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氏牙膏:洞房里的秘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6 01:18:48

 

洞房里的秘密

网络文字/编辑美丽皮都

 

 

   1.良宵惊梦
  夜深了,院子里的喧闹潮水一样退去。浓浓的酒香挤进窗户,在橘红色的灯光里氤氲开来。
  今天,是我结婚的大喜日子,和心爱的男人终于走到了一起,这应该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缘分。有人说,女人的生活其实就是从婚姻开始的。也有人说,女人结婚就是第二次投胎,我相信这都是真的。
  当白天被夕阳带走,晚霞化进星光,疲倦从身体的四面八方涌上来,一道道程式化的传统关隘走过来,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紧张、兴奋还有些许害怕,从皮肤里浮出来,在夜色里飘飘荡荡。
  此时我坐在床沿,蒙着红盖头,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我的男人来,来揭开我的另一段人生。
  门开了,一串皮鞋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很清脆,有一个人来到我身边。从那凌乱的声音节奏里不难发现,他喝了很多酒。盖头掀去,热烘烘的酒气,淡淡的烟草味儿和灼灼的目光喷在我脸上,我一阵眩晕。身体竟然发虐般地抖动起来。
  丈夫解开我衣服的时候,我有点后悔了。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的手指动作那样熟稔,就像是像在剥一根葱。我意识到他唇角的那缕浅笑,尽管那笑埋在皮肉里。那笑里间杂着别的什么意味。女人的感觉是一流的,我一直这么认为。可毕竟是新婚啊,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要求。在此之前,我已经跟他约法三章,神圣的时刻必须交给新婚之夜。这个时候,外面已散尽了喝酒的人们,室内的彩灯把媚眼儿眨得扑朔迷离。
  我像一根新折断的花枝让风吹得香瓣零落。我甚至没有一丝销魂之感,他的热情剧烈燃烧着,都没能把我点燃。他的目光像两条柔韧的绳索把我紧紧缚住,令我窒息。他麦粒色的皮肤上渗出汗珠,它们汇成小溪潺潺流过我的身体。他急促的呼吸,剧烈的冲撞,让我惴惴不安。在他高潮来临的刹那,他低沉的呻吟着,雄健的双手搂紧我的腰肢,指甲嵌进我的肉里,在他有力的抽动里,我颤抖不已,身体如同激流中旋转的一片树叶。在他喷发的瞬间,我出现了短暂的晕厥。
  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一片泥泞。套在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冰凉的,被灯光推出窗外的夜哲人般深沉。
  我把自己泡进浴缸里,缓缓地闭上眼睛,躺下来,让热水拥抱我的身体,抚弄我的脸庞,淹没我的秀发。
  洗了澡,困意却没了,身体仿佛只剩下一副躯壳。看着床上酣然入梦的丈夫,我轻轻叹口气。灭了灯,掩上门,我披衣来到院子里。
  皎洁的月光从天顶洒下来,古槐的枝叶间筛下斑驳的影子,洁白的槐花香味清凉、甘甜,像泉水悄悄涌上来,把我层层包围。
  这是个迷人的暮春之夜,我一袭白衣,像个幽灵,从家里径自踱出去,穿过小树林,经过一大片麦田,几片油菜地,一个铺满荷叶的小池塘。爬上堤坡,天空一下子低垂下来,银河倒泻,星星仿佛触手可及,视野却突然开阔起来。好风如水,各色植物酿造的气息在鼻腔间川流不息,我的头脑被洗得干干净净。从果树园边上走过去,远远的就看见白亮亮的河水,斗折蛇行,在月光下格外耀眼。岸边,搁浅已久的那只古船,黑黢黢的,像是倾坍的庙宇。木板桥迤逦到对岸。桥头一只白色鹭鸶在蹀躞,徘徊,神情悠闲。它的眼神在月色里呈淡蓝色,它长颈曲转,尖长的嘴巴细致地梳理着羽毛。然后,它扇动翯翯双翼砉的一声飞起来,在粼粼的波光上低低回旋几圈之后,往远处飞去,不见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牵引着我,而我变成了一架曳地而行的风筝。渐渐的,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注入我体内,我的双脚贴着草尖疾行,像一朵白云,飘过草地,灌木丛,从木板桥上飘过去,一直飘到我们古槐村的家门口,月色里的小路像一条银灰色的绳子向身后游过去。我踮起脚尖,仰着脸,从矮墙上方能看见我的闺房,此时,她静静的,和小村一起沉浸在深度睡眠里。这样的物理距离,这样的月夜深处,她就像是童话里的小木屋,静谧,恬淡,充满了神秘感。
  突然,有几声狺狺狗叫响起来,一条黑狗蹿过来,围着我转了两圈,欢快地摇摇尾巴,伸出舌头舔舔我地上的影子,然后,又无声无息蹿过去,匆匆消失在夜色深处。
  踅回来时,路过姐姐的坟地,我驻足凝视。由于姐姐尚未配成阴亲,所以她的坟显得孤零零的。坟茔不是很大,芳草萋萋,在湿漉漉的月色里显得毛茸茸的,像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头。泪水蓦然淹没了我的脸颊。泪光中,姐姐的脸出现了,白白的,薄薄的,没有身子,闪闪烁烁,在空中飘忽不定。我的灵魂伸出无数条透明的触须,想捉住她,她却蓦然消失了。四下环顾,静静的,月色触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蹲在坟前的草地上,轻轻抱住墓碑。墓碑呈青黑色,它低矮,冰凉,水一样浸着我的皮肤。
  我把垂到脸上的长发拂到耳朵后面,发现我的影子竟然在轻轻晃动着。世界静极了,心跳如同天籁。我把墓碑前的荒草薅了一片,慢慢坐下来。
  草尖上的露珠闪闪发光。蛐虫在弹奏夜曲,微风在月光里轻唱,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扑楞楞飞起来迅速溶进夜色深处。定定神,我喃喃低语,把洞房里的秘密告诉姐姐。远远的有几声猫头鹰的唳叫,尖锐、空旷,仿佛来自于山的那一边。古寺的钟声悠远,凝重,像是天堂之音。
  我站起身,身体飘忽不定,像是风中的一张白纸。
  回家后,发现我走丢了一只鞋子。我竟浑然不觉,裤腿精湿,光脚丫上隆起一个大而红的水泡,此时才疼痛难当。
  我刚刚躺到床上,未及关灯,就听见潘军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嘴巴夸张地咧得很开,吐沫星子直飞,我吓坏了。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一动不动,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铁手攥住我,我的身子一点一点缩小,缩小,缩小到了最小限度。我的呼吸似乎停止了,心脏仿佛也不再跳动,所有感觉都凝固了。
  然后,潘军又猛地坐起来,背靠墙壁,大瞪着眼珠儿,他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别,别杀我,别杀我!
  我感到莫名其妙,依然一动不动。
  再然后,他就不说话了,扑通一声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看来,刚才他是在发臆症。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身体涣散开来,如同一块土坯没进了水里。
  那夜回来之后,我就神思恍惚。原本活泼开朗的个性一扫而空,代之的是深沉和缄默。
  几天来,丈夫胸口那颗铜钱大的黑痣一直在我眼前闪耀。它像一颗黑色的太阳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姐姐的面容就在黑太阳里跳动呈现,且日臻清晰,那是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时而脸上是惨淡的笑,时而双目滴血,五官扭曲。她不仅在梦里沉浮,还在阳光下出现,太不可思议了。
  2.姐姐之死.
  姐姐死去三年了。
  姐姐曾说过一个胸前有颗铜钱大的黑痣的男人糟蹋了她,姐姐的命运在那时出现了巨大的转折,只有我知道,她眼里藏着泪,心却在滴血啊。姐姐的灾难就在于,她不幸地怀了孕。周遭的流言淹没了她,也淹没了我们全家。人都说,舌头根下压死人。娘的脸灰扑扑的,不明就里的爹怒火万丈,颤抖着全身,指着姐姐的鼻子骂,你,你,你,伤风败俗啊你!
  姐姐生性懦弱,拙于言词,她像秋风里的一株芦苇,低着头一个劲儿哭泣。有一天我在姐姐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首诗歌:
  你是我的幸福花园
  我喜欢看你开心的笑脸
  我喜欢听你的蜜语甜言
  我喜欢和你一起走过万水千山
  我喜欢你在我的岁月里种植浪漫
  我的爱是一片蔚蓝的天
  而你是那白云一片
  你永远在我的心中飘来飘去
  自由自在美丽娇艳
  我的梦是彩虹的绚烂
  连接了两个人的心田
  即便是天涯海角
  也不再显得遥远
  你的祝福让我生机盎然
  你的开心让我春风满面
  只要你在我面前出现
  我就走进了幸福花园
  日月轮回把红尘改变
  花开花落谁人不曾伤感
  只要你快乐地为我歌唱
  地球就为我自在旋转
  感谢命运感谢这一份缘
  让我们相识相知携手并肩
  这一生有一次真爱的缠绵
  我已经意足心满
  我已经无悔无憾
  从字体上看,颇为苍劲有力,像是出自一个成年男人的手笔。我觉得找到了一个秘密,就偷偷问姐姐,姐姐一脸茫然地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在咱家门外捡到的,上面还压了一块小石子,真的很莫名其妙。这事发生在姐姐意外怀孕之前,这之后姐姐象突然变了个人似地,沉默寡言,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某个地方发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很心疼又无可奈何。这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我想事情会在时间里慢慢变好的。面对父亲的态度我很是逆反,姐姐毕竟也是他的亲闺女呀,难道说这是姐姐的错误吗?我亲爱的姐姐承受的精神压力是巨大的。顶着这样巨大的压力,姐姐稚嫩的肩膀怎堪承受?当时我脑子一定是进水了,对这一切很麻木,简单的关心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总想为姐姐说些什么,嘴唇咬破了,却终没能开口。
  谁也没想到,姐姐突然消失了,像雨珠儿落入大海,无影无踪。
  我们家乱成一锅粥,日子陡然灰暗下来。
  那时节,我看见一只乌鸦在村子上空悠悠盘旋,最后飘然落在院中的老榆树杈上。它俯着身子,红红的嘴巴张的老大,冲着院子,呱呱呱呱,喋喋不休。爹拧眉瞪眼,拍手跺脚做吓唬状,那家伙反倒叫得更凶。
  爹跑出去,到王瘸子家了借来一杆土枪,他叉着双腿仰着脸,冲着乌鸦射击。结果,乌鸦没打下来,他的白头发却轰地燃烧起来,青紫色火焰迎风飞扬,一股焦糊味儿把记忆熏黑。
  姐姐似乎从地球上蒸发掉了。
  后来,人们说河汊里浮了具女尸。
  我们一家都去了。
  尸体横在沙滩上。人一近前,绿头苍蝇哄一声飞起来,黑压压的,在半空中嗡嗡旋转着。
  尸体五官业已溃烂,浑身肿涨,皮肤呈黑紫色,且布满黑斑,有许多白色蛆虫在上面缓缓蠕动,腥臭之气弥漫。从身量与衣服残片以及脖子上绿锈斑斑的铜质项链上看,是姐姐。是姐姐!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洞里伸出蓬勃的水草,绿油油,轻轻摇曳,一只红蜻蜓在草尖上翩翩起舞。她的手指脚趾皮肉荡然无存,只剩下森森白骨。
  太可怕了,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我痛哭流涕。难过、恐惧、凄凉让我身若无骨,匍伏于地,把手指深深插进沙里。
  爹娘也把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小弟弟呆若木鸡。围观的村民唏嘘不已。
  树林在风中呜咽,日头寡白,卷地而来的风把苦涩的沙和黄叶搅得漫天飞舞。
  在我们这里,单身青年暴卒,是不允许入祖坟的,亡故三年,需找异性配骨,结成阴亲,然后才能葬入祖坟。如果想入女方祖坟,则需招赘。阴亲只能在晚上举行,和阳亲模式大同小异,也要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夫妻同居一穴,恩爱千古。现在姐姐的情况,只能择一高平之处,暂时葬在河滩。
  葬了姐姐,我像得了一场大病,萎蘼不振,茶饭不思。
  不久高考来临。自然,我从那座独木桥上跌了下来,跌进无边无际的凡俗里。
  那一年,我十九岁。
  3.我爱上了英雄
  十九岁的女孩如诗如画,动与静都是一帧风景。
  媒人接踵而至,娘把我拉到一边悄悄说,她们巧舌如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娘说,媒人的话诓人的多,二丫,你得多留个心眼儿呢。我搂住娘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轻说,你闺女一肚子心眼儿呢,我有火眼金睛哩。娘用一根指头戳戳我的额头,说,你老能!这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我拍拍胸脯满怀自信道,老妈,你放一万个心,我一定挑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回来。娘笑笑说,你这疯丫头呀,是杆没心儿称!我反驳,你可不能这样说俺,俺可是娘永远的贴身小棉袄呢!
  面对媒人,起初我是耳热心跳,久了便心平气和。面试人员被我一一淘汰。漂亮和青春是我的资本,我才得以挑挑剔剔,我以为这是在行使自己的主权,我不能潦潦草草地把自己嫁掉。
  潘军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我视野的。
  潘军就是后来我的丈夫。当时我释为缘分。潇洒的潘军向我迈近的刹那,似乎就已注定了一切。
  半年前,我在镇上的凤凰城酒楼端盘子。
  一天夜里下了班,本来我是要住宿舍的,可是,杨兰兰让我改变了主意。当我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男人的说笑声。当然,还有杨兰兰的笑声。我完全可以听出来,男的是镇上美满照相馆的老板刘铁虎。刘铁虎早就跟杨兰兰勾搭上了,刘铁虎跟凤凰城老板赵汗青关系和很铁,是这里的常客。我对刘铁虎没一点好感,他又挫又胖,还黑如墨染,有一回,他偷偷塞到我手里一卷百元钞票,说想跟我交个朋友。他狼一样的目光,在我身上舔来舔去,我把钱摔倒他脸上,骂道,回去跟你妈交朋友去!他讪讪而去,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再见面的时候,谁也没理过谁。曾有一天,我打扫房间的时候,在床底下曾经发现好几只避孕套,其中一只就扔在我的拖鞋里,没把我恶心死。为此我和杨兰兰吵了一架,杨兰兰赌咒发愿,说绝对跟他没有关系。事后,我好几次看见,刘铁虎搂着她招摇过市。我隔着门缝,看见杨兰兰坐在床上,一手搂着刘铁虎的腰,一只手端着酒杯往刘铁虎嘴里灌。我掉头就走,心里头像飞进去一只苍蝇。我骑自行车回家,途经柳树林的时候,被三个醉鬼拦住了路。我吓坏了,连人带车倒在地上,慌忙爬起来,想跑,双腿发颤,想喊,四周荒凉。借着微弱的星光,一个醉鬼手里的尖刀耀出幽幽冷光。他们的笑声充满淫荡,群魔乱舞的样子,让我放声大哭。我想,自己这下完蛋了,平日积攒的一点泼辣被那笑声撕碎,如纸片飘散。我蹲在地上,抱住脑袋,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突然,一阵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嘎一声刹住了。一个洪亮的男声炸雷一样响起来,接着是噼噼叭叭的拳脚声。待我睁开眼睛,战斗已然结束。三个醉鬼逃之夭夭,面前魁梧的男青年正用手帕包扎胳膊上的伤口,我语无伦次,大哥,谢谢你救了我。我竟扑到他怀里,瑟瑟发抖,泪如雨下,像刚从地狱里逃出来。
  摩托车雪亮的灯光劈开黑夜,前方亮如白昼。他骑摩托车把护送回家。然后,悄然离去。
  他没有留下名字。每每想及此事,便有一种别样的温暖在心头氤氲开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播下了一颗叫做爱的种子。
  那之后,我离开凤凰城酒楼,进了镇毛纺厂。
  真没想到,他竟然通过媒婆的红线走进我的生活。
  他就是潘军。
  潘军给我带来了好运。小女人的虚荣都被他一一满足。我由衷地快乐,那个时候,我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恰在这时娘突患脑溢血,全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潘军及时赶到,他跑前跑后,医药费全承包了。
  由于抢救及时,未久,娘病愈,她恢复得很好,没留下任何后遗症。娘对潘军视若亲生儿子。
  潘军太优秀了,不仅帅气干练,还满怀爱心。他把小弟送进镇重点中学,关怀备至,并且还承包了所有学费。
  潘军的父亲很有本事,办了两家很像样的公司。后来我才知道,就连凤凰城酒楼也是潘家的产业,潘军的父亲是董事长,真正的老板。当然,这是后话,结婚以后我才知道。潘军那时已接了一个。凭感觉,我断定他干得很出色。他目光里,是阳光般的自信,眉宇间是将军式的坚定,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儒雅和大气。
  我的感觉很快便得以证实。
  在我们定婚宴会上,潘军的父亲对潘军大加赞赏,说他潘氏后继有人云云。潘军的父亲在镇上和他的公司一样大名鼎鼎。他语态铿锵,自然权威得不容置疑。镇长、书记都来道贺,高朋满座,盛友如云。
  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摊上个有钱有派的男友脸上自然添了许多光彩。隔三差五,潘军总开着黑色奥迪来找我,招惹得一群热辣辣的目光。他常带我去市里吃饭、购物,游玩。我长了不少见识,知道了麦当劳肯德基学会了跳舞打保龄球高尔夫球网络聊天成了百乐门俱乐部的钻石级vip会员。在我面前潘军挥金如土,我爱他的豪爽劲儿,感觉他特有男人味儿。
  潘军是个开车好手。他把小车驯得服服贴贴,在庸挤的眼睛里揿几声喇叭,侧脸递给我一个微笑,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4.命运转折
  三个月前,我离开了毛纺厂。
  毛纺厂效益差,工人们都成了消极懦夫,满腹牢骚者随处可见。厂长是个捧铁饭碗的国家干部,以吃喝玩乐为己任。在改革洪流里他的心思不在一叶飘摇的扁舟,而在坚固的航空母舰上。他整天嘴里讲着深入实践科学发展观,身子却随着轮子盘子裙子转来转去。工人们很有情绪,甚至有大胆者上纲上线,口诛笔伐,贴厂长的大字报。无奈只是蚍蜉撼树。于是乎,头儿一走,他们便打牌下棋调笑抽烟,有的干脆钻进宿舍或者喝成酩酊,四处流浪,忘记今夕何夕。
  一场火灾突如其来,让毛纺厂毁于一旦。
  当时浓烟滚滚,烈焰飞腾,蔚为壮观,惊呆了整个镇子。有一个工友被大火烧成焦炭,烧伤者不计其数,工人们成了无家的浪儿。
  我算是幸运的。那天,我随乔万通厂长去东都宾馆洽谈一桩生意,唇枪舌剑舌绽莲花地谈了一下午,却不欢而散。生意虽然黄了,却救我一命。
  我看到厂房变成了一片枯黑的瓦砾,悲哀的余烟不绝如缕,难闻的气味直刺肺腑,它们肆意流窜,厚厚的,在空中来回荡漾。
  触景生情,我不免跟着人们叹呃一番。
  这件事潘军很快就知道了,他在华夏酒楼为我设宴压惊。
  潘军说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将来必然旺夫。我高兴极了,喝得飘飘欲仙。
  那一夜,我就住在潘军的金城公司里。
  刚躺下不多时,我的胃囊就开始翻江蹈海。
  把持不住,我折身就吐,把潘军的皮尔?卡丹西服弄得一塌糊涂,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也是龌龊不堪。
  潘军始终和颜悦色。
  潘军把一切收拾停当,又端来温开水让我漱口,用热毛巾给我擦脸。末了,又弄碗热气腾腾的乌鱼汤来。我喝了一口,就哇哇吐了,腥乎乎的汤汁浓浓的喷了他一脸,灌得他脖领里都是。这次我是试探他呢。偷偷窥视他的表情,他微笑着,跑前跑后,店小二一样殷勤,没一点生气的意思。
  那夜潘军很规矩,没动我一寸肌肤。
  潘军经住了考验,俘虏了我的芳心。
  我双手合十,在佛前默默祷告一番,我祈祷,有个美好未来,拥有浪漫的爱情。
  而潘军得体的举止,温文尔雅的风度,叫我不止一次地感谢命运之神的垂青。
  看来,我该嫁他了。
  父亲六十大寿那天,潘军开车来了。
  潘军带了很多贵重礼物。潘军一样一样展示,一箱“剑南春”,两条“阿诗玛”,还有脑白金黄金搭档裘皮大衣之类。最后,他从车里拿出一个黑皮包,刷地拉开拉链,取出厚厚一沓百元大钞,递给爹。
  潘军说,伯父,这十万块钱您收下,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请务必笑纳。
  爹愣了老半天,娘用胳膊肘捅捅他,他才接住钱,欢天喜地收拾到屋里。
  父母都很高兴,我自然也满心愉悦。
  这次,爹也是下了本钱的,荤菜素菜摆了满满一大桌,鸡鸭鱼肉,盘盘碟碟,堆得像小山包。不难看出,爹很中意他这个准女婿。
  这次宴会,爹在村里的地位突然拔高了,人前人后,神气的不得了。连村干部见了爹都点头哈腰,爹仿佛一下子捞到了政治资本,扬眉吐气。这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我的男友非同一般!这当然是后话。
  吃了饭,潘军陪爹娘唠了一会儿嗑,便到我屋里喝茶,在铁观音的袅袅余韵里,我想,他该谈结婚的事了。刚才娘还念叨呢,潘军满口应承,红扑扑的脸上印满谦虚,样子蛮憨的。我知道未婚男子对他的情人骨子里都有一种如饥似渴的情结,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呢,尽管表面上波澜不惊,一派正经。
  潘军在这一点上处理得相当含蓄。当然,我对自己的美貌是很自信的,我手里漫不经心地翻动着相册,眼睛余光瞟他。实际上是等他来索要。果然,他伸了手。同时用微笑烧我。我逗他,偏不给,他就抢。结果我被他搂进了怀里,我感到整个世界在失火。
  娘的脚步声让潘军倏然恢复成温文尔雅的儒生,我窥视镜中,觑见自己的脸像一朵盛开的红玫瑰。
  娘放下一大盘水果笑笑走了,潘军额门亮了一层细碎的汗珠儿,他没再敢轻举妄动,这毕竟是在我家里呀,他和我都应该有所忌惮的。
  潘军的目光被相册牢牢吸引,我反倒被冷落一旁。
  我从卫生间回来时,潘军正盯着一张照片陷入沉思。
  嗨!我悄悄走到他身后,蒙住他的眼睛。
  他木头一样僵硬。我松了手,指尖竟有些汗湿润的感觉。镜中的他一脸苍白。
  不舒服吗?我急切地问,到床上躺会儿吧。
  他摇摇头,手则迅速地合上了相册。
  我看到他脸上有泪痕,心疼地抱住他的双肩,嘴唇在他额上反复舔舐。我第一次见他这样,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始终不解潘军为什么哭泣。他走后,我细心地翻阅相册,究竟是哪一张照片令他如此感动呢?我的手在检索,心也怦怦乱跳,像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个光明的洞口,满怀神秘、惊惧和激切。
  我的目光僵了。
  姐姐的脸出现了。
  5.另一种悬惑
  这是姐姐留下的惟一一张照片。
  照片上她盈盈笑着,腮边酒涡迷人。姐姐身后是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地。更远的地方有模糊的树林、山脉。姐姐站在小河边,纯真的目光清澈干净,脖子上的红丝巾翩翩欲飞。姐姐头顶天蓝得像纯净的湖水,脚下有桃李缤纷的落英。这张照片画面层次感很强,镜头用了彩虹镜,柔和的阳光呈现了美丽的七彩,美奂美轮。这照片是姐姐初中时代的蓝雪老师拍的,据姐姐讲,蓝雪老师是借了报社一位同学的海鸥牌专业相机拍摄的。
  我的手指触到了那团湿湿的东西。
  是的,潘军的泪就落在上面,塑料薄膜上洇开的痕迹告诉我。我更迷惑。
  潘军又不认识我姐姐。我甚至有些恨潘军,这厮神经系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呢?
  我的目光在姐姐这张照片上滑翔。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出眼眶,模糊了双眼。
  姐姐的声音振聋发聩。
  姐姐说,一个胸脯上有颗铜钱大的黑痣的男人糟蹋了她。
  姐姐的话,就像是图钉一样牢牢钉在我记忆上。
  我能看见,并且也只有我能看见,姐姐的泪,像冰雨点点滴滴落在我心上。
  姐姐左眉上有一颗黑痣。娘本想给点去,算卦先儿张铁嘴说,这是喜上眉梢的痣,有福气哩。娘便宝贝似的珍惜,并一再告诫姐姐捍卫这颗痣。
  姐姐是乖乖女,很听话,也把这颗痣当做她命里的一颗幸运星座。
  姐姐死后,她左眉上的黑痣和那个隐去面孔的男人胸口的黑痣轮番在我心上交替出现,此起彼伏。
  新婚前昔,我曾带着疑窦旁敲侧击。
  潘军解释说,那天他喝了酒,看了姐姐的照片,突然想起以前的事,禁不住哭了。
  潘军童年的一个夏天到河里洗澡,被浪涛推进漩涡。潘军的姐姐正在岸边割猪草,听到潘军的尖叫,扔了镰刀、竹篮,跳进水里。潘军爬上岸,却发现姐姐已看不见踪影了。
  潘军说,我把你姐姐当成我姐姐了。真的,那是我一辈子的痛啊。姐姐走了,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心也碎了。
  话未完,他哽咽不已。
  我认为,潘军是个重感情的人,而在这个世界上,重感情的人一般都是好人。
  消除了悬疑,我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心田上春花摇曳生姿。
  举行婚礼的时候,爹不同意西式的在教堂穿这婚纱的那种,爹是个老古董,他要按老传统进行,还摆出一大堆理由,说这样子热闹,排场,有意思,美气。我当然明白,爹这是要在村里显显威风,轰动轰动,提一提身价,赚一赚面子。我就有点不乐意,嘟起小嘴,一言不发。潘军朝我挤挤眼,对爹说,我坚决拥护爹的旨意。私下里,又悄悄跟我说,咱来个土洋结合,中西合璧,先偷着在市里举办一次洋的,回来再来土的,小姐,你意下如何?我故作深沉,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嗯,本公主准奏!就搂着他两人笑作一团。
  在城里我和他约法三章,只是名义上的结合,不许来实的。一切一老家为中心。
  潘军说,没问题,好饭不怕晚嘛!我绝对有耐心的。
  6.重叠的谜题
  我正在被窝里睡。娘的声音从窗子外冲进来。
  二丫,快起来,有人找哩!
  我一轱辘爬起身,穿好衣服,对镜把头发梳理顺畅方才出门。
  门外是小马,潘军公司的业务助理兼贴身秘书,小马额头汗涔涔的,目光里弥满焦灼。我忙寒喧。小马一把抓起我的手说,快走吧,姐,潘总有点事儿。小马一直喊我姐,其实我不及他大呢。我懵懂地上了车。
  奥迪燃着引擎,刮起一阵旋风。奥迪停到人民医院大门口时我才觉出味道似乎有点不对。
  到底出了什么事,小马。
  马上你就知道了,小马额门的汗珠儿在朝阳里光闪闪的。
  走进病房,眼前的潘军让我大吃一惊。在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渗出殷红的血迹,他眼睛闭着,脸色白得吓人,爆皮的双唇死死扣着。
  听到我的呼唤,潘军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迷离,没有焦点。他似乎想要说话,唇却显得力不从心,只微微颤动了一下。
  小马说了原委。
  潘军三天前的夜里在市里谈了一笔生意,喝了很多酒,返家途中驾车疾驰,结果撞了路边的电线杆。
  我感觉五雷击顶。大夫说他脑部受到剧烈振荡,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都三天了。天哪!我感到周身的血液四处奔窜,心脏也四分五裂地疼。
  接下来的情形更为可怕。尽管我千万次地呼唤,不停地安慰他,极尽温存去和他交流,他却只是木木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情感,只是空白。显然他已成了白痴。我泪语凝咽,恳求医生。医生很职业地谈,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我痛恨三天前的那次庆贺。
  三天前是我和潘军结婚一周年的日子。他显得很兴奋,在市里五星级的白天鹅大酒店把宴会办得十分隆重。前来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我也被那热烈氛围感染得笑容满面。这时,我已怀了身孕,经B超测试是个男孩。潘军曾在夜里吧耳朵贴在我肚皮上,说,我儿子说了,他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直把我逗得咯咯直笑,差点上不来气。那以后潘军奉我如神明,说我是他们潘家的大功臣,要拿我当老佛爷供着,我笑骂他,少拍马屁你,我要看实际行动哦!尽管那轮黑太阳始终在我心里起起落落,隐约地潜变。我还是保持了女人的温柔,对潘军尽着做妻子的责任和义务。自打那次父亲诞辰宴会之后,潘军脸上总是蒙着一层霜色,这一点只有当妻子的我才能捕捉到。我对他的解释产生了质疑。国为我曾暗地里询问过一个老街坊。他确定潘军根本没有姐姐。那么,他为什么欺骗我呢?我又挑机会探问。潘军说,那姐姐是他伯父的女儿,叫桃花。街坊四邻都知道桃花。桃花十三岁那年死在河里,至于死因,去始终是个秘密。
  纸婚宴会之后,我早早回了娘家,因为父亲染了小恙,我始终放心不下。我走时潘军仍在豪饮呢,他不该在午夜酩酊里驾车的。
  7.发现
  小马说,姐,你冷静些,我看咱得先报案。
  我吃了一惊。
  小马压低嗓音说,那晚潘总和杨老板谈生意,末了,潘总送杨老板来着,车子在半道上出了事,而杨老板却没了踪影。那夜,我接了一个神秘电话,说我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出了车祸,我按地址赶过去,却没人。另外还有,潘总手里攥了个钻石耳环,你发现没?你说这事蹊跷不?这两天没联系你,一是怕你太担心。二是我想抓紧时机查一下杨老板的踪迹以及公司的账目。
  我忙问,有结果吗?
  小马说,有了,杨老板现在他的姘头家里,他的公司已注销,我们公司有大额资金去向不明。
  我拿起电话听筒时,一个白大褂影子一样站在我面前。
  你是病人的家属吧?你丈夫由于头部的伤势过重,迷走神经错位,三叉神经滑车神经蜗神经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挤压和紊乱,很可能成为植物人,目前国内尚不能挽救此类病人的智力,只能靠药物维持其一段生命,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啊。
  电话像一只中弹的乌鸦从指间滑落。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树梢在无声地摆动,薄薄的太阳已被阴霾所取代,窗口的天空像一片肮脏的抹布瑟瑟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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