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毛豆炒肉丝:心中的波西米亚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23:41:42

八十年代末期六月中旬的某一天,我在胡耀邦题写馆名的湖南图书馆草坪前徘徊,听到馆内转出一阵悠扬激荡的音乐,循声而去,原来里面正在举办音乐欣赏讲座,当时的专题是捷克音乐家斯梅塔那作曲的《沃尔塔瓦河》,主讲人为湖南师院音乐系的张杰琳老师。此前仅知道张杰琳是著名的湖南本土作曲家,而听罢先生对《沃尔塔瓦河》的诠释,才理解到,原来一个好的音乐家,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思想启蒙大师,先生以知识分子的独立意识,结合自己对捷克民族自由奔放的特性的理解,向听众解读《沃尔塔瓦河》和斯梅塔那的创作意境,仿佛把人带入东欧那个遥远的国度,从此以后,我便记住了《沃尔塔瓦河》中歌颂的那片沃土——波西米亚。

同处东欧平原,虽属一方水土,但在此栖息的几个民族国家,除了具有受到奥地利熏陶而产生过李斯特、肖邦、斯梅塔那等世界级的音乐大师这一共同特点外,其民族个性却大相径庭——匈牙利人崇尚骁勇、波兰人好抒发悲情、捷克人却向往自由。一般理解,捷克人与自由产生关联,缘于波西米亚的地理位置,地处古代欧洲的东西方交通要冲,无论是匈奴人、马扎儿人、蒙古人等游牧民族由东往西,还是日耳曼人由西往东,都必经此地,而习惯于浪迹天涯的吉普赛人往往也是将波西米亚作为中途落脚点,因此,在东西方文明的碰撞交流之中,捷克人既有开朗幽默的性格(异族统治下的好兵帅克和铁幕时期的鼹鼠故事至今仍令人捧腹);又有工业时代严谨求实的作风(二战时交战各国普遍装备的捷克式轻机枪便是明证);更令捷克闻名于世的,则是波西米亚人散发着艺术感的自由与奔放风格,这种风格引申到如今,还使得“波西米亚—布尔乔亚”成为了小资文化的象征。

很钦佩捷克人的崇尚自由、特立独行的个性,为了捍卫属于自己的自由,各个时代的捷克人在波西米亚谱写了一段段流传至今的光荣历史。当中世纪蒙古人横扫东欧平原时,连条顿骑士团都被草原雄鹰拔都打得落花流水,但波西米亚的城堡却顶住了攻击,在蒙古突骑的箭石之下屹立不倒;上世纪初,奥匈帝国将东欧、南欧各国一统于囊中,哈布斯堡王朝治下的斯拉夫人,在先进的生产力(比如现代工业)和优雅文化(比如奥地利宫廷音乐)感召之下,争相以“优秀的日耳曼人”而自居,捷克斯洛伐克人却不屑与他们为伍,吟唱着《嘿、斯拉夫人》,率先举起了复兴民族意识的“泛斯拉夫主义”的大旗;纳粹时代的捷克,虽是慕尼黑阴谋的牺牲品,但我们通过《绞刑架下的报告》认识了伏契克,也记下了“人们啊,我爱你们,但你们要清醒”的警句;二战复国后的捷克,虽然官方不遗余力地推行“去德国化运动”,但此时的捷克民众,却一反奥匈帝国时代做泛斯拉夫运动旗手的作派,保留德式姓名、在俄国人面前大声讲德语......爆发于六十年代后期的布拉格之春运动,虽然被勃列日涅夫派大军镇压,但这一运动唤醒了根植于捷克人内心深处的那种民族个性,米兰.昆德拉和哈维尔也脱颖而出,他们的思想和作品,九十年代以来,也影响到了东方。

前面说到的那个布拉格之春,主导者为杜布切克,一个堂堂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却被苏联人当做俘虏押到莫斯科,在克里姆林宫里签字画押,承认苏联占领军的“合法性”,不久后便被继任者胡萨克流放到一个木材站当伐木工,相对于匈牙利的“同行”纳吉,杜布切克的命运还算不错,至少还留了一条命熬到了胡萨克倒台,而没有落到“绑缚刑场、执行枪决”的地步,在这点上胡萨克比卡达尔的做法要人道得多。但即使是在我们看来这样一个开明、温和的领袖,胡萨克在崇尚自由的波西米亚人眼里,却仍然是一个顽固守旧、依靠秘密警察和告密者维持统治的政治强人,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七七运动和《哈维尔给胡萨克的公开信》。

现在看《哈维尔给胡萨克的公开信》,感觉信的内容冗长,有些用词也很晦涩,但其中有一段是我经常品味的:

“如果生活不可能永久地被毁灭,那么,历史也不可能止步不前。清澈的小溪涓涓流淌于谎言和假象的层层苔藓之下,渐渐并难以觉察地从石缝中涌现出来,这或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有一天它会形成涌泉之势,冲破一切约束并揭开覆盖在地表上的腐朽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