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购物必买护肤品:同治嫖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8 12:53:28

      一、砭薄俗详认婚姻

 话说婚姻不自由,乃是我们中国家庭黑暗的一种情形,也可说是我们中国家庭不能发达的主要原因。这种并不是在下做书的人所发明的,现在凡是开通些人物,没有一人反对这话的。

 在下做书的把这话引在这里,无非是人云亦云,把这话评论说说罢了。因为婚姻乃是家庭的起点,便是夫妇幸福或悲痛的关键。假便婚姻和谐,夫妇的意见相同,没有丝毫芥蒂,那纔是夫妇的幸福,便可得一良好家庭;假使反过来说,婚姻出于强迫,夫妇的感情当然不能亲密,夫妇间当然也毫无幸福可言,更何从得家庭良好的结果?照这样说起来,婚姻这桩事情,无论对于男子或是女子,都有密切的关系。倘婚姻的自由权,给人家剥夺得干干净净,那么,前途的生机,前途的幸福,都完全消灭了。好像宣告了死刑似的,虽还没曾绑到法场,肉体上还不曾经着剧烈的苦痛,但是精神上所受的刺激,比着肉体的苦痛,更是难受。所以从古以来,往往有甲男爱着乙女,乙女也慕着甲男,竟因阻力横生,不能达到目的,遂殉情而死。照春秋责备贤者的眼光,评判这种情形,当然一死轻于鸿毛,未免太不值得。但是事到临关,总觉得生机已灭,幸福已绝,即使保留这颗麻木不仁的残躯,以似觉毫无生趣了。有一般比较的达观男子,遇到这种婚姻阻力的事情,虽不致把生命孤注一掷,去做情海冤魂,但总因精神上不很舒服,也便消极起来,处处抱着悲观的眼光,别人以为畏避的,他偏要去试一试,因为他对于自己的前途,本看作无关重要,对于自己的生命,更觉得可怜的哩!

 在下说到这里,奉劝世界上做父母长辈的人,对于子弟们的婚姻,虽不可过于放任,但千万不可出于强迫,总要确定一种意见。婚姻的自由权,做父母长辈的人,能够替子弟们的幸福,细察起来,能有几人?莫说平民家拘守向来的积习,牢不可破,不肯为子弟们开一线生路,便是那皇帝家,也是黑幕重重,真有所谓说不得的哩。看官们或许要暗笑在下说出这话,未免言之过甚。因为贵为天子,三宫六院,粉黛成群,要怎样便能怎样,难道婚姻也无自由之权吗?在下也明知这话说得太离奇,不过做书的现在引一桩故事出来,贡献给看官们参考参考。

 说到这桩故事,也出要前清时代,在下在正文末开场以前,先把这事简单的说一说:原来同治皇帝因为自己所心爱的皇后,不能得他生母皇太后的乐意,美潢姻缘,常留缺憾。他生母皇太后却给他作主,强迫他另爱了一名贵妃,这种爱情,既系强迫而来,当然毫无幸福可言。同治皇帝受此刺激,便留连花月,走马章台,直到后来,染了恶疾,一病不起。他生母皇太后只生他一个儿子,他既死掉,又没曾生得孙子,传氏无人,只得嗣了他人之子,聊胜于无。可惜好好的一个家庭,竟落得这个场,推起原因,都是婚姻不自由所致的。在下现在提起这事,也关实替他们痛惜!闲话表过,请看正文。

 二、辅幼主两宫垂帘

 话说咸丰年间,南省有太平天国余孽作乱,北省有捻匪作乱,天下纷扰,民不聊生。那咸丰皇帝又是耽情声色,毫无振作的精神,幸而天不绝满,满家气运,不致因此而绝,生了几员名将奇臣,出来给满家尽力平乱。直到咸丰末年,四方纔得安宁。但因咸丰皇帝生平好色,身体非常羸弱,只生得一名皇子,名唤载淳。咸丰帝本有三宫皇后,只因正宫皇后久已死掉,东宫乃是慈安后,西宫乃是慈禧后,载淳便是慈禧所生。那慈禧后生性非常诚恳,载淳虽不是她亲生的,她却很是爱护。那慈禧后却是阴险狠毒,名义上对待慈安虽很恭谨,实际上却是别有阴谋。那年正是咸丰十一年,咸丰帝年纔三十一岁。六月那天,咸丰皇帝同了两宫皇后和皇子载淳都到热河行宫避暑,偶然感受风寒,久病积弱之躯,竟致一病不起。两宫皇后忙的携同皇子载淳回到京城,便由载淳嗣位,改元同治,便尊慈安后和慈禧后为皇太后。这时同治皇帝纔八岁,因为幼龄登位难知大事,所以一切军国大事,由两宫皇太后代为办理。遇到王公大臣们入朝面奏的时候,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另有宗室大臣肃顺和文详两人,在朝辅政。那文详原是不学无术的蠢夫,浑浑噩噩,不过随班吃饭而已。惟有肃顺乃有咸丰皇帝的旧臣,咸丰年间,他权势已是很盛,到现在嗣皇登全,年龄幼小,心欺两宫皇太后乃是女流之辈,他因此便有非分之想,按下不提。

 且说同治皇帝登位以后,究是小孩子家,不知国家大事究竟是什么,成天的不过在南书房读书罢了。那同治皇帝原是天资非常聪明的人,读书过目不忘,师傅沈桂芬异常惊异。但是聪明人都有一种通病,聪明人都不肯用功。沈桂芬时常进谏,同治皇帝孩子脾气,听得谏语,便时常嘻皮笑脸着。沈桂芬到也把他没法摆布。

 有一天,正在讲读《论语》,同治皇帝听得不耐烦,呼呼地睡着了。沈桂芬见了这般情形,心想有了这样的好天姿,却不肯尽力用功,未免暴殄天下,便惊醒了他,婉言进谏。那同治皇帝听着,反笑道:『我倦欲眠,不如咱们都去睡一睡吧!』

 沈桂芬听他这话,忙把脑袋在地上乱碰,哭谏道:『现在陛下致力诗书之时,万恳陛下不要荒怠学业纔是。』沈桂芬一面说话,一面又只管哭着。同治皇帝看他模样着实好笑,便取过一本《论语》,指着《论语》上刊着『君子不器』的一句,却把『器』字的下半两个口字掩着,对了沈桂芬微微的念道:『君子不哭。』沈桂芬听见他恶谑得到也有趣,心想这孩子究是聪明的,不觉破涕为笑的奏道:『臣之哭谏,原是臣的一片愚诚,伏恳陛下圣鉴。』同治皇帝眼见沈桂芬诚恳的态度,也不觉感动了心理,从此便肯用功读书。

 过了一年,同治皇帝知识渐开,也渐渐听得肃顺专权跋扈的情形。他年龄虽小,却已知道肃顺不好人,所以在玩耍的时候,常把小铁刀照准泥人的脑袋砍着,说着:『杀肃顺!杀肃顺!』两宫皇太后见同治皇帝竟有这般胆识,心中暗暗称奇,后来风声传到肃顺耳朵中间,肃顺不觉大惊,便处处留意同治皇帝的颜色。恰巧那同治皇帝异常乖巧,见了肃顺之面,却不露出丝毫破绽,并且对于肃顺,更放出一种非常亲热的模样。

 肃顺纔得放心,以为小孩玩耍的话是不可据为深信的。却不知同治皇帝年纪虽只九岁,事无大小都已明白了。又隔了半年光景,肃顺被仇人的子侄奏参大逆不道,同治皇帝禀明两宫皇太后,竟下了一道严旨,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把肃顺定了斩罪,绑赴法场正法。自从此事发生,满朝的王公大臣们,都知道同治皇帝是个英明有为的贤君了。

 三、演武艺草菅人命

 话说肃顺奉旨正法以后,朝内辅政大臣只有文祥一人。因为文祥不很干练,两宫皇太后便命恭亲王奕     ,同朝辅政。那恭亲王乃是咸丰皇帝的胞弟,便是同治皇帝的胞叔,到也是个正直之人。所以朝内自从肃顺正法,恭王辅政以后,便日有起色,渐渐的振作起来。天下四方的人民,也以为上有明君,下有贤臣,从此天下可望太平了。

 忽忽又过了几年,同治皇帝学业日见进步,两宫皇太后便命不必再去读书。这时同治皇帝只有十四五岁,论起来正当求学年龄,只因两宫皇太后膝下只此一子,恐怕读书多费及脑筋,碍了他的身躯,所以撤废学业,宁愿同治皇帝成天的闲逛。这种家庭教育,原是贻误子弟的,也是我们中国家庭腐败的主因。

 大多数做父母的人,都有这种奇怪的心理,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这种情形乃是父母爱护子弟的好处,实则非但不是爱护子弟,简直是害了子弟。

 话休烦絮。且表同治皇帝出了南书房,不再念书,少年人谁不爱动?成天的闷着,怎能过去?当初同治皇帝念收的时候,天天埋首于典籍之中,又和沈桂芬等一般通儒硕彦,厮混在一处,耳所闻的乃是些圣贤之言,目所见的又是些礼义之行,非但光阴过得很快,学行也着实受益非浅。现在同治皇帝弃掉学业,也不致力诗书,沈桂芬等也从此疏远着了,成天的所厮混的人,都是些内监宫婢。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般宫监们竟天的职业,无非是摇船抬轿和一切侍候应役罢了。

 恰巧那慈禧太后最喜听戏,那般宫监们能够唱几句昆、戈、皮簧、梆子腔的,个个粉墨登场起来。同治皇帝对于戏曲,本是茫然不知,因只生性好动,便喜欢看那武戏。时常见着武戏的场子,?b斗掼跳式样层出不穷,非常赞叹,益发的爱看。但因唱戏的时候乃有一定的,这种唱戏的全仅又都是慈禧太后所执掌的,同治皇帝素来有些惧怕慈禧太后的,怎敢在太后面前说出爱看?b斗掼跳的话?因此他在观戏之余,私自命宫监仿演,但是这种?b斗掼跳的手段姿势,必须身体灵活,年龄幼小,纔得旋据如意;但是年龄大些,或者身体蠢些,便不能强演。

 同治皇帝又因戏班中宫监能演这种把戏的,都是慈禧太后的私人,不敢便命这班宫监扮演,只得命别的宫监仿着演来,可怜那班宫监们都没有习过武行把戏,个个不敢尝试,同治皇帝道:『天下的事情,哪一桩是学不会的,他们能够?b斗掼跳,岂是生而便会的?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又言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难道你们就不能仿演吗?即使一时不能立刻成功,何不习练几天,缓日再演哩。』宫监们听着,怎敢说出半个不字。同治皇帝便亲自教授宫监们仿演。因为宫监们年龄都不很小,身体不很灵活,同治皇帝想得一法,用板凳置在地上,命宫监横卧在上面,亲手去按住宫监的肚子,使他圜转起来,好像连环似的。那班身体软弱的宫监,虽觉得肋骨酸痛,但也不致立刻送掉性命,惟有那班身体较僵的宫监,哪里能够圆转如意。同治皇帝又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迫着他们,用手强教他们仿演,于是宫监们经了这种说不出的苦,每天竟要死掉许多。那没曾死掉的,也有伤了肋的,也有断了骨的;那般能够不死不伤学会这套把戏的,不过百中之一。但是宫内人数众多,宫监们死伤的虽是很多,学会的也不很少,那学得精的人,    斗能连翻几十个,铮铮地落在地上有异响,却继续弗息,同治皇帝见了大乐。

 四、立中宫西后阴谋

 话说同治皇帝在宫中游逛玩耍,到也并不寂寞。他本非是无道之君,所以游逛也是有节制的。光阴如箭,岁月不留,匆匆又转瞬过了几年,同治皇帝已到了大婚之年。两宫皇太后便下谕命宣满女入宫,选立皇后。选了好久日子,纔得二人,一是崇绮的女儿,一是凤秀的女儿。崇绮的女儿已十九岁,凤秀的女儿年只十四岁。在慈安太后的意思,以为崇绮的女儿端庄谨默,很想册立为后;在慈禧太后的意思,却因凤秀的女儿姿性敏慧,容貌婉丽,也想册立。两宫的意见既不一致,一时便觉得很难解决起来。慈禧太后心想:『立后不是草率之事,倘然自己的意见不能达到目的,那么,自己将来的主张,也万难贯彻的了,自己到了这般地步,岂不落在慈安之后?前途茫茫,便将发生危险。但慈安乃是嫡母太后,自己虽是皇上生母,论起嫡庶来,名分攸关,总是敌不过她的。况且立后的主权,应该嫡母太后做主的,自己倘要和她争论,便好像以卵击石,也难得朝内王公大臣们的赞同。不如出一奇计,使得慈安没话可驳,纔能了却一桩心事哩。』慈禧太后左思右想了半天,把主意想准。

 次日上朝,慈安太后先发言道:『现在皇上已到了大婚之年,选得崇绮和凤秀两人的女儿,在我东宫的意思,拟将崇女册立为后,但在西宫方面,却属意凤女。我想立后乃是皇上百年大计,不可草率,所以我也不敢固执,特命你们王公大臣详细商议纔是。』慈安太后把话说出以后,早有恭王伏地叩奏道:『皇上选立正宫,原是东宫老佛爷做主的,既是东宫老佛爷主意已定妥,臣等也不必再说什么话了。』恭王说着,许多王宫大臣们也随声附和。慈禧太后听恭王果然不出所料,人人附和慈安,言语之间,没有一人是赞助自己的,心想事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便道:『东宫太后想把崇女册立为后,我在西宫方面,原无不赞成之理,不过比较起来,崇女实远不及凤女哩!

 现在既因此事,咱们两宫的意见不能一致,我想不如由皇上自己斟酌,凭皇上喜欢立谁,咱们便立谁为后。这种办法,不知道众卿意见如何?』恭王等听着,忙的都叩奏道:『如此足见两宫老宫老佛爷洞明大义,不把己见为从违,臣等怎敢不遵。』

 慈安太后见着这种模样,心虽知道立后原是自己的主权,现在大权旁落,未免损失权利。但慈安却是贤德的人,以为只须有利大局,何必定要固执己见,所以也便满口应允。

 看官们看到这里,或许要误会起来了,以为这桩婚姻,同治皇帝利用两宫太后的意见不一,便可行使他本有的自由权,岂不是婚姻自由,婚缘美满了吗?其实看官心理是不对的,因为慈安太后肯抛弃自己的主张,尽教同治皇帝自己选择,这却出于大公无私,也可算是慈安太后的贤德。惟有慈禧太后发起说是不必互相争论,任凭同治皇帝的意思,这种论调,她却藏著作用。她心中以为同治皇帝,乃是自己所亲生的。现在命他去选择,谅他决不致附和慈安,却来反对我自己的。慈禧太后有了这种存见,纔说出这话来,可想慈禧太后说出这话,并不是诚意的了。至于朝内的王公大臣们,本不敢胡乱说出自己的主张,一切都凭恭王的意见;假使恭王说好,他们便也说好;假使恭王说歹,他们也便说歹。现在恭王听了慈禧太后的话,信为慈禧太后的诚意,所以非常欣赏,十分赞成,那班王公大臣们因此也便赞成。却不料都坠慈禧太后的计中。

 五、卜吉期两宫还政

 话说两宫太后当下决定主意,皇后由同治皇帝自己选择,便吩咐宫监们传旨宣召崇女和凤女来到后殿。两宫太后和同治皇帝都坐在上面。等不多时,崇女和凤女都应召而来。同治皇帝仔细一看,只见起容貌来,年幼的较佳,但是细察性情起来,却又年长的好些,一时也捉不定主意,到也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慈安太后见他呆呆的并不选定,便促道:『皇上属意于谁,便请早决。』同治皇帝被慈安太后逼得无奈,忽然心生一计,忙的把喝剩的茶倾在地上,令她们从泼湿的地方趋过。只见一人趋过泼湿的地方,是抠了衣服过的;那一人却不是这样。

 原来满州衣服,妇女都穿长袍,那抠衣的乃是恐怕衣服拖脏的缘故。同治皇帝见她们趋过泼湿的地方,便指定那年长不抠衣服的。那不抠衣服的便是崇绮的女儿。同治皇帝指着她道:『抠起衣服,不过是爱惜衣服罢了;但在太后和朕前抠起衣服行走,乃是大不敬的。这女子能在这时遵守礼节,并不因爱惜衣服的缘故,遂致失礼,那纔可母仪天下的哩!』慈安太后听着,正中下怀,心中很是欣喜。那慈禧太后却听得同治皇帝选定崇绮的女儿,出了意料之外,不觉大吃一惊。一因同治皇帝亲自选择,乃是自己所发起的,现在怎能出尔反尔,给慈安太后暗地窃笑着,只得硬着头皮,默默无言,但心中却把同治皇帝恨得异常,慈安太后和同治皇帝怎能知道她的心事,仍是很快乐的和她说话,慈禧太后表面上也不便露破绽,但依旧不变旧态。这时皇后既已选定,钦天监便拣选黄道吉日,内务府和礼、工两部等许多衙门,少不得忙着预备大婚的典礼和应用的东西。不消多日,吉期已到,宫中自然喜气重重,好生热闹,一切闲文,表过不提。

 且说同治皇帝大婚那天,册封皇后,当然异常郑重。但因慈禧太后为了凤秀的女儿独抱向隅,便在同治面前,数说同治皇帝是没有知人之明。同治皇帝也料知慈禧太后意之所在,恐怕伤了生母的心,便想用些虚衔,敷衍凤女,岂非一举两得。

 所以大婚次日,特下旨把凤女封作慧妃。慈禧太后见同治皇帝到也知趣,心想:『不妨参掇慧妃,渐渐地放出柔媚手段,把同治皇帝的心窍迷恋起来,也不怕皇后专权的了。』慈禧太后想到这里,心纔放下。却不知同治皇帝和皇后爱情非常亲密,因为皇后气度端凝,毫无半点轻浮模样,所以同治皇帝非常敬重她,平日在宫中同治皇帝常和她谈论诗文,皇后却能对答如流,同治皇帝认为有这样的纔这,乃是满州女子中很难得的,因此益发的爱着她了。这时同治皇帝新婚燕尔,遵照旧例,便天天的同了皇后,每逢早晚,都到两宫皇太后前叩头请安。那慈安太后见着皇后,很是钟爱,惟有慈禧太后见了她却非常忿怒,所以皇后来到西宫,慈禧太后时常理也不理,默无一言,有时偶然和她说几句浅泛的话,也是疾非厉色,从来没有温和态度。皇太后怀着鬼胎,又不敢不去,这种促促不安的情形,真把皇后有苦无处说的了。

 过了一月有余,慈安太后那天上朝,对着许多王公大臣们说道:『当初大行皇帝梓宫奉安的时候,皇上年岁尚轻,所以由咱们两宫垂帘听政,现在皇上已弱冠,大婚已过,政事应由咱们两宫交还皇上。从此以后,众卿应各善事皇上,勿负咱们厚待你们的美意纔是。』慈安太后说罢,接着慈禧太后也便照样大同小异的说了一遍。王公大臣们听了,齐伏地上,把脑袋磕得像槌鼓似的响声不绝,三呼万岁。自从那天以后,两宫皇太后便不上朝,一切都由同治皇帝自己办理,不过内中仍是襄助筹划罢了。那年乃是同治十一年。

 六、受掣肘鸳鸯分离

 话说同治皇帝亲政以后,用人行政,到也很是贤明。但是慈禧太后却因同治皇帝和皇后打得火团一般的热,很替慧妃不平,便对了同治皇帝说道:『皇上当知祖宗创业艰难,千万不要常至中宫,应当勤于政事,况且皇后不很贤慧,更未能熟谙礼节,,比较起来,实在不如慧妃多多,皇上以后就该好好的款待慧妃纔是。』同治皇帝当时听着,嘴巴里虽是唯唯允着,心中却大不谓然。回到自己的内宫,依旧与皇后厮混,并不与慧妃亲近。慈禧太后原也料到同治皇帝未必听从自己的话,所以暗地里派了几名宫监随时调查。

 这时有一名总管宫监,名唤李莲英,乃是慈禧太后最得宠的人。那李莲英也是奉命暗察同治皇帝行动的人,现在探听得同治皇帝依然和皇后形影不离,便飞忙回告。慈禧太后听着,心想不用强迫手段,总不能离开他们两人的感情,便下谕道:『皇上初次亲政,国事为重,不可常宿中宫。』这道谕旨下后,同治皇帝明知慈禧太后是别有用意,只因母命不可违,不能不遵守的,只好忍了一时恩爱,暂和皇后分离。这个消息传到慈安太后那边,慈安太后心想慈禧下了此谕,未免有些蹊跷,本待想给同治皇帝和皇后两人依旧撮合在一处,只因慈禧太后的谕上所凭借的话,乃是国事为重,用了这种大帽子来压人,到觉得无可措辞,也就只得隐着不言。

 同治皇帝自从和皇后离开以后,常想背了慈禧太后,前去和皇后一叙旧情,但因慈禧太后耳目众多,李莲英更是看守在旁,异常严密,因此有愿难遂,很是不欢。可怜皇后遭了这种强迫的分离,精神上所受的刺激,真是深到万分,天天早起遵守规例,仍须往两宫皇太后面前叩头请安。但是慈安太后待她依旧是很体恤,那慈禧太后却是更刻薄起来。皇后也不怀恨,仍是和颜悦色地侍候,并没有丝毫过失给慈禧太后捉着,慈禧太后到也把她没法摆布。那慧妃因为得了慈禧的宠幸,又眼见皇后已遭摈斥,心中好生得意。大凡女子的心理,气量最是狭小,况且两女同事一夫,论起义务,本是相等的,不过为了名份的关系,权利上遂有不平等的情形。那慧妃当初没曾得立皇后,本已非常忿恨,现在有了机会,很觉自己交运便在眼前,皇后的职位,少不得由自己承受了,所以有时在慈禧太后宫中,和皇后相遇,她眼见慈禧太后对待皇后的模样,也便装模作样起来。莫说对于皇后毫无诚恳恭敬之心,并且放出一种很鄙视的态度。皇后见着,心想自己乃是正宫,虽不得慈禧太后的疼爱,究竟还有慈安太后和皇上在前,论起名份,难道便怕了你这个女子吗?但她转念一想。因为和慧妃发生了冲突,到要给慈禧太后捉到过失,对于自己反有不利,所以也就和哑巴吃黄连的一般,有苦记在肚里罢了。

 且说慈禧太后自从用强迫手段,逼着同治皇帝和皇后分开以后,想起皇后虽已摈斥,那同治皇帝究竟是自己亲生儿子,不可使他绝嗣,便想一举两得,使慧妃生下一子,继续同治皇帝的血统,便私自嘱吩李莲英,待同治皇帝有时召幸妃嫔的时候,把慧妃背到御床。原来清宫旧例,凡是皇帝召幸妃嫔,指名而索。为防备起见,应召的妃嫔,必使宫监把她衣服统都脱掉,裸身裹在被子中间。宫监连她脑袋都包着,掮在背上,直到御榻。宫监把她放下,便自忙的避去。惟有皇后却不援用此例。现在李莲英奉慈禧太后的密令,往往同治皇帝指名宣召的妃嫔,他便装着耳聋,移花接木的把慧妃背来。同治皇帝见了慧妃,触起慈禧太后待皇后的心事,便理也不理的挨到天明。

 慧妃惹了一场没趣,很是惭忿。到了次日,同治皇帝便责怪李莲英的不是,李莲英只得奏是西宫老佛爷的主意。同治皇帝听了此话,从此也不召幸妃嫔。慈禧太后见自己的计策不行,心中益发的不舒服起来。

 七、责宫监聊泄闷气

 话说同治皇帝给慈禧太后用了强迫手段,不许和皇后厮混在一处,想要召幸别的妃嫔,又因李莲英奉了慈禧太后的密谕,常把慧妃背来塞责。同治皇帝心想自己的自由权,已是剥夺得干干净净,帷帏之私,实已毫无趣味可言。想来想去,觉得气忿不过,从此便发愤不进内宫。皇后那边既不能去,慧妃那边更是去也不去。也不另召别的妃嫔,便天天独宿在干清宫。同治皇帝抱了这种消极观念,当然毫无生趣;不过既生为人,谁无欲念?况且贵为天子,难道守鳏终世的吗?因此同治皇帝心中实在是非常无聊,但不便明白的说破,又不愿轻蔑自己的人格,趋承慈禧太后的心理,去和慧妃厮混,所以成天的唉声叹气,到觉得自己枉生在天地之间。既是索然无复生趣,那皇帝的虚位,反是淡然视之的了。

 大凡人类的心理,倘然有了心事在怀,又是有望难遂,到了消极地步,便要左不好右不是起来。侍候他人,无论怎样的小心谨慎,总不能称他的心,要是偶然疏忽了些,他便触起心事,藉题发挥来了,所谓火上添油,火势当然益发的大了起来。

 现在同治皇帝闷着一肚子说不出的苦,势必便在近侍的宫监身上出气了。那班宫监们怎能知道同治皇帝的隐事,见同治皇帝责怪他们,更是惊惶起来,惊惶了更是摸不着头脑,所以同治皇帝教他们往东,他们慌了,反去往西。同治皇帝因为宫监们不称心,益发的怒了。同治皇帝愈怒,宫监们愈慌,弄到后来,怒的仍是怒,慌的更是慌,慌来慌去,慌得总不能明白。李莲英见着这般情形,便到西宫去密奏。慈禧太后听得同治皇帝常常无故暴怒,恐怕他闷出神经病来,到担起心事来,便传旨命同治皇帝来见。慈禧太后见了同治皇帝,便反复地婉言劝慰,言词之间,仍有给慧妃吹嘘的意思。同治皇帝闷着满腹的心事,任凭慈禧太后说得天花乱坠,总不能打动他的心,但是嘴巴里不能不答允着,慈禧太后眼光何等尖刻,早料到同治皇帝嘴里答允着,并非出于诚意,只因见他并无疯态,也没有失仪的情形,到把心宽了下来。不过强要同治皇帝和慧妃凑在一处,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自己乃是他的母亲,万无母亲给儿子拉皮条之理。所以慈禧太后见同治皇帝执意不愿和慧妃厮混,总不能想出法子,使同治皇帝回过心来。当时见同治皇帝并非诚意应允,也只得随他的便。

 同治皇帝别了慈禧太后,回到干清宫,想起自己身世之悲,又见慈禧太后总没有诚意款待自己的意思,新愁旧恨,一齐勾起,因此益发的在宫监们身上出气。那李莲英虽是天字第一号的俏皮鬼,但到了这时,也难免挨受责骂。究竟他有主意,便来到西宫,哭诉在慈禧太后面前。那慈禧太后对于李莲英,本有特别感情,李莲英也自命为慈禧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此番李莲英哭诉挨哭的情形,加油加酱的说了一遍,慈禧太后也着实怜惜他,便传旨把李莲英调回自己的宫中。那同治皇帝本来觉得李莲英在自己的身边,监视行动,非常的不方便,现在给慈禧太后调了进去,到觉得脱了束缚似的。但是心事依然在胸,愁容难变欢容,其余的宫监们仍不免挨受责骂,宫监们总因摸不着他的头脑,也仍是惊慌异常。慈安太后本想设法解遣同治皇帝的愁闷,只因碍着慈禧太后别有用心,不便明言,就此闷着了。

 八、话往情周监导游

 话说宫监们因为同治皇帝常常无端暴怒,个个摸不着头脑,吓得异常。这时有个宫监,名唤周道英,生性却是非常伶俐,很能揣摹别人的气色,肚子中间,更是藏着入场多奇谋密计。现在见着同治皇帝这样情形,心中早料到无非为的是这个了,他便生了一计,想乘着机会,前去进言。

 那天同治皇帝退朝回来,独坐在便殿,触起愁闷,责骂宫监。那周道英何等敏捷,忙的丢了一个眼色。许多的宫监们见着,以为在这难解决的时候,有人肯出来代为解围,岂非再好没有的事,便各自悄悄地退了出来。同治皇帝这时正在俯首沈思,隔了片时,觉得似乎岑寂了许多,忙得把脑袋抬起,照准四下里一望,只见身边只剩周道英一人。同治皇帝便道:『他们都是退了出去的吗?』周道英忙的应道:『喳!』同治皇帝便道:『那班该死的混蛋,真是可恶!朕不命他们进来,偏是步步不离的站在旁边,现在朕没曾命他们出去,又忽然的都退了出去,少不得把他们的脑袋一齐砍掉,纔可以警戒警戒将来哩。』周道英听着,忙的伏在地上,把脑袋像捣蒜似的磕道:『他们不敢违旨的,因为陛下把他们责骂了几天,他们以为陛下是厌着他们,所以不敢站在御座旁边。现在教奴才在此侍候,陛下倘见奴才有不很小心的地方,奴才情愿代他们领责便是。』

 同治皇帝听了,把眼睛对准周道英看了一看,微微的笑了一笑,又接着的叹了一口气。周道英见首,料知同治皇帝又触动了心事,便想机会到了,上前奏道:『陛下德英明超越前代,奴才们仰见太平盛世,欣逢有道明君,真是幸福无穷的哩。』

 同治皇帝叹道:『想不到你也善于谄谀吗?老实说,这座皇帝尊位,谁学稀罕的哩!』周道英听着,明知话中蹊跷,却装着非常惊惶的模样,奏道:『奴才万死,无意中说出话来,致怡陛下雷霆。但是』周道英说到这里,却把话头翦断。同治皇帝忙道:『但是些什么?』周道英磕头奏道:『奴才想说,却又不敢,现在话已吐露,不说又不能,伏叩陛下宽有奴才万死之罪,奴才纔敢说哩。』同治皇帝因他吞吞吐吐,实在等不耐烦,叱道:『要说快说,装模作样为什么?』周道英恐怕同治皇帝真的发怒,便奏道:『奴才因见陛下寂寞寡欢,心想陛下受命于天,龙体应当安逸的,便想到当初高宗纯皇帝和先皇帝等及时行乐,也不失盛世明君。现在陛下既是在宫内无聊得很,何不另寻行乐方法?』周道英说到这里又把话头稍顿,却对了同治皇帝的脸色看了一看。只见同治皇帝并无不愿听此的意思,便又继续的说道:『陛下倘想别寻行乐所在,何不往民间采风观俗,也可供陛下亲政的参考哩。』

 同治皇帝听了周道英一番的话,心中便私忖起来,以为自己虚拥尊位,帷帏之私尚且不能行使自己的自由权,此身原是无趣得很,何必再谨守规矩,做这麻木不仁的傀儡?不如趁此少年,及时行乐,到落得眼前快乐。主意想准,却又假意的问道:『周道英真是好大胆,敢说出这般话来,你究竟有多少脑袋呢?』周道英见同治皇帝嘴里虽说出这话,脸上却并没有着恼之色,却也做出很恭谨的态度,磕头道:『奴才为报答陛下圣恩起见,所以冒犯上言,只求陛下能够鉴察奴才的一片诚意,奴才死也瞑目的了。』同治皇帝笑道:『难道真的砍你脑袋吗?

 只是你说另寻别的行乐方法,到民间采风问俗,究竟这方法是怎样呢?』周道英道:『还有怎的方法,不过是微服私行罢了。

 陛下倘有此意,奴才可即设法,』同治皇帝道:『如此足见你的忠诚,快些设法便是。』周道英便谢恩而退。

 九、脱拘挛初涉花径

 话说同治皇帝那天和宫监周道英商议妥当,到了夜晌,便由周道英引着,同治皇帝穿了民间衣服,悄悄地挨出宫来。因为宫中门禁极严,周道英早已贿通其余的宫监,在宫墙西边,另辟一个便门,以为出入的路径。两人出了一个秘密的便门,门外早由周道英打发他人,预先备好一辆骡车在这里。这辆骡车上所套的骡子,非常雄健,所以车子行得很快。同治皇帝在车中问道:『朕和你易服微行,不知民间能看出朕的来历吗?』

 周道英道:『以后陛下不能称朕道寡的了,就该化一名姓,假装是平常的人,纔能不致生出意外,奴才也大胆不再称呼陛下,假装是陛下随身的平常仆人罢了。』同治皇帝道:『称呼乃是虚文,本不必拘执的,化名改姓又复何妨。不过朕出宫冶游,万一给西宫老佛爷知道了,那时怎处?』周道英道:『陛下向来是独宿干清宫的,只要干清宫的宫监严守秘密,外人怎能知道?所以奴才随着陛上从宫中出来的时候,早已嘱咐干清宫的宫监不许声张。好在干清宫的宫监,都和奴才很有感情的,谅也不致声张的。以后陛下好好的款待他们,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了。』同治皇帝听了,大喜道:『难得有你这般费心,你真是朕的心腹哩。』

 说话之间,早穿过六街三市,出了正阳门,已是大栅栏了。

 那大栅栏乃是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喧喧攘攘,红男绿女,真是民间风味,别有可观。同治皇帝从未见过,此番初次接触在眼帘中间,好不快乐。隔不多时,大栅栏已过,骡车绕过一个弯,进了一条僻巷。那巷名唤陕西巷,原是陕西客商荟集的地方,这时却已都变作妓女的窑子和像姑的私坊了。同治皇帝的骡车在一家窑子门口站祝周道英忙跳了下来,搀扶同治皇帝下车,两人直往里走。早有窑子中间的大茶壶喊道:『候!』

 同治皇帝这时正在茶壶旁边走过,猛然间不防茶壶喊出这种声调,声音又非常之大,不觉吓了一跳。茶壶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暗好笑。究竟周道英是此中阅历的老手,却大模大样的搀了同治皇帝走了进去。

 原来京城里的窑子的规例,客人进门,茶壶在大门口见着,便放开喉咙,喊出这声『候』字。这个候字,或许是教里边的妓女们知道有客进门,忙着预备侍候的意思。那茶壶的名称,便是窑子中间的男相帮,俗语叫做乌龟,北地人叫做王八。同治皇帝初涉花丛,难怪他不明白这个道理的。那周道英现在虽产净身的太监,论他的出身,原也是个纨?P子弟,又有他从前狂嫖滥赌,把祖遗的几个大钱,化得干干净净,又没有本领可以混得饭吃,真所谓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挑担,恰又祸不单行,身上染了满身的风流毒疮,他这时穷得肚子都顾不周全,哪有余钱去请医筹药。日子隔久,把那个风流骚根,烂得精光,好在病深日久,到也瓜熟蒂落,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到了这般地位,教他怎想别的糊口方法?幸而裤中郎当,已经消灭,天然造成了太监材料,也可算是天意作成的了。合该他时至运来,恰巧同治皇帝初即帝位,照例宫中补选宫监,他便毛遂自荐,混进宫来,过了几年,品级渐高,纔得在同治皇帝身边贴身侍候,到现在已是十年了。此番跟同治皇帝往嫖窑子,虽是沧桑几更,人情变迁,窑子中间也没有人能认识他的。不过这种窑子规例,却是百年不变,所以他依然很熟悉。同治皇帝现在得了这只识途的老马,当然不懮花丛彷徨了。

 十、品群芳玉仙获选

 话说同治皇帝和周道英走进窑子,大茶壶过来问道:『爷们可有熟识的吗?』周道英忙的把脑袋摇了一摇,大茶壶便引着两人进了空屋。那间空屋乃在院子旁边,靠近大门的。大茶壶又吊起嗓子喊道:『到前面啊!』这个茶壶喊声纔罢,其余的许多茶壶也跟着大喊。同治皇帝实在觉得纳罕,悄悄的问道:『这种声浪,端的为了什么?』周道英也悄悄的附在同治皇帝的耳边答道:『这种声浪,名为王八叫,乃是窑子中间应有的规例。』周道英话还没完,同治皇帝面前,却见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似的窑姐儿,一个一个陆续的慢慢走过。大茶壶站在旁边,也是一个一个的陆续报着名字,什么金翠啊,玉仙啊,说了一个不亦乐乎。大茶壶正在报着名字的时候,周道英又悄悄地对同治皇帝说道:『有中意的,不妨指名而索。』同治皇帝便有了准备,只因眼前粉白黛绿,众美毕呈,算起人数,差不多有十多个人,真是山阴道上,应接不暇起来。

 隔了片时,窑姐儿都已见过,大茶壶道:『爷招呼的是谁呢?』同治皇帝想了一想,便道:『玉仙罢。』大茶壶忙又吊起嗓子喊道:『玉仙姑娘,有爷们招呼啊!』玉仙在隔屋听着,忙的跑了过来,抬头见同治皇帝穿戴齐整,面如冠玉,那周道英虽非粗眉大目,却是仆人打扮,心中也料到两人是一主一仆。

 便上前见过同治皇帝,笑嘻嘻地问道:『爷贵姓啊?在哪个衙门当差使的?』同治皇帝见玉仙生情非常??丽,着实可爱,便哄着的答道:『我姓陈,乃是江西的拔贡,来京候选的。』玉仙听着,便又寒喧了几句,她既是当窑姐儿混饭的人,手段何等圆滑,应酬功夫便异常周到,把周道英也不冷落在旁边。这时大茶壶又打了手巾进来,同治皇帝等都各略拭了一拭,大茶壶收了手巾自去。恰巧这玉仙的本房已没他客,便请两人搬进自己的房来,值房的娘姨端来瓜子水果和象牙的旱烟袋。玉仙敬过瓜子,在旁坐下。同治皇帝仔细把房中陈设端量了一番,只见一只花梨木的大床,床里边堆着几条云锦灿烂的缎被,其余的台橱桌椅,也都是檀楠雕成的,四壁又都糊着光滑如绸的西洋花纸,衬着四隅悬的红绿玻璃小方晶灯,亮得和水晶宫一般。同治皇帝在宫内虽也见惯这种陈设,旧宫内的东西虽很名贵,却嫌笨重,现在见了玉仙那边的布置,到着实暗自赞美起来。好个玉仙,又善于逢迎,却说道:『陈大人敢是乏了吗?

 何不到床上去躺躺呢!』同治皇帝听着,趁势把玉仙一手拖了过来,同到床边,躺了下来。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开怀。

 这时却真把周道英冷落在一边,周道英何等识趣,来到床边,对同治皇帝说道:『爷在此请歇歇,小的在外边等候吧!』

 同治皇帝点了点头,周道英便退了出来,便在门口骡车里边坐着等候。想起从前裘马风流,谁不趋奉,到如今,直落得身成残废,做了太监,到陪了他人取乐。回想从前,便如一梦,真是不胜有了今昔之感哩。抛过周道英思忖的话。

 且表同治皇帝躺在玉仙床上,静对美人,好不得意,忽然的鼻子中间有一阵异香,直攒进来。同治皇帝到觉得此香不比寻常,周身有些恍惚,心中便纳罕起来。抬头一看,只见床上挂着淡荷色的杭罗纹帐,帐子中间挂着一颗鲜花扎成的花球,这时正是孟春天气,帐中的花球,却是珠兰茉莉所扎成的,到也很觉别有景致,帐子的四隅,又挂着四个小绢长囊,这种异香,便是囊内发出来的。同治皇帝便问道:『这是什么香?到很有趣。』玉仙斜倚在同治皇帝的胸前,紧紧的抱住,把眼睛微微的笑道,有意无意地笑道:『大人敢是假装不知,那香还有别的,不过是这个罢了。』说着,又是微微的一笑。玉仙这几笑虽不要紧,却把同治皇帝的魂灵儿直飞向天外去了。

 十一、温柔乡暖度春宵

 话说同治皇帝见玉仙媚态横生,情不自禁起来。那玉仙本是久历风尘的人,本也料到同治皇帝必不是平常的客人,所以也便破格相待。当晚同治皇帝便留宿在玉仙那边,一宵恩爱,说不尽几许风流。春宵苦短,金鸡已报着将晓,周道英在骡车中冷清清的挨了一宵。这时东方已渐渐发白,心想:『同治皇帝此时再不回宫,再隔片刻,即是上朝时分,宫门口王公大臣们的踪迹,势必已是徧布着,那么,万一露了风声,岂不弄出是非?』周道英一面思想,一面便跨进窑子的大门,那窑子里的茶壶们睡眼朦胧的见着,便忙道:『怎的清早到此呢?』周道英这时却做出仆人口气,答道:『我们大人到京,乃是经营前程的,万一花丛冶游,给都老爷知道了,凭空的参了一本,那是前功尽弃,岂不误了前程?况且家里的太太们见了我们大人终夜未回,也不免起了疑心,闺房之内,势必又要弄出许多口舌,所以特此来见大人,请他早些回家。』茶壶们听着,又和周道英乱七八糟说了一番,周道英都是撤谎的哄着,他们到也并不觉得,却信以为真。

 原来前清的法例,职官嫖妓,应受处分,所以在职人员和求取功名的候补老爷,都不敢公然嫖妓。因此很有一般人专逛像姑私妨,足迹不敢到妓院的;因为似像姑是妙龄幼童,名义上说是唱戏度日的,实则也是做那皮肉生涯的。但是这种卖淫的方法,很是朦昧,那般御史都老爷便不能奏参;惟有嫖妓逛窑,乃是失官箴的,步军统领和巡街御史查得很严,倘然给他们查出官级姓名,便由都老爷参奏,官职从此革掉,前程也就无望了。现在周道英利用这种情形,哄着窑子中间的茶壶们,他们怎有不信之理,便跟同周道英跨进院子,直到玉仙房间的外面,隔了窗子,茶壶便叫道:『玉仙姑娘,陈大人的管家来了。』玉仙在里边应道:『管家来此则甚?陈大人还睡在里面呢。』同治皇帝听得窗外有人叫着,料知是周道英来此等着起来了。心想周道英乃是有计策的人,他既来此,必有用意。不敢再睡,便橕起身来。玉仙给他代披了一件皮袍。玉仙也穿了衬衣,跟着起来,开了房门。周道英进来,对了同治皇帝请了一个字,说道:『大人请回去吧,时候已不早哩。』同治皇帝听着,应道:『如此咱们便回去罢,你可先去套车。』周道英允着自去。同治皇帝梳洗完毕,早有娘姨端上点心。同治皇帝略略的用了些,正待起身要走,玉仙便搀了同治皇帝的手,说道:『大人有功夫,晚晌请早些来。』同治皇帝唯唯的应着,便跨出院子。玉仙直送到大门口,看同治皇帝登上骡车,又嘱咐晚晌早来的话,纔回房而去。

 这时天还没有全亮,大茶壶点了一盏白纸灯笼,置在骡车的车栏旁边。同治皇帝和周道英便登车回宫而来。行不多时,早到了宫墙外面的便门门口,两人忙的回到干清宫。同治皇帝息了一会,仍照向来惯例,到前殿上朝。王公大臣们都没有丝毫察觉。退朝回来,同治皇帝也仍到两宫太后处请安,两宫皇太后也是毫无觉知。从此以后,同治皇帝心中到舒服了许多,宫监们也不再挨受责骂。到了晚晌,仍同周道英坐了骡车,到窑子中间嫖逛,仍然到天亮纔回。光阴好快,忽忽的过了数月。

 日子渐久,胆子也渐渐的大了,便不再教周道英跟着,却独自走动起来,所认识的窑姐儿,也不止玉仙一人。不过同治皇帝对于窑子的路径,究竟不很熟悉,所以足迹不能徧及,但是天天闲着,身体到着实飘逸起来了。

 十二、评妍媸君臣忘形

 话说这时有个翰林院侍读,名唤王庆祺,乃是顺天人氏。

 生得姿容端丽,人才潇洒,纔年科第,又是家有万贯之财,便风流自喜,专在妇女身上用功夫,京城里的花街柳巷,没处没他的踪迹。他更有一种特别本领,便是善于谄媚,他对于同治皇帝和他的上司职官,果然逢迎得无孔不入,但是他对于妇女方面,也有一种手段,能够使得妇女人人爱他,人人要和他亲近。人家因为他不过三十来岁,身体又不很肥胖,所以都唤他小王。这小王的名词,在窑子中间,无人不晓,没人不知,提起了真比皇帝还要名高。他本是承值在南书房的,现在同治皇帝虽多年不进书房念书,但这种官职,仍是不废的。事有凑巧,同治皇帝本来是不常到南书房的,有一天,忽然的来到南书房,小王忙的迎驾。

 原来南书房本有四名侍讲,六名侍读,但因同治皇帝常不到此,所以只剩小王一人,仍是承值在这里,其余的侍讲侍读,都回到翰林院去当差。小王独自留在这里,不过敷衍塞责罢了。

 这时同治皇帝天天在窑子中间走动,虽结识的窑姐儿着实不少,但和玉仙更是相好。那天同治皇帝忽然想起南书房的侍读王庆祺,少年貌美,心想时常独自游逛,总不很有趣,便想和王庆祺并做一起。所以走来相见。

 且说小王见同治皇帝驾到,磕头迎着。同治皇帝便想先用些话去打动他的意思,乃道:『当初道君皇帝微幸李师师,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小王听着,便把宋徽宗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同治皇帝道:『道君皇帝究竟不可说是十分昏淫的国君,只落得结果被金兵掳去,国破家亡,死作异乡之鬼,未免太可惜哩!』小王又奏道:『陛下说徽宗不是昏君,话实不错,但依臣的眼光看来,从古以来,万乘之尊,微服私幸,又何止徽宗一人?即使微服私幸,也未必便是昏暗之君哩!总而言之,国君无道,决不在乎这种地方,况且古来名妓,也未必都是下流贱妇,只看梁红玉的嫁给蕲王,便可明白了。』同治皇帝听了,心想风流人才,究属说话漂亮,便欣喜的答道:『卿言极是。这也不是徒务虚名的人,天地间倘果有梁红玉,李师师辈,朕无论怎样,总当前去和他们周旋一番,纔不枉人世。只是尘海茫茫,这种人材,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那纔无法可想的哩。』

 小王听着,知道同治皇帝也有冶游的口气,便把话凑合道:『陛下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这话未必是的。常言道:「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陛下没曾在外面走动,所以不很知道哩。

 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以臣愚见,却有一人,这人的才德名望,虽不及梁红玉,却也不愧为李师师。只是没有道君皇帝其人,也枉生那李师师了。』同治皇帝听小王说出这话,知道小王也是此中老手,一时得意忘形,便忘了自己乃是皇帝,竟脱口的说道:『你说的那人是不是那玉仙吗?』同治皇帝说到这里,纔知道嘴巴太直,不打自招,着实懊悔起来。但语既说出,不可再收,只得碍着头皮,不再隐饰。那小王原是非常伶珑,十分狡猾的人,起初小王说话,乃是探听同治皇帝口气,果然妙计小试,同治皇帝的隐事,已是和盘托出,心中不觉大喜。便再放出谄媚手段,以为既然同治皇帝有了这种情形,倘得和他凑在一起游逛,酒肉之交,当然非常亲爱,那么,前程远大,都在这个窑姐儿的身上了。小王想到这里,欢欢喜喜的说道:『陛下说的玉仙,乃是本京人氏,臣说的那人,乃是苏州女子。大凡北方美人,无论脸蛋生得怎样的美丽,那个腰肢总不很柔软,所以走动的时候,没有娉婷的体态。臣看遍上林名花,只有那人,纔是独一无二哩。』

 十三、美人计请君入瓮

 话说小王说出那人比玉仙还要可爱,同治皇帝心想到是自己的畏友,现在品评妍媸,居然小巫之见大巫,不觉暗暗叹服。

 只因小王却不把那人的名字说出,真是急病遇着慢医,心中好不着急,便忙的问道:『你说的那人,究竟是谁呢?』小王道:『这人名唤花儿,住在寒葭潭的。』同治皇帝道:『怪不得朕不知道这人,寒葭潭朕却没曾去过。』小王听同治皇帝愈说愈忘形,愈忘形愈不隐饰,便也不再扭扭捏捏,直说道:『陛下常去走动的,是不是那玉仙那个小妮子?但是陕西巷的人才,总不及寒葭潭的好哩。』同治皇帝听着,心想不错,当初周道英引着去逛,他究竟是个太监,那能及到小王的地道;现在得他凑在一起,当然格外有兴。但又想起花儿既是这样的好,倘给小王捷足先登,岂非大煞风景?便道:『卿说花儿这般可爱,卿和那个妮子定必有很深的关系了?』小王听了,早料到这是同治皇帝探听口气的话,心想:『自己和花儿,本是我我卿卿,十分恩爱,倘然直说出来,岂不使他馋涎欲滴?何不将计就计,把花儿让给了他,虽是割了心头之肉,心中有些割舍不下,但靠了这个婢子,前程便可大大发展,那所得必能远过所失哩。

 况且窑子中间的窑姐儿,怎有节义可言?名义上虽是让了给他,暗地里仍可时续旧欢,对于自己,仍无丝毫损失,不过两马同槽罢了。』小王想定主意,便假意的说道:『像花儿这般的人才,臣有多大的福分,敢去消受呢?实奏陛下,臣不过去了几回,喝了几回清茶,虽可说是熟识的,怎敢说有很深的关系呢。但陛下倘有意玩这小妮子,臣可以跟同前去,倘能得承雨露,也是这小女的福哩。』同治皇帝听了此话,以为花儿和小王并无关系,纔得放心,却说道:『如此很好,今天晚晌酉牌时分,卿可在花儿处等候,朕当前来访卿。只是朕的来历,千万不可说破,说朕是江西拔贡姓陈的便了。』小王心中早已有计,嘴巴里也便连续不已的应着。同治皇帝说罢便回到干清宫不提。

 单表小王等同治皇帝走了以后,心中思忖了一番,出了南书房,离开宫门,便来到花儿那边。花儿和小王确有特别感情,她的生涯虽是名冠京城,但王孙公子富商豪绅,无论把钱钞堆积如山一般的,也莫想和她魂消真个。她却看中了小王,和小王形影不离的早晚厮混在一处,很有跟随小王偕老百年的意思。那天见小王来了,便满脸堆笑的迎着道:『小王来了吗?怎的这么早呢?』小王道:『我特来给你道喜,怎的不来得早些呢。』花儿道:『偏是那小油嘴尖刻利害,报的什么喜哩?』

 小王道:『你不要忙,我给你拉了一个很好的皮条。我自愿让你发财,自己宁可做那王八哩。』花儿听着,忍不住笑道:『小油嘴愈说愈不成话了,世界上的男子,谁愿意自己寻到了王八的空壳,自愿攒进去的。并且我是你的候补如夫人,请问给自己的如夫人拉起皮条来,岂不是千古笑话吗?』小王道:『我不是胡说,隔片时,你便明白的。但是事成之后,你可千万勿忘我的旧情。』花儿听着,见小王说出这话,到也并非哄骗,便忙的问道:『小王说的果是真的吗?何不直说,我可以做到的,怎有不肯去做之理?但是不能做的,也怎能乱七八糟去做哩。』小王见花儿说话到也出于诚意,便把同治皇帝的情形,照实说了出来。花儿听着大惊道:『这却如何使得?莫说你我的感情,万不能无端拆开,便是教我去见当今天子,不把我急死,也把我吓死了。』小王听着,哈哈的笑了起来。

 十四、拉皮条翰苑多才

 话说小王听了花儿的话,哈哈的笑道:『你也枉称是时下的名妓子,皇帝也是个人,怕他则甚!况且他微幸到此,自己并不直说是皇帝的,你便可以假装不知,岂不益发的便利了。』

 花儿听着,心想果然这是千载一时的机会,但恐小王或许说了这话,并非出于至诚,更怕将来小王嫉忌起来,所以还是半推半就的说道:『皇帝本没有可怕的,我不愿和他周旋,无非为的是你哩。』小王道:『你不必再假惺惺的了。老实说,你只要听我的指挥,发财由你去发,暗中却帮我些忙,我已是感恩不浅了,只怕你一旦得志,便忘却我了。』花儿听了,纔赌咒道:『既是这样说来,你我倘有两便,我也何惜此身?你和我厮混的日子,也不可说的短了,怎么我的心,你还没知呢?』

 花儿说着,一面从镜台抽屉中取出一个琉璃方瓶,照准地上掷去,只听得卟喇一声,那瓶打得纷纷碎,花儿又继续的说道:『倘我一旦得志,你怎的这么发起急来?一会儿那人来了,你千万不要露出破绽,便假装不知他是皇帝纔是。但是渐渐的日子久了,你便常把我在他耳朵边吹嘘吹嘘。』花儿听了,忙着很快乐的允着。当日小王和花儿商议妥当,天色已是晚了,便唤过茶壶,吩咐厨房开上一桌便饭,两人便对酌起来。这时两人各有心事,似乎觉得前途都有很大的希望,酒落欢肠,分外有兴,直喝到申时纔歇。两人又说笑了一回。

 正在谈三话四的时候,只见茶壶进来禀道:『花儿姑娘,外边有一位穿黑衣的爷们求见王大人。』小王听着,料是同治皇帝来了,忙的吩咐道:『快些请他进来。』茶壶领言自退。

 那消多时,同治皇帝跨进房来,小王忙的站起身迎接。花儿也抢步上前的候着,却偷眼瞧那同治皇帝相貌到也出众,不过和小王比较,终逊一筹。这时正是四月初旬,京城里的天气,还不十分炎热,只见同治皇帝穿了一件玄色绉纱的长夹衫,满身绣了许多白蝴蝶,这种服式,在京城里算是最时髦的。花儿心想:『这个皇帝到也学时髦的。』不觉暗暗好笑。那花儿偷瞧的时候,同治皇帝也把眼睛对准花儿端详了一回。只见花儿果然名不虚传,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长眉入鬓,媚波漾碧,脸如朝霞,齿如编贝,小小的樱口,衬着娇滴滴的吴侬软语,好像出谷黄莺;身上穿一件浅绛色的夹缎小袄,下面衬着一条淡色的绉纱小裤,着实漂亮得很。她又是身材娇小,所以分外的伶珑活泼,那杨柳似的腰肢,袅袅婷婷的曳来,更是令人爱煞。

 同治皇帝把花儿端详了一回,又把眼睛注视到房中的陈设方面。只见并列三间大厦,左间安着一只香梨木的大床,挂着素罗的蚊帐,堆着几条淡色的衣褥,床前略略置了几张几绮;靠边一只书桌,上面置的乃是文房四宝和旧板书籍,又附列了些周鼎秦彝。壁上嵌的都是名人书画,也有古人所作的,也有今人写了赠来的,到也非常精雅。中间乃是客室排场,桌椅都是红木雕嵌的。右间布置,却和左间大不相同,靠窗砌了一只大炕,张着一顶大红绉纱的帐幔,其余的陈设,也十分娇艳。同治皇帝看着,不觉赞好。这时花儿正斟好碧螺春茶,亲手端了过来,问道:『大人贵姓啊!王大人说大人姓陈,江西的拔贡,可是真的吗?』说着微微的一笑。同治皇帝听了,心想小王果然没曾说出真情,便道:『是的,我姓陈哩。』花儿便陈大人长,陈大人短的亲热得了不得。小王插口道:『花儿,我给你拉皮条,可不丢脸吗?』花儿忙的答道:『费了王大人的心,把这位大人请了过来,这是婢子的幸福哩。但是拉了皮条,咱们应当报答你纔是,一会儿我当吩咐伙计,烧些汤给你喝喝吧。』

 小王无意中给花儿取笑一番,假意的着恼。同治皇帝却不觉的笑了出来。

 十五、逞逸兴买纸书联

 话说同治皇帝和小王两人在花儿那边说笑取乐,好不开怀。

 同治皇帝抬头忽见壁上所悬的对联,有一副署名是天壤王郎写的,忙的站起来看。只见上联写的是『花有清香月有影』,下联写的是『儿调素粉郎调琴』,便道:『这副对联,到很雅致,嵌字也非常工切,只不知那天壤王郎究竟是谁?』小王听着也不出声,花儿却忍不住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问那人,便在右右哩!』同治皇帝本非笨伯,听了此言,早便知道是小王写的了,便道:『捉狭鬼!怎的不说实话呢?小王既有这般清纔,字又写得非常之好,也可为妆阁生色。我现在也想做副对联,请你代写,不知道好呢不好?』小王听着,当然答允道:『怎有不好之理,你明天把纸张预备妥当,我便可给你代写,不过我的字实不佳,恐为大才之玷哩!』花儿在那边听着,忙的说道:『两位大人都不必客气,婢子实已受福无穷了。』三人又欢叙了半天。

 时已天光破晓,同治皇帝恐怕将上朝时候,催着小王要行。

 花儿假意的苦留不放,小王代答道:『陈大人是陈季常的令裔,很怕他夫人的。假使你现在不放他回去,到天明纔归,他的夫人势必起了疑心,不教他跪灯,定要教他顶砖了!试问你既和她相好,怎的这样忍心呢?』花儿听着,心地何等明白,早已知道小王说出这话,乃是假装取笑,实则给同治皇帝讳饰的。

 便也假装取笑似的说道:『既是这样说,我也不再苦留了,但是晚间既是不能多叙,何不白天就来呢?』小王道:『是了,从明儿起,我得便当把这位大人白天请了过来,你道好吗?』

 花儿笑着道:『倘得这样,纔见你王大人是个拉皮条的祖师爷哩。』花儿一面说道,一面又去搀了同治皇帝的手道:『大人明儿白天就来吧,免得我刻刻的牵挂哩。』同治皇帝当局者迷,经了这种催眠术,筋骨都已酸软。便答道:『知道了,明儿我买了纸张便来,你可预先吩咐厨房,准备一席一十五两银价的上菜,我当做了东道主,请小王喝了一个既醉且饱,便算报酬他拉皮条的大德。』花儿满面堆笑的允着。同治皇帝便和小王出了窑子,分道而回。

 同治皇帝照例上朝过了,便在干清宫和衣而睡,养了些神,片时即起,却吩咐宫监周道英道:『朕现在白天出宫,你们千万不要走漏消息。』周道英道:『陛下放心,一切都由奴才们摆布便是。』同治皇帝这时出宫,想到琉璃厂购买对联的用纸。

 因为周道英所预备的那辆骡车,恐怕常坐了反为不美,便弃了那车。走到正阳门,纔唤了一辆寻常的街车,来到琉璃厂。那琉璃厂都是纸铺书坊,乃是文人学士荟萃的地方。同治皇帝在一家大纸铺门前下车,进了铺子,伙计上前迎着。同治皇帝道:『最好的清水玉版笺,要卖多少钱一张?』伙计道:『二钱三分银子一张,倘裱成的,另加裱工银一钱。』这时伙计已拿到顶好的一副。同治皇帝从袋内摸出一粒和瓜子似的金豆,付于伙计道:『拿去找钱来?』伙计把瓜子金看了一看,说道:『这种东西,平常在市面不很通用的,请你换现银给我吧。』

 同治皇帝袋内所带着的,本来都是这些东西,哪里还有现银,便道:『我出门没曾带得现银,你把金子拿去,我也不要你找钱,彼此通融些罢。』那伙计听得不要找钱,便笑嘻嘻的收了。

 同治皇帝拿纸自去。那伙计却起了疑心,和同店的人说知,有个神经过敏的人,便疑到皇帝微服私幸起来。但这般人都是脑筋非常简单的,听到『皇帝』两字,早吓做一团,却又不敢深信,怀疑了半天,依然是莫测罢了。

 十六、承恩泽花儿交运

 话说同治皇帝买到玉版笺,来见花儿,花儿因为身体困乏,正躺在床上。同治皇帝跨进房来,娘姨迎道:『姑娘还没曾起身,大人昨宵也必乏了,何不宽了衣服,一块儿躺躺呢?』同治皇帝听了,正待答话,那花儿正睡在左间的床上,听得娘姨和人说话,睁眼一看,乃是同治皇帝。窑姐儿的媚术何等利害,花儿心中早已安排妙计,便娇声唤道:『陈大人果然不失信的,这样的来得早,请同来躺下,息一息罢。』同治皇帝趁势坐到床前,说道:『你躺着罢,我不困乏,坐在这里一样的。』花儿哪里肯听,便亲手给同治皇帝宽了衣纽。同治皇帝无奈,只得宽了衣服,躺在花儿所睡的热被之内,两人一头睡着不提。

 且说小王本已知道同治皇帝已给花儿恋着,料想同治皇帝定是早去的,自己何必挨在中间,给他们惹厌哩,所以直到傍晚,纔走到花儿的院子而来。娘姨见小王来了,笑嘻嘻的抢步迎着,低声俏语道:『那位陈大人今儿辰刻到此,和我们姑娘一块儿躺下,直到现在还没起身,饭也没曾用过,你说有趣不有趣呢?』小王听着,果然不出所料。因为想利用花儿身体,发展他的前程,所以并无醋意,也不着恼,不进房来,高吟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同治皇帝和花儿同躺,本没有睡着,现在听得小王吟着诗句,忙道:『属垣有耳,怎的早朝不早朝呢?』小王听着,知道同治皇帝恐怕露出风声,便也搭讪着说道:『一番风雨,不知吹落多少花儿,好生侍候郎君,小生作壁上观便了。』同治皇帝笑道:『小王总是油嘴利舌,休要取笑。』一边说道,一边披衣下床。花儿也穿戴齐整,下床梳洗。小王眼快,见桌上置着一包宣纸,便道:『敢是对纸已购到了吗?少不得我要动笔来了,只是联语已做成了吗?』同治皇帝道:『做成了。』说道,便从怀内取出一张底纸。小王接了过来,果然吩咐茶壶磨墨侍候,自己立刻染翰挥毫。究竟他是翰林出身,那消多时,上下联都已写就。同治皇帝过来看着,赞道:『字写得真好。』小王谦道:『劣字涂鸦,反辱没了你的名作了。』花儿在旁边,力恳小王把联语念给他听,小王便念道:『上联是「花香鸟语天然趣」,下联是「女儿英雄别有情」。上款是「花儿词史重属制联,因撰此语,倩天壤王郎书之,用悬芳壁」。下款是「众香国王」。』花儿虽也粗通字义,但这种文绉绉的字句,怎能解说得出,却也假作内行,赞了几句。

 这时日已西沈,灯光初照,茶壶们摆上宴席,同治皇帝便请小王坐了首座。小王心想:『君臣同嫖,本无礼节可言,况且平日言论,彼此本已不检。』便不推辞,竟自坐下。花儿斟了两杯酒,坐在同治皇帝的后面,小王却说道:『咱们都非外人,姑娘一块儿来喝喝罢。』花儿假意不肯,同治皇帝也说道:『小王说的不错,你怎的这样拘执哩?』花儿听着,把眼睛瞟了同治皇帝一眼,笑嘻嘻的偎在同治皇帝旁边坐下,三人便开怀畅饮起来。酒过数巡,小王晃着脑袋说道:『珠郎得偶璧人,纔是二美具,两难并了。』花儿听了,趁同治皇帝眼观他方,却把眼睛对准小王,瞟了一个白眼,却又说道:『也是小油嘴眼红了吗?怎不写张条子,命这里的伙计,把贵相知叫来呢?』

 小王道:『我是平生不二色,却没有相知不相知,像你的陈大人,有了你的相知,还有一个副相知玉仙哩!』同治皇帝听得小王说出『玉仙』两字,恐怕花儿生了嫉忌之心,便躲赖着:『小油嘴油得太不成话了,我哪里来的玉仙呢?』花儿在旁边听着,知道他们谈的是隐事,恐同治皇帝分明是怕自己嫉忌,用话搪塞,便冷笑的说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同治皇帝趁势把话岔开,花儿也不根查,那小王却暗中着实好笑起来。

 十七、进画册小王邀宠

 话说同治皇帝和小王在花儿房中,用罢酒饭,只听得右间炕边的桌子上,当当的敲了八响,同治皇帝问道:『这是什么响?』花儿答道:『这是西洋来的时辰钟,昨天停了,娘姨们没曾想起,直到现在纔开哩。』同治皇帝道:『这种东西既是西洋来的,要他则甚?咱们中国向来没有这种东西,难道便活时辰吗?』花儿听着,知道同治皇帝是富于排外思想的,窑姐儿的本领,最是知风识趣,像杨柳条似的,趁着东风,便向西的,趁着西风,又向东了。这种趁风挂篷的手段,实是高人一等。现在花儿猜透了同治皇帝的心理,便站起身来,踱到桌边,取过那只时辰钟,往地上一掷,玻璃面完全碎掉,里边的机械,也是零乱无序的了。小王道:『花儿姑娘怎的发那标劲,在那钟上出气呢?』花儿道:『小油嘴平日千乖万乖,现在也笨了起来,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哩。老实对你说吧,陈大人说西洋东西不好,咱们中国也不该用他,我听了实在有理。又想起当初英国人和咱们开仗,为了火烟,反把咱们咬了一口,所以我碎了这种,一次警戒自己不再购用西洋东西的意思。』小王听着,暗地里吐了吐舌头,『窑姐儿的本领实在利害,自己可算得知风趣,此番却没曾听得同治皇帝的口气,偏是那小妮子又探得了,真是强中还有强中手哩。』

 慢谈小王思忖,且说同治皇帝见花儿碎了时辰钟,心中也实赞叹花儿可爱。猛然间忽见桌子上有一个红锦裹着的包子,这个包子,起初是置在时辰钟背后的,现在时辰钟已经掷碎,那包子便露了出来。同治皇帝正想踱过去拆看,花儿却觉得,忙道:『大人,这东西不必去看哩。』同治皇帝听着,好生纳罕,便取过包子来,拆开看着,原来都是些工笔所画的秘戏图。

 同治皇帝心想这样的东西,到是生平初次相见,却又错认以为小王当也未必见过,便道:『小王,过来看是什么呢?』花儿这是涨红了脸,假意的瞋道:『大人自己看着,也便是了,怎的又去教那小油嘴来看哩!』小王不待花儿言毕,早已挨到同治皇帝的身边,约略的看了一遍,说道:『原来是这个玩意儿哩。这里的并不十分见好,我那边存有一百多张,乃是丰润县的产品,那纔是工细绝伦的哩。』同治皇帝道:『你既有这样的妙物,怎的不早早直说?待明儿你带来送了我罢。』小王道:『遵命。但是此物很不易得,你可不要忘了我的美意。』同治皇帝听了,知道小王是索取谢仪的意思,便道:『你给我拉了皮条,又送我这样助兴增趣的东西,我怎能忘了你的美意。』

 花儿在旁边听着,把眼睛双瞟了小王一个白眼,笑嘻嘻的说道:『小油嘴总是拖人下水的,别人原是规规矩矩的,却给你拖进窑子里来,现在又把这种脏东西来哄人,独不怕王法吗?』小王听了,原知道花儿的话是双关的,便答道:『拖人下水便是什么样?莫道王法不必怕,便是皇上亲身在此,也未必把我小油嘴啃掉。』同治皇帝听着,到笑了一笑,说道:『小王生得一只好嘴,莫说没有人恨他,人人爱着他都来不及哩。』三人又说笑一回,小王先走,花儿并不留他。同治皇帝却嘱咐他道:『秘戏图的事情,明儿可千万不要忘却。』小王允着自去。同治皇帝便和花儿重登阳台,再续鸳鸯梦,直到金鸡唱晓,纔匆匆的穿了衣服,回到干清宫。宫监周道英却迎着奏道:『翰林院侍读王庆祺,进呈小册子几本,封裹很密,奴才们特此献上。』

 同治皇帝接过手来,拆开一看,原来便是些秘戏图像。册子上又写道:『臣王庆祺敬呈。』同治皇帝心想这人到着实干练,办事如此神速,心中准备了主意,到上朝时候,把王庆祺升做侍讲学士,兼国子监祭酒。王庆祺谢恩而退。

 十八、存偏见姑媳交谪

 话说同治皇帝这时天天逛窑嫖妓,两宫太后没曾知道丝毫消息。恰巧那西宫慈禧太后,生性非常喜欢听戏,因为嫌着宫监们嗓子不亮,武功又不很好,所以常常把外城戏班的角色,召进宫来,按名发给俸银,称为供奉。那东宫慈安太后性情是和蔼诚实,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便沾了慈禧太后的余润,得便也是听戏消遣。论满家旧例,婆媳之间,礼节最繁,那皇后也便时常陪侍左右。慧妃等一般妃嫔,却不是常得听着的,有时趁慈禧太后偶尔高兴,纔得奉命随侍。但是皇后的性情,原不是轻浮佻达的,所以对不对于声色一道,本不十分爱着;况且宫中演剧,有时又演的男女偷情和奸杀淫乱的事情,皇后触目,心中很是难过。因此遇见这种戏剧,便把脸蛋对了墙壁,看也不看。慈禧太后见她这般模样,便道:『这种戏演的很好。你怎的不看呢?』皇后道:『淫秽到这般地步,还值得一看吗?』

 慈禧太后听着,心想这种言语,分明是刺了自己的心窝,便益发的恨了起来。但为了这种事情,怎能发作出来?只得隐着。

 然而慈禧太后恨皇后的心里,却益发的进步了。这时同治皇帝忙着逛嫖窑子,更是峭常和皇后见面。

 事有凑巧,有一天,皇后正侍着两宫太后在剧场观剧,同治皇帝无意中闯了进去,见过太后,皇后便微微的笑着,站起来迎接。慈禧太后见着,以为皇后素性端重,见人从来没有笑脸,现在见了皇上,微笑迎着,好像要亲近似的,便斥道:『见着皇上,应该好端端的迎驾,怎的放出狐媚手段,去迷惑圣心哩?』皇后受了一番训斥,满面通红的俯首无语。同治皇帝见了这种可怪情形,着实替皇后不平。只是不便于母亲对抗,便忍着气走了。慈安太后见皇后羞惭得恨无余地可入,不觉的疼怜起来。便搭讪着和皇后说三道四。直到戏散,皇后赧然回到自己的寝宫,想起胸中积闷,放声大哭起来。宫监们见着,本知道为的是听戏时候的事情,便劝道:『娘娘何不趋奉西宫老佛爷的意思,那纔是福哩,否则恐怕还有意外之变。』皇后听着,怒道:『老佛爷乃是长辈,咱们做小辈的当然要敬崇的,但是要我去趋奉她,却是不能的!我是奉了天地祖宗之命,从大清门迎娶进来的,决不能轻易的动摇哩!』宫监们见她傲骨天生,暗暗的赞叹,但又因她固执偏见,也便怜她起来。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同治皇帝成天在窑子中厮混,最亲热的当然是花儿了。

 玉仙那边,也不十分冷落,却又结识了许多窑姐儿。不过他身体不很爱惜,到处留情,见妓同宿,所以身体便虚弱起来。

 他嫖窑子,本和王庆祺形影不离,这时王庆祺又给他介绍了一个新友,那新友乃是同治皇帝的从弟,恭亲王奕?D的儿子,名唤载澄。那载澄也是京城里窑子中间很有名气的豪客。小王起初和他本有些认识,现在因为成天的和同治皇帝逛着,遇到摆酒时候,桌面上未免冷落得很,所以特把载澄凑在一起来逛了。

 恰巧那载澄也是不动脑筋的人,见了同治皇帝,到也并不拘泥,于是三人天天在一处吃喝,好不亲热。三人都是第一流漂亮的人,因为这时京城里时行黑衣,三人便一色的打扮,从此在窑子中间,三人益发的逛得不亦乐乎了。不过载澄这个少年,更是胡涂,把性命看得很轻,常常酒后发兴,只求眼前一时快乐,却不顾后来的情形,时常不惜重金,到处寻觅春药。同治皇帝便近墨者黑,也不顾死活,跟着载澄,时常服那春药了。

 十九、进忠言恭王罹祸

 话说同治皇帝和载澄、小王等天天在窑子中间厮混,到也没人知道他是堂堂天子。窑姐儿除了花儿以外,也无人看出他的破绽,朝内的恭王奕?D,也不知自己的儿子却和皇上同游的。

 他们的隐饰手段,着实可算得神妙的了。那花儿原是小王布了美人计,想发展他前程的,所以他们的实情,花儿却件件明白,桩桩知道。好个小王!生出这条妙计,一面既是升了官级,一面又和花儿的爱不断,趁着同治皇帝有落空的时候,便去暗渡陈仓,接续余欢起来。同治皇帝却还把小王当作好人,当作自己的心腹知己,怎能知道小王却是布的美人计哩!暂且不提。

 单表同治皇帝有一天退朝回来,换了便服。正待出宫冶游,小宫监进来奏道:『恭亲王有要事面奏。』同治皇帝这时因为慈禧太后想修建圆明园,心想恭王到此,定是为的这事了,便传旨命在养心殿召见。那恭王原是同治皇帝的胞叔,论起来很是亲近,便不换朝服,便衣出见。恭王见驾过了,叩奏圆明园的事情完毕,又续奏道:『陛下现在穿的那种黑衣,决不是咱们满家的祖制哩!况且大行皇帝驾崩以后,天下中兴未久,陛下应该勤于政事,千万不要荒嬉纔是。』同治皇帝听了,很不乐意的答道:『朕这件衣服,和你儿子载澄是同色的,怎么你不去教训载澄,反到这里来谏朕呢?你现在暂时可退下,朕有后命便是。』恭王领旨,只得退了出来。那同治皇帝想起恭王性情固执,心中非常着恼,便传旨命文祥进见。那文祥原是胡涂东西,听得有旨召见,忙的来到殿上。叩拜纔罢,同治皇帝从袋内取出一张诏书,交给文祥道:『朕有旨在此,你可以拿了下去,和军机大臣同阅便是。』文祥偷眼把那诏书细看,原来上面写的乃是把恭王正法的话,不觉吓了一跳,心想,恭亲王有何罪,使那皇上杀起胞叔来了?』忙的伏在地上,把脑袋磕得你捣蒜似的恳请息怒。同治皇帝哪里肯听,却怒斥道:『你倘敢大胆违旨,连你的脑袋都砍掉不饶的。』文祥没奈何,只得退下,一时又想不出别的方法可以救护恭王,便来到西宫叩见慈禧太后,却不慌不忙的说道:『你不必多言,把那张诏书给我便了。』文祥听了,果然把诏书交了上去。慈禧太后引了火,把诏书付之一炬,文祥也便出宫。

 且说同治皇帝在养心殿中等候文祥杀了恭王的回信,直到未刻时分,却是信息毫无,自己又急于逛窑子,等人分外心焦,真如热石头上的蚂蚁似的。恰巧那周道英却听得文祥已见过慈禧太后,把诏书付火烧掉,知道同治皇帝还在殿上等信,便忙的来到养心殿,把这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同治皇帝听着,很怪文祥多事,便碍着慈禧太后的面子,便把责怪文祥和痛恨恭王的心理,都付之一边了。

 这种心理,原是同治皇帝的美德,因为慈禧太后这样的苦待他,没有丝毫怨言,他心中虽不很舒服,不过是自怨自艾,对于母子的天性,仍未汩灭。在下做书的,对于这种地方,着实赞扬同治皇帝的。看官们请看在世界上的人,莫说母亲苦待了儿子,儿子便想报复,即使他母亲待儿子的情形是再好没有的,那儿子也未必对于母亲百依百顺的。俗语有句话道:『天下有不孝父母之子,却没有不爱子的母父。』但是现在把同治皇帝的情形看来,慈禧太后是不很爱子的,同治皇帝却是孝母的,可见得俗语也未必尽然,不过俗语是就大多数说的,那同治皇帝确是难得的了。

 二十、宴宾楼座遇狂且

 话说同治皇帝因为恭王之事,耽误了半天,直到申初时分,纔出得宫来,沿着小街而行。因为心中有些不很爽快,便趁着脚走去。出了正阳门,来到大栅栏,只见路旁有座酒楼,挂着一块招牌,牌上写的是『宴宾楼』。京城里的楼房本不常见的,同治皇帝趁了一时之兴,踱上楼来。跑堂伙计便上前迎着。同治皇帝喊了二斤花雕,又随便要了几样肴馔,独自酌了半天,以酒浇愁,到也有趣。心中渐渐的快乐起来。又喝了一回,把旧愁都已忘掉,酒酣耳热,不觉醉意流露了。只听得隔座有个书生打扮的人,也在浅斟低酌,一个人喝了半天,似乎也是得意起来,便放开嗓子,唱起京戏中谭鑫培的秦琼卖马腔调道:『店主东,带过了黄骠马,不由我秦叔宝,两泪如麻,』那人唱到『麻』字,声音很是悲惨,大有谭鑫培的韵味。同治皇帝听得出神,不觉也触动了兴致。只是同治皇帝从来不善戏曲的,又因吃得春药太多,嗓子已是干得异常,怎还逼得出腔调来哩。但是他却会唱得一种小曲,便是窑子中听得窑姐儿唱的那种淫秽俚曲。这时同治皇帝实在是得意忘形,便也放出那破竹似的喉咙,唱着那打牙牌小曲道:『天牌呀,地牌呀,小妹妹的花没曾开呀,哥哥你可慢些呀,』同治皇帝唱得正得意的时候,却不防隔座的书生,发着脾气的叱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唱的卖马,学谭调怎等神似,你不好端端的听着,却唱那不伦不类的俚曲来乱我的声浪!』同治皇帝一团高兴,却不料给那厮煞了这么大的风景,心想你我都是喝酒的,你怎可侵犯我的自由权呢?便也叱道:『王八羔子,留心着你的脑袋!我先问你,你既唱得戏,难道我唱不得曲子吗?』那人听着,站起身来,好像要用武似的,说道:『老子不许你唱那淫曲,你可敢吗?』同治皇帝听着,心想这人合该是死期到了,便用话哄他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唤作什么名姓,待咱和你比较一比较哩。』那人哼哼的冷笑道:『提起我的名姓,不把你这王八羔子吓一个半死,我却不信哩。老实对你说罢,我乃工部主事秦思沛,你知道了,怕还不怕?』

 原来那秦思沛不过是个主事,所以从来没见过皇帝的。这人本来有些神经病的,现在又欺着同治皇帝不像有官职的人,纔敢大模大样的装起架子来。那同治皇帝听着,心中着实好笑,但恐当场发生争斗的事来,一则要吃眼前亏的,一则怕要走漏风声,便假意的说道:『原来是主事老爷,在下不知,多有得罪,明儿当来负荆请罪。』那人听着,又冷笑了一笑道:『前倨后殿,纔见得是银样蜡枪头罢了。』说道,得意扬扬的斟酌自喝。同治皇帝心中本有了主意,想待明晨视朝,下旨把他杀掉,也不费吹灰之力。便付了酒帐,踱下楼来,出了酒肆。

 正想到花儿那边去消遣一番。只见对面停着一辆骡车,车上走下一名二十来岁的少妇,打扮得到也整齐,脸蛋更十分美丽,那一双媚眼,更是澄清郎彻,和秋水般似的。抬头急见同治皇帝站在面前,却笑了一笑,进着绒线铺子去了。骡车夫问道:『姑娘可往别处吗?』那少妇道:『你把车停在大栅栏东口外边,等我购齐东西,来找你罢。』骡车夫听着自去。同治皇帝逛窑子已是好久,眼光也着实练得很精,早料到少妇不是良家妇女,便也跨进绒线铺,挨近少妇身边,胡乱的购了些东西。片时,少妇东西购毕,携着出门而去,却又回头对了同治皇帝笑了一笑。同治皇帝虽是久经风月的人,但受了少妇的媚态,却像失了魂魄似的了。

 二十一、尝异味蓉桃齐艳

 话说同治皇帝见少妇出了铺门,便向铺中伙计询问那少妇来历。伙计道:『这是京城里最著名的私娼白芙蓉哩!这人的眼光最准,做客人能拣有钱的做法,现在因为是新年时节,来此购置应用的东西哩。』同治皇帝听着,心想:『官娼的风流,已是尝之殆遍,现在有了这块美味,何不别开生面的前去尝尝呢?』心中想着,忙的踱出绒线铺子,四下里一望,只见白芙蓉轻移莲步,在前面走着。同治皇帝这时认定是私娼,便大着胆子,抢步上前,挨近白芙蓉身边说:『姑娘奔跑太劳,何不同去息息哩!』白芙蓉听着,假装羞赧模样。同治皇帝何等内行,把吊膀子的手段,都使了出来。白芙蓉果然欣欣喜喜的入了彀中。同治皇帝便和白芙蓉同坐在那辆骡车中间,直到西河沿下车。两人找了一家客店,名唤连升店。进内看定房间,好在被褥都是现在有的,游子荡女凑在一起,那有他说,不过是如此这般了。

 大凡京城里的私娼,都是借地作阳台的,大都一度春风,便是劳燕东西,从没有流连竟夜的。当时同治皇帝和白芙蓉事毕以后,白芙蓉也不客气,取过皮肉银子,先自走了。白芙蓉走了出来,少不得又去招蜂引蝶,所以这种私娼,实是脏得异常,因为一宵之间,不知要接到多少客人,因此十个私娼里面,到有十一个是有梅毒的。在外面看来,这般人生得也有很标致的,只是为了那个脏物,上流人都不敢去问津人。同治皇帝那天遇了白芙蓉,反以为千载奇遇,心中很是得意。出了连升店,心中又想道:『私娼已尝过味了,惟有像姑却未曾见识,何不也去一游,纔可以载澄小王面前夸些海口哩,』主意想定,趁着胡同的路径,早已摸得很熟,便挨进大郎外营,进了一家俬坊。

 恰巧那私坊乃是三等货色。因为这时京城里卖淫生涯,窑姐儿远不及像姑的兴旺,但是像姑的规例,比较的高尚。头等私坊,生客不能进门,二等的虽是人人可以进去,但却不能立刻达到实行之目的,惟有三等却是随时可办到的。现在同治皇帝跨进那家俬坊,也有王八迎着,引进一间小屋,屋里边坐着一名孩子,年可十五六岁,名唤小樱桃,生得也有几分可龋王八便自出来,把门掩着。同治皇帝心想:『这里到是划一不二价的。』趁了一时狂兴,复做了一出特别武剧。歇了片时,天已将晓,便忙的开发像姑银子。出了那家俬坊,也来不及再到花儿那边,匆匆忙忙的回进宫来,便上朝视事。忽然想起昨天酒楼的事,但脑筋中总想不起他的名姓来,便连那人的官职衙门,都已忘掉。原来同治皇帝狂嫖滥宿,把身体闹得虚弱异常,又受春药的影响,脑力格外的不济起来。昨天又是私娼像姑,玩得头昏眼花,所以想来想去,总想不起那人的履历来。

 合该那人有命,这也是前生注定的。同治皇帝也暗自悄语道:『便宜了他!』按下不提。

 且说载澄因为春药吃得十分起劲,这时咯起血来,便卧床不起。恭亲王平日也素和载澄淫恶不法,只因没法可以管束,现在听得他已病了,非但不懮,反快乐起来,成天的盼望他死。

 虽也曾延医制药,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那载澄得病,虽说是咯血,实则花月场中的风流病,他没一件没曾惹到身上来。那消多天,病已无救。正在弥留之时,侍从人等便飞忙告知恭王。

 那恭王听着,心中想道:『姑念父子一场,往送其终罢!』想着来到载澄的室中。只见载澄喉咙间已无气息,命赴黄泉了。

 但是那件黑绉绣白蝴蝶的衣服,还是披在身上。恭王见了,又触起从前面谏同治皇帝的事情来,不觉大怒道:『这种该死的奴才,留在世间,有何用处?即此一身匪衣,也便死已嫌晚了。』

 说着传命把载澄的尸身,草草成殓,可怜纨绔公子,直落得这番下场,也是可怜不足惜哩。

 二十二、贪欢乐风流致疾

 话说同治皇帝那天在大栅栏遇着白芙蓉,春风一度,毒染寸躬;兴之所至,又到三等私坊,和像姑厮混一番。回到宫中,上朝完毕,因为辛苦了一宵,便在干清宫歇息。一觉醒来,觉得下体有些疼痛,却不知为了怎的,便不在意。依然悄悄的挨出宫来,到花儿那边消遣。这时天色尚早,小王还没曾来,同治皇帝和花儿少不得又是欢笑取乐。但是这种风流毒疮,传染蔓延,最是迅速。遇到身体虚弱的人,更是来势凶猛,往往当天发作,立刻溃烂。也有十来天不治而死,也有月余不治而死的。倘能自己节欲养心,不动淫念,那纔可以医愈的;否则积薪遇火,还加浇了油,势必一命身亡,死得更是尸身不全,说起来也着实可惨哩!那同治皇帝拼命在花月场中厮混,身体原很虚弱,现在又染得风流疮毒,这种疮毒的微生虫,便无孔不入的钻了进来,把同治皇帝的风流骚根,又肿又痛。同治皇帝实在熬受不得,心想:『逛窑以来,从没曾惹出毛病,现在和私娼像姑厮混一次,却已见了彩色。』便疑到白芙蓉和小樱桃两人身上来了。却又不便对花儿说知,更不敢露出破绽,给花儿笑话;也便想到倘给小王们知道,对于自己的脸子不很好看,便想准主意,严守秘密起来。

 隔了片时,小王来了,跨进门来,便急道:『不好了,澄大爷却故世哩!』同治皇帝和花儿听着,不觉大吃一惊,同治皇帝道:『他前几天不是还在这儿见过面的吗?怎的死得这样快!』小王便把载澄得病,恭王盼死的话,说了一遍。同治皇帝说道:『这老头儿到这般忍心!』说着,很替载澄怜惜,因此益发的不敢把自己的风流疮毒说出口来。挨到戌牌时分,实在熬痛不过,便借了他事,先自回去。花儿见了,很是疑讶,以为同治皇帝从没曾这样早归,小王也暗暗纳罕。但他们两人巴不得同治皇帝早些回去,他们可以畅所欲为,便嘴巴里假意的苦留。同治皇帝怎得听从,花儿便让他自去。那小王恐怕自己独留,受了嫌疑,也起身告辞,花儿都不坚留。同治皇帝和小王出了窑子。因为身有隐疾,行动不很方便,走过几条胡同,坐了骡车回宫。那小王见同治皇帝已经坐车回去,自己却仍到花儿那边,两人欢叙不提。

 且说同治皇帝坐的骡车,乃是街头营业的常车,所以不敢直到宫门口下车,只得在半途停着。自己挣着疼痛,一步一步的挨进宫来。却不知风流病最忌的是不节淫欲和多走路两种,现在同治皇帝既不能节制淫欲,又不能省走些路,那个东西,更是肿了起来。回到干清宫,忙的躺在床上,纳枕便睡,只得疼痛得再也睡不安稳。挨到天明,身体又发热来,便命宫监们去奏知两宫太后,又传旨王公大臣们从这日起暂时免朝,倘有要事,封表上奏。那两宫皇太后和皇后等,知道同治皇帝忽然患起病来,便都到干清宫问候。同治皇帝见了慈安太后和皇后,触动了天性,到悔恨自己起来。见了慈禧太后,想起从前强迫召幸慧妃虐待了皇后,自己纔愤而治游,直落得如此地步,不觉又烦恼起来。但是这种情形,同治皇帝不过是在肚子里盘算着,却不露出面来。慈禧太后眼见同治皇帝病了,又指桑骂槐的把皇后训斥了一番。同治皇帝听了,心中更是气忿难过。慈安太后便插口道:『皇上病体要紧,此时不是训斥皇后的时候哩。』慈禧太后听着,便命太医院的医生入宫诊视。等不多时,太医已到,问起病情,同治皇帝闭目不言,两宫太后哪里知道同治皇帝起病的实情,便说偶然发些寒热罢了。太医们便斟酌开上药方,照方配药。同治皇帝不知好歹,那汤药烧好,一咕噜喝个精光。不料太医们没曾知道同治皇帝患的是风流病,剂中误用升药,却把同治皇帝满身积毒提了上来。隔了几天,满面起了疮疥。两宫太后见了大惊,却又以为同治皇帝是发了痘疹。

 二十三、破色戒恶疾转剧

 话说同治皇帝染了花柳恶疮,却不说真情,太医们不知端的,误用了升药,积毒都提了上来,满面起了疮疥。两宫太后却又以为同治皇帝发了痘疹,复召太医们入宫诊视。太医见了同治皇帝的模样,大吃一惊,心想这种模样,分明是梅毒发作,但以为皇帝万无生此恶疾之理;又听得两宫太后声声说是痘诊,只得开了药方。虽用的是清血除毒的药料,脉案仍说是痘疹,却又奏道:『陛下须清心寡欲,病纔可望转机,应该静养四十天,纔可痊愈哩!』同治皇帝听了太医的话,有些老羞成怒起来,只因碍着两宫太后在前,便闭口无言。慈禧太后即传旨命李莲英领着六名小宫监留在干清宫,日夜守护,其余的宫监人等,统都斥去,一切后妃宫眷人等,都不许擅入。自此以后,同治皇帝便在干清宫安心静养。皇后也不常去探望。两宫太后却每天去问候一次。那慈安太后虽非同治皇帝的生母,但很疼爱他的,因见同治皇帝病非旦夕可愈,到了晚晌,安排香烛,悄悄的叩求苍穹,愿减己寿,只求同治皇帝病有转机。慈禧太后到了这时,也很严密防备,恐怕同治皇帝惹出意外之变。

 光阴迅速,忽过了一月,同治皇帝的隐疾,渐渐地痊愈起来。只是闷了月余光景,很觉无聊,况且染了这种风流疮毒,欲念更是浓厚。恰巧有一天,李莲英因他事离了干清宫,只剩几名小宫监在旁,也没有别人在屋内,同治皇帝忍欲不过,也顾不得生死存亡,和小宫监干起那勾当来。同治皇帝自从领略像姑的风味以后,对于此道,也很内行,片时事毕,恰巧皇后前来问候,那皇后因慈禧太后有旨在先,不敢闯进屋内,只得隔窗问候。同治皇帝和皇后感情本来是很好的,便命皇后进来面谈。皇后原也知道同治皇帝待自己不薄,只因慈禧太后强制着,便眼泪泪的说道:『奴原想进内问安,只恐西宫老佛爷又来责怪,奴因此不敢。』同治皇帝听着,惨然道:『你的苦处,朕久已知道,你暂时可耐着,将来总有出头之日哩。』皇后听了,恐怕慈禧太后知道了很有不利,便忙的退出。皇后退出以后,不到多时,李莲英却已回来。接着又是慈禧太后来了,便问道:『可有人来过?』小宫监不敢隐瞒,直说道:『皇后娘娘却来过一遭,隔窗说了几句话,便退出的。』慈禧太后听着,也不出声。

 隔了一天,同治皇帝病忽复发,疮疥又红肿起来。慈禧太后见了大惊,心想:『太医们叮嘱须要清心寡欲,病纔可愈,现在渐有转机,却又复发。察看情形,定是皇后到此,做了那桩勾当,纔害得同治皇帝病又发作。』不觉心中大怒,立刻传旨把皇后唤来。皇后奉旨,不知为了怎的,战战兢兢的来到干清宫。只见慈禧太后怒气勃勃的坐在上面,便上前请了一个安。

 只见慈禧太后却趁势照准皇后的脸蛋上,拍拍的打了几巴掌,直打得皇后脸青唇肿,皇后早已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慈禧太后叱道:『骚狐精!我打了你,你可心服吗?』皇后道:『老佛爷应当责打奴的,奴怎敢不服,只是奴有何罪名?伏叩见示,释奴的疑惑纔是。』慈禧太后道:『好个骚狐精,自己做的事,还敢躲赖吗?我先问你,皇上病到这般地步,你还是妖媚无耻,必欲把皇上的命送掉了纔歇吗?』皇后听着,纔知道为了自己昨天问候的事情,便跪奏道:『奴昨天到此问候,因为老佛爷有旨在先,不敢进内,隔窗请了皇上圣安,立刻退出的,怎敢妖媚无耻,伏叩老佛爷圣鉴。』慈禧听了,哼哼的冷笑了几声,叱道:『不打总不肯招。』说道,便命李莲英把皇后拖去笞责。

 二十四、泄密谋帝驾升遐

 话说慈禧太后传命把皇后笞责,皇后慌急得无奈,便道:『请念奴是从大清门进来的,不必这样的辱没奴哩!』原来满家定例,大清门只有皇帝和皇后可以出入,其余的人,就是太后也不能僭越的。现在慈禧太后听得此言,又触起心事,便道:『大清门进来的,今天也要责打!』李莲英原是慈禧太后的鹰犬,听了此言,正待上前把皇后拖出。同治皇帝在龙床上见事已急,便想挣起身来,跪求饶恕,只因病势已重,哪里还挣得起来,便伏枕叩头道:『老佛爷请息雷霆之怒,姑且饶她一次罢!』慈禧太后见同治皇帝出来说情,便趁势收篷,喝住李莲英,却又站起身来,照准皇后的脸蛋,又是几下巴掌。慈禧太后十指上原带着那金指甲的,现在稍不留心,却把皇后的面上抓得血痕缕缕。皇后这时实是忿恨到极点,便晕绝于地。同治皇帝见了这般可惨情形,在床上闭目无言,装着睡着似的。慈禧太后因见皇后晕了过去,同治皇帝又已睡着,便不理会,却悄悄的和李莲英说道:『皇上病已垂危,万一不测,咱们应该早有准备。咱们便回宫商议去罢。』说着,同李莲英回到西宫,秘密商议不提。

 且说同治皇帝听得慈禧太后和李莲英退了出去,忙的睁开眼来,只见皇后刚是醒了转来。同治皇帝忙的唤她进前,哭着说道:『朕和你枉为一场夫妇,却累你受尽冤苦,朕实不德,微行染毒,实已命在旦夕,只是苦着了你,朕心殊觉不安。』

 皇后听了大惊,纔知同治皇帝惹出这种病来,但看在夫妇的爱情之上,却不嫌污秽的亲手去擦拭下部的脓血。隔了片时,皇后哭道:『害得陛下到此地步,总是臣妾之过哩。只是陛下须防不测,免得没有下场纔是。』同治皇帝听着,知道皇后说出这话,乃因自己并未生得儿子,为嗣立的事情了,便道:『这事朕也想到,恭亲王性太固执,文祥又太胡涂,都不可与议大事,别人又不很和朕接近;惟有军机大臣李鸿藻,人却干练,不如和他商议。』说道,命小宫监唤到周道英,传旨命周道英宣召李鸿藻进见。李鸿藻奉了急旨,三脚两步的来到宫中,一直闯进干清宫,只见皇后侍在旁侧,便想退出回避。同治皇帝止道:『你是老臣,何必回避?朕现有大事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