开始找工作、找到工作后的工作过程中，一直都是你在帮你的男朋友，不管他遇到任何的问题都是你在帮他解决，我很好奇，你自己觉得在这段关系你和他的母亲所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你的行为方式和他的母亲有什么不同？”
刘欣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把话头给咽了回去，仔细回想着，很不甘心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明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和男朋友的母亲并没有很明显的区别，也就是说，她一直在承担着一个母亲的责任、扮演着母亲的角色。
我继续说：“欣欣，你现在想象自己是一个旁观者，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去重新审视你们的关系，你来看看，如果他父母的行为方式是在控制他、不给他成长的机会、不让他长大，那么你呢？你的行为方式和他父母有哪些区别？”
“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你的男朋友本人也没有想要长大的意愿，他似乎非常享受当孩子的生活状态，因为当我们还只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特别是一个被父母百般宠爱的小孩子，我们可以任意发火，可以要求他人来爱我们、照顾我们，我们则不需要为自己做任何决定，当然也不需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任何责任。虽然当你感觉到疲惫的时候，你希望他能够像成年男子一样承担起一些责任和义务，可你在这段关系里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方式却和他的父母一样，并没有真正给过他学习成长的机会，现在当你尝试以一个旁观者的位置来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你自己有哪些感觉？”
刘欣欣长叹一声，说：“你说的很对，我就像他妈一样，而他一直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至于你最关心的那个问题，这三年的感情应该何去何从，我认为你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你自己一直不愿意去面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我说。
“我真的很舍不得。”刘欣欣很虚弱地重复了一句。
我笑了，说：“你反复说你的父母不接受他，反复说明他的父母也非常反对，反复说明你们的双方父母都认为他只是个孩子，你甚至谈到了父母为你去卜卦、卜卦结果也说你们应该分手，这些事实说明你早就看到了事实真相：你们的关系很难继续维持下去。你只是希望再多做一些努力，让自己少一些对他、对这段关系陡然结束的愧疚。我说的对吗？”
刘欣欣突然绽开一个笑容，整个人放松下来，我知道我说中了她的内心感受。
“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为什么你会选择这样的一个男孩子？为什么会让自己像妈妈照顾孩子一样地去照顾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子？我很好奇你出生在怎样的一个家庭环境里？在你的原生家庭里你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你能在多大程度上感受到父母对你的关心？”我说。
刘欣欣的眼睛再度泛红，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接下来刘欣欣给我讲述了她的家庭关系，她虽然是独生女，可是父母的工作都很忙，母亲脾气不好，不会做家务，欣欣和奶奶一起住，奶奶体弱多病，她从小就要学习着照顾奶奶，回到自己家里还要照顾父亲，代替了母亲的部分工作。
我和欣欣约定了下一次的咨询时间，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处理她和母亲之间的情感关系。
每一个孩子都是自动拯救家庭的天使，当孩子无力改变自己的父母时，就会转而把期待投向自己的恋人、配偶，尝试去改变自己的另一半，当这个愿望再次落空，我们就只能把期待投向自己的孩子，试图改变自己的孩子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成长，完成自己改变他人的夙愿。这样的意愿，使得家庭呈现出一代又一代重复类似问题的复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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