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李碧华:寇小娜——那个在老挝丛林自杀的17岁女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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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小娜——那个在老挝丛林自杀的17岁女兵
作者:夜深沉
这也许是许多好博战友早已经熟悉的一个故事,但是却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在主流媒体上出现?
2011年7月11日,济南时报深度周刊B-1版面刊载的这篇文章,让寇小娜这个名字和她的故事再次走进我们的视野,让几十年前那场鲜为人知的战争浮出水面,把一段至今被遮掩的历史呈现在读者眼前。
感谢济南时报,也感谢寇小娜的那些战友们,让我们了解这样难忘的历史和凄婉的故事。我们也在这里默默地祈祷,呼唤公正的对待已经远去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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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1深度周刊2011.7.11 星期一
她是战争中唯一死去的女兵战友38年后呼吁为她立碑
那个在老挝丛林自杀的17岁女兵

□本报记者 赵双勇
异国丛林,午夜战场。女兵与男兵夜话后,女兵携枪而走,决绝地离逝,在老挝的丛林中,留下一副残缺的、不忍卒视的尸骨。
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17岁。她叫寇小娜。
38年后,老兵们重返战场,山中,始终寻不见,那座女兵的孤坟。老兵心中始终在呼喊——— 我们要给她立块墓碑。
2011年7月5日,六名参加过援老抗美战争的济南籍老兵联系到记者,讲述自己的亲历,并提到“寇小娜”这个名字。“寇小娜虽是昆明军区的,但当年,她的事各军区参战人员都知道……”
因为,在那场战争中,她是唯一死去的女兵。
山中,始终无法寻见那座女兵孤坟
今年5月,近百人参加的“援老抗美老兵访问团”重返老挝战场,缅怀和祭奠战友的同时,他们在寻找一座坟茔。
安伟亮,一位老兵。7月6日,记者与老人取得联系时,他正在福建晋江参加一个军旅活动。
“她可以不正名,可以没有说法,但应该有一块墓碑。她死后不应形单影只、孤苦伶仃,成为异国的孤魂野鬼。期盼她能得到一份宽容和理解,让她九泉之下有安身的一席之地。”安伟亮说。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应老挝政府请求,我国各大军区先后执行援老抗美、筑路和对空作战任务。曾参战的济南籍老兵毕建国说,战争第一阶段是援老抗美,第二阶段是援老筑路,前期下发的是《援老抗美部队人员纪律守则》,后期叫《援老人员纪律守则》。
战争期间中国军人有269人牺牲,被安葬在老挝的中国烈士陵园。今年5月,近百人参加的“援老抗美老兵访问团”重返老挝。缅怀战友的同时,安伟亮等老兵也在寻找一座坟茔。
这是一座女兵的孤坟。被埋葬的女兵叫寇小娜。
一次次寻找,一次次无功而返。古老的寨子,浓密的丛林,孤坟始终寻不到,老兵们失声痛哭。最后,他们为寇小娜举行了祭奠仪式,用从国内采摘来的鲜花编织成小花圈,把寇小娜的照片放在花环中,女兵吴琳为寇小娜画了素描,大家用三角梅摆出17的字样,表示那永远停格的17岁……
安伟亮说:“老挝之行是我的夙愿。我为昔日战场而去——— 我曾在那里奉献青春和汗水!我为境外陵园而去——— 那里长眠着269位兄弟!我为寇小娜而去———她太让人痛心!我看到1969年至1978年间所有长眠在老挝大地上的中国军人都有了归宿,有了一块墓碑,有一个灵柩供人缅怀时,泪水便夺眶而出……”
□本报记者 赵双勇
午夜,导致女兵决绝离逝的夜话
在野战医院病区下夜班的她,午夜时和一名住院治病的战士聊天后,她携枪而走,最终决绝地离逝。
7月5日、6日、7日、8日,记者采访到多名老兵,并得到数名老兵写下的相关文章。最终还原了38年前那个午夜发生的一幕。
1973年年底的一个午夜,寇小娜从野战医院病区下夜班后,和一名住院治病的战士在值班室聊天。被深夜查哨的教导员发现,教导员带走那名战士。寇小娜尾随着来到教导员办公室,听到教导员将此事定为“乱谈恋爱”,称“要执行战场纪律,坚决严肃处理”后,她回到宿舍拿起冲锋枪,不辞而别。
数名老兵谈起这个午夜时说,在那个特殊年代,爱情是被制约的,特别在部队,谈情说爱更是忌讳,率性而为的爱会受到惩罚。“她才17岁,不可能是谈恋爱。退一步说,就算情窦初开、一个少女有了点懵懂的爱,也是可以理解的。当时医院领导怒不可遏,决定随后开批斗会,这直接导致了她的出走。”
寇小娜出走后,沿线部队展开搜寻。一名曾在医院政治处工作的老兵记录道:“有一天,接到紧急电话通知,大致内容是有一女兵持一冲锋枪逃走。逃走方向有两个,一是国外湄公河对岸,一个是国内。沿途各兵站、医院如果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扣留并向分部报告。是我亲手抄写的电话通知,当时感觉一定出了大事。没几天传来消息,说野战医院一女兵因感情恋爱问题受到处理,当天夜里,盗走一支冲锋枪逃出医院。沿途各医院、兵站紧张了好一段时间。”
据另两名老兵回忆,寇小娜失踪20余天后当地人来报信,说在一处草丛里有大量乌鸦和野狗,像在啃食什么。终于,在距离医院不到四公里的草丛中,人们找到了寇小娜。其中一名老兵在回忆文章中写道:“他们从公路边往草丛里走进大约几百米,发现寇小娜的尸体。惨不忍睹!写到这里,实在不忍心写下去了……寇小娜的尸体只剩下一个骨架子,没办法辨认,唯一能证明身份的是那支冲锋枪。(据猜测)寇小娜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用两只脚夹住枪柄,用脚拇指扣动扳机,一梭子弹从前额打进去,后脑穿出去。一个如花的生命就这样湮灭了。当时,(听完目击者讲述)我感到心都在颤抖……”
叛徒,是这场战争中唯一死去的女兵
因为“或许有”的一次初恋,因为午夜的一次查哨,因为扣向自己的扳机,战争中唯一死去的女兵成为叛徒。
寇小娜之死随后被定为“叛徒之举”。安伟亮在相关文章中写道:“寇小娜,你向自已扣动扳机,是想证明清白。岂知这种愚蠢举动,给你的父母、你的亲人和战友们带来了一生痛苦。不久你被定为叛徒,开除了团籍和军籍。你刚烈的父亲因不能原谅你的过错,不准你的骨灰进入家门。你被草草地埋在老挝,埋在不知名的荒草丛中。”
对于叛徒一事,老兵们说,战友们从没看到过相关文件和决定,寇小娜的家人也没看到过,只是上级领导这样的定性。“但在极左的年代里,领导的定性就是铁板钉钉,无人会想到有没有文件。再说,自杀确实存在,军人都视此举为奇耻大辱。于是更无人详细过问。”
根据多位老兵的介绍,记者理清了寇小娜的身世。寇小娜,1970年14岁参军入伍,1971年执行援老抗美任务,在昆明军区某野战医院3所任卫生员。安伟亮说,她出生在军人家庭,父亲是老革命、云南某独立师的政委,“全家6个孩子,她排行老五。祖辈的遗传基因,使她秉承了父辈豪放刚烈的性格。她长得漂亮,性格阳光,有点儿男孩的帅气和奔放。大大的眼晴和充满热情的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总是大家的开心果。她性格刚烈似火,敢做敢当。战友们还记得,一次玩笑中司务长惹恼了她,你拿起菜刀追的司务长满山跑,直到对方求饶认输为止。在战友们的眼中,她是天真快乐的小女兵、顽皮活泼的假小子。”
为什么因为一场“或许有”的初恋,一名阳光性格的女兵就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老兵们对此有大体相同的猜测:寇小娜是在部队长大的骄子,从未尝过挨批挨斗的滋味,面对要被批斗的处境她吓坏了。出于羞愤、恐惧和无法向父亲交代的现实,她出走了并带上半自动冲锋枪护身,随后以自杀的方式证明清白。
当然,这只能是猜测,因为寇小娜死前没留下只言片语。她携枪午夜出走的去向和目的地,是永远无解的谜。
反思,不仅因为一名女兵之死
对这名普通女兵之死的反思,正在众多老兵心中进行着。老兵们呼吁,给她一分宽容和厚待,因为她不是叛徒。
一位曾在老挝参战的某团副政委接受采访时说:“自杀对于军人是很严重的问题,因此她被开除团籍和军籍很正常。但绝不应该定性为叛徒,这种定性是错误的。”
寇小娜在1973年曾获部队三等功嘉奖。当时正值雨季,洪水暴涨,医院组织抗洪抢险,由于山高坡徒,道路泥泞,转移伤员和物资时遇到困难。安伟亮说:“寇小娜勇敢地把一只脚垫在地上,让战友们踏着她的脚向山顶攀爬。抗洪结束后,她荣立了三等功。”老兵们说,你能想像这样一名长在革命家庭,14岁参军,15岁到老挝参战,立过三等功的17岁女兵是叛徒吗?
老兵们说,在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战场上,寇小娜用鲜活的生命,桀骜不驯地与时代思潮进行了一次碰撞,“她用爱的火花燃烧了自己,直至灰飞烟灭!”一位老兵在相关文章中说:“当年军委的文件并没有对寇小娜的行为做任何评价,主要精神是批评部队简单的管理方式。我认为这个文件看到了问题(所在),特别是对于女兵的管理教育是个新课题。”当时大量女兵入伍,她们不同于以往任何时期的女兵,她们的父辈多是久经沙场的老革命,她们受教育的程度也高。“沿用老一套的管理教育方式肯定不行。如果当时对寇小娜以批评教育与说服为主,肯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那时侯,部队的极左思潮也存在,不知道保护别人的隐私,抓到一点就扩大化,很容易激化矛盾。”
老兵们还谈到男、女兵管理方式应不同——— “对于男兵,简单粗暴的方法可以,骂骂咧咧也没多大问题。我们医院有个河南兵,要处分他,他先问扣不扣工资津贴,回答不扣,也不影响吃饭和睡觉。人家来了一句‘中!给我再来一个也不怕’。对于女兵,骂和简单粗暴的方法不行,应主要采取说理的教育方式。而当时各野战医院对于女兵的教育和思想工作,恰恰是个薄弱环节。”
寇小娜之死还涉及一个敏感话题——— 战争中的爱情。这是影视作品历来喜欢的题材,但现实并不浪漫。曾赴老参战的济南老兵王家乐说:“现在的小孩子都知道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大街上就有接吻的。当年要是谈情说爱就意味着思想落后,评先进、提干就没你的事。当时,每个团都设立与老挝人搞好团结的‘友谊股’,配备了翻译和老挝代表。过一段时间后老挝代表问,这么长时间了中国人竟没有拈花惹草,真不可思议,不像从前的美国人和法国人一样。当时,作为军人的纪律性,对情与性的约束起到了巨大作用。寇小娜爆发出的也许是对爱情的渴望,她的逝去,今天才显出人性的自然和真实。”
一名参战的团级干部在接受采访时说:“战场上谈恋爱是不行的!如果一般情况,批评教育。如果情况严重,责令退伍。更严重的会开除军籍。寇小娜的情况,当时应以批评教育为主。”对此,老兵们也说:“对于女兵谈恋爱问题,不能简单粗暴的处理,更不能过激。女孩子在那个年龄很容易发生恋情。特别在那样的环境下,男兵、女兵又多,怎能保证不发生这样的事情?有了问题不要扩大化,尊重保护别人不愿意公开的。非要把人家搞得颜面扫地、没法做人,只能使矛盾激化。寇小娜最后走上不归路,她父亲不久后也在车祸中丧生,母亲接着散手人寰……”
立碑,老兵呼唤寇小娜魂兮归来
她不是叛徒——— 正是基于这样的信念,老兵们开始为寇小娜的恢复名誉奔走,但他们表示正名的难度极大,安伟亮说:“寇小娜原所在的昆明军区已撤消合并,野战医院撤编、改制,原有的领导有的作古,有的分散在各地。”
安伟亮说:“给寇小娜恢复名誉与否都不重要了,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老挝中国烈士陵园给她补修一座坟,立一块碑,写上‘中国援老抗美参战人员寇小娜之墓’,哪怕是陵园最偏远的一角。只要能让她和长眠于此的中国战友相邻相伴就可以了。”
为此,安伟亮等曾写信给云南省相关部门,提出为寇小娜立碑、建坟一事,因涉及境外烈士陵园,云南的相关部门答复,应该通过外事或更高层次的部门解决,安伟亮又向国家其他部门写了申请。其间,有老兵提出大家出资买块墓地,为寇小娜建衣冠冢。安伟亮说:“我们不能那样做,小娜是军人,我们也是军人,是军人就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们要的是对小娜那份迟来的宽容和厚待!”
面对记者“再次申请后,立碑和建坟有没有希望的”提问,安伟亮说:“难度仍然很大,但我们会耐心等待。”对此,一名参战的团副政委说:“没错,难度很大。第一,国家相关部门必须有烈士所在部队的申请,才能批准立碑和建坟,现在寇小娜所在部队撤编改制,哪个部队来提申请?第二,寇小娜被开除了军籍,如果不恢复名誉,她怎么能进入军人的烈士陵园呢?第三,如果不能正名,以现在的身份进入,也是对其他烈士的不尊重。说到底,要先恢复名誉。这就成了一个死结,很难解开。”
在遥远的异国,有座孤坟,不知道在丛林中的哪棵树下、哪片林中,但它真实存在着。
那里,真实地埋葬着一名中国女兵,一名女孩,17岁。
38年后的今天,一群老兵呼唤着魂兮归来。
“尽管不知道那座孤坟在何处。那里,长满野草,但一定也开满鲜花。”安伟亮说。
(安伟亮、陈国新、王家乐、毕建国、邱全艺等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