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娘打捞 poi:尘封36年的海啸悲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3 00:56:37

(来源于《森林与人类》(2005年8月第182期)上的由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学生撰写的调查报告《尘封36年的海啸悲歌》

 

 

    前言

 

    牛田洋,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熟悉是因为它就近在身边;陌生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不曾知道它有这样的一段悲壮历史。

 

    这是一段不应该被遗忘的历史!

 

    这是一段尚未被真实报道的历史!

 

    1969年7月28日,潮汕地区遭受一场12级以上的特大台风的袭击,牛田洋上500多条年轻的生命被肆虐的大海潮吞噬!

 

    “今天的新闻是明天的历史”。然而,翻开三十多年前的报纸,我们看到的“新闻”只是欢呼“毛泽东思想的又一次胜利”,只是长篇累牍的“英雄赞歌”,对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却只字不提。

 

    翻开档案资料,发黄的纸页浸透着浓浓的政治气息。公式般的“毛主席语录”开头,充斥着各个角落的毛主席语录被特意用加粗字体标出,足见思想的狂热与单纯。

 

    林彪指出:“毛泽东思想为广大群众所掌握,就会变成无穷无尽的力量,变成威力无比的精神原子弹。” 但当这种思想成了信仰,并被无限放大的时候,恰恰是灾难降临的日子。

 

    我们之所以写下这篇调查报告,就是为了还原一段历史,关注人的命运。

 

    一、风雨牛田洋

 

    1969年7月28日台风在汕头市西南的揭阳市惠来县登陆,台风中心附近风力在12级以上,风速34米/秒,汕头市区最大风速达53米/秒(12级台风32.7米/秒);全市各地普遍出现10至11级以上的大风和暴雨(全市暴雨200~300毫米),汕头港妈屿站潮位高达4.97米,绝对增水3.14米

 

    全市被冲毁的堤围达1829处,全长317公里,不少村庄和城镇被江水或海水浸淹,耕地受浸达146万亩,其中农作物受咸51.5万亩;台风造成的死亡人员累计达1500多人(香港资料说9200余人),倒塌房屋14万间,沉船2300条,损失粮食达1500万斤。

 

    这次台风正值农历十五大潮期,台风卷起数层楼高的海浪涌入海堤,牛田洋围垦农场的海堤被削得所剩无几。这次强台风是汕头解放后强度最大、持续时间最长、波及面最广、危害性最大的一次。

 

    470名官兵,83名大学生牺牲在汕头市区西部的牛田洋军垦农场里!

 

    暴风雨前的宁静

 

    盛夏七月,太阳像火一般炽烤着大地,闷热得使人发慌,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开阔的牛田洋农产基地里,无数身穿军装的年轻人正在挥汗如雨地劳动。正值“双抢”季节,夏收的水稻刚刚收割,晚稻秧苗必须赶快插下。大家狠着命地比赛,谁也不愿意落在别人后面。

 

    25日上午,挂在牛田洋电线杆上的喇叭不停地重复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的关于6903号强台风的消息。当天,周恩来总理也亲自来电话到汕头地委办公室,说第三号台风有可能在汕头登陆,风力强大,并伴有暴雨,要求各有关部门注意积极做好防风抗灾的准备工作!

 

    26日,广播又传出台风逐渐增大的消息,预计27日19时在汕头与海丰之间登陆,台风中心风力最大超过12级。

 

    台风要来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部队也做了防风的准备,家属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27号上半夜还叫大家演习抬沙包补堤。

 

    入夜,没有一丝风,天气出奇的闷热,连床板都发烫,许多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28日凌晨,开始有风吹来了,人们才得以安然入睡。但牛田洋的官兵学生们却没有想到,一场特大的灾难正在在悄悄地向他们逼近!

 

    台风来了!

 

    天快亮的时候,大地被漫天的乌云笼罩着,狂风飙起,营房的草屋顶被大风刮上了天空!用来压屋顶的床板竟像叶子一样,瞬间飞得无影无踪!电线和电话线也被刮断,挂在电线杆上,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风中摇摆。放在晒谷场上的解放牌汽车,被吹得在晒谷场打滚!

 

    台风来了!

 

    6点整,牛田洋上空照常响起了嘹亮的军号,一场人与大自然的搏斗开始了!各连成立“敢死队”,誓死捍卫家园!他们二十人抓住一条粗麻绳,迎着狂风开到了大堤上。

 

    狂风夹着暴雨,魔鬼般向人们扑过来,人在大堤上连站稳都很困难。除了风声雨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这天正遇上农历十五天文大潮,狂风、暴雨、大潮,汇集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狂风卷起数层楼高的巨浪扑向大堤。

 

    决口了!生死关头,战士们毫不畏惧地跳了进去,筑起一道道人墙,用血肉之躯去阻挡凶猛的潮水!巨浪劈头盖过,他们再也没有上来!

 

    渐渐地,决口越来越多,大堤守不住了!这时,部队命令撤退。撤退也是很有纪律的,几个人一组,互相搀扶着走。尽管如此,撤退过程中还是有不少人被风卷起或失足掉进滔滔的大海里。不善游泳的人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会游泳的人挣扎着与狂潮顽强搏斗,幸运的能抓住漂浮在海上的木板或者稻草,随波逐流地漂流数十小时后生还下来;不幸的就沉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大堤被冲垮多处,有的抢险队伍被困在断堤上,进退不得,犹如身处大海中的一个个孤岛。

 

    风雨后一片汪洋

 

    大风终于过去了,大雨终于停下来了!

 

    牛田洋人用生命去捍卫的大堤最终没能保住。大堤被冲毁62处,缺口最长的达60多米。85公里长、3.5米高的海堤被削去2米,只剩下1.5米高。围内2万多亩土地和生产设备全部被海水淹没,水深达3.5米。

 

    稻田都成了汪洋一片!浑浊的海面上,漂浮着人与动物的尸体,还有木板、稻草、树枝以及各种垃圾。营房犹如被巨大的妖魔踩过,变得面目全非,屋顶飞走了,墙壁倒塌了,满目疮痍。

 

    人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他们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昨天还生龙活虎、嘻嘻哈哈的战友,今天怎么就走了呢?

 

    人们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默默地清理物件。

 

    捞起来的尸体越来越多,有的身上只穿着背心和裤衩,有的身上还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

 

    470名部队官兵和83名大学生壮烈牺牲。遗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人们看到有的死者手挽手连在一起,怎么也扳不开。有人看到解放军车运载尸体,那些尸体有绳子绑在腰上,一个接着一个,手里还紧紧攥住毛主席语录,抽也抽不开。


二、看沧海如何变成桑田

 

    汕头市位于广东省东部,东经116°46’,北纬23°21’,北回归线从这里穿过,属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市区年平均气候在21.3°C左右,雨量充沛,年平均降雨量1351.4毫米,当5~10月,东南季风和西南季风在低纬度洋面(约北纬5°~15°处)发生冲突而形成的强热带风暴(台风)向西北移动,会直接影响袭击汕头市,带来严重危害。

 

    潮汕地区人多地少。乾隆十三年 (1748)潮阳县令李文藻写过一首诗,描写潮阳的甘蔗种植情况,文中说:“人口压力,促使人们开始了沿海低地的围垦,泥滩草坪,开垦为咸田。”1949年后,潮汕地区开始了沿海滩涂的大面积围垦。自50年代起,到80年代初,围垦面积达到31.5万亩,占潮汕平原总面积的12%。

 

    牛田洋是位于汕头市西郊的一个海湾。涨潮时,波涛汹涌,一片汪洋,一遇台风,海潮和倾泻的江水相撞,巨大的洪峰卷上岸来,随时危及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退潮时,海湾的潮水一倾而尽,露出一片油光乌黑的烂泥滩。练江的支流与榕江交汇之后,流进牛田洋,从汕头港出海。从地图上看,牛田洋这个内海就像是人的胃,西北方所接的榕江则是食道。

 

    旧社会流传一首民谣:“牛田洋,牛田洋,涨潮一片水,退潮一片荒,风如虎,水似狼,穷人遭祸殃。”劳动人民世世代代都渴望着修筑一条拦海大堤,拨开江流,锁住海潮,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围垦这块肥沃的土地。

 

    1962年,广州军区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11138人,浩浩荡荡来到了牛田洋,开始围海造田。他们苦战四个月,终于在海上筑起了18.7公里长堤,围垦了7.8平方公里良田。1964年春天,时任国务院农垦部部长王震来到牛田洋视察。1966年1月,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军委秘书长、国防部部长罗瑞卿到牛田洋视察,肯定部队的做法。

 

    刚围起来的海田碱性大,一般都认为要三至五年才能种植。部队靠人拉犁耙的方法开垦了围内的土地,创造了海田当年围成当年种植的奇迹。

 

    1966年初,牛田洋生产基地围海造田的事迹被广州军区上报到总部,引起中央军委的重视。5月7日,毛泽东主席在中央军委的报告上作了批示:“人民解放军应该是一个大学校。”牛田洋因此而成为“五七”指示的发源地。

 

    1968年8月,来自全国各地的2183名大学生,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牛田洋,与部队指战员一起开展农业生产。

 

 

 

 

 


三、历经“七·二八”

 

    1、大学生

 

    在访问幸存者的时候,我们发现他们对当年的情景都记得那么真切,尽管三十多年过去了。是的,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时间会使人遗忘,但关于生与死的记忆是终生难忘的。

 

    **黄赞发(现广东省政协委员,汕头大学前党委书记):

 

    天快天亮时,台风来了,我们就开始战斗,开到了大堤上。这时风已经很大,人都站不稳。停在汕头湾的竹排被风打散,像利箭一样到处飞。

 

    除了风雨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渐渐地决口已有十多处了,我们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的时候也是很有纪律的。我和暨大的林典忠、农学院(现华南农业大学)的“老头”(因年纪较大被大家以“老头”称呼)三个人手挽手一起跑。跑到半路就跑不了,因为水把路边的田都淹了,蛇都逃到路上,还有很多倒下的树。我们小心翼翼地想避开蛇,但林典忠还是被蛇咬了,我叫他赶快把血挤出来,幸好不是毒蛇。

 

    于是我们不敢再跑这条路了,只好下到田里走,水一下子就淹到了肚子上。我们沿着路边走,不然会迷失方向。同行的农学院的老头体力不足,晕过去了,我们就扶着他走。路上碰到停在路上的女子连,她们也跟着我们走了。稀泥加上水,我们跑得很慢,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玉井村。

 

    在上大堤之前,我们营房的屋顶已经被大风刮跑了。我们把行李存放在另一个排的营房,那个房子的骨架是铁的,很坚固,稻草屋顶也每年加厚。大风过后我们去打捞,东西基本都在。我们把棉被、衣服拿回去冲洗干净,把井水都打干了。

 

    大风过后,听说西牛田洋那边死了很多人,连队派人去打捞尸体。我所在的东牛田洋几乎没有人牺牲。并不是指挥上有什么不同,而是地理位置和风向有关。我们撤退时,风顺着把人刮到田里去,而不会掉到大海里。

 

    风雨过后是一片荒凉,原来插秧的地方成了一片汪洋,漂着动物的尸体。渔民也死了不少,住在外堤的渔民更是首当其冲。我看到一个小孩在哭,原来他一家七、八口只剩下他一个。

 

    **陈纤(毕业于广州音乐专科学校,现为汕头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汕头市文联主席。当年《红彤彤的牛田洋》的领唱人):

 

    1968年,陈纤被分配到牛田洋劳动。那时她刚大学毕业,年仅20岁,成了牛田洋最小的大学生,也是当时女生连四排的二班长。

 

    当天我不在大坝上,我在宣传队搞文艺创作。我只能说一些当时别人跟我口述的一些情况。牛田洋7.28那次是罕见的台风。前一天已经很干燥,很压抑,台风来之前的征兆已经非常充足!黑云压底,气压很低,我在潮汕长大,意识到了台风要来。但谁也不知道是这么大!到二十八号,风很大,搭不了蓬,女生连的大学生都坐在晒谷场上,谁也不知道上级会有什么决策,或下什么决策。就是连长、团长也不知道该怎样。就集体坐着,叫做备战。接着就下起雨,后来大家觉得屁股湿湿的,水已经来了。水一来,无法以团、以连、以排、以班撤退,只能各自退离。我们往小坑(地名)撤,但水铺天盖漫来,漫上了内堤和所有晒谷场,分不清哪是路,哪是沟。很快天就开始黑了,撤退也无从分辨方向。

 

    风来的时候,那里平房的顶都被掀起来。人就躲在乒乓球台或桌子底下,不是躲风躲雨,而是怕屋顶砸下来。

 

    师部是在高地,不是在海边。我们就先出去救小孩,牵猪羊,就是部队养的。雨水打在脸上,比黄豆打的还重,很痛。到后来,谁也不能动了,带着小孩就往上面可以遮挡的地方躲。我蜷缩在桌子底下,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但在痛苦之中,再短的时间也是难熬的。那天晚上风终于慢慢停了,就点着蜡烛。但台风是12小时回南,这一次是更具有毁灭性的。因为之前的一次,我们的根基已经受到破坏。而后的一天,我看到是女生连的女生衣衫褴褛,裤子也破了,甚至看到肉。但谁也不会有其他想法,生命在那一刻是最重要。

 

    看到这些,我们当时没有悲凉,我们相信组织和部队会给我们恰当的安排。只是大家都会感慨。等到传来消息说部队死了多少人,大学生死了多少人的时候,我们才感到痛心。之后我们就挖坑,埋葬那些死去的部队官兵和大学生。

 

    事后我和一位部队俱乐部主任,一男一女负责在广播车上播音。水退以后,我看到那些尸体脸上还有泡沫,太阳照下来,是那种还没得到温暖的焦紫色。另外那些猪、鸭、鹅的尸体也是紫色,就像泡过药水一样。我在广播车上播音,迎面吹来的是一种像咸鱼一样腐的味道。人和畜牲的尸体泡在咸水中,腐化了就是这种味道。

 

    从全国各地、包括潮汕本地都有来寻子寻女寻兄寻夫的家属。他们来了,我们都客气招待。在名册上打勾的就是“没”了的。有打勾的,领导就要跟他们谈话。看到没打勾的,就很高兴,立刻找来见面。后来,在离开牛田洋的时候,我们去扫墓。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四川女子留给牺牲的大学生丈夫的一幅对联,上面是:“身为七尺男儿忠贞报国,化作千秋厉鬼死不还乡” 。


**侯江水(1968年毕业于四川大学,后被外事办公室分配到汕头市牛田洋接受教育。现为汕头大学英文系教授):

 

    “我们之前接受的是资产阶级的教育,现在去那里是接受无产阶级的再教育,接受的是解放军的思想”。

 

    我被分配到了炊事办。当时那里只有有线广播,27日那天中午我们就接到通知,说明天有强风大雨,但是我们那天晚上还是一直干活干到八九点钟。天天都是早上六点出去干活,晚上八九点才回来。为何我们不预先撤呢?因为当时主要考虑到天气预报不是那么准确,就算台风真的来了,我们心想都能防得住。

 

    在前一天傍晚,天空布满彩霞,太阳落到西边时,它的周围都是黑云彩,而且太阳光很明显地从西边直射东边。第二天早上的饭菜我们把饭菜做得最好,因为当时简单地想如果有台风的话能抢救的就抢救,准备“打仗”一样,所以在份量上多做了一半,有油条、米饭、馒头、各式菜等等,但是没有太多的肉。不过我们当时还是吃不饱。

 

    吃了饭后,大家就开始到田里干活了,都认为台风就也大不去哪里去,所以在台风来临之前想多插点秧苗。

 

    可以看出,这群可爱的“战士们”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傻,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地想多点做奉献。不过当时“人定”真的可以“胜天”吗?

 

    他此时此刻百感交集,在饱经这一沧海桑田的巨变后,他欲像火山喷发似地像我们诉说,却又不得不静心下来,细流般地讲起了当年的故事:

 

    早上的刮起的风却越来越大。房子都是用竹枝,中间夹着竹叶盖成的,轻得经不起狂风的咆哮。有些房顶都被风掀了起来。我们和指导员就爬上房顶,身子趴在房顶上压着,不让房顶被风掀起。刚开始时挺管用,但后来风实在是太大了,有的房子倒塌了,有的房顶被掀起。当时还没有吃饭,指导员就叫我们先下去吃点东西,吃完后就到内堤里避风。

 

    我们坐在那里就没事干了,我跟指导员挨着在校三连那边坐在一起。我看到那些电线杆在风中摇摇晃晃。那些电线杆是下面一块石头,上面是一根木头做成的。

 

    我想今天肯定不会是那么好过的了。正在想这个问题时,我突然看到一条线,排山倒海地向我们扑过来,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也从来没见过这种现象。一条线,整整齐齐,简直就像千军万马一样奔过来!

 

    我问指导员:“指导员你看那是啥?”

 

    指导员一看,大声喊:“不好!水来了!快撤!”于是我们跟着指着指导员一起撤。

 

    没走两三步指导员又喊:“你们去把炮弹抬走!”

 

    沿着那条堤有条路可以通向莲塘。我们就立刻跑到炮连,一箱箱的炮弹重得不得了。刚刚抱起炮弹还未走两步,海水不一会儿就哇地冲破了堤扑过来,把我们刮到几米远,个个都丢下炮弹和武器就走。

 

    但走也走不动,站也站不住,手和脚都扑在地上。我当时吸了几口水,想拼命地向上爬,海水又把我猛扑下去。刚爬上来,又被扑下去。如果不会闭气,可能就会没命了。

 

    侯老师说到这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就想,我读了二十年的书,就这样牺牲了不值,我很不甘心,我怎么样都要拼命到底!”

 

    在学生连旁边还有一个炮连的猪圈,我们就拼命过去拔那些竹子。那些竹子也不容易拔下来,刚拔了四五根,那间房子就摇了两下,嗙地一声就倒下来。于是有些人哭,有些人笑,各种表情都有。

 

    我会游泳,于是把拔到的五根竹子给了不会游泳的人。然后空手在水里挣扎地游。心里害怕着今天活不成了,所以要拼命到底。我又不断地喝水……

 

    我就这样挣扎了一会,突然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大的塑料袋,就马上游过去,但是任凭怎么游也游不动。不过很庆幸,它向我这里漂过去,于是我就拼命地紧紧地抱住那个袋子,那时候我就不用再喝水了。

 

    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当我再看周围时,天色很灰暗,风又猛,雨又大,海水已经是黑的了。周围都是风声、雨声,海水咆哮的声音,那些声音大到就算相隔几米也听不见人在喊。周围都是一片汪洋,已经看不到有人了。

 

    我抱着袋子又飘了一会,突然看到旁边有两三块床板,于是我就把它们叠在一起,再抱住,然后躺在上面。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腿上有几处被竹子刮伤了!

 

    “现在那几处伤疤还在。”侯老师边说,边拍了一下伤口的位置。

 

    后来,我找来了一根绳子,他把自己绑在上面,免得漂了很久连自己昏迷了都不知道。

 

    不知道漂了多久,我的情绪非常不好。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一只鸭子一直跟着我漂,漂着漂着,它的头往木头上一栽,就这样死了!

 

    “你说生命在这时是多么的脆弱啊!我看到了这对我打击真的很大。我想今天是难以活成的了。” 侯老师说。

 

    当你在亡命时,你不会顾及得那么多了。我觉得手上的表卡住非常地重,于是把它扔了。此时我突然发现我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有一条淡水蛇!不过我没有理它,我也不怕它,它也不理我。我那时候也有点浪漫吧。我想,我活下来了,你也可以活下来,大家一起走吧。”

 

    再过了几个小时,风也小,浪也小了,能见度也高了。我漂到电线杆旁,看到上面有一个人在紧紧地抱着电线杆。那个人是我们连队的。

 

    于是我就喊他:“晚上天黑了你受得了吗?这有三块床板,我把一块木板给你。”

 

    那时候我们穿的剩下一条短裤了。我再对那个人喊:“天黑了很冷的,你会受不了的。”

 

    最后我给了他一块木板,不知道他有没有用到。

 

    “不过他现在都活了下来了。那个人在海南师范毕业,现在在梅县工作,他还经常给我写信。”侯老师说。

 

    然后就这样漂,我也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漂了多久了。我都昏迷了好多次了,自己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我醒来时,看见前面有黑乎乎的东西。我就划过去,一看,那是个小坡!

 

    “当然那种高兴是不言而喻的了。我想这次今天肯定是活成了!我八五年我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我还想去找那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我获得第二次生命的地方,站起来的地方,肯定要认识认识。”

 

    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现在的高地在哪里。”当我爬上岸时,那些女同胞就在那里欢庆:“革命就算牺牲!”

 

    我从上午七八点开始漂,一直漂呀漂,估计那时候是下午了三四点了。当时我真的非常非常地饿啊!真的什么东西都可以吃下。我找到了一块种地瓜(番薯)的地,也不管‘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挖出地瓜,用手刨干再在水里搓一搓就往嘴里塞。

 

    “这些比什么都好吃!比现在的国际大酒店的山珍海味还好吃!那时候的心里真正平静了许多。”

 

    这时候的水小了,风也减弱了。但是我想晚上到哪里去住呢?后来我就朝前走。后来我就走到水闸旁边,那里有两个民兵,可能是当地的民兵。然后两个民兵拉住绳子,让我领着绳子走过水闸,因为水闸一个人是走不过的。

 

    然后他们说:“你是部队的吧?”

 

    我回答:“是!”

 

    因为我们二十多岁,那时没穿军装,只剩下一个短裤子,光溜溜的。

 

    “上面是你们部队的,你去那吧”他们说。

 

    于是我就走到部队去了。那个部队大概是我们师的部队,他们还不了解那个情况,当然他们非常担心,我就把我了解的情况跟他们说了,因为他们要向广州军区或者中央汇报。那时候没有什么方式可用,连电话线都断了。

 

    到最后,侯江水老师送给我们一句话,这也是他那时的感慨:“这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活了下来,因此你跟生命搏斗的时候,你一定要拼尽最后一点力量,一定不要失去信心,绝对不要放弃!”


**刘祥忠(现任汕头特区晚报总编辑,1969年7月28日汕头海难的幸存者):

 

    这次“七·二八”海难事件,以东牛田洋伤亡最轻,当时刘先生是广州大学一名等待分配的毕业生,本想为国家作出贡献,谁知来到牛田洋,就经历了一场汕头历史上最大的海啸事件。

 

    在此之前,周恩来总理亲自打电话到汕头,叮嘱汕头有关领导做好预防工作,但是我好像没听说这回事。

 

    尽管没有接到通知,我们是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当时的领导有明确提出过“人在大堤在”这个口号。

 

    刘先生对这个口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个口号想模仿部队打阵地战的做法去保护大堤,但是在大自然灾害面前,应该是以人为本啊,何必要去和自然灾害对抗?这个不同于战争时期,打阵地战,士兵死守阵地,以小部分的牺牲,去换取大局的胜利。现在情况不同,我们面对的是大自然,不是人,结果人也不在,大堤也不在。”

 

    当天就来台风了,在潮汕地区,每年的七八月份总有台风,我们思想上的准备不是那么充分,对这次的台风的认识也不足。反正觉得台风来了,劳动也得继续。当时是围海造田,大堤起到的保护作用显得尤为重要,台风来临当天我们和士兵们拿着工具(铁锹,畚箕)去巡逻,去守堤。

 

    “七八点钟的时候,风已经很大,十点钟的时候,风刮得人都不能站起来啦。”刘先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直到海水来临的前一刻,我们的排长命令:‘撤退!’ 我们就撤退了。”

 

    当时我还能看见海水是怎样向我们涌过来的呢。牛田洋毕竟有几千亩的土地,即使海啸来临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整个地区淹没的,我们就看着海水慢慢的上升,当时我们在撤退的过程中,起初水只是来到脚踝那样深,二十分钟以后,我们走过某些地方就要游泳过去了。

 

    “有些同志不会游泳,就是这样被海水吞噬了。我们看着他们被大浪卷走,但是又没有办法,自身难保啊。”刘先生庆幸当时还会游泳,才得以保存性命。可对于同伴的牺牲,他显得痛心,无能为力,电话的那头再次传来他的叹息声。

 

    我当时和几个战友一起组成一队撤退,在外面能见度只有几十米,我们已经不能撤退到团部了,因为那里全是水。只好到中牛田洋学生排,那里大多是女同志,和我们这些大学生一样都不能走动了。这个时候,解放军的同志们把一条大绳子铺在路基上,合力把我们往乡村的方向拉过去。

 

    “当时情况很危机,大家只想保存自己的性命。”

 

    当天下午,我和部队士兵们去展开救援工作。

 

    有个学生连的房子被风刮走,落在十几米以外的水沟里,我们打捞了许多渔民,死难者的尸体。

 

    刘先生再次提及:“在东牛田洋这边伤亡情况还不算太多,西牛田洋那边应该是很多的。”对于在西牛田洋的同伴,刘先生当时也十分挂念。
2、诺亚方舟

 

    据圣经记载,上帝为重新改造世界,下令信徒诺亚制造一艘庞大木舟,在洪水到来时将地面上所有动植物,按类别雌雄一对全部接运舟内避难,随后洪水淹没地面一切,方舟则漂浮水面数月,最后停泊在一处唯一露出水面的陆地……

 

    当身处茫茫无边的水世界的时候,偶尔漂来的一根木头、一块船板、或一捆稻草,它就成了生命的诺亚方舟。

 

    一块大桥板上吊着六个人,他们之间或是同学、战友,或是互不相识,共同的灾难把他们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还有惊魂未定的小动物,有鸡、鸭、鱼、鼠、蛇。它们已顾不得攻击对方,静静地趴在那里。

 

    风浪越来越大,桥板也越来越令人感到不安全。人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头晕眼花,手脚无力,真想一松手算了。桥板几次被风浪吹翻,有人被打下水,但总能幸运地再次抓住生命之舟。有人不小心落水了,旁边的人顺手一抓,又拉了回来。

 

    虽然在惊涛骇浪中担惊受怕,但有时又出现一些惊喜。

 

    有时出现一只船在眼前,大家都惊喜地叫喊:“船!”

 

    看见陆地,又惊喜地喊:“岛!”但始终是擦身而过,让人无限沮丧失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机会又来了!他们看到了小岛,不,是山!岸边还有身穿绿军装的战士!他们大声呼救,拼命挥手,岸上的战士也向他们挥动双臂。桥板近在咫尺,但岸边的旋涡太大,始终靠不了岸。他们着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一阵横漂之后,他们看到了两排半淹的树,他们漂到树木处,竭尽全力,手抓船板,双脚夹树,终于有人惊喜的发现蹬到地面了!大家脚踏大地,一手抓板,一手抱树,不让船板再漂走。岸上的战士手挽手组成长长的人链来解救他们。当他们被战士们挽扶着手的时候,瞬时四肢瘫软下来,倒战士们的怀中。(摘自《风雨牛田洋》)


 3、军人

 

    “二十八日上午九点钟左右,台风越刮越猛,公路两边的树拦腰折断,营房前面的大树连根拔起,风刮得瓦片漫天乱飞。”

 

    “领导下令,让我们到可能受灾较为严重的新农村去。新农村地势低洼,靠海近,离山远,又正在风口上,房屋可能倒塌,群众有危险,万一潮水漫过大堤,还有受淹的危险。”

 

    “赶到村里时,风已经揭掉了大多数房子的顶盖,有的房子已经开始倒塌,村里已经很危险,由于群众对这次台风、海潮估计不足,全村三百多口人只有少数人转移了。绝大多数群众都还在村里,拿不定主意。”

 

    “我们马上召集全体村民,集体转移到地势高的地方。”

 

    ——零四九部队通讯三连党支部

 

    “二十八日早晨,风云突变,狂风夹着暴雨,掀起了排排海浪,猛烈地冲击着海堤。牛田洋生产基地堤围两侧江河的洪水猛泻,和汹涌的海潮相撞,形成更高的浪峰,使堤外的水位很快增高,堤内的积水也迅速上涨。海堤的一些薄弱部位,开始出现裂缝、漏洞。情况十分危急。”

 

    “狂风刮得人站不住脚,暴雨打得人睁不开眼,抢险队伍三个五个一组,十个八个一群,手挽着手,顶风冒雨冲上海堤,奔向险区。”

 

    “海堤被冲开了一个几米宽的口子,堤土在一块块的往下崩塌。战士们个个抱起一块块石头挡住海浪,扛起一袋袋泥土填进裂缝。可是,风猛流急,石块土袋都被冲走了,脚下堤土继续滚滚流失。”

 

    “突然,大家一个接一个,手挽着手跳进了缺口里。宁可让狂风恶浪冲着自己的身体,也不让海潮冲击大堤。”

 

    ——1969年8月20日《汕头日报》文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赞歌》

 

    “第一次大潮退却后,紧接着就会有第二次涨潮;十二级以上的强台风一过,紧接着就可能有比第一次摧毁性还要大的‘回头风’;房子的墙壁在狂风巨浪的袭击下,出现了裂痕;群众和战友们与强台风、暴雨、大潮搏斗了一天,又冷又饿,筋疲力尽,如果不趁暂时退潮的间隙,将群众转移到三公里以外的高地上,四百多群众随时都有遇险的可能。”

 

    “为了使群众尽快地脱险,安全转移,我们忘记了饥饿,顾不上疲劳,和战友们一道,背着小孩,扶着老人,搀着孕妇,在齐腰深的大水中前进。”

 

    ——汕头抗灾某部队

 

    “台风刚过,我们党支部就召开了紧急会议,分析了台风海潮给人民带来的损失,研究了如何帮助人民群众抗灾自救的具体措施。”

 

    “台风过后第二天,我们就派人分头到附近的居民点、生产队去了解群众受众情况,进行慰问,还组织了一部分人力,积极帮助群众打捞被海水冲走的物资,洗净晒干,挨家挨户的去访问,想方设法的送回原主;把海潮卷来的农具逐件送回生产队,尽最大的努力把台风带来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

 

    ——零四七七部队加榴炮二连

 

    架起人梯

 

    这里是滨临海岸的一个村庄。海潮向陆地上涌来,几分钟内,村庄四周便波涛滚滚,村里还有一百多人来不及转移。当地驻军某部团政委于春生亲自带领八十多名战士冲着海浪赶来。他们背的背,抱的抱,带着这批人奔向一座突出在海潮中的建筑物。他们到达这座建筑物之前,海潮已经涨到胸前,阵阵波涛盖过了头顶。海潮还在继续猛涨,情况越来越危急。于春生果断下了命令:把群众送上屋顶!战士们找来两把梯子,可是梯子比屋顶还矮一大截,战士们就架起人梯,让群众踏着自己的肩膀登上去。

 

    大家登上屋顶不久,海潮又随着上涨到屋顶的边沿。风刮得人站不住、坐不稳,又冷又饿。战士们手挽手,用自己的身躯围成三道人墙,顶着狂风怒涛的冲击,顽强地坚持了四个小时,护卫着群众的安全,直到海潮退去。(摘自《南方日报》9月23日

 

    那一双大手

 

    当滔滔的海潮奔腾而来的时候,王炳申和他的战友们,护送了一批又一批的群众脱离险境。突然,他发现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女孩,孤立无援地站在茫茫波涛之中。王柄申立即赶上去,从妇女手中接过女孩,护着她们向一处土堤奔去。他们来到土堤的一棵树下,小树在风中摇晃。海潮涨到齐腰深了,他叫两母女赶快爬上树,自己用双手使劲地高举着母女俩,托在树上攀着树杈。

 

    一转眼,海潮上涨到胸口了,他挺立不动,海潮淹过了肩膀,他巍然屹立。

 

    海潮淹过了头顶的时候,他那露出在海面上面的一双巨手,依然高举着,卫护着那母女俩的生命…… (摘自《南方日报》9月23日
4、气象组和雷达站

 

    气象站预报组:

 

    28日凌晨4时,传来了雷达测站的报告:“这次台风眼非常清晰,中心风力一定很强,比1968年11号台风还要厉害。”

 

    我们经过研究后立即派人去地、市三防指挥部给省长汇报。以后每小时报告台风中心位置,直到8时后雷达无法观测到台风中心为止。

 

    28日上午,东北风越来越大。我们站在窗户往下一看,不得了,潮水涌进气象站了!水淹过漆盖。

 

    9时多全部通讯线路中断,各地情报无法了解。我们立即投入抗台抢险工作。当时气象站只有四个人,我们连早饭也顾不得吃,顾不得个人家庭的东西和大家一起投入到抗台抢险工作。一方面陈瑞钟和林木河同志连夜前往地、市革委会三防指挥部,提出“台风今天中午前会在汕头-惠来登陆,风力12级以上,并有海潮,防台防潮工作还需加强”的意见。由气象台到三防指挥部的路上,水深都到了膝盖以上有的深处还可达一米多,两旁碗口粗的树木都被吹得东歪西倒,电线杆也被一根根的吹倒,断裂的电线横竖在路上,三人趟水行走,随时都有触电的危险。

 

    另外二人在家向汕头广播电台和市广播站发布强台风紧急警报,向全区和全市人民进行广播,并立即刻印书召“台风紧急警报”,由通讯员送往各单位和沿途防台群众,以后每小时增加一次广播。

 

    12时后汕头风力稍有减退,天空有些发白,我们根据以往经验,断定台风已经登陆。为了使地区革委会首长及时得到情报,我们组织三人,冒着风雨和大水,徒步前往地革委会向罗主任等首长作了汇报,以便使领导在指挥抢险斗争中心中有数。

 

    雷达站:

 

    在汕头市气象局的办公室里,已经退休的原雷达站的李站长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他当时是雷达站的技术员,立了三等功,雷达站被授予集体一等功。对“汕头市唯一集体一等功”的荣誉,他津津乐道。下面是根据谈话整理出来笔录:

 

    我在这工作了28年,一共已经看过了150个左右的台风。“七·二八”台风记忆犹新,后来我们很多工作都是按这次的标准来做的。

 

    1969年,报纸上登了这样一条新闻:我国从山东的石岛至西沙群岛一带,用九个雷达站建立了一道台风警戒线,这消息当时在国际上不会输给一颗原子弹爆炸的神奇。

 

    汕头市雷达站位于桑浦山上,既是军用,也作民用。因为这在当时是个机密,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七·二八”来时,地面测得的最大风速是53米/秒。因为台风眼距离汕头市80公里的地方,我们机房的钢筋水泥屋顶也被吹翻了,所以雷达站就不能工作了!

 

    我们十几个人在山上,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飞砂走石,砂子打在身上划出一道道的伤痕。玻璃碎片打到门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国务院下达的通知,说台风要来了,部队也有支援,所以我们事前的准备工作做得好,没有伤亡。灾后我们马上投入救灾抢险工作,把设备抢救出来,四天后就恢复了工作。

 

    台风来之前,我们向有关部门提供了准确的信息,为领导的指挥决策做出了贡献,因而雷达站在“七·二八”表彰会上获得汕头市唯一的集体一等功。

 

    后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向我们要了一张当时的雷达图。
5、村民

 

    一、天港村风雨来袭

 

    天港,一个离牛田洋大约一公里的小村落。村民主要以种田和捕鱼为生。台风来临时,二十几个大学生被村民林壮富拉进他家祠堂,从而安全地避过了风灾。而整个天港村,只有一个冒着风雨外出赶鸭子的村民被大水夺走生命。

 

    沿着田间的小路,我们第一次来到天港村。在村委会里,十几个老人正在打牌聊天,他们对我们这群陌生人的拜访显得格外热情。虽然我们言语不通,但是他们异口同声地提到“七·二八”,可见这件事给他们留下了多么深刻的记忆。

 

    当我们找到会讲潮汕话的同学,第二次来到这里时,老人们仍旧在打牌聊天,他们对“七·二八”似乎都有说不尽的言语。老人不认识字,不太善于表达,我们在听完故事之后再一一追问细节。

 

    黑海潮,台风的前兆

 

    黑海潮,台风来临时,把海底的微生物掀起来,海水变成黑色。大船抛下的锚都没办法固定。

 

    台风来之前的四五天里,村民们总可以看到海水上面浮着大量的黑色泡沫;前一个晚上的天气异常闷热,一丝风都没有。根据多年居住在海边的经验,村民们判断:一场不寻常的风暴将要袭来!

 

    村民们从广播里得知了台风的消息。村民林壮富老人清楚地记得,广播一共说发布了三次台风来袭的预测,台风的级别一次比一次大:七八级台风、十级左右台风、十二级以上大台风。

 

    前一天,在海边长大的天港村村民纷纷跑回家里躲起来,不敢出来打渔和赶鸭子。按照他们生活在海边的经验,即使是海水淹没村里的农田、房子进水,只要呆在高一点的房子里就没事。(村民如果预防台风的)

 

    果然,7月28日凌晨,刮起了台风,越来越大。到了下午,暴雨也来了!

 

    牛田洋一共有两条拦海堤坝:外堤和内堤。牛田洋附近的村落每年都要派人修复内堤。暴雨使村民们非常担心,他们牵挂着大堤的情况,于是有村民们冒雨跑到外面去看堤坝,甚至还有人抬着大木条想去护堤。由于风太大,林壮富和他的同伴出门不远又返回来;有些则是在半路就被部队拦了回来。

 

    部队的人告诉村民,大堤已经有好几处缺口,情况非常危急,村民必须撤退到安全的高地去。护堤是部队的事情,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大堤已经被冲出了好几个大缺口,海水从各个方向涌入,猛虎般地冲进了天港村,水一下子漫到人的腰部。房子的屋顶瓦片全被掀掉了,屋墙也成排成排的往下掉。老人林耀龙回忆,当时屋里放着的一个用来煲大锅饭的笨重的大锅,也一下子被大水冲起。

 

    哪里才安全?

 

    大堤被冲垮了,部队开始撤退,上级指示部队退到附近的山上。当村民得知部队经过天港村要往西牛田洋的莲塘撤时,他们极力劝阻。因为上山路经的田地已被海水浸没,而且水仍不断地涌进来。但部队接到指示要往山上退,就没有回头或停留的道理,他们也认为只有山上才是安全的!部队还是往山的方向去了。村民后来发现,田地里留下了很多部队的背包。究竟当时部队到了山上呢?还是在半路被冲走了呢?村民们都不知道。

 

    “他们(士兵和大学生)不肯留下,出去就是找死。”天港村一位修自行车的大叔回忆当年的情况,有些不屑地说。

 

    部队离开天港村一个多小时后,有二十几个大学生来了。他们是护堤失败而退回来的,同样是欲往山上而去。站在村里祠堂上面的林壮富远远看到他们,便冲出祠堂,挡住他们的去路,用潮汕话喊着要他们呆下来。林壮富老人并不会说普通话,但当时那些大学生都明白他的意思。在林壮富的极力劝解下,他们终于留了下来,在村里的祠堂里避过了这场灾难。

 

    “虽然是夏天,但他们浑身湿透,冷得腿都在发抖”林壮富回忆道:“我叫老婆煮了一大锅粥给他们。他们开始不敢喝,说什么不能要群众的一针一线。但后来还是喝了。”

 

    由于相互之间言语不通,彼此只能听懂个大概。林壮富见其中一个哆嗦得厉害,还回房间里拿了件长衫给他穿上。第二天,大学生们没等跟林壮富告别就走了,长衫就放在椅子上。林壮富从此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而整个天港村,只有一个冒着风雨外出赶鸭子的村民被大水夺走生命。

 

    台风过后的天港村

 

    两天两夜,台风终于过去了。

 

    村里的田地被咸水浸泡了,屋子也很多被毁了。井里全是咸的海水,电也断了。村民只能喝咸水,喝完了就喝水沟里的水。

 

    最让人惊心动魄的,是浅滩上一具又一具僵硬而被泡的浮肿的尸体。那是去堵大堤缺口的大学生和军人们啊。天港村的村民们跑到了海滩上,每见到尸体就把他拖到高地去。村里几乎每家都有人拖过尸体。这些尸体被堆在高地上,一辆又一辆部队的军车开来,把他们一车车运到了离天港村不远的新农村。部队在那里挖了一个大洞,把这些不知名的尸体一具具的放进去埋掉了。后来,在埋骨的地方上面建起了一座纪念碑——“七、二八烈士永垂不朽”。


二、水漫上井村

 

    上井,与天港村毗邻,同样处于地势较低的中牛田洋。当西牛田洋的大堤出现缺口后,水很快就灌到这里。

 

    树木倒了,畜牲也死了

 

    罗阿姨如今是公路旁一家杂货店的老板娘。当年这间杂货店所在的地方还是农田。

 

    “水漫漫的,我非常害怕,怕得哭了起来”,罗阿姨还记得,风雨来临的时候她在家里,海水慢慢地上涨,直至浸到腰部。台风过后,随处都是被风刮倒的的树木,有些树干两个人也合抱不过来。

 

    “我看到很多死鸡死鸭和死鱼,我就去拣鱼,那些鱼平时是养在淡水里的,遇到海水就死了。”说里这里,罗阿姨笑了:“还挺大条的!”

 

    由于罗阿姨经历“七二八”时只有十一二岁,所以对那次台风的印象有些模糊。而同村一位在店里拉家常的老奶奶却仍然记忆犹新!

 

    台风来临,最先出现缺口的是西牛田洋。大堤崩溃,海水涌进的时候,士兵和大学生接到指示,往西牛田洋的莲塘山撤,因为那里地势较高,也是师部所在地。

 

    撤退,安全还是危险?

 

    “老人劝他们不要走,但是他们不听,坚决要走,走到半路就被淹死了”老人回忆道。

 

    正是由于大井村的地势较低,后来东牛田洋的大堤出现缺口,东西两股海水奔腾而来,冲走了经过天港村、沿途撤往莲塘的士兵和战士。

 

    在他们撤离之前,部队接到命令:堵住缺口!战士们手拉着手,用自己的身躯在大堤上挡海水。如果单是洪水,战士们或许能勉强一搏。但是加上迎面而来的,风速达53米每秒的台风,又怎么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的呢?

 

    三、从植农到胜隆

 

    莲塘是牛田洋西边几个村子的总称,也是当年军队师部的所在地。在师部的一个山丘上,有一个“七二八烈士永垂不朽”的纪念碑,553名烈士便埋葬于此。纪念碑脚下,曾经有一个村子叫“植农村”,在西牛田洋的岸边,就像是一个半岛。植农村是在七二八中损失最惨重的村子,全村的房子几乎被冲毁,更有22人丧生。在遭受灾难之后整个村子搬迁并更名为“胜隆”。

 

    “风雨”前的植农

 

    胜隆村现有八姓,分别是麦、刘、林、张、余、陈、翁、蔡。明显地,这并不是由一个家族繁衍而来的村子。村里的老人也已经记不清楚村子何时成立,只知道很早以前有一批人聚集在此,以打海蛎为生,久而久之就自发成了一个村。起初叫“公所”,再为“植农”。

 

    出生在澄海(现为汕头的一个县级市)一个贫困家庭,现年80岁的刘木强老人,在二十来岁的时候,经亲戚介绍来到了这里。为挣口饭吃的他在这里落叶生根,几十年都没有离开过。而村子当年也有很多像他来这里谋生的年轻人,林应来也是其中一个。

 

    植农村“风雨”来袭

 

    台风来临时全村大概有520人左右。两位老人虽不能确切说出当年的人数,但却清楚地记得全村有22人被来袭的海潮卷走了生命!

 

    “我们都知道台风要来,因为广播有说”林应来说,“但走不了,即使走也不知道往哪走。”

 

    突然要全村老老小小500多人抛弃房子和物产而去,实在是一件难事。植农村的村民只好躲在自己的房子里,希望即将到来的台风能尽快过去。风来了,水来了,大堤也随之跨了!几层楼高的竹子被风吹得几乎与地面相平;汹涌的黑色海水从东西两边向植农奔驰而来;瓢泼的大雨让人难以辨别方向……整个植农被围在了水的中央!

 

    部队开始营救村民,帮忙把孩子带到师部地势高的地方。但当第二次救援的时候,水更大了,像猛兽般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将沿途往高地逃离的村民活生生地吞了下去。22位村民就这样失去了生命。剩下的人躲在房子里听天由命,却又幸运地生存下来。

 

    “胜隆”,七·二八胜利的标志?

 

    村子毁了,部队的刘副师长让村民搬迁到旁边地势较高的地方,并将村子重新改名为“胜隆”,意为“战胜七二八并从此兴隆”。

 

    如今胜隆村的人口也差不多是500多(不计外出人口),但大多是老弱妇孺,村里很少见到年轻人。因为这里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完全赖以生存的地方了。

 

    刘木强自豪地说:“这里的海蛎是汕头最好吃的!”

 

    海蛎俗称蚝,在潮汕地区有一种特色小吃叫蚝烙,是用海蛎加面粉和鸡蛋煎炒而成的。刘木强介绍在汕头曾有一个靠炒蚝烙出名的小店,非炒他们村的海蛎而不卖。但改革开放后,由于这个地方受到污染,海蛎已经很少生长,所以村民渐渐改变了他们维持生计的方式。“风雨”过后更名的胜隆,却再也没有兴隆起来。
 6 媒体掩盖了历史真相

 

    一场本该轰动全国的大灾难发生了,但在当时的中国,在当时的报纸上,我们看到了什么?

 

    1969年7月29日《汕头日报》中《紧急动员起来夺取抗灾斗争的胜利》告全区人民书一文提到:“七月二十八日我区遭受了十二级强台风、暴雨和海潮灾害的袭击。这次灾害来势之猛,范围之广,危害之大是历史上罕见的。”

 

    当日另一篇文章《团结一致全力以赴战胜灾害》中报道:“七月二十八日,今年第三号强台风在我区登陆,强台风、暴雨和海潮向我区沿海各县和汕头市猛烈袭击,全区遭到了历史上罕见的特大灾害。”

 

    1969年7月31日《汕头日报》中《我区军民英勇抗击强台风暴雨海潮》一文中提到:“七月二十八日,今年第三号强台风在我区登陆,地面平均风力十至十一级,阵风十二级以上。台风不仅带来了暴雨,而且遇到大潮期,带来海潮暴涨。这次灾害,来势之猛,范围之广,危害之大,是历史上罕见的,比起四十八年前的‘八·二’(农历六月初十)台风还要大。抗灾斗争十分艰巨。”

 

    我们从那个年代的报纸里看到的关于灾难的报道并不少,而在所有相关报道中,我们只能看到大篇幅的赞歌,报道不断告诉群众救灾工作如何顺利有序的进行,多少“人民阶级兄弟”在抗灾斗争中英勇战斗的事迹,可是我们竟没有在任何一个报道中发现这次灾难中的伤亡情况,伤亡人数更是只字未提。

 

    1969年7月29日《汕头日报》中的文章《团结一致全力以赴战胜灾害》有这么一段话:“特大自然灾害,只能给我们经济上造成一些损失,破坏一些房屋和农田,却丝毫动摇不了我们八百多万潮汕英雄儿女对毛主席的一片红心,只能进一步激发我们‘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阻挡不了我们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夺取更大胜利的决心和勇往直前的雄伟步伐。”

 

    我们在今天看到这样的词句,只能深深叹息。在那样的一个时代背景下,我们不应该用我们的理解去评价他们的精神和信仰,可是我们不仅要问:在这样一个个被轻描淡写的报道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四、6903号台风

 

    来自大自然的警告

 

    人类在开发大自然的过程中不断地观察现象、总结经验。潮汕大地是台风经常光顾的地区,这里的农民渔民积累了丰富的防风经验,根据天物海象的变化可以预测台风的到来。汕头市气象局的一份报告记录下了以下的内容:

 

    民谚有“北风吹过午,大雨浸屁股”。正常情况下是早晨北风,下午东风。正常规律被打破,意味着马上就要来大风大雨。26日傍晚的数条风榄穿过天顶。27日北风吹过午,潮水不正常(到退潮时,海水仍不退),天气闷热,气象要素的日变化被破坏。

 

    25、26日傍晚出现五彩云、风榄(又名青果等),云逆行(高空云自北向南移动)、有铜锣云、马尾云从南面移入天顶等,预兆着一次风雨过程。

 

    27日早上老渔民张白弟从海上打渔回来,说海浪从东向西有规律地移动,高度高,来势凶猛,并且结合风云变化,他说这次台风影响很大。

 

    东界渔民反映,台风来前一个多月内,海里出现罕见地长期冒臭水泡。

 

    灾难的孕育——6903号台风的形成

 

    1969年7月28日8时,学名为“Viola”的03号台风在西太平洋形成,具体的中心位置为:北纬4°,东经151°。最初中心气压为1005毫帕。

 

    与其他台风的形成一样,“Viola”逐渐地由热带低压一步一步的向台风发展,并以平均17米每秒的速度迅速向西北方向推进。

 

    到了26日20时,台风中心位置到达吕宋岛的近海具体方位为:东经19.3°, 北纬124.2°,此时的中心气压已为900毫帕,最大风速发展为75米每秒。

 

    维持着75米每秒的风速,台风中心于27号从巴坦群岛与巴布延群岛之间,宽约82千米的巴士海峡通过,此时的中心气压也达到了最低——896毫帕。

 

    到了27号8时,台风的中心气压已经有所提升,变成了910毫帕,风速也从最高的75米每秒下降为70米每秒,台风中心位置已经转移到了北纬21.4°,东经119.4°。但此时的风向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继续向中国的东南沿海进发。

 

    27号晚上20时,台风从台湾南部的外海通过,风速也一步步的降低,但最高风速仍然保持在六十秒每米以上。

 

    直到28号上午11时,台风“Viola”在惠来县前占公社附近登陆,带来了52米每秒的阵风和暴雨、暴潮。

 

    台风登陆后,通过了广东省境内于30号进入广西省境内并减弱直至消失。

 

    灾前预测——双眼台风!

 

    从雷达图上显示,6903号台风呈罕见的“双眼墙”现象,也就是以同心圆的方式,出现两个台风眼,这种台风被俗称为“双眼皮”台风。据资料所述,“双眼台风”的台风眼区中心有双重的环型对流雨带,在雷达回波图上就像具有“双眼皮”结构。这通常只会在强烈台风中出现,当其结构强度发展到最高极限时,就会在台风眼内部再长出一个小台风眼,一内一外,最终内眼会被外眼侵蚀,再成为只有一个风眼的台风,科学化的名称是“双重眼壁”,其特点是移动快、风力猛。“双眼皮”台风相当罕见,目前科学家仍无法确切解释其成因。

 

    《南方日报》(1969年7月28日头版):

 

    据省气象台今晨发布的强台风紧急警报:今年第3号强台风今天早晨4点钟中心位于北纬22°,东经118°,也就是在汕头市东南偏南方150公里的海面上,中心附近最大风力在12级以上。目前这次台风正以每小时23至25公里的速度向西北方向移动,预计将在今天上午在陆丰县到潮阳县之间登陆,登陆后继续向西北方向移动,强度减弱,并将移至本省北部。在强台风影响下,汕头专区和惠阳专区南部地区和海面以及南海东北部海面,风力将先后增大到8到10级,风向由偏北转西南,其中强台风中心经过的附近地区的风力在12级以上,风向旋转,并有暴雨和海潮。

 

    ……

 

    据省气象台分析,这次强台风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风速大,目前速度达每秒50米

 

    二、根据侦查,这次强台风自产生以来,在其所经过的地带,都有明显的降雨过程。在我省登陆后,将带来暴雨。

 

    三、到目前为止,风力还未有明显减弱的趋势。

 

    四、这次强台风在我省登陆时,正值海水的大潮期。

 

    五、这次强台风的范围很广,我省大部分地区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


 五、灾情报告及抢险救灾工作

 

    汕头专区7·28风灾受灾情况

 

    全区死亡一千五百余人,经济损失累计达2.54亿元。其中倒塌揭顶房屋6574间,其中木板蓬屋3507间,厂房、车间526间,仓库194间,共计经济损失1.11亿元;农作物基本都遭到海潮严重破坏,蔬菜2413亩受咸烂掉,其他甘蔗、地瓜等农作物损失3045亩,经济损失达3224万元;工业交通系统损失2166万元;家禽畜牧损失达80.74万元。各地受台风毁坏房屋几十万间,电话线路全部中断,海水倒灌淹没田地超过100多万亩。

 

    在汕头市气象局对6903号台风的总结中,我们看到了以下内容:

 

    这次强台风带来了历史罕见的大海潮,这是由于台风中心附近出现飓浪的缘故(据南澳反映浪高有五层楼)。其原因可能是由于台风中心气压极低(905毫帕、外国资料895毫帕)产生了上吸作用,加上台风中心与外围气压差大,台风中心周围很大的风力向中心辐合,把长浪涌到中心附近,造成很高的水位,又遇到六月十五的大潮期,所以带来漫堤而过的大海潮,致使台风中心附近的东半侧的澄海、汕头、潮阳等县的海潮特别厉害。

 

    一九六九年第三号太平洋强台风,于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三日在西太平洋生成后,向西北方向移动,在云南省内消失。七月二十八日上午十一时在惠来县前占公社附近登陆,登陆时中心附近风力十二级以上,汕头港阵风达52米/秒,并带来大海潮和暴雨。台风中心距测站四百四十公里就有“台风眼”显示,“眼”小而圆,且越来越清晰,具有“双套闭合圆”的特有台风眼回波。

 

    气象组用文字和图片记录了受灾情况:

 

    在69年03号强台风的影响下,汕头市瞬间极大风速52米/秒,台风过程总雨量各县都在150毫米以上。

 

    据历史的记载和老年人的回忆,第3号台风是48年来最厉害的一次(1922年8月2日农历六月初十也有特大台风)。群众一致认为6903号台风来势猛、强度大、范围广、海潮高,是历史上罕见的。

 

    在强台风的影响下,汕头市有百年历史的孔庙第一次被吹坏,汕头港内的两艘巨轮(六千吨和六百吨)被刮到礐石山腰上,钢筋水泥的高压电线杆被半腰折断,普宁县南径公社青泽山大队有一棵三人合围的千年大榕树被连根拔起。

 

    潮阳县东红公社有一条放在海边的载重3吨的“大鸟”木船给大风吹起飞过屋顶。普宁县氮肥厂有35cm×35cm的柱子,内有20厘米铁架也被这次台风吹斜。

 

    我区各地受台风毁坏房屋几十万间,电话线路全部中断,海水倒灌淹没田地超过100多万亩。

 

    潮水来临时,汕头市约十多分钟就平地水涨1米多。潮水的水位是历史最高的,千年一遇。

 

    据汕尾群众反映,在台风眼经过时,风雨都停了,露出阳光,并看到上亿只蜻蜓,自东向西移过,几乎把天顶都遮黑了。

 

    汕头市是受台风袭击较多的地区之一。1922年8月2日(农历六月初十),潮汕曾发生一场特大风灾,俗称“八?二”风灾。据记载:1922年8月2日的下午三时开始起风,至晚上九时,狂风震山撼岳、拔木发屋,暴雨倾盆而降,加上海潮骤至,平地的水淹深丈余,沿海低下处水深达数丈,沿海许多村庄被海涛卷走,不少地方“田园湮没,堤围溃决,人畜漂流,船筏荡折,衣履系于树梢,轮船搁于山上”;台风过后,“庐舍成墟,尸骸遍野”,死亡人数累达3.45万余人。
 救灾抢险工作

 

    汕头专区7·28风灾救灾情况

 

    针对强台风造成的巨大损失,汕头市开展了一系列救灾抢险和恢复生产的行动:

 

    由于人力不足,汕头市大量调派各个区县的人手,配合部队负责牛田洋大堤的复堤工作。从惠来、潮安、澄海、揭阳、潮阳调派一万民工、一千砌石技术工,分配到东、中、西牛田洋和河溪地段。同时从上述县区及市里调配石方合计1960立方,航运合计8300吨。这些人力物力都被用于抢修海堤、江堤,填补崩堤的缺口。牛田洋复堤工程开展以后,根据试点工程的实际情况,规划按原计划施工时间,在不增加民工的前提下,提前一个月完工,使可以冬种的大部分土地种上粮食,夺回台风带来的损失,也使更多的劳动力投放在工农业生产和其他建设事业上。

 

    据工业、二轻系统的统计,在176个生产单位中,于8月1日之前恢复生产的就已经有85个单位。

 

    针对郊区农业损失严重的现实,郊区革委会大力落实“三抢”工作,聚集力量自力更生、重建家园。受咸水淹浸的农田基本冲淡,而从其他地区调配过来的六百担早种,也使得晚造秧苗得以落实。

 

    对于受海潮淹浸的某些食品,商业部门作出了抢晒、加工腌制、调作工业原料上市销售的处理方法。同时,他们组织了采购队伍外出采购商品,用来保证市场供应,解决灾后物资不足的情况,满足人民生活的需求。

 

    大部分灾民的临时住宿得到了妥善解决。对死亡人员做好了善后工作,而对于受伤人员,派出医疗队伍,尽最大努力进行了抢救医治。至8月10日为止,省、市、县共组织卫生工作队28个,共计262人,到潮阳、澄海、饶平、揭阳等县支援、抢救被淹受伤患病的群众。澄海县人民医院主动拿出5000元药品和5000元现金,支援重灾公社防治疾病。专区医药公司在灾后立即发了价值33000多元的药物。

 

    为了确保人民的身体健康,全市还掀起一个群众性的爱国卫生运动高潮,连续突击三昼夜,每天出动三万多人,清理一切垃圾瓦砾,认真搞好饮食、饮水卫生和环境卫生,掩埋动物尸体,在最短时间内消灭了灾痕,改变了灾后的卫生面貌。

 

    到八月十三日止,已经修复受海潮冲垮的堤围缺口3055宗,占应修复3243宗的94.5%;已冲淡排咸的水稻耕地面积57万亩,占应冲淡排咸58万亩的98%;全区已插秧294万亩,占晚造应插面积的91%,比去年同期加快42%;汕头市和县属工厂已恢复生产的达83%;迅速恢复了通讯联络和交通运输,灾后群众生活得到了妥善安排,而在这次与风灾搏斗的过程中,也并未出现瘟疫和传染性疾病。

 

    受灾之后,其他省市支援了一批救灾物资:用于重建家园的钢材水泥合计6000吨,大米114万斤,衣服被帐1.2万件,耕牛1068头,秧苗约1万亩,人民币608万元。

 

    在救灾物资中还有一批打上时代烙印的物品:20箱宝书,5箱毛主席像章,12座毛主席像,500余本毛泽东著作和语录。灾后的人们如此急需精神支柱,这恐怕在中国乃至世界的救灾史也是罕见的。

 

    全区八百万人民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奋斗,全部修复了被台风、海潮破坏的堤围缺口;全区超额九万多亩完成了晚造插秧的任务,稻苗生势很好;渔业、盐业生产丰收捷报频传;工业、交通运输战线在极短时间内也全面恢复了生产,有力地支援了农业生产的迅速恢复和发展。

 

    有一百万人口的潮阳县,在台风来之前,县、社两级革委会在一天之内就组织起九十多万人的抗灾救险大军。

 

    被誉为“潮汕大寨”的普宁县梅林公社永兰大队给台风毁坏了部分果树。他们提出了“倒一补十”的口号,果树倒一棵,他们就补种上十棵。

 

    惠来县靖海公社资深渔港的一千多渔民在台风登陆后的第三天,就扬帆出海,两天捕鱼一千多担,夺得了灾后的第一个丰收。

 

     汕头专区创大灾年大丰收的奇迹

 

    秋收已经结束,全区的晚稻的单产、产量比去年同期都有较大的增长。历来高产的潮安、饶平、澄海、揭阳等县,晚稻继续增产;一向比较低产的海丰县,晚稻收成刷新了历史记录;汕头市郊和潮阳、普宁、惠来、揭西、南澳等县也都获得较大幅度的增产。各地都涌现了一大批高产再高产、低产再低产、大面积平衡增产的社队和高额丰产田。

 

    全区每天出动二百多万人,修复堤围、引淡洗咸。经过短短一个月的顽强战斗,全部修复被海潮冲垮的堤围,不仅把受淹的稻田全部冲淡排咸,插下秧苗,而且全专区还比原计划扩种了九万多亩。

 

    揭阳县炮台公社为了解决肥料不足的问题,发动群众大积土杂肥,一个月内就积杂肥三百多万担,保证了晚稻肥料的需要。

 

    每牛拉犁,就三人一组两人一对,扶着犁拉着耙,顶着火一样的烈日,豪迈地唱起:“拉起犁耙大步走,甘当人民‘老黄牛’,不怕苦来不怕累,誓夺晚造大丰收!”

 

    奇迹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记澄海县人民大灾之年夺取大丰收

 

    秋收时节,澄海县辽阔的田野上呈现出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人们正在挥镰收割晚稻,个个脸上浮现出丰收的喜悦。晒谷场上,一堆堆的金黄的的谷子象一座座小山丘,许多生产队正在赶建仓库,多储粮食,备战备荒。

 

    遭受“七·二八”强台风和大海潮袭击的澄海县,今年晚稻获得了历史上罕见的好收成,总产量比去年增产一成多,还涌现出一批亩产千斤片和产量翻一番的丰产片。全县绝大多数公社全年亩产超过一千斤。

 

      “七·二八”强台风、大海潮袭击澄海县的时候,正是晚稻全面开耕时节,许多秧田被冲成沙丘,许多秧苗枯萎,奄奄一息。

 

    人民群众有无限的创造力

 

    坝头公社七十多岁的大强伯,灾后那几天,走遍了全大队的秧地,拔起一棵棵枯萎的秧苗看了又看,发现许多秧苗的茎还有点青,根还发白,不禁喜在心头:只要有淡水,秧苗还有救!可是,咸潮刚退,眼下哪里找淡水?他见水就弯下腰用舌头舔一舔,都是咸的;他挖开一个坑,尝尝地下水,却是淡的。他想,只要新挖,排干咸水,淡水就会从地下冒出来,秧苗就能得救。于是他向公社和大队革委会提出来后,迅速成为灾区抢救秧苗的重要措施。

 

    正当秧苗回青的时候,又碰上秋旱,一连四十多天没下雨,受咸潮浸过的稻田返咸,长得正欢的禾苗又开始发黄了。人们在十天内挖出了一条一千多米长的水渠,引来淡水灌溉,禾苗又活过来了。(《南方日报》9月23日
9月14日,在林彪的指示下,广州军区某师为主力,抽调8个团的兵力共11138人开赴牛田洋,执行筑堤拦海、在汕头一线海滩围垦牛田洋的任务。支援农业战线的“ 牛田洋生产基地”,由此诞生。在四个月的艰苦奋战里,官兵们每天用手抬,用肩挑,投入全身心的力量与热情。海滩围垦每天都进行得热火朝天,轰轰烈烈,官兵们“与海奋斗,其乐无穷” ,“艰苦奋斗,围海造田”、“向海开战、向海要粮”的口号,更是响彻整个汕头海滩。至1963年一月,在汕头、潮阳、澄海、潮安、揭阳等县市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下,开发部队成功在海滩上修筑了一条1.5万米长的东围大堤,围垦出牛田洋东围13000亩和河溪3000多亩土地,围垦面积达8.67平方公里。部队摸索出引淡冲咸、浅插避咸的办法,短短两个月后牛田洋开始插秧生产;当年平均亩产竟高达500多公斤。到1965年,粮食已达亩产1190斤。当年有个粮食“纲要”,长江以南的指标是800斤,而超千斤已经是是相当拔萃的产量了。

 

    1966年的“五七”指示,实际是对牛田洋围海造田辉煌事迹的肯定和发扬。它发祥于牛田洋,却覆盖了整整一个时代,极大改变了整个中国的社会形态,改变了中国千万热血青年的命运。“五七”指示仅隔九日,1966年5月16日,文革爆发。“十年动乱”正好应证了毛泽东一句诗:“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中国大部分人的命运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1968年6月1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下达了《关于分配一部分大专院校毕业生到解放军农场去锻炼的通知》,规定1966年、1967年的大专院校毕业生(包括研究生)必须先当普通农民、普通工人,并选拔一部分毕业生到解放军农场去锻炼。这就是“五七”精神的延伸,也是席卷全国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先声。1968年8月,外交部遵照毛泽东的“五七指示”,把2183名大学毕业生(男1614,女569),分批下放到牛田洋军垦农场接受劳动锻炼。这些大学生都参加了打倒“以刘少奇为首的党内走资派”的前期文革,直到10月才被开始分配离校。他们来自广州、北京、成都、武汉、海南等地,不少是外语专业分到外交部的。但他们没有能到专业对口的岗位,而是到军垦农场、工厂、农村“劳动改造”。周恩来对此有一个说法:“贮备人才”。同时,牛田洋已由55军219师前来接防,继续军垦。当时每个部队营插一个学生连,大学生被插到部队各个建制单位去,政治指导员和排长由军人担任,过的是标准的军事化生活。学生在这里,同部队官兵一样,主要是劳动:修海堤,造田,耕地,插秧,割稻。然而,能到“五七指示”发祥地去锻炼,那些大学生有一种分明的自豪感。在那里的官兵和学生,对毛泽东的崇敬,是最根本的。各种崇拜仪式不断被不遗余力地提倡。牛田洋有例行的早敬(请示)、晚敬(汇报)。早晚要集体排队向毛泽东致敬,一般要对着毛主席像,念毛主席语录。其实在他们到来之前,军队早已成为毛泽东树立的典范。1963年,由总政编辑的《毛主席语录》,被后人称作“红宝书”出版并在部队发行。林彪在序言里要求每一个中国人都要掌握毛泽东的“活的思想”。军队被办成了“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1965年,毛号召“全国人民学解放军”。大学生在大环境的熏陶下,变得异端赤诚、狂热,对毛泽东的忠诚和崇拜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时的政治气氛,能造就出的唯有赤热的忠诚和纯洁的理想,牛田洋人的精神被毛泽东思想无缝地武装起来,“出工前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劳动中用毛泽东思想鼓动、收工后用毛泽东思想来总结” ,光有思想还不够,部队还采用各种类型的学习班来保证“政治思想工作在百分之百的时间、在百分之百的人员身上起作用”这样的熏陶不仅渗透在生活的每个细节,还深深扎进每个牛田洋人的心灵深处。领袖被上升为神灵的化身,领袖的片言只语如同神旨,所有的一切激发起他们一种甚至不惜生命的赤诚与愚忠。

 

    就在七·二八整整三个月前,毛泽东在九大一中全会上说:“社会主义革命还要继续……比如斗、批、改。过若干年,也许又要进行革命。”他说到:“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两句随后被称作当时的“最新指示”。当时广州军区无仗可打,如何领会毛泽东“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最新指示”着实让牛田洋的官兵和大学生们费尽思量。于是,他们唯有在牛田洋的大堤上插满“人民解放军是一个大学校”、“备战备荒为人民”、“人定胜天“等标语牌,官兵与学生在“双抢”之余高唱语录歌,大跳忠字舞。“七·二八”来到牛田洋,遭遇的就是具有这样精神状态的解放军和大学生。牛田洋的悲剧命运,早在台风登陆之前就注定了。


七、牛田洋的生活

 

    黄赞发:

 

    我1967年从中山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刚好碰上文化大革命,红卫兵到处闹革命,全国都乱哄哄的,我一直都没有分配到工作。

 

    那年的大学生很少,全国只有八、九万,比现在的研究生还少,我们算是社会中的宝。但当时周总理要求大学生接受工农兵再教育,到各地方的农场去锻炼。至于到哪个农场可由大学生自己自愿报名选择。因为我是汕头人,父母死得早,自小跟祖母相依为命,我的家就在牛田洋附近的鮀浦区,所以我就报名回到当时广东省三大农场之一的牛田洋,可以方便照顾祖母,也比较熟悉家乡环境。

 

    我是农村的孩子,相对于城里的大学生比较熟悉农活,我对农场的艰苦生活是早有思想准备的,但还是没想到劳动强度会如此的大。当时我们也有发工资的,每月每人47块,相当于澄海县的平均工资,因此我们都也很高兴。

 

    我们一个排三十多人住在一间草棚里,连长、指导员、班长都是部队派来的。而女子连是1969年才到。学一连是从北京外交学院来的,包括现在外交部长李肇星等人。他们来到牛田洋农场非常张扬,不但崇拜毛主席精神,而且还跳忠字舞,我们也要跟着他们学。

 

    除了白天要干农活外,我们还要天天读报,就是一个人在读,其他人围在一起听。而且我们还有非常特别的活动——早敬、晚敬、餐敬,在吃饭之前,每个人在桌子旁边站起来围成一个圈,然后向队友敬礼,神情庄严,大声地朗读毛主席语录,读完后才可以吃饭。这种感觉就像是基督教徒在吃饭前做祷告。

 

    我们跟着部队,纪律非常严格,天天斗私批修,天天自我检查。晚上干完农活,吃完晚饭后,我们以班为单位,写出自己今天犯的过错并作深刻的检讨,然后在全班人面前大声读出来,越深刻越好,这才能表明自己改过的决心。

 

    这些都是当时我们每天必要生活的一部分,你们现在看来不可思议,我们想起也觉得可笑,但在那个特殊时期就是这样。

 

    我们每天最主要的生活就是生产劳动,往往一天劳动时间超过八小时。农忙季节我们整天都在田里干活,一日三餐都在田里吃,到了吃饭时间会有人送饭到田里。记得有次连续干了四十多个小时,晚上仍然在插秧,有个人因为劳累过度晕倒,差点就掉到沟里去了,幸好有旁边的队友拉住。农闲时我们就抬石头、挖泥加固海堤。附近的农民看见了,都说我们比他们还辛苦。

 

    这种高强度的劳动是想锻炼战士吃苦耐劳的精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我们大学生来到这里,自然也要跟他们一样。而我比较能吃苦,感觉既艰苦又愉快。

 

    在“七·二八”特大台风造成汕头地区极大损失,牛田洋更是伤亡惨重,我们在1969国庆后就开始修复海堤,轰轰烈烈重建牛田洋,那时的复堤和重建都非常艰苦。

 

    首先是路程遥远,我们住在莲塘,每天天不亮就要赤脚走一个多小时的崎岖小路去重建大堤。我们不穿鞋,一是到了那里没地方放鞋,到处都是泥、水;二是部队提倡艰苦奋斗精神。

 

    其次我们根本没什么先进的劳动工具,人就是最好的工具。大堤的旁边有一条二、三十米宽的水沟,水深到我的胸口。我们必须跳进沟里,用脚去切泥块,这时候脚是我们的劳动工具,然后潜下水去把泥块捧起来,放到船上,再把船推到岸,由队员接力递上去加高加固大堤。切泥块的时候,我们的脚经常被尖利的贝壳划伤。因为国庆节后天气开始变冷,从水里上来就冷得全身发抖,泡在水里反而不觉得冷,所以我们在推船上岸后尽快跳进水里。后来整个粤东地区动员很多有经验的民工过来支援,重建大堤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
侯江水:

 

    我被分配到了西牛田洋后,首先是做种地。当时的大堤已经建好了,但是围起来的田地还未填好。因为海水盐碱度太高了,我们先把海水抽出去,然后引用榕江的淡水来冲刷,大概冲刷了半个月才完成这项工作。

 

    我们学生和部队的官兵跟当地的老百姓都相处得很好。那里的老百姓的生活穷困得要到部队田里偷稻草。远远地看到他们来偷稻草,我们就“赶”他们走,但不追上去,只是在远处喊:‘快走!不要偷东西’。他们知道我们只是吓唬他们,他们见我们不去追,就继续再多拿一点。待我们走了,他们又来拿,我们又去“赶”。其实那种不叫做“赶”了,那只是奉命行事,部队的人来问我们时,我们说已经尽力叫喊那些老百姓快点走。我们口里这样说,当时的心却不是这样想的。

 

    刘祥忠:

 

    1968年夏天我来到牛田洋。在“七·二八”事件之前,我也只是一名大学生。当时并不存在自愿不自愿“接受教育”的问题,全是分配过来的,那个时候我们是在广州大学毕业,等待分配,可是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北京上层领导说不许分配,要我们“接受再教育”。当时的政策是“走工农兵相结合道路”。于是,来自北京,上海,四川,武汉全国各地的学生都奔赴各个生产基地接受“劳动再教育”。

 

    从刘先生口中,我们得知除了汕头的牛田洋外,惠阳的同湖,珠海的烽火角,这三个就是当时广东省比较著名的劳动生产基地。

 

    全国各地的学生有来自城市的,农村的,我们大学生仍然享受着毕业工资待遇,在当时算是比较好的啦。

 

    说到这里,刘先生在电话的另一边“呵呵”的笑起来,显然他对当时作为“天之骄子”去接受劳动再教育感到十分自豪。

 

    整个牛田洋分为东,西,中三个部分,其实还要加上河西牛田洋,即是今天揭阳那边。我们这些潮汕人主要集中在东牛田洋。

 

    大学生来到这里就是响应上级“到农村去,到边疆去接受再教育”的号召,哪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和职务呢!来到生产基地,就是每天的劳动,十分辛苦。

 

    那个时候,另一个的口号是“以粮为纲”,我们初到牛田洋,看见的全是海滩,有的地方全是水稻,水塘,不过还是一片荒凉。

 

    至于当时报道说什么“牛田洋的亩产量很高,成为全国各地学习的榜样。”你想想,那是围海造田啊,并没有报道上所说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那是歪曲的报道,没有那回事。刘先生一再重复着“没有那回事。”语气很坚定。

 

    我们来到牛田洋,就跟着部队一起干活,部队的士兵都是大部分都是青年小伙子,当时我们也是年轻人嘛,算是同龄人了,共同话题就自然很多啦,而且他们每天带我们一起去劳动,没有什么架子,很体谅我们,和我们的关系还是蛮好的。尽管有些士兵的文化素质不是太高,但是军队中会挑选出一些文化素质比较高的军官来教育我们,比如班长,连长,排长等。跟现在的年轻人不同,现在的人不是太容易服从管教,但在当时那个年代,那个社会,造就我们单纯的思维,只能服从。

 

    “我们这些大学生早就没有什么架子了”。刘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叹了一口气,当时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们,在社会大环境下也有他们的无奈。

 

    在当时高度政治化,个人崇拜达到顶峰的时候,政治气氛尤其浓。个人的思想都很统一,很单纯,认为这样做就能显示自己对毛主席的尊敬。

 

    “在东牛田洋部队里面,每天都要做‘忠字舞’,餐敬,做到‘早请示、晚汇报’,表示对毛主席的尊敬嘛!”刘先生说到这里,语调上扬了许多。
《大地》1998年81期的一篇关于“牛友”陈健(现联合国副秘书长)的通讯写道:

 

    1968年秋,陈健和许多与他有着相似经历的青年被分配到广东军区汕头牛田洋干校。生活和劳动极为艰苦,这姑且不论,陈健本来就是在苦水中泡大的。最难将息的是精神上的苦闷和压抑: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不过,陈健确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锻炼与考验,真的是应了孟夫子的一句古训:“饿其体肤”、“劳其筋骨”……在一次劳动中,陈健的脚上被一种学名称之为“蚝”(即牡蛎)的贝壳割伤。也许留下的伤痕太深了,陈健至今还记得这种软体动物的学名和英文名称。待到收工回来洗脚时,陈健才感到一阵灼痛,俯身一看,竟是像咧着嘴一样的大口子。他一瘸一拐来到连队医务室。颇有男儿豪气的年轻的军医是一位优秀的政治思想工作者,他用往日对战士使惯了的口吻对陈健声称:贯彻执行伟大领袖关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最高指示精神,提倡不打麻药……云云。陈健还真有点精神,咬咬牙,让医生不打麻药缝了三针!当黄豆般的汗珠顺着脸颊沁出来时,陈健才从心底里感受到当年关云长“刮骨疗伤”的伟大!云起云散,潮涨潮落,牛田洋的涛声早已不复闻问,惟有脚上的疤痕才不时勾起主人对往事的淡淡的回忆。

 

    1979中山大学《红豆》上刊登的一篇反映牛田洋七·二八台风海啸事件的小说《黑海潮》,引起了潮汕地区乃至全国的关注,作者陈海鹰后来撰文描述了他看到的牛田洋生活:

 

    第一次是去听解放军介绍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经验。当时印象最深的是解放军战士的“炼忠心”:头戴草帽坐在烈日暴晒的晒谷场上学毛主席著作,以经受酷热锤炼对毛主席的忠心。第二次是去观看“三忠于”、“四无限”的“忠字化”运动。战士们每天对着大海上的旭日挥舞红语录,高呼“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第三次到牛田洋插秧,碰上可怕的“七·二八”台风海潮。
 八、灾后反思

 

    “七·二八”的借鉴意义远远超出了灾难本身,它引出更多思考,关于人、关于自然、关于人与自然以及那个特殊的年代。

 

    李肇星:

 

    在接受央视记者采访的时候认为:‘人定胜天’是不大对的,说要和大自然开战,大自然怎么得罪你了,没有大自然,也就没有人类的出现,甚至可以这样说。更没有人类的繁衍、发展和享受幸福了。他认为人应该感谢大自然,没有大自然提供的环境,人类根本不会出现。

 

    黄赞发:

 

    牛田洋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我们想起这段日子是不会觉得反感的,觉得那是一个必然,是时代形成的。

 

    我们在这里得到了系统性的锻炼,养成不怕苦的习惯。经历生与死的搏斗,还有什么苦不能吃?

 

    我们这牛田洋也锻炼了很强的组织纪律性。

 

    每当回忆起这段日子,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怀念,大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造成这么多人牺牲的原因?

 

    一,自然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应当承认自然的规律。这场海潮之大,不是长江洪水所能比拟的,历史上罕见。

 

    二,由于受“极左”思想的影响,加上经验不足导致了指挥上的失误。但也不要埋怨谁,这是一个时代造成的。

 

    陈纤:

 

    这场灾难对我来讲,是有人生意义的。我们不要宣扬灾难本身或民族的痛苦,而是看作人生新的起点。

 

    侯江水:

 

    我后来听到有几个伙伴说一些牺牲的同志。有些人其实有很好的机会,他们抓住了那个打翻了的船,在那个时候,你会感到死比活更容易!因为你一定要抓住什么东西,当然有一个很好的想法,把自己捆到床板上,可以不用太费力。而他们肯定没有绳子,只能抓住船沿漂,这样就非常地费体力了。有些人就坚持不住了,就跟那些伙伴说:“哎呀,你们走吧。我不行了。”当然大家都劝他们要坚持坚持,但这一放弃就等于放弃了生命了。“谁也帮不了谁的忙,你别以为你是谁,我会帮助你。你不行的,你就算再行也不行。因此有些人一松手,就没命了。这是纯粹的机会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还有一些悲惨的现象,一大群的人为了不让海水给打散,他们把自己用棕草做的绳綑结在一起,结果只要一个人死了,其他的人也都没命了。

 

    大堤上的副连长说有些人很能坚持的,但是他们机会不好。就是水涨潮把你推到快要看到山时,退潮了,叭叭叭叭,从汕头的公海里退下去了,就活不成了。当然你们会问,为什么会没有人来救呢?谁敢来救啊?!那么大的台风。后来去看汕头生活区,连轮船都刮到山边里去了。因此在退潮时,正好是退回去时,那时候的人真的是无能为力了。你哪怕看到一点点距离,你都游不过去的,尽管你会游泳!完全是自然在摆布你,它把你送到哪里你就到哪里,然后再经过一个晚上,你肯定就不行了。如果我没有漂到这个土坡里,再漂一会,我肯定也不行了。据说,有两三个广州体苑的,他们都是游泳运动健将,但是都淹死了。因此你自己就不要放弃,要坚持,另外很大一部分就是机会。”

 

    这是一个偶然的机让我活了下来。在跟生命搏斗的时候,一定要拼尽最后一点力量,一定不要失去信心,绝对不要放弃!

 

    这是100万元都买不到的经历。但如果你给我100万元,我也不要选择去经历这次灾难。但在部队这两年里,我作为一个老百姓,同时也是个大学生,会感到很满意、很幸福。在以后工作中,我表现了十足的信心,它给了我一种推动的力量。
刘祥忠:

 

    “台风过后,广州军区的领导过来牛田洋慰问,提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因为当时在‘九大’前后,毛泽东主席提出这个口号,于是,领导就把这次海难事件,变成了颂扬战士们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真的把‘丧事当喜事办’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这个口号本来是对的,因为当时正在建设时期,我们的确需要这种精神和必要的牺牲。在国家各个领域,无论是实验,还是建设,该牺牲的时候就要牺牲,绝不会贪生怕死,现在提倡的‘铁人精神’不正是这样吗?既然能提出这个口号,肯定有它的针对性。”

 

    “我当时到广州秋交会,那个是一个经济交流会议,但在当时政治气氛这样浓的环境下,上级领导把这次牛田洋海难事件作为一个例子放到会上报告,宣扬‘战天斗地’的精神。”

 

    “我当时住在农民讲习所,听我的一个同事说起,他提到周总理在秋交会上说:‘人在大堤在’这个口号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他向记者描述着当时那位同事模仿周总理的语气。

 

    “我在1970年4月份被分派到汕头特区晚报当记者,这时候距离汕头1969年‘七·二八’海啸已经有九个多月的时间。”

 

    “当时我就是负责报道这次事件,我分为战天斗地-—重建牛田洋-—贯彻‘五七指示’精神三个部分去报道这个事件,基本上是没有涉及灾后的情况。这篇文章是颂扬战士们的精神的,也是在当时政策指导下报道的。”刘先生说,此举在当时的社会大环境下实属无奈!

 

    “直到2004年,每年的7月28日,我都会去牛田洋‘七·二八’烈士纪念碑拜祭。”

 

    “我一直都提倡“以人为本”思想。当时也不例外,当时牛田洋的牺牲根本就没有必要,人来的啊,何必要和大自然搏斗?”刘先生说到这里,开始有点激动了。

 

    “我认为这样的牺牲完全可以避免,只要当时指挥再早一点,果断一点,对预报的传达再准确一点,我们就不会伤亡惨重。”

 

    他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回自己当时的行为,也不禁连声叹息,这些叹息,是对自己当时行为的嘲笑呢?还是为死去的同伴觉得可惜?

 

    刘先生向记者提到,当时有一大批来自东北的大学生,不会游泳的,在台风来临的时候,冲上大堤去跟海浪“搏斗”。

 

    刘先生到现在想起这件事,也不禁痛心的说:“那不是去送死吗?!”

 

    “现在我们这些牛友都是老人家啦,来往不是太方便,没有以前那样频繁了,因此他们现在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了。”

 

    刘先生向记者特别提及潮州市人大代表蔡显伟,“七·二八”海啸时身处西牛田洋,被台风吹到对岸揭阳方向,幸存下来。蔡先生和刘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当时刘先生听到蔡先生存活下来的消息,非常兴奋。在谈及到此事的时候,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刘先生久违的笑声。

 

    在将近结束采访的时候,刘先生对记者说了这么一句话:“对于“七·二八”事件,我已经没有什么感慨了,既然这件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就让它过去吧。”

 

    雷达站李站长:

 

    “七·二八”后有争论,有些人批判“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提法,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抢险救灾,象美国那样,灾难来了就跑,先保住生命不好吗?没参与其中的人对这种行为好像不可理解。我觉得不能用现在的目光去看当时那些人,不要说他们死得冤枉,不值得,其实人人都不想死。美国人很有钱,但在伊拉克打仗也不是人人是怕死鬼,没人逃回家里吧?这要看情况的需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有那个时代特定的作用。“七·二八”台风中,有人为了救人,从一棵树跑到另一棵树,满山的找人,这种人才叫做勇敢。也有人比较胆小的,找来找去,结果在门后找到了,已经处于休克状态。

 

    《黑海潮》:

 

    歌颂了战士们可歌可泣的伟大牺牲精神,但是认为事件本身是“左”的悲剧,是违背自然规律蛮干的悲剧。

 

    《牛田洋的精神原子弹》:

 

    牛田洋抗灾抢险及其前后的精神现象,堪称文革中国集体狂热的一个标本。

 

      当时的政治气氛,曾经造就过真实的忠诚感,纯洁的理想主义,人们的精神被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所谓“出工前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劳动中用毛泽东思想鼓动、收工后用毛泽东思想来总结”……为了保证“政治思想工作在百分之百的时间、在百分之百的人员身上起作用”,部队采用歌颂会、比忆会、讲用会、田头斗私批修会以及各种类型的学习班等办法。……不可否认,这一整套程式化的东西含有极左的成份,左既渗透到人们的心灵深处,也表现在生活的细节,以致当时的人们显得失去常识,令人不可思议……被神化了的领袖,对领袖的只言片语如获至宝——当时称作“最新指示”、“最高指示”,既能制造一种整体氛围,使不满要么无从表达,要么一露头便被打下去,也能激发一种甚至不惜生命的忠诚。

 


 九、今日牛田洋

 

    “七·二八”之后,在牛田洋经历过风雨洗礼的两千多名大学生先后走上了工作岗位,这一批社会的精英后来很多成了大学教授、作家、商人、政府官员,获得了非凡的成就。这些当年的幸存者称呼彼此为“牛友”。

 

    当年从外交部来的学生现在正活跃在中国的外交舞台上,众所周知的有现任外交部长李肇星、联合国副秘书长陈健。许多年过去了,他们仍以在牛田洋劳动锻炼过而自豪。

 

    李肇星把牛田洋看作他的第二故乡,有一次通过外交部网站与公众交流的时候说:“在一次抗击洪水的过程当中,我的好多同学、战友牺牲了,我在自己的一篇文章当中写到,我自己能够活下来就是一种奢侈,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给祖国多做事情。”

 

    1996年6月,李肇星重返牛田洋,题辞“深沉的历史辉煌的未来”。

 

    1997年7月26—28日,为纪念“七·二八”二十八周年,来自全国各地的100多位战友重返牛田洋。

 

    1999年7月25日,“七·二八”三十周年,来自各地的800名“牛友”重逢旧地,在纪念碑前对他们牺牲的战友进行悼念

 

    三十多年过去了,风雨带来的创伤在慢慢地愈合,牛田洋在奋步前进,如今在这片历尽沧桑的土地上发生了令人瞩目的变化。

 

    通往牛田洋的公路平坦宽敞,两旁种上了整齐的木棉树,成群的鸭子在池塘戏水,田里的番石榴也已经成熟。新翻的稻田还没播种,海风中带着泥土的气息钻进鼻孔。

 

    牛田洋地处榕江出海口,咸水与淡水交织,水面开阔,是优良的水产养殖基地,盛产各类鱼、虾、蟹及牡蛎等,是野生鸟类的绝佳栖息地。秋冬季栖息着许多跨境越冬的候鸟和在此停歇、补充食物的候鸟。该水域越冬和繁衍生息的鸟类有20多种,尤其以小鱼虾为食物的水禽为主,种群数量超过10万只。因此这个时候,游人在傍晚可以观赏到“落霞与白鹭齐飞,海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

 

    几年来,曾有全国及省、市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议案提出设立汕头牛田洋国家级鸟类自然保护区作为旅游景点的建议。

 

    2004年,汕头市拟将设立牛田洋鸟类保护区。

 

    1994年后,主要由于种稻效益不佳,牛田洋陆续退耕改造成水塘。附近的大场、天港、莲塘等村居民看好这片土地,与部队采取联营承包形式,开展水产养殖。

 

    据了解,近年来牛田洋水产养殖基地海水养殖业发展很快,目前共有2.6万多亩养殖池塘,水产养殖已成为当地的特色农业,牛田洋被誉为“农场明珠”。牛田洋近年来大力发展具备地域特色的青蟹产业,青蟹养殖面积3.8万亩,产量2000多吨,整个青蟹产业经济规模1亿多元,出口创汇达300多万美元,是国内最大的青蟹生产基地。汕头举办了“2004汕头金秋牛田洋青蟹节”,扩大知名度。

 

    但牛田洋虾蟹增产的同时,也存在一些问题。如沿海附近的重大建设工程及企业废物的排放对海水造成了污染,和一部分养殖户不懂得科学养殖,使养殖池不能及时迅畅的排水。造成了虾蟹的死亡。

 

    天港村的林阿伯告诉我们,他以前是在家里种田的。6年前来这里承包鱼塘养殖螃蟹,每五年签一次合同,去年刚刚又续了合同。他说前几年螃蟹的行情很好,钱容易赚一些,现在养螃蟹的人多了,螃蟹的价格不高。还有就是自己文化水平低不懂得科学养殖螃蟹,去年自己投放了2千多块钱的螃蟹种,结果都死掉了,年底结算时发现亏本900多块。

 

    汕头市水产研究所水产养殖工程师李春晓对我们说,他从1996年就开始进入牛田洋基地指导养殖户科学养虾养蟹,非常熟悉这片土地的地值、水源、环境等。他说,牛田洋目前的水产养殖基本属于生态综合混养,即蟹、虾、鱼、贝、藻共生立体混养,平衡池塘生态环境,提高水体自净率。由于牛田洋属河口围垦区,分别接韩江和榕江两个水系,上游的榕江的农田污染(如化肥,农药等)和附近居民的生活污水都流入牛田洋,水资源的污染导致水产品病害不断复杂化、资源减退、产量下降,众多养殖户深受其苦,他们不断邀请水产研究所专家到牛田洋调研、培训,使这里成为名付其实的水产技术推广基地,科普基地和培训基地,其“围垦区大面积海水池塘生态高效养殖及锯缘青蟹大面积开发”项目被评为1999年度汕头市科技进步二等奖。汕头市水产研究所、汕头市升平区农垦发展公司针对河口区水源污染,池塘老化及病害严重状况,在汕头市牛田洋垦区5,000亩池塘中,开展《围垦区大面积海水池塘生态高效养殖》项目。采取对虾、青蟹、多种鱼类、藻类共生混养生态模式,实行外封闭、内循环、微生物自净化水质管理技术,平衡池塘生态环境,减少海区及池塘富营养化对养殖生物压力引起的病害,从而提高池塘综合生产力。

 

    牛田洋海堤建于上世纪60年代初期,全长18.7公里,其中横隔堤长4.5公里。由于海堤自1969年重建后到2002年都没有加固过加上长年受风浪、暴潮的侵袭,大堤崩塌严重,防暴潮能力不强,而堤上的涵闸更是其中的薄弱环节。不少涵闸下陷倾斜,钢筋外露,吐纳潮水的能力下降,海堤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2002年在当地部队和市政府的合作下,加固工程开始。工程的建设内容为堤面宽按6.5米实施,堤顶高程从原来的3米提高到4.1米,原来设有防浪墙,现在加高至5.2米,堤身加厚。整个工程投资1个多亿,2003年全面开工,加固长度为14.26公里,以钢筋混凝土浇筑,按50年一遇的防潮标准设防,预计05年8月份就可以完工。

 

    2001年“尤特”台风过后,汕头市采取了统一规划、分期实施的办法先行加固长2.08公里的危险堤段和7号危闸,建设规模为加固堤围14.26公里,堤身加高培厚,加固防渗标准从现5%达到2%。建设年限 2001-2005年 投资计划 总投资17500万元。形象进度 7号闸重建工程已基本完成,两侧各一百米的堤段达标建设已完工。建设单位是汕头市水利局,建设地点在军垦牛田洋农场。去年12月,加固工程正式向全国公开招投标,共有110家施工单位参加竞标,创下了汕头建筑招标史之最。
十、牛田洋祭

 

 

728纪念碑

 

 

    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八日,汕头地区遭受历史上罕见的大台风、大海潮的袭击。驻在这里担负战备生产任务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段文波、王秋萍、王丙申、陈汉民等同志,为抢救人民生命和国家财产光荣牺牲,特立此碑纪念。

 

    一九七二年春立七·二八烈士永垂不朽”纪念碑碑文

 

    ——“

 

    清明。

 

    纪念碑位于莲塘的一个小山丘上,松柏环绕,背面是开阔的牛田洋。长眠地下的英雄,依然日夜注视着这片他们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

 

    空气中飘着酒香,碑前已摆着鲜花、花圈。仔细一看,哦,原来是“牛友”们来拜祭过他们的战友了!

 

    设计者别具匠心,六十九级阶梯代表69年。1999年,“七·二八”三十周年,汕头市人民政府、广州军区牛田洋生产基地将纪念碑全面整饰一新。

 

    红云载日,绿荷报暑。八邑轻车飞聚。生雄死杰吊当年,意尽在,莲塘碑墓。

 

    长堤草蔓,连营何处?举目波澜倒注。鱼欢虾跃亦沧桑,更待酿,新城清露。

 

    ——黄赞发《鹊桥仙·牛田洋“七二八”风灾二十周年祭》

 

 

今日牛田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