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足环查询:中秋说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6:40:07

又快到中秋了。

中秋者,秋之中也。农历的七、八、九三个月为秋季,八月居秋之中。农历的月才真正算得上是月,和月亮关系密切,无月之日为朔,即每月初一,月初即月亮初上,月末即月亮未现,每到十五,月亮圆满,称望,即月之中也。故此,农历八月十五乃有中秋之谓。

秋,正字作穐、龝,即从禾、从龟。古代人每年春播时灼龟以卜收成,因此龝即指庄稼成熟收获。古代北方中原地区一年一熟,黍稷等五谷成熟多在农历七—九月间,后以此指季节,。现秋字从禾从火,其火乃灼龟之火,仍取本义。

秋季既然是收获的季节,人们理应高兴,实则不然。庄稼收获了,首先要给官府和东家上交税赋和地租。遇着太平盛世和开明士绅,当然是百姓之福,日子会不错。但这样的时候实在太少了。每每都是苛捐杂税不堪重负,即使丰收了,农民仍旧贫困交加。唐朝李绅写的《悯农》“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一诗十分深刻地揭露了社会的不平等。由“一粒粟”到“万颗子”,该是多大的丰收啊,那是农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辛勤耕耘的结果,然而丰收后农民得到的是什么?不是丰衣足食,而是“农夫犹饿死”!试问,像这样丰收的秋季,有什么盼头?怎能让人高兴?而且,农民的这种遭遇一直到近现代都没有得到改变。叶圣陶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写的《多收了三五斗》,不是同样写了农民丰收后反而更加凄惨的命运吗?只是这时压榨农民的一方除了官府和劣绅外,更增加了商品经济的成分,有了外商(当时叫做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和内商的共同勾结。这种情况现在改变了吗?依然没有!东北农民种的大豆卖不出去,“卖得越多赔得越多”的报道言犹在耳。对于我国目前高度分散的小农而言,在国际化的大市场面前,犹如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舟,绝对无法抵御那随时可能出现的惊涛骇浪,时刻都有倾覆的危险。当农民们丰收的大白菜、西瓜因卖不掉而烂在地里的时候,当农民把绿油油芹菜铲掉扔到路边的时候,当农民把一框框香甜的柑橘、香蕉、苹果因为卖不掉而倒掉的时候,他们会有丰收的喜悦吗?

还有,农民平时无甚进项,日常的油米盐醋、衣着日用,全靠赊欠或借贷。秋季收获了,卖掉农产品,有了收入,就该给人家清帐了,这就是“秋后算账”的来历。遇到好年景,还账之后还有些许节余,尚可宽松几日,如遇灾年或行情不好时,入不敷出,到时债主逼债,收获之日就是灾难临头之日,何谈喜悦?

普通百姓如此,文人士大夫的笔下,秋季更是一派肃杀之气。 《九歌》中有屈原的长叹:“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汉乐府》中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的忧虑。唐代·孟浩然的“秋色无远近,出门尽寒山”,宋·陆游的 “西风吹叶满湖边,初换秋衣独慨然。”无不展现出秋的苍凉。其实,说到吟秋之佳作,当首推敝同宗马致远之小令《天净沙·秋》。我这样说,绝非偏爱自己的本家,请看:“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短短二十八字,就将一个彷徨愁苦、沦落天涯的游子那失魂落魄的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历来被誉为“秋思之祖”。 王国维《人间词话》评曰:“廖廖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有元一代词家,皆不能办此也。”可见评价之高。

缘何人们对于秋总有如此深刻的感触?诚如郁达夫所说“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沈,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闭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己的深情”。究其原因,这首先是人作为生物的天性使然,要知道,所有的生物都是恋生畏死的。其次,这也与中华文化的渊源有关,在中国的五行文化中,秋季对应五行(金、木、水、火、土)中的金;五方(东、西、南、北、中)中的西;五音(宫、商、角、羽、徵)中的商;五色(青、黄、赤、白、黑)中的白;五味(酸﹑甘﹑苦﹑辛﹑咸)中的辛。所以秋天又称金秋、素秋,西风也称秋风。《尚书·洪范》说:“金曰从革”,金具有收敛、清洁、肃杀、变革之特性。秋季来临,草木渐渐褪去绿色,变得衰老苍黄,西风一起,凋零枯落,一片凄凉,给人一种韶华不再的感觉。确如那篇散文里说的:“只有秋天的时候,你才知生命的季节已经悄悄远遁”。秋主西,西方为白虎,是刑天杀神,古代常在秋季征伐不义、处死犯人,所以有秋后问斩之说。西方给人的印象是夕阳西下、穷途末路之感,哪能和旭日东升、生机勃勃的春所对应的东方相比?说到辛,向来指的是艰难、悲苦,常用词汇如艰辛、辛苦、辛酸等,人人皆知。至于白色,在中华文化中被认为是枯竭而无血色、无生命的表现,象征死亡、凶兆。是一个受人忌讳的颜色。丧事称为白事,要穿白色孝服。白色也象征反动、落后、没落、腐朽、无知,如“白色恐怖”、“白专道路”、“交白卷”,战败投降要打白旗,在京剧脸谱中,白表奸诈,直至没有文化的普通老百姓也被称为“白丁”等等。再说音律吧,秋对应的商音悲凉哀怨,陶渊明《咏荆轲》诗中所说:“商音更流涕”。《管子·地员》载:“凡听商如离群羊”,试想,离群之羊,该是多么的凄凉无助,哀怨悲痛!分离即愁,岂徒牛羊?人更如此。自古以来,写离愁的诗文汗牛充栋。柳永的《雨霖铃》词“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白居易《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都用秋来烘托离愁别恨,读来更觉凄婉哀怨。汉字的“愁”字即为秋之心,“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宋·吴文英《唐多令·惜别》)。可见每到秋季,人确实是多愁善感的。言秋愁至极致者,莫过于秋瑾的绝命诗“秋风秋雨愁煞人!”,鉴湖女侠面对黑暗时局,有心灭贼,无力回天,痛何如哉,怎一个愁字了得?!

其实,秋季也并不总是悲哀忧伤的。秋季的空灵凄美给人的是另一番意境,它令人灵魂净化,心旷神怡。“雨侵坏瓮新苔绿,秋入横林数叶红”(杜牧)、“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陶渊明)、 “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杜甫)------秋季的山,层林尽染,秋季的天,月清云淡,就连秋季的人,也浪漫不羁呢。请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秦风》),谁说我们秦人古板,由河边的芦苇、霜露就联想到河对岸的丽人,不仅多情,而且豪放。王勃笔下的秋景,显得高远:“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王维笔下的秋景则充满禅味:“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何况,秋天之美也并非都是空灵之美、凄凉之美,秋天的丰满与充实,成熟与富有同样美不胜收。唐·刘禹锡就曾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秋词》)。 秋季各种水果陆续成熟,正好供人一饱口腹之欲,“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宋·范仲淹《苏幕遮》)。秋天也有秋天的景致,“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唐·杜牧《秋夕》 ),岂不美哉妙哉。秋天的花如桂花、菊花,或清香四溢,或傲霜挺立,无不令人肃然起敬,以君子之风许之。正如宋·辛弃疾《满江红》词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绿池落尽红蕖却,落叶犹开最小钱 ”。

年年秋色本无多大区别,缘何各人感受判若天壤?同是荷叶破碎,有人慨叹“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有人却想“留得枯荷听雨声”?实则各人心态不同罢了。只要心态好,每天都是光明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愿天下众生天天快乐,终生快乐。

 2011.9.10

                               农历八月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