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xa制造工程师'208:民国文人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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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2新民晚报 阅读版
民国文人书法  管继平 著
  ■ 林纾尺牍  ■ 林纾尺牍  林纾尺牍
  沪上“笔墨双栖”作家管继平,被戏称为“作家中的书法家、书法家中的作家”,他前后花了十余年时间,近日由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了上下两册约30万字的《纸上性情——民国文人书法》。该书以文人书法的角度切入,专写民国时代的一批著名学者大师,将学术融于炉边的闲聊之中,从书法的特点分析文人的多样性情以及性格命运。在此撷取几段,以飨读者。

  林纾:译才并世数严林
  在上世纪初,向国人译介大量西学名著并使国人眼界为之大开的,有两位重要人物不可不知,一为有“中国近代思想先驱”之誉的严复,二即有“中国传统古文殿军”之称的林纾。当时,“严译名著”和“林译小说”并行天下,成为出版界销行最广、影响最大的两套翻译丛书。五四时期文化思想界的那一批著名人物中,如鲁迅、胡适、周作人、郭沫若以及稍后的冰心、钱锺书等,几乎无不从他们的译著中获得启智,并以此为起点而走上自己的文学道路。
  作为翻译“奇才”的林纾,最为出奇之处,还不是他的译著数量,而是他作为一个名闻天下的“翻译家”,其实根本不通外文!他所谓的“翻译”,实际是由其他精通外语的人口述,然后他再凭借自己深厚的文学素养,精到的古文译笔以及对原文故事人物的理解,一一记录成篇。他的译笔轻快简练,既能保有原作的情调,也注重人物的细节,甚至时有“画龙点睛”和“颊上添毫”的神来之笔。难怪当年他翻译的处女作《巴黎茶花女遗事》,一经出版即轰动京城,一时竞相争阅,大有“洛阳纸贵”之势。
  林纾除翻译外,还精于诗文书画,可惜均被“林译小说”的盛名所掩。他的画以山水为擅,灵秀处略似文徵明,浓厚处稍近戴醇士。他曾为康有为画了一幅《万木草堂图》,康氏特意赋诗一首以酬答,诗曰:
  “译才并世数严林,百部虞初救世心。喜剩灵光经历劫,谁伤正则日行吟。唐人顽艳多哀感,欧俗风流所入深。多谢郑虔三绝笔,草堂风雨日披寻。”
  这首诗被钱锺书评为是“草率应酬之作”,但也许是康有为的名气太大之故,它的传播也甚广。然而有趣的是,尽管康有为的诗尽是夸赞林纾的好话,却不料他的第一句“译才并世数严林”,竟把“严林”两位都得罪了。
  首先是严复的不满,虽说他俩是福建同乡,但严复却一向瞧不起林纾,看了康有为的诗后认为这简直是胡闹,说天下岂有一个外国字都不识的“译才”,居然还与自己并称。而林纾的不满则是,既然评我的画,就应紧扣题旨,即使提及我的翻译而顺带着严复,那严复只能是个陪衬,何以称“严林”?至少也应 “林严”才对。如果要押韵,难道非要用“十二侵”韵不可,就不能用“十四盐”韵乎?
  文人之间的争风好名,历来都有。有时只要不过分,往往还显示出其性情可爱的一面。时过境迁,也为文坛平添几则趣闻佳话与热闹。
  林纾晚年居北京专攻山水画,潜心绘事以自娱。可能是他的名气大之故,所以他晚年的山水画很受青睐,京沪两地的收藏家也纷纷慕名而至,以求得一幅“林家山水”为幸。他的朋友陈衍将他的画室戏称为“造币厂”,意即他如欲要来钱,只须动动笔就行。林纾曾以一把团扇求齐白石为其题字,白石竟也题诗称:
  “如君才气可横行,百种千篇负盛名。天与著书好身手,不知何苦向丹青?”
  齐白石作诗,多以浅近平易之村言白话,有时也不乏诙谐幽默,此诗意思不说自明,即你已经有著述译书这副好身手了,何必再来画画同我们“抢饭碗”呢?

  陈衍:三坊七巷多才子
  十多年前,钱锺书晚年时,曾从旧稿中检出一篇他年轻时听老先生聊天后的笔记,影印出版了一本很薄的册子叫《石语》。文中记下老先生与之讨论学问、评骘时贤的片言只语,虽不免略有狂狷自负之态,然也不失风趣可爱的一面。这位老先生即是鼎鼎大名的晚清诗人陈衍,又号石遗老人。
  当年的诗坛,陈石遗可是个实力派,他和沈曾植、陈三立、郑孝胥等,都是同光体诗派的代表人物。而陈衍、郑孝胥,且还都是三坊七巷的邻居呐!
  说起福州的“三坊七巷”,那可是个才子云集的著名区域。自唐代进士黄璞算起,直到民国时期的谢冰心、庐隐、郁达夫等,在此居住过的名人竟有六七十位之多。尤其是晚清时期,三坊七巷更是名人荟萃,士子扎堆,如梁章钜、沈葆桢、严复、陈衍、郑孝胥、林旭、林白水、林觉民等等,若是再加上一些有家族关联和姻亲关系的则更多,像名将林则徐、帝师陈宝琛、还有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等,如果夸张地说,此地聚居的通学硕儒几乎占了当时整个福州乃至福建的一半以上了。难怪陈衍在一首《畏庐寄诗题匹园新楼次韵》的和诗中有一流传甚广的名句:“谁知五柳孤松客,却住三坊七巷间。”
  作者以诗人自居,以“三坊七巷”自傲,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同光体的几位代表诗人,书法可谓个个精擅。尤以沈寐叟、郑孝胥堪称大师级人物,而陈三立、陈宝琛也不弱,相比之下,倒是陈石遗稍逊一筹。其实陈衍的字,虽无郑氏之大名,但也是自有其特点所在的。若是仅仅以诗风来看书风的话,我觉得在石遗先生的身上,也颇有一致性。他的诗学唐宋,隽永清健、骨力雄奇。钱锺书的父亲钱基博先生说他将韩愈之雄奇诙诡、白居易之萧闲旷适、梅尧臣之洗练、苏轼之谐畅、杨万里之拗折、陆游之宏肆,能“熔裁而出之一手”,实在是至高赞誉。我们再看陈衍的书法,确实也从唐人入手,书学欧阳询、柳公权等数家,能楷能行,线条古拙凝练,峻峭清刚,尤其是一手尺牍体写得更是生辣奇崛,线条犹枯藤老树一般。在同代的诗友中,陈衍与书法大家沈寐叟、郑孝胥也颇交好,时有唱和,受他们书风乃至审美取向的影响,上溯索靖、钟王,乃至从黄道周、倪元璐等处汲取养分,都是顺理成章的。
  陈衍和郑孝胥一直往还颇密,郑常为之写对联、题签并切磋诗学等。而当郑孝胥出任伪满洲国总理大臣之后,陈衍愤然割席,并将以前曾请郑孝胥为自己的诗集题签也挖去,即便前曾有过的感动也已一笔勾销了。
 ■ 马衡篆刻  马衡:不朴不华是谓真
  民国时期在北京活跃的一批文人学者中,我时常觉得姓“马”的都很厉害,像嵊县马寅初、会稽马一浮、余杭马叙伦以及鄞县马幼渔、马叔平等等,都是响当当的超一流学者。但由于姓“马”的名人特别多,我又时常被搞得“头晕”,他们中有的是同乡,被誉为“浙东三马”;有的是兄弟,被称为“北大二马”或“一门五马”,如果你不熟悉的话,则很难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凑巧的是,“马”姓名流们似乎多半都出自浙省,难怪,当时北京的学界就把这批文人教授戏称为“浙江群马”。
  在“群马”中最引人注目的大概要算是“鄞县五马”了,“五马”中以二哥马裕藻(幼渔)为首,携四弟马衡(叔平)、五弟马鉴(季明)、七弟马准(太玄)、九弟马廉(隅卿),兄弟五人都曾在北大、燕大等高等学府任教,一门俊彦,故又有“五马行空”之美称。
  这里暂且只说一个马叔平。
  马叔平先生以金石、考古称名于世,代表著作有《中国金石学概要》、《凡将斋金石丛稿》、《石鼓为秦刻石考》等,而《中国金石学概要》,被誉为是中国传统金石学的集大成者。郭沫若称他“继承了清代乾嘉学派的朴学传统,而又锐意采用科学方法,使中国金石博古之学趋于近代化”。马叔平精研六书,对青铜器、汉魏石经、石鼓文等文字都了然于胸,在书法上,他几乎是篆、隶、真、行、草的全才,我看过几页他的行书诗简和楷书对联,与沈尹默的路数也稍接近,属“二王”、智永的风格,章法平匀,线条灵动自然,儒雅而有书卷味。当然,作为一名金石大家来说,他更精于篆书,同道故友如王国维、钱玄同、刘半农纪念碑上的碑额篆字,皆出自马氏手笔。他一幅篆书联:“执吾执射唯所好,不朴不华是谓真”,气息古雅,线条工稳,风格上倒也恰好属于“不朴不华”。难怪周作人在一篇回忆马叔平的文章赞其待人很是谦恭,人如其名,“既衡且平”,因此,在圈子中他有很好的人缘。
  除了书法外,马叔平先生同样还精于篆刻。不过相对而言,他治印倒真是大金石家事雕虫艺,举重若轻,游刃有余。马叔平先生爱好金石考古之学,喜欢赏玩碑版书画,全出于个人的兴趣。他十九岁时即考取了秀才,后转而来上海考上南洋公学。因父亲与上海的“五金大王”叶澄衷交好,故马叔平被叶氏看中,成了叶家之“东床快婿”。所以结婚后,马叔平一直住在上海的洋房里过着非常优裕的生活,他兴趣广泛,能诗文书画,善昆曲、骑术等,地处江湾的“叶家花园”,就是他与妻舅们游园骑马的私家园子。说来不信,当年二哥马裕藻任北京大学国文系主任,网罗人才,召四弟马叔平入北大。其时,蔡元培还不知道他于金石学上的深厚造诣,看他骑术不错,就让他兼任体育老师,专门教学生骑马哩。  ■ 吴宓诗稿        吴宓:三洲人士共惊闻
  早年留学哈佛的吴宓教授,主攻的是西洋文学,曾与著名史学家陈寅恪、汤用彤并称为“哈佛三杰”。然而,吴宓这个人,在生活常理、人情世故方面,他又出奇地单纯和幼稚,为此,他的轶闻趣事也最多。
  吴宓先生的个性应该说非常独特。当年清华教授温源宁有一篇写吴宓的文章相当精彩,他说:“有的人非要介绍一百次不可,而且到了一百零一次,还得重新介绍。”但吴宓“只要见他一面,就再也忘不了” 。他形容吴宓的脑袋“瘦削、苍白,形如炸弹”,而且也“像炸弹一样似乎就要爆炸”……
  不过,吴先生最让人记住并传说的,不是他的形象,也不是他的学问,却是他的人生故事;而在他的各种故事中,则又以他失落的爱情故事最为凄婉。或许在旁人看来,几乎就是一场笑话或闹剧,但对真诚而又坦率的吴宓而言,却是他情感历程中一场失败的“马拉松”。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曾出版了煌煌十巨册的《吴宓日记》,其中颇多记载了吴宓内心丰富多彩的“情感历程”。不光是写日记,即便是写信、著书、讲课等,吴宓都是直抒胸臆,大胆剖析自己的感情,丝毫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自从爱上了自己太太的同学毛彦文后,便惊天动地,一发不收,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他都会表白自己的爱意,尽管多次遭拒,但他从不灰心。为了以示决意,吴宓还不惜丢下三个幼小子女,与自己结婚七年的发妻陈心一离婚。
  然而,吴宓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良苦用心,却未能为他修来爱情正果,或许被他纠缠得厌烦了,也是为了以示决意,33岁的毛彦文却突然宣布欲嫁66岁、曾任民初国务总理的熊希龄,而饱受爱情痛苦的吴宓,一气写下数十首失恋诗,如:“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惊闻。离婚不畏圣贤讥,金钱名誉何足云。”尽管悲愤归悲愤,但吴宓心里却非常坦诚,他不仅拿自己的诗四处发表,还于课堂上向学生诵读讲解,于是又成为学生们课余饭后之笑谈。难怪他的学生钱锺书也说他“胸无城府,常以其言情篇什中本事,为同学笺释之。众口流传,以为谈助。”
  吴宓的字,多见以楷书。就我看过一些吴宓先生的信件、诗稿以及日记等,确实就是一手端正但说不上漂亮的小楷书,而且他的楷书稚气刻板有余,洒脱灵动不足。我估计除楷字外吴宓先生就不能草书或其他诸体,虽说他“本性浪漫”(陈寅恪语),但他的“浪漫”却被他的性格“缺陷”所制约,正如他的书法,或许也同样是性格的因素,决定了他始终停留在机械、笨拙的楷书阶段。
  性格上的莫名冲动、无端猜疑、反复犹豫以及事后悔悟等等,使得吴宓先生在爱情之路上饱受挫折。然而可笑的是,尽管他不断“悔悟”,但“悔悟”了一百次,在一百零一次时他还是要“尝试”。当获知熊希龄驾鹤西归时,吴宓顿时又重燃希望爱火,再次向毛示爱,不料又一次彻底地铩羽而归……
  “三洲人士共惊闻”,这就是吴宓,当然不是他的书法,而是他的爱情。  摘自《纸上性情——民国文人书法》 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