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色情文化兴衰史：揭露三级影院的全部关闭

太子戏院是香港第一家三级戏院，创始人卢先生至今仍保留着开业时的照片，以及当年的戏票。

香港第一家三级戏院太子戏院

香港三级影院历史回顾：

自从四年前香港电影三级制确立后，不少戏院在早场或工余场都纷纷放映三级色情片牟利，但专营色情电影放映的，太子戏院确实是香港第一家。

1988年11月10日，香港电影三级制颁布。

1992年12月2日，香港第一家三级戏院—太子戏院开业。

1990年代全盛时期，三级戏院在香港逾40家，从红磡，到旺角，到太子……从湾仔，到铜锣湾，到北角，到筲箕湾……几乎一个地铁站的距离就有一家。

2011年3月14日傍晚，官涌戏院职员拉下门面铁闸。戏院广告、场次牌等物件，正在运往电影资料馆途中。

至此，香港三级戏院正式成为历史。

正文采写/本刊记者 叶晓萍

留言板采写/本刊记者 刘倩

摄影/特约记者 James Mak

香港第一家三级戏院太子戏院

香港三级影院辉煌史：“场场上座率达八成”

1992年12月2日，太子戏院开业。自从四年前香港电影三级制确立后，不少戏院在早场或工余场都纷纷放映三级色情片牟利，但专营色情电影放映的，太子戏院确实是香港第一家。创始人卢元生，至今还保存着开业那天的历史旧照，门前摆满道贺的花篮，街坊人头攒动，连本地大台TVB都特意凑热闹跑来拍摄，一探这家戏院究竟有多鬼马！只有单厅116个座位，它奠定了三级影院的迷你格局，不过坚持放映35mm胶片，配以环回立体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与常规戏院相比仍毫不逊色。

卢元生上世纪80年代末入行，最初在一家电影公司做买片，不久就租下商铺自做生意，改装成太子戏院，原意是自买自播，然而实情是大片未必买得到，小片未必有市道。偏偏让他遇到1988年香港电影三级制确立，于是忽如一夜春风，三级片有了专属放映通道，自古食色性也，色情片作为三级片主流，自然商机无限，他干脆用太子戏院专营色情电影放映。但如今被戏称为“香港最后一个三级片大亨”的卢元生，并非你以为的只耽溺于色情片的咸湿佬，作为百分百商人，他对影片品质其实颇有要求，除了90年代香港本地数量飙升的三级片，太子戏院更主打外国大片二轮放映。而当年开张首映时，卢元生选的就是最轰动的莎朗·斯通的《本能》，结果此片着实在太子戏院“火了几个月，场场上座率达八成”。

此后的1993、1994年间，一系列三级影院相继在香港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据说全盛时期的香港三级影院，多达40多家。你可以想象，从西湾河金明、筲箕湾新金明，到铜锣湾东京、湾仔杜老志、西环金陵，从太子戏院到旺角百乐门、油麻地戏院，如果沿着如今的地铁线一路看过去，几乎一个地铁站的距离就有一家三级影院。不过，与始作俑者太子戏院流着纯种色情血统不一样，有些戏院最初并非三级影院，在网上写电影博客的Agnes家住屯门，她记得附近的新城戏院就是从过去的常规戏院，变成三级影院。而最近结业的官涌戏院，间或也放映非色情片的小成本制作，如2004年何志恒的《婚前杀行为》，但该片票房只有2300元港币，创香港票房新低，这对小影院显然只亏不赚。1993年6月开业的油麻地戏院，最初是专门的粤剧戏院，后期亏本被转手，卢元生曾接过来放映胶片色情片，一直维持了多年经营。

从1992年到2007年，卢元生除了打理自创的太子戏院外，接手经营的三级影院也不在少数，包括油麻地的上海戏院和油麻地戏院、红磡的国华戏院、铜锣湾的东京戏院等。它们也各具特色，比如铜锣湾的东京戏院，在交通主干道上满眼的色欲横流，招摇得直白可爱。但卢元生印象最深的还是杜老志戏院，这家戏院从1993年12月开业到隔年6月结业，只存在了短短六个月。“它的生命是最短的，我看着（上面）那个老板亏钱，那个地段好，但花费大、位置少。”卢元生至今说起仍不胜感触。大概因为这个例子太特殊，事实上当年三级片蓬勃，正常来说，每部回收的票房最高可达几百万。卢元生至今电脑上仍存有资料列表，他回忆尤其碰到大卡司大制作如《满清十大酷刑》系列、《肉蒲团》系列、《聊斋之灯草和尚》之类，戏院收入相当可观。据说，当时甚至有戏院每天进账十万。

香港第一家三级戏院太子戏院

你所不知道的经营特色：机关算尽，促销手法层出不穷

A 院线三足鼎立 胶片录像二分天下

在香港三级影院全盛时期，三大色情院线日活、巨人、奥斯卡，几乎占据了本地主要放映渠道。其中官涌戏院所属的日活院线，在三大院线中知名度最高，存活寿命也最长，而其取名自日本成人电影公司“日活株式会社”，亦可谓根正苗红。因此，日活院线的片源，也理所当然主打当时在亚洲大行其道的日本色情片。但相对于日活院线多播放录像带和光碟，卢元生经营的太子戏院、油麻地戏院等就有所不同，后者一直坚持35mm胶片放映，个中用意，当然是色情片的映像素质也当有所要求。只是这在普通消费大众看来，区别并不大，无非是银幕下活色生香的片刻欢愉而已。

B 片名有章法有典故，个个皆“绝核”

“绝核”者，粤语中刁钻、妙极、抵死之意。当年三级影院兴旺，但也竞争激烈，为了吸引千百偶然路过的街坊“冲动消费”，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在戏名下苦功。于是在戏院外的拍片表、广告牌上，扑入你眼帘的往往不是《咸湿打桩机》，就是《万能插苏人人插》，又或者是《我很寸但我很淫乱》之类，—貌似哗众浮夸又疯狂，但细看之下，原来也极讲求章法。香港活跃影评人Ryan曾总结，色情片名早期流行“2+3”组合，结构一般是“咸湿”、“色情”加上另外三字词，诸如《咸湿打桩机》、《咸湿榨汁机》、《色情西游记》、《三级不了情》就是典型。后期的色情片名，则大玩“食字”（谐音）游戏，例如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诗情画意的《丰乳同露》（“风雨同路”）、《萧塞丰乳中》（“萧瑟风雨中”），又或被称神来之笔的《插班女学生》等，这类露骨神作以日活院线最具代表性。此外，不少戏名还字出有典，多半从成语、电影名、歌名中演变而来，像《奸临舍下》、《一夫两妻三人擒》（1980年代电影《一屋两妻》）、《每天索嘢多一些》（流行歌《每天爱你多一些》）。而逢年过节的时候，戏院还会改出贺岁档风格的片名，例如《大吉大利大波大》、《后庭花开富贵》等，包装得喜气洋洋，可谓相当有心。

C 三级影院广告大战

摄影师James，保留了官涌戏院最后几天的报纸广告，3月14日那天，它除了主打戏名、40元看全天等信息外，还特地大字标出：“最后一天，拜拜！”向来这些三级影院极重宣传手法，有一定年纪的香港本地人大多记得，1990年代初《东方日报》每周四娱乐版，都是三级影院广告集中发布的地方。而当年的太子戏院老板卢元生，也记得在《东方日报》、《成报》的分类广告上，都会有多家戏院的联合广告，有时还会另外单独刊登四五英寸广告，力推某一部戏。虽然一格一格排得密密麻麻，但这些三级影院广告，一字排开的气势却豪情万丈。此外，还会有“影视会”的小广告混迹其中争夺生意，事实上它们播放的不是三级片，而是四级片，据网友透露，当年北角马会旁就有很热门的“四仔场”。

D 发展影带影碟色情热线等周边产品

1990年代美国、日本的色情片在香港上映时，戏院曾请来女主角出席首映礼，不少人多年后依然记忆犹新。这固然是三级影院最直接推高人气、拉动票房的好方法，但更常规的做法，则是大力发展周边产品，如出售录像带、光碟等。此外，还有院线在电话公司以外，开设了自己专门的色情热线，自然又是绑住顾客的一大噱头，不过收费并不便宜，跟香港其他的收费热线同样是每六秒六角港币。

E 从“一票任睇”到“买一送一”

三级影院的票制、定价最初与普通戏院并无两样，后来才逐渐开设15元早场优惠，又推出“一票睇（看）全日”甚至“买一送一”政策，这正反映出三级戏院难以为继。据卢元生的回忆，三级戏院1994年就开始走下坡，有些戏院才实行“一票任睇”以保本，结果成功把票房从四成提到七成，而三级影院鼻祖太子戏院，则在2000年后才实施此促销手法。“香港最后一个三级影院”官涌戏院结业前，观众只需40元票价，就可从中午12时半一直看到晚上11时半，正如宣传广告所说的“老友鬼鬼，全日任睇”。此外，官涌戏院还实行“买一送一”的“长者优惠措施”，生意难做程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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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级影院的没落：被时代隐匿的文化

“当然有唏嘘，但唏嘘是刹那间的，始终要跟着时代走。”2007年，卢元生终于下定决心，关闭了苦心经营十五年的香港三级影院鼻祖，太子戏院。

另一他经手的油麻地戏院，也早已结业了十三年。电影博客Agnes在2008年偶尔路过，征得看门人同意进去拍照，“里面已经很凌乱，还有一些很旧的广告牌、场次牌，而色情海报已经不见了。”有心人观察过，2006年三级影院每天有大约七十位观众，到2008年只有五十多名。2010年初在硕果仅存的官涌戏院内，则只剩下二十多名观众。在每况愈下的经营颓势里，是一片三级影院的倒闭消息：2000年东京戏院结业，2006年金陵戏院结业，2007年太子戏院结业，2008年星辉戏院结业……2011年官涌戏院结业。

Agnes对本刊记者说：“其实三级影院跟本地电影业没有什么关系，外界电影业是不断有新片上映，但三级影院一直播出的还是旧片，它们就与许多传统手工业一样，比如上海理发铺，是一个式微行业。它们消失的原因是社会不再需要了。”三级影院的消失，看似是商业社会、时代的自然淘汰，但究其原因却是制作问题，香港某讨论区的网友“3ASV196”也说：“今次直接原因是租金问题， 而更深一层，真正令色情电影的戏院没落，是香港的色情电影事业整体没落，已全面被日本色情电影文化所取代……试问， 香港现时还有无本地制作的‘色情电影’？”

但在业内人士卢元生看来，却是另一回事。他从买片、发行、戏院和制作一条龙皆有涉猎，曾力推紧贴潮流的制作，但问题是进入戏院的观众逐年减少，他们在慢慢老去，年轻人市场又饱受盗版、网络成人片冲击。他承认独立戏院已很难生存，而且现在人们喜欢到大商场的戏院看电影，吃爆米花的花费甚至比电影票本身还贵。

影院结业时，大量音像制品及海报被香港电影资料馆接收，一代辉煌从此终结。

香港第一家三级戏院太子戏院

色情文化的出路：那些暧昧的希望

近年，香港本地制作的色情片几乎绝迹，除了2008年的《金瓶梅》，就是最近火热推出的《3D肉蒲团》，后者的监制、编剧萧定一，当谈及香港最后一家三级影院官涌戏院结业时，对本刊记者说，“我觉得这是那一类娱乐文化已经没落的象征。”但他们认为色情文化已找到新的出路，“有3D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了，这些资讯不能再在互联网上发放，达不到人们想看的立体效果。所以我们觉得要有3D，才会有色情电影。”此片在香港至少有60个银幕上映，台湾初步是40个，在韩国则达到200个，这一切，与迷你三级影院陆续的凋敝，形成了强烈对比。

香港第一家三级戏院太子戏院

至于香港三级影院的创始人卢元生，也不是个哀怨的色情文化遗老。他早在1994、1995年已明白三级影院已经“不行”，从上世纪90年代末到这世纪初一直惨淡经营，挨到2002年，他计划另觅出路，2004年开始转向电视，经营香港Now Tv成人极品台。彼时，太子戏院仍未关闭，但他只维持着日常收支平衡，不再花太多时间在戏院。七年过去，如今他旗下有十多名女优主持，公司制作多档不同类型成人节目，拍摄合作拓展至海外，并开始期待内地市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香港三级影院消失，本地色情文化仍散发出暧昧的希望。而最吊诡的，是官涌戏院结业后，不少电影被上传到Facebook的“LO UVD”群组里公诸同好，这些因网络冲击而退下银幕的日活三级老片，最终竟在网络上延续其影响。

(责任编辑：刘晓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