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高清范冰冰: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之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02:16:40

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之三)

 

作者:潘知常(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pan2026@sina.com

 

(该文为作者访问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期间的讲演稿)

 

再从对于美国方面的报道来看,美国发动战争越过了两个底线;其一是用和平的方式而不是战争的方式解决一切争端的底线;其二是在遵循国际法、联合国宪章的基础上建立国际秩序的底线。但是,美国发动的这场战争却十分复杂,绝对无法一言以蔽之。例如,布什这次似乎扮演了一个坏孩子的形象,但是不合法的事情不一定都不正义。

 

如果说这场战争缺乏程序,但是在实质上是否存在着正义的因素?是否应该是一场不合法的正义战争?是否可以被称作一次正义而不合法的未婚先孕?倘若推翻专制的成本小于专制继续下去的成本,那它是否就应该是正义的?

 

通过战争来改变现实这的确是最坏的一种方式,但如果事实上已经没有了其它的选择,那么这是否仍旧是我们所可欲的一个好结果?这一面是否应该让公众知道?作为国际社会所认可的合法政府假如对民众犯下践踏人权的罪行,就难道可以作为内政而不得干预,并迫使国际社会保持沉默吗?这难道不是一种可耻的沉默?

 

当一切制裁和谴责都无济于事的时候,当罪恶每时每刻都在重演的时候,当事实上除了军事干涉已经别无他法的时候,如果我们一味坚持和平而拒不采取任何有效措施,那么这种和平对于那些即将被屠杀的民众来说就是灾难。

 

何况,美国人在作战时也确实有不敢一将功成万骨枯、确实有为了尽量减少对方的伤亡而不是为了增强杀伤力,竟然花掉高出几千倍的昂贵军费、确实有因为不愿意去掠夺和征用对方的人财物而每天远距离运输平均一个师4000吨的物资的一面,这一面也是否应该让大陆公众知道?

 

还有,美英有发动战争的一面,他们所做的一切也无可避免地使一些伊拉克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但是他们更为此也在竭尽全力地在做安抚民众的救急工作,如即使在前线美军自己后勤保障都还没有到位的情况下,仍比较及时地恢复了巴士拉的供水设置;如联合国的救援物资也在源源不断地通过美军到达伊拉克居民手中;如美军的战地医院也在积极救治在战争中受伤的伊拉克平民,这一面是否应该让公众知道?

 

而从战争侵犯了伊拉克的主权来看,也不能简单处理。例如,伊拉克被制裁是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是全世界决定的,中国也投了赞成票,它也造成了伊拉克无数贫民儿童被饿死病死,那它是否有违人权?是否可以说,包括中国在内的联合国也侵犯了伊拉克的主权?是否可以说,包括中国在内的联合国也应当为伊拉克无数儿童妇女的死亡负责?

 

如果美英的几千枚导弹造成了几百伊平民的伤亡是可悲的,那么,联合国制裁伊拉克的这十几年造成的数十万的人被饿死病死,且大部为婴儿妇女老人,这是不是更可悲?是不是更是一场人道主义的灾难?

 

如果大陆传媒是一个人道的传媒,它是否也应该为伊拉克平民因为制裁被饿死病死而大声疾呼?再从追究杀人的责任来看,是否全世界联合起来杀人就比美英单独杀人更有合理性?

 

看看萨拉热窝市场大屠杀,看看斯里布瑞尼卡大屠杀,联合国为这一切都做了什么?索马里、中非、卢旺达、科索沃、黎巴嫩……联合国的哪一次维和使命不是以失败告终?

 

在联合国这样一个和稀泥的场所,事实上根本就不要指望它会真正有任何作为。因此,一切的一切都异常复杂,需要的是全面的反省,而且无法以简单的“是”或者“否”来回答。可惜的是,大陆传媒却应之以简单的“是”或者“否”。

 

至于因为自己的需要而去褒奖法国德国俄罗斯的反战,那就更颇为可笑。法德俄反战并不是因为伊拉克的主权和人民生命,而是因为其自身的国家利益,例如法国是萨达姆政权第一贸易伙伴,例如德国有大量的土耳其移民掌握政府选票,例如俄罗斯控制着目前伊拉克百分之七十的石油。他们当然不希望看到美国的胜利。无疑,这些原因显然不是他们反战的唯一原因,但是即便是这样一些基本的情况,是否应该也让中国公众知道?

 

五、关于大陆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的反思

 

1、大陆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的意识形态话语置换与修辞。

 

美伊战争是一个重大的世界性事件、一个文化符号、一个意义浓缩的“新闻聚像”。置身不同的意识形态背景,会通过这一“新闻聚像”来构筑不同的关于世界秩序、国家利益和民族身份认同的叙事话语。大陆传媒自然不能例外,从大陆传媒的美伊战争叙事中,我们不难提炼出其意识形态叙事的基本话语特征:高度政治化的“国家主义”、“民族主义”。

 

主权绝对大于人权、生存权必须先于民主权,这无疑是大陆传媒评判国际事件的唯一思想资源。然而,倘若一个国家不能保障自己的主权,那确实根本谈不上人权。但是主权是否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对大于人权?或者,是否有必要把主权与人权如此对立起来?

 

拥有自然权利的人们(所谓“天赋人权”)把自己的权利让渡出一部分以组成国家,使得国家因此而获得由每个人的权利转换而至的权力。前面的权利就是“人权”,后面的权力就是“主权”。

 

因此,应该说,它们的关系只能是:权利(人权)乃权力之母。这样,倘若主权与人权一致,干涉主权无疑就是干涉人权;但是,倘若主权与人权背离,那么不干涉主权是否就是背弃人权呢?至于生存权必须先于民主权,这无疑也无可指摘。但是,吃不上饭的人就不可以要求民主、要求言论自由吗?难道就像“饱暖思淫欲”一样,必须饱暖才去思民主吗?

 

再从大陆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的意识形态话语置换与修辞来看,大陆传媒的报道大多强调了“第三者”的立场,然而,这种从主观立场向客观立场的话语置换尽管強化了“站在客观的立場上”的媒介形象,弱化了“站在主观的立场上”的真实立場,但是作为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力的隐型延伸,通过编辑机器的蓄意缝合、修补,高度政治化的“国家主义”、“民族主义”的话语特征仍旧清晰可见。

 

对此,大陆传媒事实上也未加隐讳:“……立场有正确和不正确之分, 但无论从事哪方面报道,无论从事哪一类新闻工作,也无论在哪一国从事新闻工作,没有政治立场的新闻工作者是不存在的。相同的新闻事件在不同的记者笔下大相径庭,这不是记者的眼睛出了毛病,而是记者的立场使然……”。

 

“……在苏东剧变、阿以冲突、科索沃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等重大事件中,我们看到某些外国媒体所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也领教了他们所标榜的‘新闻自由’的虚伪性。我们从不讳言新闻的党性原则。……”

 

“……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站在国家利益的立场上说话,这一点应当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对某些新闻的认识有差异是正常的,但立场决定导向,有了正确的立场,就知道写什么,不写什么,从什么角度写,写到什么程度。如果一个新闻工作者对党的理论路线方针政策不赞成,对人民群众改革和建设的生动实践不热心,那么它的报道必定是片面的、扭曲的,甚至是阴暗的,必定与我们这个伟大时代格格入。……”。(来源:略)

 

意识形态话语的修辞也如此。注重用事实来说话,这无疑在传播理念、传播效果上都是一个巨大进步。然而,“事实”只是一个共用空間、共用文本,“事实”本身不能自我說明,而只是用来说话的,也只是意义生成的一种方式。不同的立場对于事实必然会存在不同的解读。因此,倘若不是提供全部的事实,而只是提供部分的事实,所谓“事实”就无异于一个温柔的陷阱。

 

也正是因为上述原因,不能不说,大陆传媒中报道的美伊战争形象意味着一场文字和影像的战争,而并非一场真实的战争。

 

大陆传媒通过意识形态的话语置换与修辞,为美伊战争附加了一个新的意识形态身份,从而把它所再释义的美伊战争形象带给中国公众,并且内在地塑造着中国公众的生活。其结果是,每个中国公众都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自我的判断能力,听任传媒成为自己的眼睛和喉舌,并且被诱使着进行任意的褒贬。

 

但是,当战争真相逐步展现而出,当我们在大陆传媒中了解到的一切都竟然是“事先经过选择的”或“事后经过处理的” ,还能够再相信大陆传媒中的“真实”吗?如果真是这样,会不会激发起人们对“真实”的极大焦虑和失望?

 

更何况,“真实”的炊烟一旦变成了大陆传媒嘴里吐出的香烟缭绕,吸食者难免就会在享受中慢慢地中毒死去。

 

须知,历史证明,传媒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误导所有的人,也可以在所有的时间内误导一些人,但是却不可能在所有的时间内误导所有的人。

 

因此,我们实在无法回避这样一个问题:大陆传媒的自由之身是否应该赎回,或者,是否应该根本就不要赎回?

 

2、即便是从大陆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来看,也仍旧有其不足。

 

任何历史事件都是多种因素磨擦碰撞的合力所导致的某种结果,因此任何对于历史事件的简单判断都可能会适得其反。

 

类似于对于中国象棋作为文本的两种读法:

 

从目的论出发,象棋中“将”的生死存亡最重要。由于现象背后有本质、表层背后有深层、能指背后有所指,“将”的存在相当于寓言文本的“超验”本质、“超验”深层、“超验”所指,而其余的一切则只是因为“老将”的存在而存在,只是现象、表层、能指;但是若从存在论出发,若把一盘中国象棋看作多种因素磨擦碰撞的合力所导致的某种结果,则必须承认,所有棋子的生死存亡同等重要。现象背后没有本质、表层背后没有深层、能指背后没有所指,棋子彼此之间相互指涉、互为规范,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生产着整个棋局的意义,也修订着整个棋局的意义。

 

而大陆传媒所再释义的美伊战争形象却只是出之于某种简单判断。

 

以大陆传媒津津乐道的石油问题为例,事实上对于初级产品的直接控制犹如对于实物经济的控制一样,在美国主宰世界的蓝图中已经不再举足轻重。

 

事实上,它对全部中东石油的依赖也只有10%,再把包括天然气、煤炭、原子能以及水力等能源消费也包括在内,则中东石油在美国能源结构中所占的比率则连5%都不到。

 

相比之下,全球金融贸易体系、高科技、文化产业等非实物经济方面的优势倒更为美国所觊觎。因为现在早已进入知识型经济象征型经济,因此不惜直接通过穷兵黩武对海外领土进行侵略以争夺石油这类初级产品之类,很难说明就是美国出兵的真正动机。

 

再以大陆传媒背后所隐含的反美情绪为例,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中国人已经习惯于以美国为假想的敌人,这次无疑也不例外。从反战演变到反美,这样一个演进的逻辑脉络众所周知。这无疑也值得我们警惕。

 

美国的文明、文化确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美国文化的先进性是毋庸置疑的。从反战到反美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的。

 

而且,值得深入反思的还有大陆传媒的某种对于美国的过度警觉:其中折射的是一种由于长期为敌而形成的过度反应,一种自虐式的神经质,它使得我们总是不必要地夸大对手的罪恶动机。其结果,就是将复杂的中美关系简单化、脸谱化。

 

也因此,反省大陆传媒所再释义的美伊战争形象,关键就不在于作为阴谋者的美国的心理动机究竟是否存在,而在于将大陆传媒对于美国的想像文本中的意识形态话语加以还原,从而发现大陆传媒将复杂的历史事件简单化并进行象征性求解的自慰心态,以及将复杂的历史事件简化为某种阴谋者心理的种种弊端。

 

3、大陆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还意味着我们距离真正的传媒目标尚相差很远。

 

战争,是人类文化的试金石,也是人类传媒的试金石。事实上,无论是站在伊拉克一边去反对美国的全球观念,还是站在美国一边去反对伊拉克的区域霸权,都并非真正的传媒“所欲为”与“所应为”。

 

传媒所面对的是战争,而不是被美国所发动的战争,也不是因为伊拉克所导致的战争;是作为人类最残忍、最丑陋、最可怕的利益分配行为的战争,也是作为人类文明顶端的另一种野蛮的战争。因此,它所应该更多采用的,也必须是一种在评判美国的全球战略与伊拉克的区域霸权谁是谁非背后的人性的、人文的、人道的视角。这,才是真正的传媒的“所欲为”与“所应为”。

 

路透社战地记者在《城市战火蔓延沙场尸体散布》一文中描写道:“美军向记者展示了一个掩体,他们说这里曾经躲着一个伊自卫队员。那个士兵只用一张肮脏的毛毯抵御沙漠夜间的寒冷,只靠一塑料袋生肉为食。当他撤离时,落下了一张他两个孩子的照片。” 这就是一种在评判美国的全球*权与伊拉克的区域*权谁是谁非背后的人性的、人文的、人道的视角。

 

再如对(2003年)3月31日美军在一个公路检查站枪杀七名妇女和儿童的报道。

 

《华盛顿邮报》是这样描写枪杀现场的:“鸣枪警告……约翰逊上尉有些急了,一旦是汽车炸弹怎么办?‘停下来!’约翰逊大喊。但丰田车仍然急速向前。‘用7 .62毫米的机枪瞄准发动机射击!’值勤士兵照做。丰田车仍然没有减速……数辆M2布雷德利战车7 .62毫米的机枪一齐开火……‘因为你们没有早点鸣枪警告,一家普通百姓被我们杀死啦!’ 约翰逊上尉朝旁边的一个值勤排长吼叫,然而一切都晚了……”

 

这无疑也是一种在评判美国的全球观念与伊拉克萨达姆的区域霸权谁是谁非背后的人性的、人文的、人道的视角。这种细节化的描写,突出的是事件全过程的真实记录,通过直面美伊战争背后的人性、人文、人道本身,却将战争本身表现得淋漓尽致,给人们心灵以深刻震撼,并且使我们所有人都意识到:丧钟正在为我们每一个人而鸣。

 

相比之下,大陆传媒中关于美伊战争的报道却并非如此。它更多地斤斤计较于美伊双方的是是非非、胜败得失,而并非战争本身。

 

于是,一切都不再感动,一切也都不动声色,因为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丧钟无非或者是在为美国人而鸣,或者是在为伊拉克人而鸣,而国人作为局外人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于是,我们不能不说,如果大陆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使得国人不再怕流泪,而是怕留不出泪,如果大陆传媒中的美伊战争形象没有激起国人的反省与沉思,而是激起冷漠与无谓,那么,就实在是大陆传媒所再释义的美伊战争形象所留给我们的最大遗憾!

 

(全文完)

 

来源:夜间细雨的和讯博客  [转贴 2010-04-01]   

http://5496296.blog.hexun.com/47748720_d.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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