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书生：文人都是些什么人

               文人都是些什么人

                                 作者：打铁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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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姓谢，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学郁达夫《故都的秋》一课时，便说起郁达夫来。老师问：“知道为何江南才子要比江北才子多呢？这倒并非是因为江南富裕，人人好学。只因江南之人身体没江北人高，没江北人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写点东西赚点小钱之外实在扛不了大包，只能当个文人。”然后说出一句让我们大跌眼镜的话：“我也有才，但太高了，我一米七五呀！想当文人也当不了。”后来也便真的知道，郁达夫只一米六四，确算是个矮之人。而另一个浙江文人鲁迅，名气大概要算比郁达夫更大，个却更矮了，只有一米五九。而周作人生前亦曾说过：“鲁迅的个头跟我差不多”。如此算来，周作人也是一米六的样子。难道真如谢老师所言，文人都全该是矮小之人？

所谓的文人，常人理解只是：会写文章的读书人。但著名诗人张修林《谈文人》一书中对文人却别有解释：并非写文章的人都算文人。文人是指人文方面的、有着创造性的、富含思想的文章写作者。或者说，文人是追求独立人格与独立价值，更多地描述、研究社会和人性的人。如此算来，要当个文人还并不容易。

刘小川《品中国文人》里面只列举了几个人物出来，从屈原到司马迁，然后有司马相如与陶渊明，豪放如李白，严肃如杜甫，忧国的陆游与辛弃疾，才华横溢的李清照与曹雪芹，还有锐

利如刀的鲁迅。也不知刘小川以为中国只有这几人堪称文人还是认为这几人足以代表中国各式各样的文人。不过也难得这几人都符合张修林先生对文人的定义。

别人或许还可称羸弱，辛弃疾却不行。书言辛弃疾二十一岁便参加抗金义军，绍兴三十一年（1161）率两千民众参加北方抗金义军，次年奉表归南宋一生坚决主张抗击金兵，收复失地。而其本人更是能征善战、熟稔军事的民族英雄。辛弃疾的词作：“大声镗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所未见”。二十三岁之时，更是曾经率领五十多人袭击敌营，把叛徒张安国擒拿带回建康，以致“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更是自信“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也愿“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更有“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的壮志。辛弃疾身高几许并不清楚，只有人说是约有一米八。就算是放在当今社会，也算是身高偏上之人。大概只因辛弃疾本是山东济南人，并非江南士子。

陆游倒是与鲁迅一样皆为浙江之人，可喜的是竟然也是绍兴人。陆游一生力主抗金，二十岁时便写道：“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有一诗道：“鸭绿桑乾尽汉天，传烽自合过祁连；功名在子何殊我，惟恨无人快着鞭”，陆游是一直希望自己能幸亲临战场，为国而战。陆游一生写诗9000多首，许多诗篇都是抒写抗金杀敌的豪情，风格雄奇奔放，沉郁悲壮。亦曾身着戎装，亲临战场，直至将要逝去了，依然写《示儿》一诗：“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此等豪情，大长江南儒者气概。陆游虽有气概，但也非绝情之人，与唐婉的爱情深动人心，此痴情可叹，倒像是江南人的儿女情长。只是陆游身高几许，反而不为人所知。

另一个可称文武兼备的江南才人当算明代王阳明，亦是浙江人。称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位军事家。当然王阳明也并不虚担军事家之名，“正德十四年六月，率部镇压福建地方叛乱，于丰城途中获悉宁王反，即返吉安起义兵，水陆并进捣南昌，连下九江、南康、费时35天，平叛擒宸濠。”35天连下三城，无论放在哪个朝代于置于哪一位名将之前，也没有一丝一毫逊色。“嘉靖六年五月，受命镇压思恩、田州、八寨、仙台、花相等地瑶族、僮族叛乱，翌年秋平定。”一年之间便平定叛乱，举手投足之足足见儒将风范。享年65岁，逝世后，穆宗皇帝在券文中说：“两间正气，一代伟人，具拨乱反正之才，展救世安民之略，功高不赏，朕甚悯焉！因念勋贤，重申盟誓。”可知王阳明之非凡。王阳明虽则是将领，文章却全是儒雅气质，“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全不像带兵之人。虽则不知王阳明之身高，但想想一个能够领兵打仗之人，终不会失了将士风范。

同是王阳明的老乡，同是身为余姚人的余秋雨亦曾赞扬过王阳明：“中国历史上能文能武的人很多，但在两方面都臻于极致的却廖若晨星。三国时代曹操、诸葛亮都能打仗，文才也好，但在文化的综合创建上毕竟未能俯视历史；身为文化大师而又善于领兵打仗的有谁呢？宋代的辛弃疾算得上一个，但总还不能说他是杰出的军事家。好像一切都要等到王阳明的出现，才能让奇迹真正产生。王阳明是无可置疑的军事天才，为了社会和朝廷的安定，他打过起义军，也打过叛军，打的都是大仗，从军事上说都是独具谋略、娴于兵法、干脆利落的漂亮动作，也是当时全国最重要的军事行为。”说辛弃疾不如王阳明大概是因为余秋雨跟王阳明是老乡，对王阳明终还有点偏护之意。但或许余秋雨本身倒也可算文人之一。只知道余秋雨身高一米七二，较鲁迅已是高了一个头。只是余秋雨写散文总归属温缓一路，算不得豪放一派。但《千年一叹》是余秋雨随香港凤凰卫视“千禧之旅”越野车队跋涉四万公里所写之日记，虽则算不得从军之苦，但却也并不轻松，危险、艰辛、苦闷总是有的，这一事亦也证明余秋雨非羸弱之人。由相片里看，余秋雨虽无北方人之粗犷与豪放之情，却也算健硕之人。

但余秋雨并不承认自己是文人，跟余华一样，完全跟文人划清了界线。可怪林语堂竟大骂文人：“文人比妓女不相上下，自然叫人看不起”，而不能做文人的原因有几个：“第一，是文人不安分守己，好评是非，又清高，所以红颜每多薄命，文人亦多薄命；第二，文人多半是不治生产、不通世故的书呆子，不会八面玲珑，命不好是自然的事；第三，文人嫉妒心强，好相轻，文人不敢骂武夫，所以自骂以出气。”这些话都在《文人与穷》里。平生所交之人，倒没有自称文人的，也不觉得谁堪称文人，所以倒不知道这些话的真假。钱钟书便曾说：“我不见文人。”大概在常人的眼中，文人并不是个好东西，除了有诸多莫名其妙的怪僻外，甚至连品行不甚高雅之人竟然也可称文人的。李国文先生写《中国文人的活法》里一书里也说起文人，一个是李斯，一个是严嵩。李斯或许还可说是因为地位因为政治当了个坏人，严嵩却是铁定的奸臣。认其为文人的理由是：“孔雀虽毒不掩文章”。严嵩是江西分宜人，也属江南人。可能因为是奸臣的缘故，对其身高相貌没有确切言语。但写史大多择奇而言，帅的要说，丑的也要说，但不帅不丑反而没必要说出来。想来严嵩虽然不能说秀雅，但必不至于矮小丑陋，否则写史之人必会以此大做文章。

       以我看来，断不认严嵩为文人。文人的另一个解释是：“古称先祖之有文德者”。严嵩或可称有文，德却万不足道。说他是文人，无非是为了他能写两句诗而已。如果能写文章便可称文人，那么文人也太多了。清代之和坤，“仪表俊雅，精通满、汉、蒙古、西藏四种文字。三十七年授三等的侍卫，四十年升御前侍卫，并授正蓝旗副都统。”不仅长得帅，更曾任《四库全书》总裁官。其文较严嵩为高，但相信连李国文先生也不同意将他列入文人之属。又有宋朝宋徽宗赵佶，自创瘦金体，于书画都有极深的造旨，“生时梦李主来谒，所以文采风流，过李主百倍”，李主便是李煜，其才已是极高，而宋徽宗才过李主百倍，又怎是常人可比？但因为其祸国殃民，声色犬马，又有谁肯认他做文人呢？方知样貌是虚，才德是真。

       说至文人，不可不说的一个人是魏晋之时的嵇康。按史而论嵇康也是极帅气之人，好友山涛曾言：“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已知嵇康之挺拨帅气。而这样一个人，竟然去打铁，而且打得并不比别人差。也不知这样一个人，打铁的时候与握笔的时候是否有同样的神情。按考嵇康是安徽濉溪，比李白这个来自新疆的人，更具粗犷之气。李白身高七尺有余，而嵇康反有七尺八寸，算起来应该较李白更高。可见江南士林之中也有挺拔之人。想想这样一个江南之人，于刑场之上，于千万人之中，悠悠然地弹起《广陵散》将会是怎样一个风流雅致。

       想来，大概自古文武分科，天生羸弱之人便习文字修为，而天生神力之人自然想着从军沙场。以致文人多是雅致斯文之人，反被人以为文人是无路可投方才握笔，偏不知文人只是想得更多灵气更甚之人。武人以技护国，文人以文明志，无非是各有各有优点长处罢了。

      据说舜曾写《南风歌》，歌言：“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于诗律而言其实不甚高雅，起码于我是品味不出的。历来评诗之人也是赞扬舜之顾民之心，称其格律之人反倒极少。想起当初依然是谢老师的话语：“要想写出好文章，必须先有高品格。”以前觉得这是胡说，写文章怎么会与才德有关。秦桧有诗言：“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似乎只要水田三百亩便觉足够，谁知道他的贪得无厌，祸国殃民，诗虽不错，但总让人觉得虚伪与可耻。据说连我们现在所最常用的宋体字也是他所创建的，只因他迫害岳飞方改秦体字为宋体字。有句话说：无才无德不可怕，有德无才亦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才而无德，可贵的是有才有德。有才有德，方可称文人。

       套刘禹锡《陋室铭》诗句可说一句：“貌不在美，有才则文；躯不在高，有德则人。”文人二字，非有才有德之人不足称道。“南阳诸葛孔明，西蜀扬子云。孔子云：「何矮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