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缤智官方讲解视频:打给母亲的电话 李雪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9 02:30:14

打给母亲的电话

朋友经营了一家小商店,也顺便装上了一部收费电话.

小商店的生意不错,那部收费电话的生意也不错,因为朋友所在的地方是城乡结合部,那里有许多工程正在人欢马叫地兴建,有筑街的,有建房的,有修筑园林的,工人十分地多。这些工人多是从乡下来的打工者,可能来自很多地方,有浙江的,有四川的,有河南的,还有陕西湖北的,这些人每天都要到朋友的小商店里来买烟、买牙刷牙膏,针头线脑,还有许多人来用朋友的收费电话往老家里挂电话。

后来朋友一家有急事外出,就托我来帮他们照料照料,反正每种货都贴有价格标签,不过是递递货品、收收钱而已,不会太麻烦,所以我就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小商店的生意果然十分地好,顾客一天到晚都川流不息。到了夜里,喧嚣的工地上沉静下来了,常常有接二连三的工人来店里给家里打电话,有问候家里父母的,有打听老家庄稼长势的,有在电话里吆喝老婆、孩子的,还有把声音压得很低、羞羞涩涩说话的,这些羞涩的声音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我想那电话可能多是挂给他们的恋人和女朋友的。

几天下来,给我留下了印象的民工有几位,但最深刻的却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小民工,这个小民工很年轻,每次来店里不像其他人那样粗门大嗓的,他说话很细气,还常常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腼腆而文静,就像一个书生气十足的学生。他一般都是夜里来店里,不买什么东西,靠在柜台的一角静静地看电视,一直都看到商店要打烊关门时,在所有人都离开去睡觉时,他才对我说:“我要挂个电话。”

然后他就拨电话,电话通了,他喊一声:“大叔你好,我是桂声啊,让俺娘接电话。”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过七八分钟,他才重新拨电话,电话一通,他便迫不及待地惊喜喊一声:“娘——”,然后就是不停地点着头嗯嗯着答应着。我曾暗暗地观察过他的表情,当电话刚通他迫不及待地喊“娘”时,他年轻的眼角总是亮亮的,像窝着两粒晶露,然后有时有是难过,但过了片刻,马上就又开心地轻轻笑起来。每次通话快结束的时候,他都是故作轻松地笑着对那边说:“娘,你别操心,俺好着呢!”放下电话,付了费,总是稍稍黯自神伤片刻,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开了。

有一天深夜,他来了,等到店里的人都走尽后,他才笑笑走到柜台旁,拨电话的时候,又用眼角扫了扫四周,发觉再没有其他任何人时,他才拨通了电话,这次电话他一直是边笑边说的,他说:“娘,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现在到一家公司上班了,工作清闲的很,只是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荼看看报纸,风不刮日不晒的。”我有些诧异,这小伙子不是在工地上做重力活儿吗?什么时候到什么公司工作了?见我盯着他,小伙子的脸腾地红透了,放下电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说:“俺娘在家整天替俺提心吊胆的,俺这样说她就放心些。”我笑笑,他慌里慌张地付了钱很快就走了。

过了几天,他又来打电话,打完了电话却没有立即走,犹豫了又犹豫说:“叔叔,俺想请您帮个忙行吗?”我点点头,他说:“俺娘非要问俺公司的电话号码,没办法,我把您的号码告诉她了,如果老人家一旦打电话过来,您能说‘他去外地出差了’吗?”

看着他那热切的目光,我不忍拒绝,就淡淡地点点头答应了。年关开始一天一天近了,很多工程都停了工,那些民工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背着硕大的包囊走了,工地上一下子冷清了下来。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快要关门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一跛一跛地过来了。到了店门口,那人扑扑拍打掉粘满头发和眉毛的白雪,我才发现是那个年轻人。我说:“就要过大年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他的眼眶马上就红了,他用冰冷的袖子擦了一把眼角,声音很低地跟我说:“俺就要准备回家过春节的,没想到前两天却被砸伤了,这个样子怎么能回去见俺娘呢?她会操心死的,年我就不回去过了,等伤好了俺再回家看俺娘去。”我看看他被纱布裹得厚厚的伤脚,问他伤得怎么样,他神情黯然地说:“重倒不重,砸掉了两根脚趾。”

“掉了两根脚趾?”我吃了一惊。见我同情和吃惊的样子,他的眼眶蓦地又红了。停了停,他又擦了一把眼角,紧紧靠在柜台又开始拨电话,但拿起话筒的片刻他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我笑笑央求说:“叔叔,您能把电视机开开吗?”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让开电视机做什么,但我还是开开了,他又让我把电视声音略略开大点,我按他说的做了,他很感激地咧着嘴对我笑了笑。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他一改刚才那种难过的样子,呵呵笑着和那边说起话来,说了几句,就挂了机,又过了五六分钟,他又拨通电话,然后又是一句迫不及待地“娘——,”他笑着对那边说,娘,年关公司里很忙,今年春节就不回去了。公司的年货办得很丰盛,镆、水饺,鸡鸭鱼肉的什么都有,您就放一百条心啦,俺今年在这里享福啦.....

他边说边笑,一副十分惬意十分开心的样子,他说:“娘,外边下雪了,您老要穿厚一点,俺这里?哈,俺在这里一点都不冷。屋里开着暖和和的空调,俺正窗在被窝里看电视呢,不信你听,这电视上唱得多好听啊......”

挂上电话抬起头来,他满脸都是亮亮的泪痕,他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哽咽地说:“说了这个电话,俺娘今年春节就过得踏实、宽心了。”

他一跛一跛地走出店门走了,很快就趔趔趄趄被裹在了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风雪里,我知道他回工棚里去了,回到那个冷清、寒冷、四面透风的潮湿工棚里去了,他将在那里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度过今年的春节。

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