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侵犯幼儿园小朋友:《身得我心》BY 落弋(灵魂互换、温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14: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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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晨晓是睡在唐可上铺的兄弟。 

  张晨晓阳光俊朗活力四射,唐可则属于那种适合大隐于市而绝对不会受到过分关注的类型。 

  张晨晓的爱好是广结善缘,呼朋引伴同欢乐;唐可却是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张晨晓有强烈的倾诉欲,要是哪天没咋呼咋呼一准浑身不舒服;唐可对谁都爱理不理,就算遇到非答不可的问题,回话一般也超不过五个字。 

  张晨晓觉得唐可这个人闷骚,孤僻,神经兮兮。 

  唐可对张晨晓的第一印象是幼稚,无聊,招摇轻佻。 

  因此除了睡觉时一上一下,白天里,这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基本上是处在一种视对方如空气的状态之下的。 

  大学生活就在二人这种低调的“和平共处”中相安无事了两年,并且张晨晓和唐可都十分有信心将这样的理想状态维持下去,最好能维持到两人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为止。 

  只可惜,世事难料。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床铺说起。 

  话说,历史悠久的Q大里有一幢比Q大年代更加久远的宿舍楼,久远到如今已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楼龄。唐可和张晨晓的宿舍就位于该楼的顶层最西头。两人的床铺临窗,拜该宿舍一代又一代的用户从不关窗的优良传统所赐,这个床铺常年曝露,不断汲取日月之精华,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唐可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唐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着,自己站在一片空旷之中,无能为力的恐惧感渐渐笼罩了全身。然后,意识开始模糊,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地上升到了另一个空间,接下来一秒的感觉却像是疾驰中的汽车被突然踩了刹车,唐可站不稳,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 

  这时天已经开始朦朦亮,唐可平躺着,入目是自己宿舍白花花的天花板。 

  上铺呢?人间蒸发了?唐可茫然坐起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床铺没问题,是自己被“蒸发”到上铺来了。 

  再探头看看下铺,俨然是有个人正在呼呼大睡的样子。 

  唐可顿时一阵气血沸腾。想当然地,他认为这是有人在恶作剧。自己有轻度洁癖,这个恶劣的玩笑真的是惹毛他了! 

  与此同时,张晨晓也在经历着一个颇为诡异的梦。不过最诡异的是他一边梦一边忘,恐惧难安的抽离感却不断地积累扩大,正当他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到极限之时,一股来自外界的蛮力推醒了他。 

  睁开眼睛,张晨晓首先看到的是上铺的床板,眨了眨眼,刚醒来脑子似乎还不大灵光,他缓缓扭过头来,看到床边站了一个人,正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死死瞪着他。 

  张晨晓努力使自己的双眼聚焦,当他终于看清楚此人的模样时,霎那,也觉得自己被雷给劈中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硬地对峙着,良久,张晨晓表情呆滞地缓缓坐了起来,他颤抖着举起一只手伸向对方的脸,指尖和皮肤轻微的碰触让那对面人全身一震,这才仿佛突然清醒了过来,猛地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张晨晓依然凝固状地瞪着那个人,直到卫生间的门关上发出嘭的一声。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怪了,”他对着那扇合上的门嘀咕:“难道你是张晨晓?那我他娘的又是谁?” 

  正如唐可所担心的那样,自己的样貌,的的确确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镜子里都会分毫不差地映出张晨晓漂亮的小麦色面孔,惊恐掺杂着迷茫,从那对乌黑的眼瞳里无比清晰地流露了出来。意识到这副表情居然是自己做出的,唐可厌恶地皱起眉头。别过脸顿了顿,他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镜中人的神色早已恢复了唐可熟悉的冷静和冷漠。他镇定自若地动手理了理头顶几撮翘起的乱发,然后刷牙,洗脸,抹护手霜……一切有条不紊,一如他醒来的每个清晨那样。 

  此刻的张晨晓还坐在床上,正第N次重复着安慰自己刚才那是见鬼,幻觉,做梦。可那个看上去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还是从卫生间里又走了出来,并且神色不善地向着自己步步逼近,张晨晓被那两道奇寒无比的目光唬得不轻,慌乱之下攥着被子一个劲儿地向墙角挪动,“你你,你是什……” 

  唐可伸手拽起那具本该属于自己的身体,厌恶地丢下一句“去洗脸”就把张晨晓推进了卫生间。接着,他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遍张晨晓大开的衣柜,勉强挑了件入眼的外套穿上,与此同时,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的一声惨叫:“妈——呀——!!!” 

  五分钟过去了,在使用了不下十种方法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顶着一副唐可尊容的张晨晓终于被迫勉强面对现实。尽管满脸悲惨相,脑袋依然短路中,身体也仍旧抖得像个筛子,不过他总算是能够张口说话了:“怎怎怎么回事?”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唐可站在张晨晓对面,他使用了一种无比阴霾的眼神,弄得张晨晓原本的那张俊脸上一片乌烟瘴气,“你昨天晚上回来得最晚,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张晨晓颤巍巍地茫然摇头,“什什么也没、没做,就睡睡睡觉……” 

  唐可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又用那种冻得死人的眼光把张晨晓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扫得张晨晓头皮簌簌发麻。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傻不溜秋的张晨晓应该也是不知情的,唐可思考着,一来,他完全不具备做这种事的动机,他们俩素来两看相厌,张晨晓就算要整他,也不会委屈自己变成个自己从来都看不顺眼的人去;再者,从发现两人身体对调到现在,张晨晓那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想到这里唐可轻蔑地眯起眼睛,这窝窝囊囊的家伙不可能做出这种离奇的事,除非,他是无心的。 

  无心…… 

  唐可突然神色一凛,“你有信仰吗?” 

  “啥~?”张晨晓莫名其妙。 

  “歪门邪道,XX功什么的。” 

  “唐可你别别和我开、开玩笑了好不好,我我我现在心里很、很乱,”张晨晓一边抖啊抖的一边不安地在宿舍里来回走,“怎怎么可能有、有这样的事,我我……”他心里一慌没了主意,走到门口没头没脑地就要向外冲,被唐可一把抓住:“干什么?” 

  “我不不知道,我要、要找人帮帮帮忙……” 

  如果这张脸不是自己的,唐可真想一巴掌拍扁面前的家伙:“蠢货!你想被送到精神病院吗!” 

  张晨晓一脸惊恐得睁大了眼睛,随即又松懈了下来,“不不会,只告告告诉家人……” 

  唐可眼里的寒光闪了几闪,握着张晨晓手腕的手又用力三分,“你谁也不能告诉!听着,在我没有找出解决办法以前,对任何人都别说这件事。提都不许提,懂吗!” 

  张晨晓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在和浆糊,他一脸迷茫地望着唐可:“可可是……” 

  “没有可是。”唐可非常具有压迫性地再迈前一步,将张晨晓挤得脊背贴在了墙上,“张晨晓,如果你不想一辈子都变成现在这样,最好乖乖地听我的。如果哪天让我发现你干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尽量让自己的嘴角翘起一个阴狠的弧度,“别忘了,你的身体在我这儿,到时候,我想把它怎么样,就怎么样。” 

  “……” 

  张晨晓木呆呆地半张着嘴巴,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悲惨变身,惊慌失措不明就里,居然还会被人恶意威胁,一个人怎么可以倒霉到这样的程度??? 

  他再次接受不能,完全化石掉。 

  “很好。”唐可满意地拍了拍那张呆滞的脸,“你听话一点,对我们俩都有好处。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唐可,而我,”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就是张晨晓。记住尽量做得自然一点。” 

  张晨晓再一次把原本属于唐可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面前自己无比熟悉的脸上陌生的冷淡表情,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地荒诞诡异,“自然”这个词,此刻离自己好遥远…… 

  突然,脑袋里“灵光一现”,他开口:“唐可,你觉觉觉得有、有没有可能,或或许,是真的,咱们两都、都病了。” 

  正打算出门的唐可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精精神病。”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温立即降了10度,张晨晓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补救:“呵呵,开开开个……” 

  唐可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到那欠揍的表情上。



  当打了一整夜魔兽的郝乐同学推开门走进自家宿舍时,映入他眼 

  帘的,是一幅颇为不同寻常的景象。 

  一贯嘻嘻哈哈的张晨晓满脸乌云密布煞气冲天,而那个总是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唐可,居然畏畏缩缩一脸小媳妇样地坐在床头,虽然头埋得很低,但眼尖的郝乐还是发现了他右眼眶上的那一片红印儿。 

  素来以大嘴巴而闻名的郝乐顿时睡意一扫而空,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绝对有料!于是,带着满脸标准的三八相,他凑近张晨晓,随随便便将爪子往对方肩上一搭:“哥们,”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怎么着,‘二五八万’终于把你给惹毛啦?爆发啦?” 

  “张晨晓”回头,郝乐顿时只觉两道寒光刷刷而过,他不自觉地一哆嗦,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张晨晓”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又冷又硬:“没有。” 

  “诶?那他的脸上怎么……”郝乐十分没眼色,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我怎么知道。” 

  “哦,那你不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对劲儿么?平时看他不过也就是稍微有点不顺眼罢了,可今天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是那么地……”郝乐摸着自己圆圆的下巴思索了一下用词:“鬼祟!鬼祟得简直让我有种想冲上去扁他两拳的冲动。” 

  “张晨晓”没有回话,微微转过身子掏出手机。如果郝乐的注意力不是那么集中在“唐可”身上的话,他一定能够注意到自己的聊天对象此刻额头上那突突直跳的青筋,是多么多么地令人毛骨悚然。 

  而真正的张晨晓自从郝乐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胆战心惊。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即使不是自己的错,他也会心虚得不得了,时刻担心着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全世界用唾弃的眼神鄙夷一样。 

  这会儿眼见郝乐一进来就向着冒牌的自己走过去嘀嘀咕咕,边说还边不时地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张晨晓慌急了,怎么办怎么办!要被发现了,天哪!这个人可是郝乐诶!这下他会用他那张天生的喇叭嘴去向全国人民广播了…… 

  正当他头越垂越低不断用眼角余光偷瞄郝乐的反应时,手机滴滴滴地叫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唐可发的短信:[挺胸抬头!] 

  张晨晓心里突然就一塌实,对呀!毕竟还有人是和自己在同一阵线上的。而且,他看了一眼唐可,即使罩着自己的躯壳在干冒名顶替的勾当,唐可看起来还是那么地……拽,理直气壮地沉着脸,身体也依然站得像标枪一样笔直。 

  这小子一定是个关健时刻靠得住事的人。张晨晓这样安慰着自己,立即听话地坐得端端的。 

  滴滴滴!短信又来了:[戴上眼镜!] 

  对哦,唐可是戴眼镜的。张晨晓连忙转身去找,好在唐可一贯比较井井有条,眼镜就放在床头的书架上,他拿起来戴上,正好遮住刚才被揍出的红印,顿时感觉又安心了不少。 

  滴滴滴!还有:[外套在衣柜里,你穿上以后就出去,在校门外平价超市那等我] 

  滴滴滴:[路上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滴滴滴…… 

  张晨晓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唐可的遥控玩具,他机械地执行着指令,就连向外走时遇见一贯爱吹毛求疵的班主任,都是低下头几个大步就越了过去。 

  反正现在我是唐可。这么做的时候,张晨晓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想。 

  这天是周六,所以在平价超市门口站着的时候张晨晓也没少碰见同班同学。他也由此对唐可的人缘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么多人人来人往,居然连一个上前来跟他打声招呼的都没有! 

  就在张晨晓开始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隐形了的时候,一辆出租车终于停在了离他最近的路边,车窗摇下,自己的脸探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自己招手:“上车!” 


张晨晓表情抽搐着开门坐了进去:“去去去哪?”妈呀怎么还结! 

  前面的出租车司机正支楞着耳朵。唐可瞪了张晨晓一眼,没有说话。 

  车子一路七绕八拐,最终在一幢很有些年头的民居前停住。下了车,唐可做好准备等着身旁的家伙再次发问,可这回张晨晓居然难得地一直保持沉默,唐可忍不住,侧过头去瞧,发现他表情呆滞,明显是心不在焉。 

  “喂!”唐可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提醒这个白痴一下。 

  “啊~?”果然,张晨晓立即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睁大眼睛,“唐可,”他摆摆手,“等等我试、试一下哦,你看,怎怎么我说话还是结结结啊?我、我明明已经不不紧张了啊……” 

  张晨晓边说边疑惑地抬起头,碰上唐可毫不诧异的眼神,顿时浑身一颤,“啊!唐可你你你本来就是结结吧对、对不对?老老天!你你怎、怎么那么多的缺缺缺点呢……” 

  “笑话,”唐可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我结巴?怎么我自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说话结巴了?我看是你自己和这个身体适应不良吧!” 

  张晨晓想说唐可你别不承认,我没听过你结巴那是因为你为了掩盖自己的毛病平时根本就不和我们说话;他想说你要不是心里有数刚才为什么还要特意提醒我不许和任何人说话?他还想质问面前的家伙,要是真是什么适应不良的话,怎么不见你有这种反应呢?…… 

  总之,张晨晓想好了一肚子反驳的话,可他只张口吐出一个“你”字,就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又得我我我那那那地折腾上半天,一怒之下索性强制自己闭上嘴巴,可恨的是这时唐可又火上浇油地命令道:“一会儿进去你别开口。” 

  张晨晓气结,生生将唐可那张原本有点苍白的脸憋成了大红色。 

  唐可带着张晨晓走进那幢居民楼,三楼,有一户人家的门虚掩着。两个人推门而入,张晨晓这才发现里面居然聚了不少人,但大家都只是很安静地坐着,没有人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关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这样的氛围让热闹惯了的张晨晓浑身不自在,他小心翼翼地扯扯唐可的袖子,悄声问:“干干干什么的?” 

  “卜卦算命,驱邪开运。” 

  “……”张晨晓嘴巴张成鸡蛋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会吧!你你你居然信、信这玩意?” 

  “我宁愿一试。不然你想让我怎么办?给生命科学研究中心打电话?” 

  “可、可……那那那你怎么会知知道这里?” 

  唐可白了他一眼,“网上查的。” 

  张晨晓还要继续置疑时,通往里间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个人兴高彩烈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老头,穿了身白得晃眼的绸衫,眉目清朗,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众人的眼神一下子都变得充满了期盼。 

  前面出来的那个人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大师,那我走了。”白衣老头点点头,随即缓缓地环视了一圈客厅,目光最终落在一个脸蛋红扑扑的中年身上。他伸手一指,中年人立即兴奋得两眼放光,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跟着老头进去了。剩下的人神情又回复成低落状,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 

  张晨晓更郁闷了:“还是随随随机的,什什么时候才、才能……”“闭嘴!”唐压低声音,暗中给了他一个狠肘。 

  早上很快就在等待中过去了。 

  …… 

  然后中午过去了。 

  …… 

  终于,天色开始发暗了。 

  张晨晓无聊地在沙发上断断续续睡了十几段小觉,这会儿已经饿到再也睡不着了。扭头看了看身边依然正襟危坐的唐可,他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在,这个时候幸运之神终于降临,白衣老头再次现身圣手一指,选中了他。张晨晓如蒙大赦一跃而起,神情激动得一如刚才任何一个被点到的人那样。 

  唐可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向里走,不料白衣老头却转过身来:“一个一个来。”他对着唐可做了个止手势。 

  “可可可是……”张晨晓想解释,被唐可拉了一把,“我们俩遇到了一件怪事,”唐可盯着白衣老头的眼睛,“你要是真有你的广告上说的那么灵,测测我俩的八字,再看看相,你应该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白衣老头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怪异的表情,终于还是让他们都进了里间。 

  “这……”片刻之后,白衣老头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两位的八字嘛倒不是很合,不过没关系,八字只是一小方面,我看二位面相阴阳相配,三停相当,实在是般配非常,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夫、妻、相。” 

  “什么?”唐可和张晨晓同时叫出了声。 

  白胡子老头暧昧一笑,“放心,我见多识广,开明得很。你们这段特别的缘份虽然会障碍重重,不过只要让我运功点通两位的红鸾、天喜二星,就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张晨晓一脸悲奋地扭头望着唐可:“我可可不可以揍揍揍他一顿?”3 

  从神棍家出来,两个人在附近的路边摊随便要了碗面吃,张晨晓心交力瘁食不知味,忍不住埋怨唐可:“真真是的,听他几几几句鬼话,就就白白、白浪费了一天!” 

  “你急什么,”唐可放下筷子,斯斯文文地用面巾纸沾了沾嘴角,“我本来也没指望一天就能解决问题,所以——”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溜儿写满姓名地址的长长的纸条,划掉今天拜访过的这个,“咱们明天再接再厉。” 

  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向着宿舍楼上走,都懒得和对方说话。这个时段上下楼的人很少,楼梯道里只有寂寞的脚步声在回荡。一个清亮的声音就在这时突兀地自上方传来:“张晨晓,你今天一天干什么去了?” 

  唐可和张晨晓同时抬头,台阶上面站了一个人,走道昏黄的灯光从他的头顶铺泻而下,更加映衬出他俊美清秀的脸廓、纤长挺拔的身材。 

  “我……”张晨晓条件反射地开口,被唐可狠狠警告了一眼,方才再次醒悟到自己的脸现在在这个人身上。他懊丧地低下头去,听见唐可神态自若地和上面的人打招呼:“少嘉,你回来了。” 

  许少嘉和他们一个宿舍,是Q大里赫赫有名的人物,白马王子的外形加上傲气十足的个性,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明星般的关注。最关键的是,他是张晨晓最好的朋友,据说两人打从出生起就是邻居,从小到大都没分开过。即使唐可这样不问世事的人,两年来不断耳濡目染,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确实非比一般。 

  意识到今后有段日子里自己都得面对这一层大ma烦,唐可开始头疼了。 

  许少嘉哼了一声,抬着鼻子又问了一次:“你今天到哪去了?” 

  “没去哪,”唐可走了上来,“小陈老师家里给她捎来一点东西,让我和唐可去车站帮她搬。” 

  张晨晓好佩服唐可,谎话对他来说似乎是信手拈来,同时还能搭配上冷静而恳切的眼神,让人不得不信服。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你和他?”许少嘉扭头瞥了真正的张晨晓一眼,眼底尽是轻蔑。他和唐可走成一排继续上楼,一边状似无意地暗中推了张晨晓一把,将他和他们两人隔出距离。 

  这个熟悉的小动作顿时让张晨晓心里又甜蜜又惆怅。甜蜜的是他能感受到少嘉是那样地重视自己,他乐于纵容他那点小小的独占欲,并为此而无比满足;惆怅的是,现在的自己就算站在他的身边,他也看不见。 

  “咱们明天早上去打篮球吧!我今天又碰见外院的那几个家伙,跟他们说好了。”许少嘉说着,一手习惯性地搭上冒牌张晨晓的肩膀。唐可向来不习惯这样的身体接触,表情一僵,反射性地肩头缩了缩。 

  这个轻微的动作没能逃得过许少嘉的眼睛,不过看在他眼里的,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含义。他的嘴角不禁翘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肩上的重量让唐可纳闷地回过头,对上的是许少嘉带笑的戏谑的眼睛,那种眼神说不出的诡异,近乎于,玩弄。唐可有片刻的迷惑,不过,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很快就把这种感觉给抛诸脑后了。 

  张晨晓跟着唐可和许少嘉走进宿舍,所有的人都在,大家热热闹闹地开着玩笑,唐可居然也能适应得很好,只有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 

  站在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他默默地拿起唐可的脸盆走进卫生间,门对面的镜子里立即映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模样,他瞪大眼睛木木地盯着,一动不动。如果说之前因为身体调换而产生的仅仅是一种抽像的恐惧感,是对于突如奇来巨变的不知所措的话,那么此刻,这种恐惧终于化成了具体的忧虑。张晨晓害怕,如果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是不是就意味着要和本来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诀别?门外传来许少嘉开心的笑声,张晨晓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地,生疼生疼。门很快又被拉开,进来的是“自己”,手里拎着今天新买的洗漱用品。 

  “你还没好?”唐可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有收到回答。 

  透过镜子,他注意到张晨晓的脸上在这一刻流露出的不设防的哀伤,使得自己原本平淡的面孔霎时变得那样生动,仿佛一幅深刻的静态画,突然之间让唐可觉得,震撼。 

  鬼使神差地,身体被吸引着,不自觉地就走到了他的身后,“一定有办法能把我们换回去。”他对他说着,声音很轻,透出浓浓的安慰,“说不定今天晚上躺上床睡一觉,明早等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张晨晓了。别发呆了,休息去吧。还有,别忘了现在你睡下铺。” 

  张晨晓仍旧呆呆地站着,透过镜子看向唐可的目光却流露出一丝感激。直到躺到床上,他还忍不住想着,其实唐可这人,虽然表面冷了一点,本质还是不错的,等我做回张晨晓,一定要对他友好一点。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通过没有关窗的窗户笔直地洒进宿舍时,一夜无梦的张晨晓悠悠转醒。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有点陌生的泛着苍白的脸,吓了他一跳,然后才又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昨晚在床角立的小镜子上映出的影像。 

  长长地叹了口气,张晨晓无比失望。看来昨天晚上奇迹并没有发生,自己这张脸,依然还是唐可的。他抿了抿嘴,镜子里的脸也做出同样的表情。 

  张晨晓突然发觉其实唐可的脸细看居然还挺秀气,面颊清瘦,下巴有点尖,鼻梁细细的,眉毛和嘴唇也都很淡,唯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内双得很深,眼稍拉得长长的。他对着镜子随意咧了咧嘴,发现镜中人看上去居然是那么地……风情万种。 

  张晨晓被自己的形容词给渗到了,这,这说的是那个扑克脸的唐可么?不过老实说,自己以前还真没仔细观察过唐可的模样。他抓过床头那副深蓝色的窄塑料框眼镜来戴上,左看右看,还是感觉自己比这张脸本来的主人帅了不止七八分。 

  正自我陶醉,唐可的短信又来了,依然是一贯言简意陔的风格:[我在校门口等你,快]。 

  二十分钟后,张晨晓呵欠连天地站在了唐可的面前。发现唐可面色阴郁,他连忙陪上笑:“不不不好意思啊,我找、找了半半天你的钥钥钥匙。” 

  “头发。”唐可说。 

  “啊?” 

  唐可一指他的头顶。张晨晓伸手摸了摸,头顶上的头发经过他糟糕睡相的一整夜蹂躏,此刻正鸟窝般的支楞着。 

  “噢。”他连忙胡乱一阵扒拉,再冲唐可讨好一笑。 

  望着那有如狂风过境般的动感造型,唐可咬了咬牙,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走吧。” 

  一个幼稚的声音就在此刻适时地响了起来:“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快接电话!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快……” 

  张晨晓立即紧张地盯住唐可的裤兜,这个铃音是许少嘉专用的,现在听在他耳朵里,只觉得又难过又心虚。 

  唐可却是一脸充耳不闻的模样,幼稚的声音叫了一遍又一遍,张晨晓以为唐可没有反应过来,忍不住提醒:“少、少嘉的电话……”“我知道。”唐可掏出张晨晓的手机,没有安接听,却是调成了静音。 

  “你你你怎么不接?”他那种十分不以为意的态度让张晨晓气愤,对方可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他他会不、不高兴的。” 

  “等他问起的时候我会说我忙着没有听见,”唐可装回手机,“他打上几次,以后就识趣了。” 

  “可……你……”张晨晓还要跟他讲理,突然又想起一事:“你是是不是,早早上也、也没有和他去打打打球?” 

  “当然,”唐可回答得痛快,“我不是你,没兴趣绕着他转。” 

  “你、你这个人!”张晨晓又愤怒又委屈:“我对对对你言、言听计从,你你却连这、这种小事都不愿意迁、迁就我一下。唐可,有有没有人教教教过你做事情的时、时候要给自自自己留个退路?我我就不信,你、你以后没有要求求求我帮你的时、时候!” 

  “确实没有。”唐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而且也不指望。” 

  “好……好……”张晨晓将所有的怒气集中在双眼上狠狠瞪了唐可一眼,“那咱们走走走着瞧!”4 

  怒归怒,正事还是要办的。接下来的几天里,张晨晓跟着唐可拜访了形形色se的高僧道长巫医通灵师周易专家等等等等,甚至连气功和塔罗牌占卜他们都试过了,诸位“大师”给他们诊断的结果堪称千奇百怪,却连一个能看出来问题之所在的都没有。当从小纸条上的最后一个地址出来的时候,张晨晓沮丧得都快要疯了。他用力地揪着唐可的衣袖摇晃他:“你你不是说一定会会会有办办法的吗?怎怎怎么会这样?!你说说说说啊!” 

  唐可这一个礼拜每天东奔西跑,还要应付张晨晓的那一大堆烂事儿,尤其是许少嘉趾高气扬的古怪纠缠好几次都让他忍无可忍差点爆发,本来就已经烦透了,此刻再被张晨晓这么一闹,只觉得一直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股力气也快要消失在这毫无节制的左摇右晃中了。他没好气地重重拨开揪在自己衣服上的爪子,声音冰冰凉凉:“我很遗憾,恐怕你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你、你……”冷漠的语调听在气急败坏的张晨晓耳朵里,更像是敷衍:“你其其实根、跟本就不想换换换回来是不是?想想想得美!别以、以为带带着我装装装神弄鬼个几几天,就能唬唬住我了,我告告告诉……” 

  “我不想换?”唐可眯起眼睛打断他,“张晨晓,莫非你觉得你自己有什么非凡的魅力,能让我欲罢不能?” 

  “我、我、我……” 

  “说不出来吧!”唐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张晨晓脸憋得通红眼睁睁看着唐可扬长而去,半天才挤出了一句:“靠太卑鄙了!这不是欺负结巴吗!” 

  咦?这回怎么没结?! 

  他心里一喜,又自言自语了一番,吐字居然流利地不得了,甚至还能讲顺口溜。 

  这么说,好了?!张晨晓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无不舒畅,哈哈,终于好了……他咧着嘴站在路边傻乐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唐可已经走得没影儿了。 

  不过张陈晓不在乎了,他四下看了看,没找到公车站牌,于是随便拉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问:“大大大、大、大……” 

  “大你个头!”浓妆艳抹的胖大姐不耐烦,恶狠狠地飞给他一记眼刀。 

  这回,张晨晓终于搞明白了,自己的结巴属于交流障碍,自己跟自己说话没问题,对着其他人舌头就不溜了。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闷骚的怪毛病! 

  直到找到公车坐上,张晨晓还鼓着腮帮,回忆起唐可刚才的态度,一股冤怨之气就浑身流窜,憋得慌。 

  怎么能不冤?想他张晨晓以前,咋滴也算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啊,和人贫起嘴来几乎就没输过,如今却被个唐可堵得三番四次说不出话来。难道自己就这么没理吗?不见得,关键是输在语速和气势上了!张晨晓恨恨地想着,要是我不结巴的话…… 

  然后他突然一震,对啊,自己可以不结巴的! 

  唐可一个人在学校食堂吃了中午饭,途中拒绝了四五拨过来要拉他去打球的人,后来眼角余光瞥到门口有个貌似许少嘉的身影正里走来,连忙扒光最后几口饭,窝窝囊囊做贼似地顺着墙溜回了宿舍。 

  他们屋的其他五个人都没有午睡的习惯,一般这个时候都会跑到外面去娱乐,所以唐可指望着能回去清净一下,不料宿舍的门却是虚掩着的,他推开一看,那个身披自己外壳的家伙正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坐在电脑前,见他进来,笑盈盈地冲他勾了勾手。 

  唐可拧眉,却还是耐着性子走了过去,“什么事?” 

  张晨晓侧回身安下播放器的play键,本来属于唐可的声音立即通过小音箱霹雳啪啦地钻了出来:“唐可,你刚才不是问我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吗?我告诉你,我就是觉得我比你帅,比你高,比你人缘好,就连名字都比你好听!听听,唐、可,啧啧,多娘娘腔~我每叫一次都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还有,咱宿舍人有目共睹,我可从来不结巴。大家天地良心,你能不承认这些事实吗?啊?我还没跟你算账,这几天来你老是命令我做这做那把我耍得团团转不说,还老摆一脸鄙视我的表情,看我的时候就跟看害虫似的,弄得好像是我占了你多大的便宜。本少爷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拜托你搞清楚好不好,一无是处的人是你,真正占了便宜的人是你,是你诶!其实你喜不自胜,背地里偷着乐了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吧!你还敢血口喷人,居然怀疑我搞歪门邪道!有种咱随便找个人问问,看是你可疑还是我可疑,你有做这种事的动机还是我有。哼,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对!说不定就是你搞得鬼,我越想越觉得你阴险狡诈,你恶人先告状,栽赃我,让我内疚,以为我就会傻傻上你的当了?没门!我警告你,占便宜也要有个限度,你现在最好就认认真真地给我去想办法把我俩换回来,别把我给惹毛了,不然,哼哼,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果很严重!” 

  这番话,一气呵成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张晨晓一百万个满意。仰头去看,发现唐可正盯着自己,眼神很奇怪,直愣愣的,丝毫不加掩饰。张晨晓快意无比,站起来戳了戳唐可的胸膛:“怎么,怕了吧?告诉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我不择手段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张晨晓。” 

  “嗯~?”

“恭喜你,你好像不结巴了。” 

  5 

  唐可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看法,张晨晓这个人,真的是很幼稚,很无聊。他长篇大论的这一番,跟本就不是冲着斥责和置疑而来,仅仅是因为唐可之前堵了他几次,他心里不服,想要扳回一局罢了。现在目的既已达到,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了自己刚刚恢复的流畅的表达能力上:“啊?啊?不会吧!好了?这回居然真的好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唐可你再跟我说话试试!快!快啊!” 

  唐可冷冷看着眼前这张面孔上傻得冒泡的表情,刚才有一瞬间因为他眼神中的灵动跳脱而产生的惊艳之感霎那烟消云散。撇了撇嘴,他转过身攀上原本睡张晨晓的上铺,“别吵了,我休息一下。” 

  “喂喂!别睡啊!”张晨晓正在兴头上,穷追不舍:“再陪我聊上几句呀!好久没这么爽过了,要不咱俩来对骂上一场吧!让你见识见识我真正的厉害!” 

  宿舍门嘭地一声被踢开了,许少嘉面色阴恻恻地一步步走了进来:“什么厉害?也让我见识见识?” 

  唐可翻个身面对靠墙一侧,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张晨晓想说话,可许少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床铺前仰起头:“张晨晓,你给我下来!” 

  我就在下面啊。张晨晓站在他的身后,目光忧伤地望着他。 

  上面的唐可用一种混着浓重鼻音的调子懒洋洋地咕哝:“我很累,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向来唯命是从的人突然之间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还做得这么明显,换了谁都不好受,更别说是一贯被人众星捧月般对待的许少嘉了。张晨晓看到他气得肩膀直抖,条件反射地就想安慰:“那个……” 

  许少嘉突然转过头来:“唐可,你出去!” 

  张晨晓眼里的心疼心痛,又一次这样地,被无视掉了。 

  唐可继续一动不动闭眼假寐,他打定了主意,这次,就算许少嘉再怎么闹,他也不说话了。 

  他听见脚步声,门开了又关,然后通往上铺的铁梯突然咯吱作响起来,唐可一怔,扭过头去看,正好对上许少嘉突然冒到眼前的脑袋,他居然爬到上铺来了! 

  “你干什么?” 

  许少嘉跪在紧邻唐可的另一张床上,前倾身体将双手撑在唐可的肩膀两边,嚣张跋扈地居高临下:“你倒是继续别理我啊!” 

  这个貌似调戏的姿势立即让唐可怒火高涨,他阴着脸,眼神凶恶:“别这么无聊,跟你说了我最近有点事。” 

  许少嘉手臂一抖,这个人居然敢说自己无聊!“什么事?”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没有义务事事向你汇报吧!许少嘉,我真的很困,你要么下去要么继续这么撑着,恕不奉陪了。”唐可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许少嘉有点不知所措,还有点害怕,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张晨晓吗?以前自己靠他这么近他会脸红得像个西红柿,以前的他事事顺着自己连个不字都从来没有说过,十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冷冷叫自己,许少嘉。 

  眼前这张脸是如此熟悉,可神情却是陌生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戾气,紧抿的唇更是透出一种冷冽的意味。许少嘉不知自己心中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从何而来,可是,示弱从来不是他的作风。明知下面闭着眼睛的人看不见,他还是摆出一副傲慢的嘲弄神态:“张晨晓,不要忘了其实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想想看,如果有一天大家知道了你的本来面目,你以为到时还会有人能像我这样,若无其事地继续陪在你身边吗?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张晨晓,你只有我。” 

  接着,唐可感到有只爪子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缓慢而流连的,蹭得他头皮直发麻。然后是铁梯咯咯吱吱的声音,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憋上了另一口气——张!晨!晓! 


“你和许少嘉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唐可零下十度的眼神冰刀一样刺过来时,蹲在走廊尽头小阳台上造型无限凄凉的张晨晓正沉浸在对自己悲惨境遇的哀悼里,一时还反映不过来哪里又得罪了这位煞神,扭过头来时脸上的表情真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别跟我装糊涂,”唐可的语气带着厌恶和不耐:“你到底害怕他什么?” 

  “啊?”张晨晓一滞,“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唐可上上下下打量着目光忐忑的张晨晓,“他在威胁你。”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张晨晓连连摇头,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少嘉说话一直就是那个样子,老盛气凌人的。那个,我和他之间的事……有点复杂,一句两句的也解释不清楚。”他含混地敷衍着,“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真的。唐可你帮帮忙,就当他是小孩子,迁就他一下吧!” 

  唐可冷哼,想说我凭什么要迁就,一低头对上张晨晓的视线,虽然隔着眼镜,却丝毫也遮盖不住那双眼睛里直指人心的清澈明亮,带着浓浓的恳求意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因为这个眼神而触动,本应脱口而出的拒绝突然变得艰难,他顿了顿,居然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妥协了一步,“我会尽量避开他,不过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张晨晓用无限感激的目光目送唐可走开,然后夸张地伸手作擦汗状。真是越来越乱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得尽快想办法,赶在所有的事都乱套之前。 

  至于这办法到底要怎么想,张晨晓其实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的,尤其是在唐可已经尝试过所有他能想到的可能之后。时间浑浑噩噩又过去了两天,这天下午做完实验,张晨晓照例无精打采地向回走,走到宿舍楼下时阳光正好,暖洋洋的,他也不想上去了,就站在楼下抬起头眯着眼睛仰望自己的宿舍。 

  多么平凡的楼房,多么平凡的天气,多么平凡的世界,为什么偏偏就会有这般离奇的遭遇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张晨晓触景生情,不禁唉声叹气,却听见不远处也同时传来一声叹息。 

  他扭头,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了个胖胖的老头,此刻也正在打量着他。张晨晓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可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胖老头却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似乎还颇有聊天的兴致:“小朋友,你为什么叹气啊?” 

  小、朋、友?张晨晓抽搐一下,“呃……不知您介不介意称呼我为‘年轻人’呢?” 

  “呵呵,也行。”胖老头和和乐乐地一笑,大招风耳配上寸草不生的圆脑袋,让人不禁联想起弥勒佛。 

  弥勒佛…… 

  “啊!”这个形容终于彻底唤回了张晨晓的记忆,他一下子惊喜到无以复加:“大师,是您啊!” 

  胖老头还是笑眯眯的,“你是……?” 

  “我是张晨晓,林秋澜的儿子,您不记得了?半年前您到我家做过客,我妈的新公司盖大厦请您看风水……” 

  “不对。”胖老头摇头打断他,“你不是。不是自夸,我这人看人向来是过目不忘的,林秋澜的儿子,绝对要比你壮,比你黑,比你显得老。” 

  张晨晓满脸黑线,这什么破形容啊!不过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迫不及待、加油添醋地将自己的可怕遭遇向胖大师娓娓道来……

 6 

  “哦?这样的事啊,还真没听说过,”听完他讲述的胖老头深沉地摸了摸自己的光下巴,“你刚才叹气就是因为这个?” 

  “是啊。”张晨晓先做了个垂头丧气的动作,然后又猛然抬起头:“对了,大师您刚又为什么叹气?难道是——”他眼睛一亮,“参透了这幢楼的玄机? 

  “非也非也。”胖老头转过头面对着宿舍楼,目光无限深情,“我只是缅怀过去,有感而叹罢了。这幢楼以前也是我的宿舍,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点也没有变,看到它我就想起……” 

  “呃,大师啊,”张晨晓赶忙将胖老头的思绪拉回正题,“那是不是就是说这事儿和宿舍没什么关系了?” 

  “当然没关系。”胖老头回神,开始给他分析:“这种事虽然我没听说过,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发生的那一晚正好是农历的九月十五,我记得,那天晚上虽然是个阴天,可半夜里有一刻钟拨云而出的月亮真是特别大,特别亮,特别圆。自古以来月圆之夜都会有很多奇怪的能量被释放,这是经过科学证明的。而你和你上铺的这个同学,八字都太纯粹,这样的人最容易受到外界超自然力量的影响。所以,在那个月圆之夜,你们俩灵与肉之间相互缚束的能力都降到了最低点,于是就导致了灵魂出窍。 

  其实灵魂出窍这种状态在一般情况下也没什么要紧的,很多人也都经历过。缚束力虽然减弱了,但没有消失,因此灵魂也只能在身体不远处徘徊,当外界影响力消失时缚束力恢复正常,就又会把灵魂给拉回来了。而且这通常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可你们就比较不幸了,你和他的八字正好相克,就好象磁铁的正北极和正南极一样,当南极的出窍灵魂遇上了北极的空躯壳,强烈的吸引力立即就让你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这次互换。” 

  “原来是这样子啊……”张晨晓眨了眨眼睛,这番分析似乎很有道理,心里于是又对这个老头敬了三分,“那大师,有没有办法让我换回去啊?” 

  “把北极和南极吸在一块的两块磁铁分开,再让北极和北极贴在一起,你觉得有没有办法?” 

  中 

  “可北极和北极以前不也好好地在一起贴了20年吗?大师,您再好好想想啊!” 

  “要换回去也不是绝对不可能,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只要你们能一直呆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会有种颠覆性的未知力量出现改变磁场,让你们的灵魂和躯体重新进行组合。” 

  “那……这样的几率有多大?” 

  “一百万分之一吧。” 

  张晨晓的脸彻底跨了下来,一瞬间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不要这么颓废啊小晨,”胖老头安慰他,“你们这灵魂互换,真的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事啊,这么一来阴阳相配,正好调和了你俩原本过于纯粹的八字,连带着你们的运势都会越变越好的。还有啊,感性一点说,这不正是给了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吗?过去20年里你肯定遇到过很后悔,希望重来的事吧?这一次,好好把握吧。” 

  张晨晓在听到“后悔”、“重来”、“机会”等关键词时有所动容,不过仍旧是沮丧大过释怀,“可我还是喜欢原装的……” 

  “唉,生在福中不知福。”胖老头叹息,“这样吧,美国有一个很有名的频道,叫DISCOVERY,你有空多看看吧。” 

  “嗯?”张晨晓茫然,“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你已经很正常了。这是心理疗法。” 

  “……” 

  秋天的树叶被凉风一吹,打着旋儿,无比萧瑟地飘落到张晨晓头上。 

  唐可晚上回来的时候,周末的宿舍里照例只剩着一个哭丧着脸的张晨晓,见他进来,立即用绝望的语调,一五一十地把胖大师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讲给了他。 


“是吗,”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张脸上看不出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唐可语调从容,“你觉得发生身体互换这种事的概率是多少?绝对小于一百万分之一吧。既然这种事都能被我们碰上,那改变磁场的机会出现也就不是不可能。你那个大师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应该一直呆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奇迹就降临了。” 

  “你……”居然还不死心?张晨晓觉得有点惊讶,“可是,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我不想一直当你唐可,既然暂时也变不回来了,我就得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他抬头看了看唐可的眼色,“当然不是对每个人都说,但最起码,我的家人应该知道。” 

  “你以为有人会相信?”唐可居然笑了起来,“好啊,那你就去试试吧。” 

  张晨晓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个电话:“妈,我是晨晓。” 

  “晨晓?”电话里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呃……我正要给你说这件事,你能出来一下吗?我在你公司的楼下等你。”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很忙。” 

  “可……那,好吧。妈,你要有心理准备,从今天起,我的样子,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我和我上……” 

  “行了行了,不要拐弯抹角浪费时间,有什么话直说!” 

  “我就是在直说啊,”张晨晓委屈,“等你再看到我的时候,不要太惊讶哦,我,我虽然样子不一样了,可还是你的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电话被无情地挂掉了。 

  林秋澜当然不可能把这一番无聊的对话放在心上,她又批阅了一会儿文件,秘书走进来提醒她下午还有个商业圈的聚会,于是她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穿好外套出门,打算回家休息一下,做做美容再换身衣服。 

  不料走到地下停车场时却被一个陌生的男孩挡住了去路,“妈!”男孩眼神恳切地望着他,“你听我说!” 

  “你认错人了。”林秋澜扭头就走,却被拉住了胳膊,“妈,我是张晨晓啊!” 

  林秋澜挑眉。 

  张晨晓抓紧机会,赶忙把自己怎么变身,那个胖大师又是怎么解释的,叽里呱啦地对她说了一遍。 

  林秋澜耐着性子听他说完,然后面目平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呃,说了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我就是张晨晓啊妈!” 

  “那好吧,张晨晓,请问你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唐可。” 

  “好的,唐可同学,你回去转告那个张晨晓的身体,让他有什么事情自己来找我,不要再使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来丢人现眼。你告诉他,我最反感这一套!” 

  “妈!”张晨晓急得冒汗:“我真的就是张晨晓啊!不然那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车是那辆白色的宝马x5,是你去年过生日的时候胡叔叔给你送的?还有,你的这条项链是小姨去欧洲旅行时给你买的,什么什么水晶的,你当时还嫌这个款式太老气,还有……” 

  “行了,我相信你能背出我的家谱来,张晨晓既然找你来做事,肯定没少跟你透风。不过你说多少都不能让我相信这么荒缪的事,你回去跟他说,哪怕他变成一只狗一只猫,只要大学没毕业,他都不能从家里搬出去。” 

  “不是啊,这回真的跟那事没有关系!”张晨晓后悔死自己以前为了能搬出去住而三番五次地跟母亲耍花招,“哪怕你让我以后再也不搬都可以!妈,我……” 

  “不要叫我妈了,你这个小孩怎么回事!再无理取闹我叫保安了!”林秋澜甩开他的手打开车门钻进车子里。 

  “妈!妈我真的不是骗你的!”张晨晓不死心地拍打车窗,跟随着缓缓向前行驶的车子跑。终于,车窗玻璃降了下来,林秋澜的目光直视着张晨晓的眼睛,“你还不明白么?即使,我是说即使啊,你这个躯壳里真的装的是我儿子,”她的眼神荡了一下,“我也不可能承认。你要我怎么去跟所有的人解释?我可不想被当成精神病!” 

  如遭当头棒喝,张晨晓定住了。车子乘机一个加速,载着张晨晓唯一的希望风驰电掣绝情而去。 

  好吧,反正母亲向来就冷血,总是忙着工作,和自己感情生疏,冷静下来之后,张晨晓不得不这样安慰自己,而且,这件事也太过震撼,慢慢来吧。 

  他第二个想到要告诉的人,是许少嘉。 

  尽管许少嘉总是带着一帮狐朋狗友炫耀般地在宿舍里晃来晃去,可张晨晓终于还是逮到了他落单的时候。 

  “少嘉,”他站在卫生间门口,眼神脉脉地望着许少嘉洗手的背影,“我,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许少嘉洗完手,仔仔细细地擦干了,才缓缓扭过头来,用看ET加BT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扫荡一遍,“我没兴趣。” 

  “少嘉你听我说,”张晨晓跟着他出去,“我是……” 

  宿舍另一头还聚了其他几个人,许少嘉耀眼地站在他们当中,夸张抖动肩膀:“啧~肉麻死了,唐可同学,麻烦请你连名带姓称呼我,许、少、嘉,谢谢!” 

  周围哄笑一片。 

  张晨晓好不容易聚攒起来的勇气,就在这片恶意的嘲笑声中,再一次被戳得千疮百孔。7 

  唐可说话算话,从那天起果然和张晨晓同进同出,张晨晓一来自顾不暇,二来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也就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最近见张晨晓整天一副此生了无生趣的样子,唐可知道他碰了壁,也没去揭他的伤疤。就这样憋了几天,倒是张晨晓自己先忍不住了,“唐可,你有没有准备给你的家人和朋友说咱们的事?” 

  “没。”冷冷硬硬的音调伴着写字时发出的沙沙声,答话人明显没有聊天的兴致。 

  “你不在乎吗?如果他们都不认你了。”张晨晓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兀自眼神凄凉,在空荡荡的自习室里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笔,“觉得自己真悲哀啊,活了二十年,突然一夜之间,就被所有的人都给不认出来了。有时候想想,那些我最重视的亲情啊友情啊的,都是多么飘渺虚无的东西!就连我妈说起话来都那么绝情,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唉,要真换不回来的话,我干脆出家当和尚得了。” 

  “所以说你幼稚,”唐可终于从书里抬起头来,“人的思想是很固执的东西,只会相信自己熟悉并可以理解的东西,这是防御本能。一般人当然不相信你,除了不相信本身,他们更担心的是即使这是真的,又怎么去和更多的人解释?人最渴望获得的是社会认同,你渴望,别人也渴望,没人愿意被当作精神病。” 

  “你……”张晨晓瞪大眼睛,“怎么跟我妈说的一模一样……” 

  “因为是真理。你想要世上所有的人都绕着你转,那是妄想。所以我宁可只信我自己。” 

  “那,可是,你不考虑以后怎么办吗?难道你真的要把我爸我妈当成你的?过我的生活?” 

  “跟你说了我不需要。我既不需要你的,也不需要我以前的,如果真的换不过来,大不了毕业以后我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唐可,”张晨晓眼神直愣愣的,“我突然觉得咱们这次身体互换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大概是之前投胎的时候给弄错了吧,你这么冷血,怎么看也比我更像我妈的儿子!” 

  唐可不理他,收拾了书本向外走,又被张晨晓拉住:“别急呀,我还有事和你商量,我要去一趟你家。” 

  唐可挑眉:“干什么?” 

  “天已经这么冷了,总得让我去拿几件过冬的衣服呀。” 

  其实,拿衣服当然只是借口,张晨晓主要还是好奇唐可的生活,他想知道唐可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而且,如果,如果唐可不在意的话,张晨晓想着,他能不能和他们像家人一样相处,当作对自己所失去的些微补偿呢…… 

  唐可的家在本市北区一幢崭新的公寓楼里。张晨晓坐在公车上回忆起唐可刚才的嘱咐,不禁还暗自纳闷,居然给他两把钥匙,一把是大门的,一把是他自己房门的。没听说过谁家的屋子门还要锁的,难不成是合租?而且唐可还说了,不管遇见谁,都当成空气就是了。他当然不打算照办,还想具体再问问,唐可就不耐烦地做起了赶苍蝇状。 

  所以,现在站在唐可家门口的张晨晓是一头雾水。忐忑地安了安门铃,果然如唐可所说,没人。他失望地掏出钥匙插jin插孔里转了两圈,门开了,一只白色的小狗突然从里屋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到了他的腿上。 

  “啊——”张晨晓惨叫,“小狗,你怎么咬我啊!我可是你的主人唐可啊!”幸好自己打过狂犬疫苗,张晨晓蹲下身拽起张牙舞爪的小狗,“你看看我,看我的脸!”小狗冲着他凶恶地汪汪叫。 

  “怎么,难道小狗你居然能认出来我不是唐可?”张晨晓突然一阵伤感,把不住挣扎的小白狗抱起来,坐在沙发上,“你这小狗鼻子果然灵!唉,小狗,你说为什么人就不能像狗一样敏锐呢,我明明就和唐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呜呜呜——”小狗乱蹬着两条悬空的后腿。 

  “你和唐可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你又是谁?”一个清脆的女声自后传来,张晨晓一惊回头,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口站了一个很年轻的女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哦,我,我跟小狗胡说八道呢。”张晨晓头冒冷汗,妈呀这是谁?唐可的女朋友?表姐?还是房东? 

  身份不明的女人走了进来关上门,“你抽风了?和狗说莫名其妙的话,这狗是隔壁王大妈家的阿花诶!你忘啦,三年前你踢了它一脚,从此它见你就咬。” 

  “啊?哦。”张晨晓一阵郁闷,忙放下阿花,小狗愤怒地张嘴又要咬,张晨晓连忙跳起来逃进卫生间。 

  他在门外阿花愤怒的吠叫声中给唐可打电话:“不好了,你家来了一个女的。” 

  “什么样的女的?” 

  “很年轻很漂亮,打扮得跟大学女生似的。” 

  那头顿了顿,“那是我妈。” 

  “啊!?”张晨晓震撼,“好年轻……” 

  “你不用理她,取了东西走就是,记得锁好我屋子的门。” 

  “可是,我已经理了。”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唐可说完就挂了电话。 

  不肖子!张晨晓对着手机撇了撇嘴,推门走了出去,对上唐妈妈如花的笑靥,“别怕,我已经把阿花送回去了。” 

  “谢谢阿——”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在“姨”字出口之前及时纠正:“妈。” 

  “阿妈?我还额娘呢!”唐妈妈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你——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很不对劲呀?” 

  现在不说更待何时,张晨晓再次鼓足勇气婉转开口:“妈,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是我的样子突然变了,你会不会——” 

  “你想整容?”唐妈妈瞪大眼睛。 

  “不是,嗯,比那个还彻底……” 

  “变、性!”唐妈妈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啊,就是身体变成另外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变成了我的样子,当然,还是男的,呵呵。” 

  唐妈妈像看外星人一样盯了他一会儿,接着沉吟片刻,再抬起眼睛来看着他,“如果你真的非常严肃地对我这么说,我就给120打电话,把我们俩都送到精神病院,告诉医生你得了妄想症,而我是幻听。”说完一脸紧张地等着张晨晓的反应。 

  “……”张晨晓不得不想办法自圆其说,“当然是开玩笑的啦!我锻炼自己的幽默感而已。” 

  “难怪,”唐妈妈长出一口气,又打量了他一遍,“你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居然还跟我讲冷笑话,难道是……谈恋爱啦?” 

  “嘿嘿,”张晨晓搔搔脑袋,只好随机应变地做出不好意思装状,“那个,其实……” 

  “真的啊?女孩子漂亮吗?什么时候带来让我看看呀?”唐妈妈立即热络起来。 

  “呃,太早了吧。” 

  “也是哦……”唐妈妈托腮沉思了一下,“要不哪天让我偷偷地先看一眼吧,就一眼。” 

  “嗯嗯,有机会一定。”张晨晓胡乱搪塞着,赶紧转移话题,“妈我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你要吃我做的饭?”唐妈妈简直欣喜若狂,一溜烟地蹿进了厨房。 

  张晨晓这才得空观察了一下唐可的家,房子很大,装修得也很现代,漂亮的唐妈妈比较自恋,屋子里随处可见她的照片,其中也有和唐可的合影,相片上的唐可比现在小一点,神情却依然是那副经典的扑克脸。而且,这么多照片里都没有出现过这个家本应存在的另一位主人,张晨晓于是断定,唐可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怪不得他为人这么乖僻,张晨晓撇着嘴打开那扇锁着的屋门,却不禁揉了揉眼睛,入目的一切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屋子很大,在一个角落里放了架钢琴,上面散散地摆着几本乐谱;另一个角落里有个画架,屋子的墙上挂着几幅画,无论从颜色到笔触都很犀利,即使画的右下角没有签名,张晨晓也能感觉出这是唐可的风格。他惊叹,谁能想到那个总是没有存在感的唐可,居然是一个如此多才多艺的人物! 

  整个屋子因为长时间没人打扫而蒙着一层薄灰,不过依然是十分整齐的。张晨晓很好心地动手擦了擦桌扫了扫地,打开抽屉时却被呛到了——抽屉里最前端明目张胆地放了厚厚一摞成人杂志,封面nvlang火爆地让人不敢正视。 

  他再翻翻枕头和床垫下面,果然,还有更多更high的小册子和碟片。 

  张晨晓忍不住给唐可发了个短信:[牛啊唐可,哥们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丰富的带颜色的东东~~] 

  唐妈妈不知什么站到了门边,斜斜地倚在门框上,“记不记得有次我生日的时候你给我弹《玫瑰人生》?好久没听过你的琴声了……” 

  张晨晓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心虚地装作铺床的样子,姓唐的这么好色闷骚,难怪要锁门,吓到清纯的唐妈妈可怎么好! 

  “唉,真的是好久了……” 

  迟钝的张晨晓终于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傻笑着再敷衍:“下次,下次一定弹给你听。” 

  “一言为定哦。”唐妈妈换上明媚的笑脸,“出来吃饭吧!” 

  老实说,唐妈妈的厨艺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不过饭桌上开的一瓶干红却是上品,唐妈妈酒过三旬醉意上涌:“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你看你现在多好,”她大力地拍打着张晨晓的肩膀,“哪像以前,整天摆一张老K脸,穿个衣服拉链拉到脖子根,弄得好像别人都要强X你似的,还有,把这破玩意也给我摘掉!”说着一把将正偷乐的张晨晓脸上的眼镜挥到地上,“看着和书呆子一样。一百多度而已,不戴会死哦!”说着又捧过张晨晓的头来,“这双眼睛多好看,完全是我的真传嘛~” 

  张晨晓近距离观察唐妈妈的眼睛,果然和唐可的很像,眼稍拉得长长的。下一秒这双好看的眼睛就眯了起来,“我以前还担心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姑娘呢,没想到到这么快,我真高兴……儿子!你以后不用锁门了,我绝对再也不会往你屋子里塞色qing杂志了!” 

  “……” 

  张晨晓再见到唐可时笑得很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小样儿,我已经握着你的老底了。 

  唐可木着脸斜了他一眼,连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嘿嘿,”张晨晓心情不错,“你妈真好,漂亮又热情。” 

  唐可没接话,继续向前走。 

  “哎呀哎呀,”张晨晓非常无聊地继续自己的语言刺激,“你该不会是你看你妈对我好,吃醋了吧?” 

  唐可冷哼,“你想要送给你好了。” 

  “真的?真的?不说话我可当真了啊……”张晨晓揶揄着穷追不舍,两人刚好走到校门口,一辆黑色的别克车从他们面前经过,车窗玻璃降了下来,“晨晓!”里面的人叫。 

  唐可抬头看,那人将车子停在路边走了出来,他连忙问张晨晓:“这是?” 

  “胡叔叔。”张晨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到唐可面前,“晨晓,最近怎么一直没有回家来?你妈和我都很想你呀。” 

  “一直有事,挺忙,也就没顾上。”唐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张晨晓的继父。 

  “那现在忙完了吧?我今天正好路过就过来接你,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这么巧就遇上了,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回家吧。” 

  唐可扭头去看张晨晓,发现他眼神飘忽闪烁,根本就不敢向自己这边看过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是好奇,也是想要让眼前这个人远离所有不愉快的,强烈的,保护欲。 

  “好,”他答应道,转身向回走,“你等我一下。” 

  中年人回到车里去等唐可了。张晨晓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又慌又乱,缩在袖子里的手握得死紧,生生作痛。



  唐可回到宿舍,将张晨晓那些太过轻佻不入他眼的衣服打包拎上,正要出门,许少嘉闲庭信步地踱了进来,见状斜他一眼:“回家?” 

  “嗯。” 

  许少嘉见唐可满脸不耐烦地侧着身,想要从自己和门之间的空隙挤出去,心里的不爽顿时憋到了极点,向后一靠将门压关上:“急什么,你一个人回去?” 

  “胡叔叔来接我,让开!我赶时间。” 

  “那我也要回去。”许少嘉笑笑,俊秀的脸上突然多了抹刻意温情的神色,“你忘了吗?以前你每次回家前都要问问我是不是要和你一起走的。” 

  “以前是以前,今天没空座。”可惜对面站着的人是唐可,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是吗,”许少嘉依然笑眯眯的,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胡叔叔吗?我是小嘉啊……嗯,我碰见晨晓了,我这几天正好也想回家一趟呢……太好了!那谢谢胡叔叔了,我们马上就过来!”挂机,他得意得冲眼前人挑挑眉,“等我哦,我收拾东西可是很慢的。” 

  张晨晓游魂一样在学校里荡圈儿,好几次掏出手机,对着“张晨晓”这个名字犹豫着,反复地安下呼叫键又立即挂断。他心不在焉忐忑难安,就连唐可和许少嘉从他面前经过他都没注意到。 

  也不知道游荡了多久,回神时天色已经有点发黑了,也许身处晦暗之中更容易滋生恐惧,一连串不好的画面突然过电一样地划过脑海,张晨晓一个哆嗦,终于横下心来拨通了手机。 

  唐可接到电话时已经下了车,张晨晓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听上去有点僵硬:“唐可,你回来,别去了。” 

  “怎么不早说?我已经到了。”唐可抬眼看了看四周,张晨晓家住在城郊的别墅区,别克车此刻正缓缓地驶进对面二层小洋楼的车库,唐可回想起临走之前张晨晓的眼神,不禁又放软了语调:“有什么问题吗?” 

  “我……”张晨晓吱吱唔唔,“反正别去了,你,还是回来吧。” 

  “跟谁聊得这么乐啊?”许少嘉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居然伸手就要拿过唐可的手机去看。 

  唐可连忙挂断,飞快地将手机踹回兜里,“去我家坐会儿?”他主动示好转移话题,本能地,不希望许少嘉知道自己和“唐可”之间有任何的联系。 

  许少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我要去拿你的PSP。”说完抬着鼻子向前走去。 

  唐可跟着许少嘉走进张晨晓的房间,许少嘉简直比到了自己家还随便,从书架上取出一张CD放进桌上的CD机里,然后在劲爆的音乐中惬意无比地躺在张晨晓的床上,“你盯着我看干什么?去换衣服啊!” 

  唐可无言,甩下外套去了卫生间。 

  许少嘉还是那副自在的模样躺着,直到眼角瞥见卫生间的门关严实了,才撑起身体,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拎起唐可脱下的外套,从兜里掏出手机迅速地翻出通讯记录,只见最上面的一栏,赫然显示着唐可二字。 

  他怔了怔,眼里闪过几丝疑惑,不过很快就全部转化成了恨恨的神情。 

  许少嘉赖了很久,终于在晚饭前回去了。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唐可和那个姓胡的男人。男人十分殷勤地亲自做了晚饭,在饭桌上异常热情,一个劲儿地给唐可夹菜,捏着筷子的手似乎是无意地擦过他的手,“多吃点,晨晓,来尝尝这个!” 

  桌子很大,他却和唐可坐得很近。唐可浑身都别扭,也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对劲,总之这种气氛就是让他觉得怪异。他从小就没有爸爸,但是在他的想象中,即使是亲爹,也不见得就对儿子这么亲昵吧! 

  渐渐地,面前碗中的菜堆积成了小山,唐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男人似乎很喜欢和自己肢体接触,或许这只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但对于有洁癖的唐可来说,则无疑是一种煎熬。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男人终于发现了,“怎么了晨晓?身体不舒服吗?”说着伸出手向他的额头探过来。 

  唐可向后一仰躲过碰触,随即站起身来,“我吃饱了。” 

  “可你几乎就没动筷子,是不是不喜欢?想吃什么?我再去弄吧。”男人尴尬地放下举在半空的左手,望着他的眼神近乎恳求。 

  “没胃口,中午吃得比较晚。”他这个样子让唐可觉得更渗,连忙敷衍了一句就掉头上楼了。 

  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信手翻了翻书桌上的漫画书,唐可开始后悔这次毫无意义的拜访了。其实这个家再怎么荒唐也本不关自己的事的,他不应该答应过来,不应该耐着性子去应付阴魂不散的许少嘉,他甚至不愿意再假装自己是张晨晓。可是,一旦对上那家伙生动的眼睛,就仿佛中了某种蛊咒一样,不仅丧失了说“不”的能力,连自己一贯的冷静都会飞到九霄云外。 

  不过唐可目前还没有心情去思索自己的反常,张晨晓眼神忽闪不安的样子依然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想当年两人还形同陌路时,唐可眼中的张晨晓是何其光鲜的一个人,他还记得他开怀大笑的模样,眼睛里全是明亮的阳光,仿佛世界上任何的烦恼都与他无关一样。每每那些时候,如果说自己一丁点也没有羡慕过那真是假话;那时的张晨晓甚至让他不得不觉得,这个人的轻浮,这个人的幼稚,都可以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 

  关于以前,唐可站在落地窗前回忆着,原来自己对张晨晓并不是一点影印象都没有的。隐藏在脑海中那些不起眼角落的点点滴滴一段一段浮了出来,他想到自己曾经画过一副画,做模特的那个男孩有着非常英俊的外表,一双深深的黑眼睛亮光闪闪,教他油彩画的教授说,你们要尽量在画里体现出一种健康阳光的感觉。可是那个模特漂亮的眼睛里却总是心事重重,唐可画了很久都画不出那种单纯明净的感觉,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张晨晓的那个笑容。


那幅画后来挂进了教授太太的画廊,很快就被人买走了。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唐可想,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记得张晨晓在无意之中曾经做了他的模特。 

  如今真正有一点了解对方了,才发现,张晨晓的烂摊子其实不比任何人少,可无论经历了什么,他都依然一次次地以那种毫无防备的眼神出现在唐可面前,无论开心时的雀跃还是低落时的伤神,都坦白而单纯得一览无遗。那是唐可永远对任何人也做不到的事,所以,才会如此地,吸引自己…… 

  屋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唐可的思考,他回头,姓胡的男人又走了进来,对着他笑得十分和蔼:“晨晓,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洗洗早点睡吧。” 

  9 

  唐可冷淡地点了点头,拿过桌上自己带回来的背包取出睡衣。这个男人的殷勤让他非常不舒服,想必张晨晓也是感同身受。 

  可是这般的感同身受根本就不至于让张晨晓那样性格的人出现那种慌张不安的神情,当放松地躺在亲手刷了三遍的浴缸里,望着头顶装修雅致的天花板时,唐可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一种类似挫败的感觉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真是一点也搞不懂张晨晓这个人,他所在意的东西,似乎和自己完全不同…… 

  温暖的水流在身下缓缓浮动,大得有点空旷的浴室很快就雾气蒸腾起来,唐可渐渐觉得脑袋有点沉,正昏昏欲睡,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然后门就被推开了,他猛地一震,连忙坐起来转过身,那个姓胡的男人居然穿着一件睡袍正向这边走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条崭新的白色毛巾,原本勉强算得上和蔼的笑容在迷离的雾气中突然变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晨晓,我来帮你擦背。” 

  唐可愣了愣,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张晨晓看见这个人时飘忽游移的眼神以夸张十倍的委屈姿态浮现在他的眼前,唐可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怒不可遏过,他用冷得结冰的眼神阴鸷地盯住那个男人,语气坚定地,一字一顿:“请你出去。” 

  男人被他的反应吓得一哆嗦,他战战兢兢,却依然不死心:“怎……怎么了?” 

  唐可站了起来,顺手扯过浴缸边上的毛巾围在腰间,然后跨了出去,一步步地向着那个男人逼近,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擅近者死的煞气:“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男人在那寒冷笔直的目光下下意识地一步步向后退,浴室里缭绕的雾气有一瞬间让他觉得眼前继子的模样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晨……晓?你怎……不是一直……” 

  后面没有路了,他的背已经贴在了墙上。 

  “从现在起,我告诉你,”唐可在离他两步之遥的距离站定,“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会怕你的张晨晓了,所以,你再想对我做什么的时候,最好先想清楚,现在的我,可是什么事都敢干出来。” 

  男人瑟缩着,惊恐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唐可拉开浴室的门:“愣着干什么?还是,你不信我说的话?” 

  毛巾掉在了地上,男人落荒而逃。 

  “恶心!”唐可盯着他的背影口吻轻蔑,重新关上门。 

  张晨晓在宿舍里心惊胆战了一个晚上,担心着唐可随时会破门而入,指着他的脑门,一脸鄙夷地,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这样的事,这样的事,他痛苦地揉着自己的额头,任谁都会觉得龌龊无比吧!可是……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张晨晓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了一劫。他终于放松了被子下面的身体,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张晨晓想,下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唐可跟着胡叔叔一起走了,随便编个理由永绝后患,自己一定要坚定一点,不能再顾及这个又顾及那个的,优柔寡断…… 


迷迷糊糊地刚睡了一会儿,张晨晓就被惊醒了,也没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噩梦,心却嘭咚嘭咚地跳个不停,他刚坐起身,不好的预感马上得到了应验,宿舍门从外面被钥匙打开了,唐可走了进来,看见他,立即愤怒地脸色涨红起来。 

  完……了…… 

  张晨晓缩缩身体,向四周看了看,偏偏这时候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在,无奈,只好可怜巴巴地回望神色不善的唐可。 

  他突然就害怕得不能自已起来,原来,面对这一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以承受得多的多,张晨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对面这个人能听见自己的心声,唐可唐可,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什么也别说,留给我一点自尊,行吗? 

  可惜他的愿望没有实现。眼睁睁地看着那具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充满压迫感的步步逼近,无比熟悉的嘴唇,弯出一个轻蔑讥诮的弧度,微微开启,下一秒就要吐出伤人的话语来,张晨晓崩溃地闭上眼睛抱住自己的头大叫,“别说别说别说什么也别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去的!别说,唐可,求你了。胡叔叔他是不正常可他也没干出过什么不过就是摸两下,死不了人的,我真的真的不能跟他翻脸,对不起……” 

  唐可深吸一口气:“你——” 

  “别说我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张晨晓继续抱着脑袋把脸埋在膝盖里,“哪个人没有委曲求全过?只不过是大家心里在意的东西不一样。我爸和我妈离婚那年,我每天半夜醒来都看见我妈躲在自己的房间捣着嘴哭,你不知道她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不能容许自己哪怕一点点的失败。直到后来她和胡叔叔结了婚,才又变回了以前自信的样子。可有一天晚上胡叔叔却对我说,他一点也不快乐,我妈比他有钱比他能干,外面的人都议论纷纷说他和她结婚是另有所图,我妈一心扑在生意上对这个家爱理不理,把他当成装点门面的工具,只有在我这里时他才能觉得有一点温暖。他说这话的时候摸着我的手,我很想甩他一巴掌可是我不能,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我妈的幸福掌控在我手里,她已经老了,经不起另一次失败。” 

  唐可盯着眼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张晨晓,最初进门时暴戾的眼神已经平静了下来,变得很复杂,他想伸手安住他的肩膀让他别再发抖,甚至有种,想要张开双臂拥住他的欲望。可微微抬起的胳膊在片刻犹豫之后还是又放了回去,所有的心绪,化成了脱口而出的一声叹息。 

  不料这叹气声又刺激得张晨晓大叫起来:“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说!我也知道这样不好,跟我妈说了好多次我要搬出去可是她不准,我也很烦躁也很难受,可我真的没办法,唐可我知道我们两个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可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同情心的话,求求你放过我,什么都不要说……” 

  说完这些,张晨晓觉得心里难受得像要炸了一样,在把自己的伤口赤罗罗地抛给这个人看之后,不管他再说什么做什么,张晨晓都觉得自己会无地自容地疯掉。 

  他等待着,鄙夷,嘲笑,哪怕是安慰,他现在都承受不起。可他只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后宿舍门打开了又被关上,发出吱呀的一声。 

  一切都变得静悄悄,张晨晓吸吸鼻子抬起头来,宿舍里空荡荡的,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10 

  几乎任何人在情绪大起大落之间都需要一个时段缓冲,可惜这个几乎明显不包括小强张晨晓。张晨晓同学向来坚信,人生在世需要一些恰到好处的阿Q精神,所以他告诉自己,只要唐可不说,就完全可以当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于是,那些压抑的感觉霎时就嗖嗖地不翼而飞了,他抽出床头的卫生纸摁了摁冻出来的鼻涕,爬起来穿上外套跑到体育馆打球去了。 

  不过纵使张晨晓脸皮厚如城墙,第二天当他真正面对唐可时,多多少少,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好在唐可目前看他似乎也不太自在,于是上课的时候,两个人坐得很远。 

  这天刚好是周五,只有两节课,张晨晓下了课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吃了顿早午饭,然后又绕去篮球场和大一大二的小弟弟们切磋。每当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张晨晓都十分伤心,话说以前他一直是威风凛凛的万人迷小前锋,可以现在的身高,勉强也只够得上当个后卫了。 

  刚打了一会儿停下来喝水休息,身边有个男生过来一拍他的肩膀,“哥们!还挺受欢迎的嘛,那边有个粉丝已经盯着你看了半天了!” 

  张晨晓顺着他抬下巴的方向看过去,有个人影一闪躲进了树后面,以唐可这双一百多度的近视眼,只朦朦胧胧看到那人似乎戴了副大大的太阳镜。 

  秋高气爽,凉风嗖嗖地刮过。 

  张晨晓无言了一下,头脑简单地分析着,唐可古怪,他的粉丝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反正从前的时候因为英俊的外表被人给瞻仰惯了,张晨晓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耸耸肩,继续加入到抢球小分队中去。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此以后的一段时间,无论走到哪里,张晨晓总能感觉到被背后一道炽热的视线所追随。然而当他回过头去,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晚饭时间张晨晓在食堂打了两份菜,嘴里叼着一个馒头举目四望寻找座位,当扫描到靠窗的角落时,自己原来的模样又落进了他的视线。经过将近两天一夜的消化,他电缆一样粗壮的神经已经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自动过滤了,这会儿看见唐可张晨晓只觉得亲切,立即乐颠颠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到对方对面汇报起今天的大八卦来,“唐可,我今天被盯梢了一整天,老实说,你是不是有神秘的崇拜者啊?” 

  唐可莫名其妙地抬头,正打算用“我跟不上你的思维”的表情白他一眼,突然眼角扫到窗外一个人影,那人被一副不合时宜的夸张太阳镜遮去了大半个脸,此刻正一边用吸管吸着一盒酸奶一边状似无意地向这边猛瞟。 

  张晨晓眼睁睁看着唐可一句话都没说就化石了,纳闷之下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向着他愣神的方向转去。 

  “别回头!”唐可突然低喝一声,吓了张晨晓一跳,“怎……怎么了?谁啊?”难道真的有神秘崇拜者? 

  然后他就有幸目睹了唐可那常年面瘫的脸上难能可贵地浮现出了万般懊恼的红晕,“是我妈。” 

  “啊~?” 

  “你别看,免得把她招进来丢人。” 

  “……” 

  虽然张晨晓发自内心地十分喜欢年轻漂亮的唐妈妈,但是这样鬼鬼祟祟地跟踪自己的儿子一天的行为,就实在是有点……B那个T了,他默默无言,和唐可一起低头扒饭。 

  一用过膳唐可就很没有义气地先溜走了,张晨晓把两人的空盘子端到回收处,也没心思干别的,低着头一路向宿舍冲,没想到刚走到小树林边就被人给拽住了,他回头,带着个夸张太阳镜的,正是唐妈妈。 

  “呃,妈,你怎么来了?”没办法,他只好摆出一脸不知情的懵懂样。 

  唐妈妈将他拉到隐蔽的树后,“别装傻,我跟了你一整天了,怎么没有看见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张晨晓心里突地一跳,妈呀没想到唐妈妈居然还真把这个当回事了!“嗯……忙!她是学生会的嘛。” 


“真的?”唐妈妈不依不饶,“忙得中午晚上都不吃饭?” 

  “呃,其实是,我们……吵架了。” 

  “什么!”唐妈妈紧张起来,“为什么?” 

  “小摩擦,不要紧的,小摩擦。”张晨晓冷汗直冒,试图转移话题:“妈,太阳下山了,你把眼镜摘了吧!” 

  “”傻儿子!你们学校好多人都常去夜精灵玩,妈怕被人认出来让你觉得丢脸了。”唐妈妈说着递上手机:“给她打电话,我要看着你们和好!” 

  你这个样子出现难道就不让你儿子丢脸吗?张晨晓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没精打彩地接过电话,接下来,该怎么编…… 

  “快啊,”唐妈妈催促他,“顺便,”她翘起唇角,笑容单纯得像个小孩子,“我要偷偷地瞅一瞅未来的儿媳妇长什么样。” 

  这个满心欢喜的笑容霎时刺得张晨晓再也不敢正眼去看唐妈妈,他良心发现,突然于心不忍了。咬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其实……那个,我们已经分手了。” 

  张晨晓说这话的时候垂着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十分挫败十分沮丧。好半天,他听见唐妈妈长长的叹气声,接着手腕被抓住了,唐妈妈拉着他一路走到校门口停着的小白车里。 

  “其实,说有女朋友的事情是骗我的吧?”一关上车门,唐妈妈直奔主题。 

  “呃……”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声,听得张晨晓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刚想安慰唐妈妈这只是早晚的事,话到嘴边却被截住,“今天和你在一起吃饭的男孩是谁?”唐妈妈突然又问。 

  “啊?你,你问这个干什么?”张晨晓警觉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你从小就不喜欢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不喜欢说话,逗你你都不怎么笑。5岁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医生,医生说你有可能有先天性的自闭倾向,他说,很有可能是我怀孕时压抑的心情带给你的影响。我……很内疚,很想补偿你,眼看你越长越大我就越来越担心,如果你不能正常融入社会怎么办?如果你孤老终生怎么办?如果你从来就没有快乐过,怎么办。”唐妈妈说到伤心处摘下太阳镜煽情地用指肚沾了沾眼角,“如果,如果有个人能陪着你就好了,我不介意那个人什么样,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喜欢。所以唐可,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 

  “啊~?”张晨晓完全懵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先申明哦,”唐妈妈夸张地举起双手,“我可是很开明的!无论你喜欢谁,只要他对你好,妈妈我都会把他当作一家人看待的,真的。”她又轻声地问了一次,“你喜欢男孩子吗?” 

  张晨晓本来就被这一番话搅得思绪动荡不已,而最后那句柔柔的问语更是让他全身一震,霎时脑袋昏昏沉沉起来,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17岁的下午,许少嘉凑到他耳边,吐出的气息把他的耳朵弄得痒痒的,“你喜欢男孩子吗?” 

  他推了他一把,笑容都是带着颤抖的,“你有毛病吧你,开什么玩笑!” 

  许少嘉一手撑在沙发上盯着他,眼睛亮晶晶,水晶都比不上,“你喜欢我吗?” 

  “行了,你无聊不无聊!” 

  “你喜欢我吗?” 

  “喂!喂!有意思没意思嘿!” 

  “你喜欢我吗?” 

  “别以为我不敢扁你啊!” 

  “你喜欢我吗?” 

  “……” 

  “你喜欢我吗?” 

  “……” 

  “你喜欢我吗?” 

  …… 

  一声接一声,永远永远都是同样笃信的语调,逼得他,无所遁形。 

  你喜欢我吗,五个字,最甜蜜也最心痛的回忆。
下 

  11 

  唐妈妈看着儿子开始神游天外表情松动,不禁再接再厉加油添醋,“虽然你最近表面上看起来变得开朗了好多,可我总觉得,你有心事,对我,对几乎所有人都在防备着什么,直到今天我看见你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我看到你望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全是信任,你不知道我有多欣慰。一个人过一辈子是很孤单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做妈妈的都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幸福,其实你喜欢他的,是吧?” 

  张晨晓目光呆滞,他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对谁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很有希望咯?”唐妈妈如是给自己翻译,“我仔细看了看,那个男孩还蛮帅的嘛,他叫什么?” 

  “……张晨晓。” 

  “嗯,听名字就是个好孩子。”唐妈妈又开始笑靥如花,“太好了!那周末我来接你和他去家里玩哦,现在我得去店里了,你也早点回去和晓晓玩吧!”说着把张晨晓推出车外。 

  直到汽车驶出去看不见了,理智才渐渐回到了张晨晓的头脑,“啊?啊!我的妈呀!!!”我都干了些什么!他抱着头大叫,“死了死了我死定了啊啊啊!” 

  张晨晓苦恼了半个晚上,在终于体力不支睡过去的那一刻终于想通了:早死早超生……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昨天后来的事情改头换面的讲给了唐可。中间自然是没有提到他因为联想起伤心的回忆而说错了话,只是告诉唐可他被唐妈妈给忽悠得晕头转向了,然后就嗯嗯如是这般了。 

  他一边说一边做好了准备唐可听完后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唐可居然神色平静,从始至终都一直保持沉默。难道说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张晨晓内心窃笑,歪打正着了。不过鉴于自己也有一些难言之隐,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计较,转而咨询自己感兴趣的另一个问题:“对了,昨天我让唐阿姨摘了太阳镜,她说这里好多人都去夜精灵玩会认出她让你觉得丢脸,夜精灵是干什么的?” 

  唐可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三个字:“夜总会。” 

  “她她她,”由于唐可的反应,张晨晓的第一联想很不健康,他觉得自己有点接受不能,那么单纯开朗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打着灯笼都难到的完美母亲的典范,“她在那里做什么?” 

  “做老板。”依然满脸不爽。 

  “哦……”大松一口气,这还可以接受,唐妈妈职业这么时髦,难怪如此开明。不过,“这有什么可丢脸的?”张晨晓叫道,“唐阿姨这么好,难道你还觉得她配不上当你妈?唐可,你自视太高了吧你!” 

  唐可依然拉着个脸,眼神中依稀带了一点窘相,“你管不着!” 

  “怎么管不着?”张晨晓这会儿心情特别好,轻快无比,所以他开了个小玩笑:“你妈就是我妈,你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受到认可的小俩口啦哈尼!” 

  然而屋子里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正走到门口的许少嘉,恰巧会将这最后一句话收入耳朵里。 

  11 

  张晨晓调侃完毕喝了一杯水之后就哼着歌快乐地出门了,唐可还呆在宿舍里整理材料,自从他接收了这个身体,就倒霉的多了一份系宣传部长的工作要做。 

  过了一会儿宿舍门又被推开了,虽然背对着,唐可依然感受到一股阴恻恻的气场正在向自己所在的方位移动过来,不禁在心里哀嚎:许、少、嘉…… 

  然而这回许少嘉并没有径直走到唐可眼前,他慢悠悠地踱到了原本属于唐可现在由张晨晓使用的那张书桌旁,定定的瞅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拨弄着什么,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唐可背对着他看不见,不过只要这家伙不来纠缠自己,无论他做什么,唐可觉得自己都可以泰然自若地无视之。 

  过了好一会儿,噪音终于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许少嘉一贯的趾高气昂的声音:“唐可呢?” 

  “不知道。”唐可没回头,冷冷淡淡地回他。 

  “不知道?”许少嘉终于还是绕了过来,“你们这么相亲相爱,都快好成红豆黏红糖了,还能不知道?” 

  唐可一顿,“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说,你最近竟敢对我爱理不理的,”许少嘉侧着身体斜倚在旁边的桌子上,眼里带着赤罗罗的优越感,居高临下望着他,“原来是终于找到同好了。我真没想到啊张晨晓,原来一个人发起情来,还真是可以饥不择食的,唐可那样的货色你都会看上,”他不知道,唐可本尊其实就坐在自己对面,此刻小宇宙已在愤怒地熊熊燃烧,“一想起以前你还对我表白过,我就真觉得,恶心!” 

  唐可全身一僵,终于抬起头满脸疑惑地望向他。 

  “啧啧,别摆一张无辜脸,弄得好象是我欺负你的样子,当年谁哭着说喜欢我?说我在他心里是谁也取代不了的?”许少嘉的眼神一瞬间又转变成恨恨,“知道吗张晨晓,虽然我不是个变态,但当时看你满脸情真意切地那么说的时候,我还想,我不能那么绝情不能打击你,起码我还是可以向对待哥们一样对待你的。不过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真是个傻子,你钓凯子的时候跟谁都这么说吧?啊?” 

  唐可二丈摸不着头脑,完全懵住了。 

  “我最恨,自己被别人耍着玩。”许少嘉的声音压得沉沉的,透着阴毒,“我从来都没介意过你的变态爱好,陪了你这么多年,帮你保守秘密,如今你不过就找了个跟你一样的破烂死变态,就觉得我多余了,想一脚踢开是不是?我告诉你张晨晓,就算我不喜欢你,可是你想从我身边滚蛋,那也得是我要你滚你才能滚知道不知道!” 

  即使唐可之前由于对张晨晓的性向问题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而不知所措,可是,此刻,听见许少嘉如此难听的言语,他也终于忍不住了:“许少嘉,我一直很好奇你那种目空一切的的嚣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既然就像你说的,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又凭什么认为我还要听你的?”

“因为除了我你没有别人。”许少嘉迅速接口,意味深长地一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有人都这么说,晨晓很好,少嘉是无可挑剔。你自己心里清楚,有多少女孩子是先对你说了喜欢,可只要我小拇指勾勾她们就两眼放光地丢下你跑过来了。你觉得唐可那个死变态会比美女更难搞定吗?对了,我突然又想起来,有件事还没告诉你呢,有一天那个死变态还来跑过来找我搭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紧张得简直就要晕过去了,那个恶心劲儿,别提了。你觉得他有可能不喜欢我吗?恐怕正是因为在我这儿受了打击,他才退而求其次找上你了。”他眼神轻蔑,“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他。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就算是件破烂,只要我不给,你也得不到。要不要我们来打赌?” 

  唐可正欲爆发,张晨晓好死不死地在这个节骨眼上推门进屋了。前一刻他还容光满面跑着调哼着小曲儿,等下一秒看清楚屋子里诡异对峙的两个人,表情刷地就冻结了。 

  门唐许二人同时回头,愤恨和怨毒两种目光一齐对着他火力全开。 

  张晨晓伤心又迷惘,眼神又开始忽闪不安地荡啊荡。 

  就是这个眼神,和见到那个姓胡的男人时一模一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此刻彻底占据了唐可的心,为什么每次遇到事情你都只会逃避?!他对张晨晓点点下巴,“你过来!” 

  “啊?……哦。”张晨晓点点头正要迈步,突然又听到另一声大喝:“不许过来!” 

  “怎么张晨晓,你要当小人,在唐可面前中伤我吗?大家公平一点好不好?唐可,”许少嘉转过头,对着真正的张晨晓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你相信我吗?” 

  张晨晓对许少嘉的笑容向来缺乏免疫力,“信”这个字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那就好,”许少嘉笑得更加含情脉脉了,“要知道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说着挑衅地看了唐可一眼。 

  “唐、可,”刻意地压重这两个字,提醒张晨晓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真正的唐可此刻说话有点咬牙切齿:“你信我还是信他!” 

  “你们……”张晨晓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许少嘉做惊讶状,“我们都喜欢你,正在为你争风吃醋啊!” 

  “啊~?”张晨晓傻了。 

  唐可突然觉得很可笑,事实上他也立即就冷笑出声了。此刻的许少嘉简直就是一个蹩脚的小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对象表错了意,越是口绽莲花就越是让对方哭笑不得,滑稽到了极点。 

  “不过,”许少嘉可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尴尬,依然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张晨晓比较卑鄙,你来之前他正在警告我,说他是不会让你相信我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唐可,”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化石状的张晨晓,“一开始喜欢你的人是我。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张晨晓,于是他就开始接近你了。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哦,说来很可笑,张晨晓以前还跟我表白过呢!” 

  真正的张晨晓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 

  “想不想听听3年前他是怎么对我说的?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特别开心,真的,我不奢望你能回应我,但是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许少嘉像在参加朗诵比赛一样声情并茂,“你在我心里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是不……哎呀,唐可你怎么脸色这么差?难道他跟你也说过一模一样的情话?” 

  “够了!”顾不上许少嘉可笑的胡搅蛮缠倒打一耙,唐可也看到了张晨晓世界末日般的眼神,“许少嘉,住嘴!” 

  “你休想!”许少嘉更加怒不可遏:“今天我就要让唐可看清楚你的本来面目!当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这个人的嫉妒心居然这么可怕!这几年来,无论谁想要接近我,你都要挑拨离间,让我最后只能陪着你!可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真的找到了喜欢的……” 

  “我叫你住嘴!”唐可冲上去一把纠住他的衣领扬起拳头。 

  “怎么,恼羞成怒了?要打我吗?”许少嘉迎着他的目光瞪视,眼睛里却是快要哭出来一样的神情。 

  “够了!都他娘的省省吧!”正在唐可犹豫着要不要真的揍下去时,一直化石着的张晨晓终于开口了,他把头垂得低低的,“十二点了,其他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许少嘉推开唐可,眼红红地给了他一个你等着的眼神,拉开门走了。 

  唐可转过头,张晨晓一动不动,只有放在身体两侧捏成拳头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张晨晓抬起了头,盯着他,目光灼灼地,一字一顿:“我恨你。” 

  唐可一滞,张晨晓越过他也走了出去。


12 

  拼命地打着篮球,却丝毫不能疏解体内那种无处宣泄的痛楚,张晨晓恶狠狠地将队友传过来的球砸向篮筐,球飞出去撞在篮板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整个篮球架都在摇晃。 

  “喔喔!”几个善解人意的球友见状走了上来,“姓唐的你今天吃炸药了?甭打了,一会儿咱哥几个喝个酒去!” 

  “没心情。”张晨晓无精打采地扒拉开圈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一转头看到球场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唐可。 

  他将外套甩到肩上快步向着另一边走去。其实,张晨晓心里明白,唐可什么错都没有,可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理解一切的真相,除了他,自己再也找不到别人来指责这该死的一切。与此同时他也在恼羞成怒,痛恨自己每次都会将最难堪的一面呈现在这个人面前。 

  身后有个脚步声跟了上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唐可。张晨晓又向前走了几步,在小树林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你还要说什么?”他大刺刺地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闭上眼睛,将一只手插jin头发里。 

  “有些事情,”唐可难得的平心静气语调温和,“你,不要太在乎了。” 

  “别跟我说这些话!”张晨晓用胳膊盖住自己的眼睛,“你不是我唐可,你有你的钢琴你的画板你很有主见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我不行。你现在够了解我的了吧,呵……”他苦笑了一下,“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如果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就什么也不是……” 

  “你这么看你自己?”唐可难以置信,“可是我所见到的张晨晓,一直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可以和所有的人轻易就打成一片。不管外表变成什么样子,他的眼神永远都是最引人注目的,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有种不由自主想要接近他的欲望。你说,我和你,到底是哪一个的感觉出了偏差?” 

  这么说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晨晓掩没在阴影中的面孔。 

  好一会儿,张晨晓的喉结动了动,轻轻吐出两个字:“真的?” 

  “你也够了解我的了,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讲奉承话的人?” 

  “呵呵,”张晨晓笑了,“谢谢你。可惜少嘉他看不出来。” 

  “你不是一无是处,不过的确有个不是之处,——眼光太差。”唐可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隔天下午张晨晓和一些打球认识的朋友从篮球场往回走,又遇到了许少嘉。 

  “唐可!”对方扬着下巴招呼他:“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张晨晓犹豫着,许少嘉仿佛就是那个充满诱惑的毒苹果,明明知道他在欺骗自己伤害自己,可是,他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形同陌路地对待他。 

  许少嘉等了几秒钟,看见“唐可”没动作,立即就怒火中烧了。张晨晓无视他,现在连这个什么玩意的唐可居然也敢无视他!虽然曾经无数次地提醒过自己要装出友善一点的样子,可他向来跋扈惯了,再加上面对的是这张可恶的脸,语气就再也好不到哪里去:“喂!我叫你过来听见没有!别不识好歹啊!” 

  话音刚落,张晨晓旁边的一个高壮男生就先跳了出来:“谁啊这是?装什么X啊!什么叫不识好歹啊?啊?” 

  许少嘉轻蔑地眯起眼睛:“我没跟你说话。” 

  “嘿!老子就听不惯你这么对我哥们说话了怎么着吧!”高壮男生说着就要走上前去,被张晨晓给硬拉住了:“算了,给我个面子吧,算了!” 

  一众人伴着张晨晓呼呼啦啦地走开了,那个高壮男生转身之前还丢给他一个警告味十足的眼神。许少嘉气得咬紧牙齿,曾经他的身边也是狐朋狗友一大堆的,可自从张晨晓躲着他以后,似乎连那些人也渐渐地疏远自己了。 

  张、晨、晓!想到这个名字许少嘉就一阵气血攻心。恰巧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唐可”回过头来看他,那眼神软软的,看在许少嘉眼里分明就是同情。他不禁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关节处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

13 

  张晨晓和唐可的生活又恢复了原状,上课上自习吃饭,两个人都总是很有默契地一起。也许是唐可那天的话起了作用,张晨晓真的发现了一些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如今班上的同学见了他会打招呼,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开始跟他谈笑风生了,甚至不时地会有好几拨人为了拉他跟自己一起去打篮球而斗嘴。张晨晓觉得生活又充实了,安心了,而这种安心不能不归功于唐可。只有在他身边,张晨晓才觉得自己是最放心也最放松的,不用再掩饰什么,也不用担心会受到伤害。有的时候张晨晓会觉得不可思议,世事多么多么无常,以前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有一天,唐可居然会成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某一个普通的晚上,张晨晓和唐可正坐在图书馆里专心致志地看课外书,有一个女生走了过来,“你好!”她声音脆生生地打招呼。 

  唐可置若罔闻,张晨晓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汽车杂志上移开,抬头向上望,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娇小女生,正对着他友好微笑。 

  张晨晓纳闷地指了指自己,用眼神询问:跟我说话? 

  女生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能问一下你的手机号码吗?” 

  “呃……13xxxxxxxxx。”女孩子是及其要面子的生物,而且又有第三者在场,张晨晓在这种情形下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谢谢你,”那个女生快速地将号码记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我一个朋友很喜欢你哦,她太害羞了,所以我帮帮她。”说完摆摆手转身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来似的回过头,“对了,她很可爱的,”女生冲他眨眼,“和你挺般配!” 

  等女生走远了,张晨晓揶揄地用手肘碰了碰唐可:“哎哎!有人夸你可爱诶!” 

  唐可抬起头盯着张晨晓,眼里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一些什么炽热的东西,盯得张晨晓怪不好意思的,他用笔挠了挠头,“嘿嘿,可惜不是刚才那个女生本人,不然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唐可的眼神一瞬间又转为惊诧。 

  “什么?”张晨晓斜斜他,“想说什么你就说呗!” 

  “算了,”唐可又垂下眼睛继续看书,“没什么。” 

  张晨晓眼神黯淡了一下,也盯着杂志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他再次抬起头:“唐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不是个,”他顿了一下,“GAY,吗,怎么还给那个女生留电话是不是? 

  “我没这么想。”唐可的声音闷闷的。 

  “我不知道少嘉跟你说过多少我和他以前的事,你想听真相吗?我是喜欢他,可我从来没有打算过告诉他。他逼我说的。他用那种眼神盯着我,一遍一遍不停地问,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崩溃了。不过我一直很清楚,我和他之间,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越界的事情发生的。我的家庭不允许,他的家庭也不允许。少嘉他不是个坏人,不过是骄纵了点,我比他大,迁就纵容他一下没什么,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也很压抑。我想大概几年以后我也会结婚,不过不会是和某个向我要过电话号码说喜欢我的女孩,我希望能公平一点,她不要喜欢我,我,尽量对她好一点。”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过现在不需要再掩饰什么了,我已经不是张晨晓了。现在的唐可有一个好母亲,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幸福。真好。” 

  张晨晓站起来走到窗前,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拆开取出SIM卡拉开窗户扔了出去。 

  小小的卡片轻飘飘地向下落去,仿佛是一场与过去的诀别。 

  唐可仍旧低着头,眼皮重重地跳了两下。 

  图书馆管理员的声音从另一头传了过来:“哎那边那个同学!这么冷的天气你开窗户干什么!” 

  张晨晓转头看了唐可一眼,关上窗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冲动和烦燥从何而来,只是对上唐可质疑的目光,真的会让他觉得,委屈,而且难以承受。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大清早张晨晓就被宿舍的电话给吵醒了,他接起来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唐妈妈清脆的声音立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儿子,你的手机怎么一直关着啊?我来接你们了,快点哦!我在校门口等。” 

  “你……们?”张晨晓迷迷糊糊的。 

  “你和你的晓晓啊!快起床收拾一下!挂了。” 

  张晨晓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唐可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一进门就看见张晨晓满是歉意的笑容,“呃,你妈来接咱俩了,她还真是挺当真的啊。” 

  唐可把牙缸脸盆摆回原位,哦了一声。 

  十分钟后,唐可跟着满手大包小包的张晨晓走出校门,小白车停在路边,唐妈妈探出头来笑容满面地望着唐可:“晨晓是吧?你好!我是唐可的妈妈。” 

  唐可面不改色地说:“阿姨好。” 

  张晨晓差点绝倒。 

  一路尴尬地坐回家,进了屋子,唐妈妈殷勤地为真正的唐可端出水果点心饮料,“一家人千万别客气,中午尝尝阿姨的手艺哦。” 

  张晨晓终于看见了唐可脸上的道道黑线。 

  随便聊了几句,唐妈妈就把两个人推进了唐可的房间,“你们好好培养感情,我去准备午饭~” 

  唐可打量着自己阔别已久的屋子,在每张画前都站了一会儿,又用手指流连地拂过钢琴,看在张晨晓眼里,神态说不出的落寞。 

  “你很想画画,很想弹钢琴吧?”他小声说,“应该想个办法把这些东西弄出去,要不……骗骗你妈说我们要搬出去同居怎么样?” 

  唐可闻言猛然抬起眼睛。 

  又来了,那种炽热的欲言又止的眼神! 

  张晨晓躲躲闪闪地别开脸,心里有种涨鼓鼓感觉,熟悉又陌生。 

  有种暧昧不明的尴尬气氛在二人之间流动,唐可刚想说点什么,唐妈妈却不合时宜地撞开了门:“怎么样晨晓?我们家唐可很多才多艺吧?他的钢琴弹得特别好呢,唐可别愣着啊,给晨晓弹一个嘛!” 

  “妈!”张晨晓头疼,“晨晓也会弹的,而且弹得比我好,你就不要班门弄斧啦!” 

  “真的?”唐妈妈立即两眼放光拉住唐可,“那你会不会弹玫瑰人生?” 

  “会。”出乎正在无限懊悔自己说错了话的张晨晓的意料,唐可居然大大方方地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动听的旋律如清澈的溪水般流泻而出,张晨晓盯着那双在琴键上飞快游走的修长双手,觉得不可思议,他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到唐可全神灌注的侧脸,冷静中掺杂着一丝愉悦的柔和,居然是那样那样地充满了魅力。他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难以在这张面孔上找到曾经熟悉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吸引力。 

  一曲终了,张晨晓兀自陶醉,唐妈妈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14 

  “昨天晚上,对不起。”唐可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我不是有意的。” 

  张晨晓回过神来摆摆手,“算了算了别提了!我也是心情不好才突然那么冲动的。话说回来唐可,你最近转性啊?突然之间脾气怎么就变好了?还道歉,弄得我一时还怪不适应的。” 

  唐可没有理会他企图岔开话题的言语:“你说的对,现在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不用再顾忌谁,如果有什么麻烦的话,我帮你。” 

  张晨晓再也受不了这样恳切的眼神,红着脸借口去看唐妈妈溜了出去。 

  窝在客厅里刚啃了个苹果,就听见唐妈妈在厨房喊:“唐可!进来帮个忙!”张晨晓连忙跑进去。 

  “材料我都弄好了,还是你来烧鲶鱼茄子和蘑菇汤吧,我的手艺你也知道,会让人家晨晓觉得寒碜的。”唐妈妈在浓重的油烟中把围裙递到他面前。 

  张晨晓傻了,他从小到大压跟就没进过厨房啊!怎么办? 

  好在,唐可适时地走了进来接过围裙,“我来帮忙吧!”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晨晓你到外面坐着吧,马上就好了!” 

  “我来吧,”唐可娴熟地给切好的生鱼肉里撒上调料,“怎么好意思让阿姨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不如阿姨今天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就是就是!”张晨晓拼命点头,“妈他做的饭很好吃呢!让他来!” 

  唐妈妈于是不再推让,张晨晓觉得自己又顺利躲过了一劫。 

  等菜上了饭桌,张晨晓才有机会拿出自己给唐妈妈买的礼物,“妈,这是晨晓给你买的,差点都忘了。”他感到很欣慰,自己总算在唐妈妈面前说了一句真话。 

  唐妈妈接过包装盒,从里面取出一条精致的手链,立即就笑靥如花起来:“谢谢谢谢!晨晓你真有心,我这个儿子从小到大还什么都没有给我买过呢!” 

  “别说啦!”张晨晓几乎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唐妈妈的亲儿子了,“以后一定都给你补偿回来!”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张晨晓和唐妈妈都是外向的人,唐可虽然话不多,态度倒是难得的合作,至少做到了有问必答。 

  吃过饭,张晨晓心满意足自告奋勇地洗碗去了。他在厨房里快乐地吹着口哨,这简直就是自己一直梦想着的场景啊,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母慈子孝,还有自己所爱的人。 

  所爱的人。他为这个想法不好意思了一下,随即还是忍不住想,要是那个人真的就是自己所爱的人,知根知底的,倒也不错。 

  外面,唐妈妈和真正的唐可一起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唐妈妈取过张晨晓送她的手链,抬眼望唐可:“你能帮我戴一下吗?” 

  唐可依言接过。 

  “其实我和唐可之间关系一直都很糟糕,”唐妈妈抬起左臂,“现在他能原谅我,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即使那些事只是他当年的误会。” 

  唐可的手很稳,一下子就扣上了扣搭。 

  “谢谢。”唐妈妈抬起手腕欣赏了一下,继而状似无意地侃侃而谈起来:“唐可小的时候非常自闭,不哭不闹不笑也不喜欢说话,甚至不愿意和其他人有眼神接触,我很担心,就去问一些带孩子很有经验的朋友,他们告诉我应该把这孩子多放在不同的环境里,然后他慢慢就能习惯和人群接触了。所以,我后来就经常把他放到别人家,一放就是几天,有的时候很想他,还要克制自己不要过去看,因为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总是有个人可以依赖。 

  那个时候我太年轻没有经验,又着急,干了很多很后怕的事情。记得有一回,我把他一个人扔在离家里很远的公园里,告诉他自己好好玩一天,晚上我过来接他。可是没想到那天发生了一些其它的事,我,把接他的事情给忘记了。第二天我跑到公园里到处都找不到他,然后我冲回家,看见他站在走廊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自己走回来的,那么小的孩子,满脸鼻涕眼泪的。”唐妈妈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他以为我要扔掉他。虽然当时他只是恨恨地抽噎着盯着我,但是他的眼神就是那么说的。从那以后他就真的好了,不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还是怎么回事,总之,虽然还是内向,但几乎没有交流障碍了。后来,直到他渐渐长大,我才发现,这个孩子比其他的小孩都独立,而且,非常非常地,不信任任何人。 


  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有跟他解释过,他确实应该恨我,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所以他大概一直觉得,连自己的母亲都会将那么小的自己骗出去想要扔掉,世界上还会有其他人值得信任吗?开始我觉得这也没什么,总比那些傻兮兮到处上当受骗的盲目轻信的年轻人要好。可是后来我又开始担心,如果他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一辈子,该有多么孤单。 

  好在现在他变了,我,很欣慰,谢谢你。”唐妈妈转过头直视唐可:“你信任他吗?” 

  唐可迎着她的目光:“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了吧!我已经提示的够多了。” 

  “知道什么?”唐妈妈瞪着漂亮的内双眼做无辜状,答非所问:“总之,我们家唐可是个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地对他!” 

  厨房里突然传来瓷器摔在地上的啪啪声,张晨晓在里面跳脚:“哎呦喂我的妈呀!” 

  “怎么了怎么了?没划到哪儿吧?”唐妈妈一溜烟地跑了进去,留下唐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良久,他的嘴角处浮现出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 

  晚上唐妈妈带着他们去吃海鲜,出门的时候她又拿出了那副超级夸张的太阳镜,张晨晓嘴角抽搐:“妈!算了吧!戴那个多不舒服,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的职业有什么让人觉得丢脸的。” 

  “真的?”唐妈妈目光闪烁。 

  “真的真的,晨晓也这么觉得是吧晨晓?”张晨晓使劲给唐可使眼色。 

  唐可扭捏地嗯了声。 

  唐妈妈幽怨地斜了一眼过来,“那你以前怎么从来不让我跟你一起走?” 

  张晨晓不禁揉揉眼睛,怎么好像、似乎、觉得,那一眼,分明是冲着唐可斜过去的。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告别唐妈妈,张晨晓和唐可向学校走去。 

  笔直的大道两边,路灯金黄色的光芒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的手不时擦过对方,留下悸动点点。 

  “一直这样也不错。”张晨晓的眼睛里闪耀着幸福和满足,“现在我真的觉得其实身体调换也不是坏事,咱妈她充分符合了我梦想中的慈母形象,而且我一样不缺胳膊少腿一样衣食无忧,人生啊,圆满了。” 

  “是啊,”唐可严肃地点点头,“还有人夸你可爱。” 

  他,他他他在说什么?张晨晓一呆,接着惊得差点跳起来,哦、买、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调……情……? 

  不过还真没见过谁把情话说得如此一本正经的,张晨晓瞪圆了眼睛:“唐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不是……” 

  喜欢我三个字,始终说不出口。他想起了许少嘉也曾经这么问过自己,不过是更加笃信的语气,以及那个以嘲讽和高高在上的怜悯眼神收尾的结局。 

  手臂被强硬地拽住了,唐可的脸离他很近,声音很坚定,像是在给他力量:“我喜欢你,肯定比你喜欢我更多,而且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假如你可以接受,别怀疑,你也一定是掌控我们这段关系的人。所以,以后,再也不要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对我说话。”

15 

  过了一个周末再回学校,许少嘉觉得,那个“唐可”似乎变得越发碍眼了。他憎恨看到他时时刻刻眼角带笑的神情,憎恨他和张晨晓视线相遇时的目光闪烁,好象是刻意地在对着自己炫耀一样。 

  他在一个无人的午后拦住了“唐可”,目光极尽恶毒地盯着他:“那天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宁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不是?再告诉你一遍,张晨晓喜欢的人是我,你只是他用来伤害我的工具,看着你这副自做多情的样子很让人恶心你知不知道?” 

  可是,这次,许少嘉再也没有从面前的人眼睛里到痛苦的游移,他的神情很平静很恳切,带着一丝包容:“许少嘉,忘了以前的事,把张晨晓当成一个普通朋友吧。张晨晓他一直觉得,你应该得到更好的,你适合站在很高的地方被人羡慕被人仰视,而不是卷到这些乱七八糟中来,这些不适合你。他希望你更幸福……”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胡说八道!”许少嘉气急败坏地打断他,“唐可,你知道贱是什么意思吗?我告……” 

  卫生间的门突然哐地一声打开了,真正的唐可煞气腾腾一步一步向着许少嘉走来,许少嘉猝不及防,被他的眼神摄住了,他看到曾经最熟悉的这个人一把将“唐可”扯到身边,然后用无比厌恶的眼神轻蔑地看着他,“你知道倒胃口是什么意思吗?”他模仿着自己的言语,“就是看见你站在这儿时,我的感受。” 

  许少嘉死死地撑着,才没有在这两人离开之前让眼泪流出来。 

  “你话说得太重了,”出了门之后张晨晓一直皱着眉头,“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让我自己来解决。” 

  “可是你似乎狠不下那个心。难道要我听着他出口伤人也毫无反应?” 

  “反正我又不在乎,他要说就让他说两句呗,以前早习惯了,又说不掉一块肉。”张晨晓担心地向后望了一眼,虽然隔着门,什么也看不到,“你那样说,他会受不了的。” 

  “关我什么事?”唐可的语气冷冷硬硬,“反正我也不在乎。” 

  张晨晓抽了一口气:“你——”想理论,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毕竟唐可是在保护他,而且几天前他说的那番话至今想起来还让自己感动不已,算了,他开导自己,好不容易气氛这么好,别计较了。 

  至于少嘉,只好以后再想办法了。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张晨晓转身向体育馆拐,却被唐可拉住,“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张晨晓眨眨眼,“哪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晨晓于是晕乎乎地跟着唐可出了校门,从大路拐上小路,最后走进一个小区,在某幢楼第二层的一户房门前停住,唐可掏出钥匙开了门,张晨晓瞬间睁大了眼睛。 

  屋子里俨然是一个家的模样,他看见了唐可的画和钢琴,还十分出乎意料地在卧室的书架上发现了自己收藏的宝贝车模。 

  “这是……?” 

  “你那天的话提醒了我,”唐可站在他的身后,“这里我租下来了,以后,至少在这里,我可以做唐可,你也还是张晨晓。” 

  “你一个人弄的这些?”张晨晓欣喜地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摸摸这个又动动那个,“怎么不叫上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在这崭新的煞费苦心营造的新居里,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要是再不发生点什么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他走过去抱住唐可,两个的人嘴巴很快贴在了一起,然后双双倒在了床上。张晨晓刚开始还叫嚣着喂喂不对啊怎么是你压着我不是你说的是我来掌控这段关系的吗之类云云,后来实在经不住唐可重点部位重点对待的攻势,渐渐,就只剩下喘息的份儿了。 

  激请的时刻一直持续到华灯初上才落下帷幕,洗过澡,张晨晓趴在床上给唐可介绍他的车模,“黑色的这个是1930年的奔驰SLK黑王子,旁边那五个红色的小的是一套,舒马赫F1赛事5连冠纪念版,还有下面那个蓝色的,限量版的艾尔法,看着漂亮吧……” 

  唐可把加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去帮你拿。” 

  “还有……我想想啊。对了,有个篮球,红蓝相间的那种,是……啊!”张晨晓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他转过头来盯着唐可,“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从我家里拿出来的?我妈呢?她没说什么?” 

  “你不用担心这些,我来处理。”唐可递上牛奶。 

  “什么叫不用担心?那毕竟是我的家人!”张晨晓激动得声音一下拔高了几个调。 

  “……好吧,我告诉你。”唐可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在一边坐了下来,“我实话实说了。” 

  “什么!” 

  “我告诉你妈和你继父,我,张晨晓,喜欢一个男孩,我要搬出去和他一起住。你妈说我要是敢出了这个家门就再也不是他儿子了,我告诉她,如果她觉得自己的声誉和面子比自己儿子的幸福更重要,我也不想要她这样的母亲。说完我就走了。过了几天你的继父打电话给我,说他一直在劝你母亲,她现在已经差不多想通了,她也发觉自己以前太自私,是该轮到她妥协一次了。他还说,有机会让我带你回去,一家人吃个饭。我对他说,我会带你回去,但是当我回去的时候,不想看见他在。”唐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那几天发生的事情他连回忆起来都觉得头疼,不过为了眼前这个人,似乎什么都是都值得的,“就是这样。” 

  张晨晓呆呆地坐在床上。 

  “怎么,你不满意?” 

  “满意,”张晨晓突然冷笑起来,“我满意得很。你觉得我搞不定许少嘉,所以你就帮我出气了;你觉得弄个窝很麻烦,所以你宁愿一个人忙活;你觉得我应付不来我爸我妈,于是你也顺便一起就帮我解决了,你把一切都办得妥妥帖帖我只是坐享其成,难道我就会快乐么?唐可,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傻子。”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16 

  黑暗的夜色中,许少嘉站在某个老旧的巷子口,周围围着一圈黑影。 

  “不、不好吧,弟弟诶!我们又不是黑社会,这样的事情做起来,貌似会良心不安的呀。”黑影1号开口。 

  “少废话!我既没让他残也不要他挂,不过就是教训一下出口气,难道就这么难?”许少嘉说着掏出一迭红艳艳的钞票,“你们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就先拿上定金,另外一半事成之后我再给。” 

  “没什么好想的啦!小事一桩啊许弟弟,”黑影二号一把将钱夺过来抱在怀里笑得谄媚:“不知您还有没有什么想要教训教训的人?就让兄弟顺便一块给办了吧,加量不加价的哦!” 

  “就是就是。”看到了money,另外几个黑影立即齐声附和。 

  你知道倒胃口是什么意思吗…… 

  “张晨晓”眼里尽是厌恶的样子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浮现在许少嘉面前,他咬了咬牙,“确实,还有一个。” 

  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张晨晓已经和唐可冷战了好几天了。他的要求不高,不过就是希望唐可能主动来向自己道歉,顺便再甜言蜜语地说上几句好听的话。然而同时他也深深明白,以唐可的个性,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自己跑去和解吧,似乎又显得很掉价…… 

  正当他苦恼万分,坐在空荡荡的自习室发呆之际,一个小流氓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唐可是吧?” 

  “什么事?”张晨晓无精打采地抬起头。 

  “有个叫张晨晓的人让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戴着鼻钉的瘦高个吸了吸鼻涕。 

  “真的?”张晨晓眼睛发亮了,“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张晨晓立即三两下收拾好东西,快乐地跟着来人向外头走,心里念叨着没想到啊没想到,唐可居然还会玩浪漫一把,嘿嘿…… 

  瘦高个领着他越走越偏僻,张晨晓却浑然不觉,一直到了某个小巷里的一棵大树边,瘦高个突然转过头来对着他诡异一笑,张晨晓一愣,然后只觉得头顶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可这几天也非常地烦躁,唐妈妈问过他信任张晨晓吗,张晨晓说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他。 

  难道自己真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唐可不想承认。他只不过是习惯了一个人解决好自己生活中的一切。 

  晚上十点他下了自习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在,唯独不见张晨晓的身影,唐可隐隐觉得有点不安,继而又安慰自己,他大概是心情不好出去溜达了。 

  十一点,唐可终于忍不住给张晨晓打了个电话,不料接通之后听见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张晨晓是吧?唐可在我们这儿呢,他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的,你是他的舍友?能不能麻烦你接一下他?” 

  “你们在哪?” 

  “XX山公园。” 

  唐可挂了电话飞奔而出。 

  他叫了辆的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电话里那人所说的地方,公园的门锁着,他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翻墙而入,向里跑了几步,大道边上果然站了几个人,冲着他喊:“张晨晓是吧?” 

  “唐可呢?” 

  “你跟我们走。” 

  那几个人领着他向山路上走去,如果是平常的话,唐可肯定会发现异样,可是关心则乱,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张晨晓喝醉酒的样子,想起他闪躲着的伤心的眼神,其他的就什么也注意不到了。 

  一直走到半山腰的一个凉亭边上,那几个人才站住了。唐可茫然又急切地环顾四周:“人呢?” 

  夜色里,又有另外几个黑影从走了出来。先前带路的人中有一个狞笑了起来:“很快你就能看见他了。” 

  张晨晓是被外面的打斗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手被反绑着,头顶钝钝地痛,他四下看了看,黑乎乎的一片,风从头顶上灌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渐渐地,他回忆起,有个穿着鼻环的家伙来找他,说是唐可叫他来的,然后到了一棵树下,再然后……他就很没面子地被打晕了。 

  难道是绑架?他侧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睛,完了!以现在的情形,自己似乎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眼前突然一黑,有个东西嘭地一声砸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哼,吓了张晨晓一跳。 

  那个东西摔下来以后立即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时候张晨晓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清了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唐可!怎么是你!” 

  唐可立即转过脸来:“你没事吧?” 

  “怎么没事!手被绑住了,头顶也被K了一下,还有点晕乎。”这个时候张晨晓也顾不得什么冷战了,他一肚子的委屈:“这怎么回事啊?” 

  唐可的手伸了过来,摸索着为他解开了绳子,张晨晓咬着牙爬了起来,“他娘的谁这么缺德!” 

  头顶上探进来一束手电光,“都还活着吧?”有个声音流里流气地在外头说:“姓张的,还有姓唐的,不好意思了!我们跟你们无怨无仇,不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金主说了,他就是想把你们两个冰一晚上出口气,没有其他的意思,只好烦劳您二位受着,明天早上大概就有人发现你们了。还有啊,友情提示,今夜天寒地冻,你们自求多福吧!” 

  “我XXXXXX!”张晨晓破口大骂,不过却是徒劳。 

  外面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张晨晓这才想起,刚才唐可是从上面摔下来的,他连忙紧张地转过头来:“你怎么样?摔倒哪里了吗?” 

  “没事。”唐可扶着井壁站了起来,“这里是一口枯井,”他抬头看了看,“大概有三米多,我们要想办法出去。” 

  “是啊是啊,”张晨晓觉得夜风正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等到明天早上我俩非变成冰棍不可。这哪个缺德王八……” 

  他突然噤了声,除了许少嘉,还有谁会将唐可和自己联系到一块呢? 

  好在唐可现在也没心情说这个,“你的手机还在吗?” 

  “对哦!”张晨晓连忙四处摸,“咦,哪去了?” 

  “别找了,”唐可叹气,“肯定已经被拿走了。我的也被抢了。还有其他办法,”他掏出钥匙,“”这井壁是土的,看看能不能在上面凿出些坑,用脚踩着够够看。” 

  说干就干,两个人立即开始分头凿起来,冻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抱在一起暖一暖。一个多小时以后,在手能够到的地方已经弄出了五六个可以塞进去一只脚的小窟窿,唐可对张晨晓说,“你试试看吧,我在下面撑着你。” 

  张晨晓冻得手都木了,在一边直吸鼻涕,“还是你来,我撑你。” 

  唐可却再一次地坚持说:“你来。”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谦让个什么劲儿!”张晨晓急了,“也不看看具体条件,”他指指自己,“就凭你这副无五短身材,哪有我那高高大大的好用啊!”说着用拳头捣了唐可一下。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唐可倒抽气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依然没逃过他的耳朵,“你,你怎么了?” 

  借着月光,张晨晓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唐可脸色青白,“肩膀掉下来的时候摔到了吗?脱臼了没有?” 

  “没什么,”唐可拂开他安上来的手,“在上面的时候被人踩了一脚,大概青了。” 

  “没什么没什么!这叫没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说实话?”张晨晓愤怒了:“唐可,我就那么地不可信吗?你曾经对我说过我才是掌控我们这段关系的人,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不能信任我的话,我,也没法相信你所说过的任何话。”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阵,唐可终于开口:“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是我太自作主张了,对不起,出去以后我们一起想办法补救。” 

“就这些?还有?” 

  “还有,”唐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笑笑的:“我不应该在床上不让你掌……” 

  “别打岔!”张晨晓在黑暗中红了脸:“你伤到什么地方了?” 

  “肩膀,还有脚踝掉下来的时候扭到了。” 

  张晨晓愣了愣,随即立即开始扒住凿出的小洞努力向上攀,唐可连忙在下面努力托住他。 

  也不知道到底跌下来了多少次,张晨晓终于够到了井沿,他卯足了劲将自己撑了上去。 

  “成功了成功了唐可我出来了!”他兴奋得大叫,“你等着啊!” 

  四周变成了一片寂静的黑暗,唐可不知怎的居然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被自己母亲流放在外的夜晚,也是像现在这样,寂静而漆黑的,恐惧。他稳了稳神,仰起头大声对着外面喊:“张晨晓!你现在马上出去,小心一点!恐怕那些人还没有走远,你先报警,然后打电话叫人来帮忙。” 

  “胡说什么!”一条皮带从洞口摇摇晃晃地伸了下来,“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走!快!往上爬爬抓住,我拉你上来!” 

  “怎么可能。”唐可苦笑,“我现在脚扭了,根本使不上劲,你还是先走吧。” 

  “我走了那帮人回来怎么办?唐可,你给我抓住!要是我性感的身体变成了瘸子,我跟你没完你听见了没有!”张晨晓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我以前看一本书里说,人在危难的时候往往能超越极限,力气变得无穷大,真的!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拉你上来!你努力一下,试一试,好不好?” 

  唐可仰着头,身处黑暗中的他看不真切上面的面孔,只有那根不断晃荡着的皮带,带着月亮的光辉,让他第一次能够发自内心地相信,原来,真的有一些东西,是值得自己伸出手去信赖的。 

  第二天早上,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上课去了,只有许少嘉依然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喝着咖啡,然后,门在他意料之中的打开了,“张晨晓”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满脸凶神恶煞:“你干的是不是?” 

  “没错。”许少嘉将身体向后一仰,挑衅地横了唐可一眼,“切~那几个蠢货,折腾了半天,也只不过是让你崴了个脚。真便宜了你们这对狗男男!” 

  “许少嘉,就算你觉得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也该算清了吧!”为了昨天夜里出来以后对张晨晓的承诺,唐可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愤怒,“这次的事情我和唐可可以就这么算了,但是如果还有下次,我会让你知道,我也是个不好惹的人。”他说完转身就走。 

  “是吗?”许少嘉懒洋洋的身音从后面传来,明知道他和自己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彻底死心,还是想让他对自己说说话,还是想要证实,自己在他的心目中并非一点地位都没有:“承认吧张晨晓!其实你喜欢的还是我,唐可只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是吧?不然,你怎么连打我一下都舍不得?” 

  唐可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猛地转过身照着许少嘉的肚子就是毫不留情的一拳:“如你所愿!”

尾声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断言,唐可的脚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了。于是唐可幸福地躺在自己的小窝里,由唐妈妈洗衣送饭,张晨晓端茶倒水,小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张晨晓也觉得自己是在度蜜月了,两个人整天腻歪在一起,不时就脸红心跳一番,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尝试了个遍。运动量太大的结果是,那么多源源不断的美食也没能让唐可长起一斤肉,搞得不知情的唐妈妈以为自己失职,整天内疚不已。 

  不过,再甜蜜的日子也免不了生出小摩擦来。每当那种时候,张晨晓就会指责唐可自负,多疑,冥顽不灵;唐可则认为张晨晓是怯懦,糊涂,不可理喻。 

  可是转念他们都会想,难得有人如此真实地了解自己而可以包容自己,掌握自己所有的弱点却不会伤害自己,这难道不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而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许少嘉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电脑开着,反复地播着一支录音,录音里传出唐可的声音:“唐可!怎么是你!” 

  他点动鼠标,将定位调到另一个地方。 

  “张晨晓!你现在马上出去,小心一点,恐怕那些人还没有走远,你先报警,然后打电话叫人来帮忙。”这分明是张晨晓自己的声音。 

  他满脸疑惑地转过头去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上的男孩向着蓝天张开双臂,眼睛里全是明净的阳光。 

  “我不明白。”他像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着画中的男孩说话:“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难道……”他眨了眨眼睛,“张晨晓才是唐可?唐可才是张晨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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