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铁龙mpv商务车2017:中华兵法大典(卷二唐朝----------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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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兵法大典(卷二唐朝----------宋朝)

  白居易

  策林序

  元和初,予罢校书郎,与元微之将应制举,退居于上都华阳观,闭户累月,揣摩当代之事,构成策目七十五门。及微之首登科,予次焉。凡所应对者,百不用其一二。其余自以精力所致,不能弃捐,次而集之,分为四卷,命曰《策林》云耳。

  策林三

  四十三.议兵(用舍、逆顺、兴亡。)

  问《传》曰:“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又曰:“先王耀德不观兵。”二者古之明训也。然则君天下者,废而不用,且涉去兵之非,资以定功,又乖耀德之美。去就之理,何者得中?

  又问:兵不妄动,师必有名。议之者,颇辨否臧,用之者多迷本末。故有一戎而业成王霸,一战而祸及危亡。兴灭之由何申?逆顺之要安在?

  臣闻:天下虽兴,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主也。祭公曰:“先王耀德不观兵。”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斯则不好之明训也。《传》曰:“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又,周定天下,偃武修文,犹立司马之官;六军之众,以时教战:斯又不忘之明训也。然则君天下者,不可去兵也,不可黩武也;在乎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逆顺之要,大略有三,而兵之名随焉。夫兴利除害,应天顺人,不为名尸,义然后动,谓之义兵。相时观衅,取乱侮亡,不为祸先,敌至而应,谓之应兵。恃力宣骄,作威逞欲,轻人性命,贪人土田,谓之贪兵。兵贪者亡,兵应者强,兵义者王。王之兵,无敌于天下也,故有征无战焉。强之兵,先弱敌而后战也,故百战百胜焉。亡之兵,先自败而后战也,故胜与不胜,同归于亡焉。然历代君臣,祸于本末:闻王者之无敌,则思耀武,是获一兔而欲守株也。见亡者之自败,则思弭兵,是因一咽而欲去食也。曾不知无敌者根于义,自败者本于贪;而欲归咎于兵,责功于武,不其惑欤!兴废之由,逆顺之要,昭然可见,唯陛下择之。

  四十四.销兵数(省军费,在断召募、除虚名。)

  臣伏见自古以来,军兵之众,资粮之费,未有如今日者。时议者皆患兵之众,而不知众之由,皆欲兵之销,而不得销之术。故散之则军情怨而戎心启,聚之则财用竭而人力疲。为日既深,其弊亦甚。臣以为销兵省费者,在乎断召募、去虚名而已。伏以贞元军兴以来,二十余年,陛下念其劳效,故不可散弃;幸以时无战伐,又焉用增加?臣窃见当今募新兵,占旧额,张虚簿,破见粮者,天下尽是矣。斯则致众之由,积费之本也。今若去虚名,就实数,则一日之内,十已减其二三矣。若使逃不补、死不填,则十年之间,十又销其三四矣。故不散弃之,则军情无怨也;不增加之,则兵数自销也。去虚就实,则名不诈,而用不费也。故臣以为销兵之方、省费之术,或在于此。唯陛下详之。

  四十五.复府兵,置屯田(分兵权、存戎备、助军食。)

  夫欲分兵权、存戎备、助军食,则在乎复府兵、置屯田而已。昔高祖始受隋禅,太宗既定天下,以为兵不可去、农不可废;于是,当要冲以开府,因隙地以营田。府有常官,田有常业。俾乎时而讲武,岁以劝农。分上下之番,递劳逸之序。故有虞则起为战卒,无事则散为农夫。不待征发,而封域有备矣;不劳馈饷,而军食自充矣。此亦古者尉候之制,兵赋之义也。况今关畿之内,镇垒相望,皆仰给于县官,且无用于战伐。若使反兵于旧府,兴利于废田,张以簿书,颁其廪积;因其卒也,安之以田宅;因其将也,命之以府官。始复于关中,稍置于天下。则兵权渐分,而屯聚之弊日销矣;戎备渐修,而训习之利日兴矣;军食渐给,而飞挽之费日省矣。一事作而三利立。唯陛下裁之。

  四十六.选将帅之方

  臣闻:君明则将贤,将贤则兵胜。故有不能理兵之将,而无不可胜之兵;有不能选将之君,而无不可得之将。是以君功见于选将,将功见于理兵者也。然则选将之术,在乎因人之耳而听之,因人之目而视之,因人之好恶而取舍之。故明王之选将帅也,访于众,询于人。若十人爱之,必十人之将也;百人悦之,必百人之将也;千人悦之,必千人之将也;万人伏之,必万人之将也。臣以为贤愚之际,优劣之间,以此而求,十得八九矣。

  四十七.御功臣之术

  臣闻:明王之御功臣也,量其功而限之以爵,审其罪而纠之以法。限之以爵,故爵加而知荣矣;纠之以法,故法行而知恩矣。恩荣并加,畏爱相济,下无贰志,上无疑心:此明王所以念功劳而全君臣之道也。若不限之以爵,则无厌之心生矣;虽极人臣之位,而不知荣也。若不纠之以法,则不忌之心启矣;虽竭人主之宠,而不知恩也。恩荣不知,畏爱不立,而望奉上之心尽,念功之道全,或难矣。故《传》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此犹爵无限而法不行使之然也。唯陛下察之。

  四十八.御戎狄(征历代之策,陈当今之宜。)

  问:戎狄之患久矣,备御之略多矣。故王恢陈征讨之谋,贾生立表饵之术,娄敬兴和亲之计,晁错建农战之策。然则古今异道,利害殊宜;将欲采之,孰为可者?又问:今国家北虏款诚,南夷请命;所未化者,其唯西戎乎?讨之则疲顿师徒,舍之则侵轶边鄙,许和亲则启贪而厚费,约盟誓则饰诈而不诚。今欲遏彼虔刘,化其桀骛;来远人于朔漠,复旧土于河湟:上策远谋,备陈本末。

  臣闻:戎狄者,一气所生,不可翦而灭也;五方异族,不可臣而畜也。故为侵暴之患久矣,而备御之略亦多矣。考其要者,大较有四焉。若乃选将练兵,长驱深入之谋,自王恢始。建以三表,诱以五饵之术,自贾谊始。厚以赂遗,结以和亲之计,自娄敬始。徙人实边,劝农教战之策,自晁错始。然则,用王恢之谋,则殚财耗力,罢竭生人,祸竭兵连,功不偿费:故汉武悔焉,而下哀痛之诏也。用贾谊之术,则羌胡之耳目心腹,虽诱而荒矣;而华夏之财力风教,亦随而弊矣:故汉文知其不可而不行也。用娄敬之计,则启宠纳侮,厚费偷安;虽侵略之患暂宁,而和好之约屡背:故汉氏四代为匈奴所欺也。用晁错之策,则边人有安土之惠,未免攻战之劳;匈奴无得志之虞,亦绝归心之望:故汉武犹病之,有广武之役也。是以,讨之以兵,不若诱之以饵;诱之以饵,不若和之以亲;和之以亲,不若备之有素:斯皆前代已验之事,可覆而视也。以今参古,弃短取长,亦可择而用焉。

  然臣终以为近算浅图,非帝王久远安边之上策。何者?臣观前代:若政成国富,德盛人安;则虽六月有北伐之师,不足忧也。若政缺国贫,德衰人困;则虽一时无南牧之马,不足庆也。何则?国富则师壮,师壮则令严;人安则心固,心固则思理:如此久久,则天子之守,不独在于诸侯,将在于四夷矣;则暂虽有事,何足忧矣?若国贫则师弱,师弱则不虞;人困则心离,心离则思乱:如此久久,则天子之忧,不独在于边陲,或在于萧墙矣;则暂虽无事,何足庆焉?

  盖古之王者,庆在本而不在末,忧在此而不在彼也。今国家柔中怀外,近悦远来,北虏向风,南蛮底贡;所未化者,其余几何?伏愿陛下:畜之如犬羊,视之如蜂虿;不以士马强而才力盛,恃之而务战争;不以亭障静而烟尘销,轻之而去守备。但且防其侵轶,遏其虔刘,去而勿追,来而勿纵,而已。然后略四子之小术,弘三王之大猷,以政成德盛为图,以人安师壮为计。故德盛而日闻则服,服必怀柔;师壮而时动则威,威必震詟。夫然可以不縻财用,不烦师徒,不盟誓而外成,不和亲而内附。如此,则四海之内,五年之间,要荒未服之戎,必匍匐而来;河陇已侵之地,庶从容以归。上策远谋,不出于此矣。

  四十九.备边、并将、置帅

  臣伏见方今备边之计,未得其宜。何则?京西之兵,其数颇众,城堡甚备,器械甚精,以之遏侵掠、禁夺攘则可矣。若犬戎大至,长驱而来;臣恐将卒虽多,无能抗者。今所以轸陛下虑者,岂非此乎?其所以然者,盖由镇垒太多,主将太众故也。夫镇多则兵散,兵散则威不相合而力不相济矣;将众则心异,心异则胜不相让而败不相救矣。卒然有事,谁肯当之?今若合之为五将,统之以一帅:将合则戮力,帅一则同心。仍使均握其兵,分守其界,明察功罪,必待赏罚;然后据便宜之地,扼要害之冲,以逸待劳,以寡制众:则虽黠虏,无能为也。臣又以为:自古及今,有不能守塞之兵,而无不可守之塞;有不能备戎之将,而无不可备之戎。故曰:十围之木,持千钧之屋,得其宜也;五寸之关,能制其开阖,居其要也。伏惟陛下握戎之要,操塞之关,则西垂之忧,可以少息矣。

  五十.议守险(德与险兼用。)

  问:《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记》曰:“在德不在险。”然则用之则乖在德之训,弃之则违守国之诫。二义相反,其旨何从?

  又问:以山河为宝者,万夫不能当也;以道德为藩者,四夷为之守也。何则?苗恃洞庭,负险而亡;汉都天府,用险而昌:又何故也?今欲鉴昌亡,审用舍,复何如哉?

  臣闻:《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又秦得百二,以吞天下;齐得十二,而霸诸侯:盖恃险之论,兴于此矣。《史记》曰:“在德不在险。”《传》曰:“九州之险,是不一姓。”盖弃险之议,生于此矣。臣以为险之为用,用舍有时:恃既失之,弃亦未为得也。何者?夫险之为利大矣,为害亦大矣。故天地闭否,守之则为利;天地交泰,用之则为害。盖天地有常险,而圣人无常用也。然则以道德为藩,以仁义为屏,以忠信为甲冑,以礼法为干橹者:教之险,政之守也。以城池为固,以金革为备,以江河为襟带,以丘陵为咽喉者:地之险,人之守也。王者之兴也,必兼而用之。

  昔汉高帝除害兴利,以安天下。自谓德不及于周,而贤于秦;故去洛之易,即秦之险,建都创业,垂四百年:是能兼而用之也。桀、纣、三苗之徒,负大河,凭太行,保洞庭;而不修德政,坐取覆亡者:是专恃其险也。莒子恃其僻陋,不修城郭,浃辰之间,丧其三都者:是怠弃其险也。由斯而观之,山河之阻,沟墉之固,可用而不可恃也,可诫而不可弃也。智以险昌,愚以险亡;昌亡之间,唯陛下能鉴之。

  五十一.议封建,论郡县

  问:周制五等,其弊也,王室衰微。秦废列国,其败也,天下崩坏。汉封子弟,其失也,侯王僭乱。何则?为制不同,同归于弊也。故自古及今,议其是非者多矣。今若建侯开国,恐失随时之宜;如制守专城,虑乖稽古之义。考其要旨,其谁可从?

  又问:封建之制,肇自黄唐;郡县之规,始于秦汉:或沿或革,以至国朝。今欲子兆人,家四海,建不拔之业,垂无疆之休。大鉴兴亡,从长而用;无论今古,择善而行:侯将守而何先?郡与国而孰愈?具书于策,当举行之。

  臣闻:封建之废久矣,是非之论多矣。异同之要,归于三科。或曰:周人制五等,封亲贤;其弊也,诸侯擅战伐,陪臣执国命。故闻蚕食瓜剖,以至于衰灭也。而李斯、周青之议,由是兴焉。又曰:秦皇废列国,弃子弟;其败也,万民无定主,九族为匹夫。故鱼烂土崩,以至于覆亡也。而曹冏、士衡之论,由是作焉。又曰:汉氏侯功臣,王同姓;其失也,爵号太尊,土宇太广。故鸱张瓦解,以至于悖乱也。而晁错、主父之计,由是行焉。然则秦惩周之弊也,既以亡而易衰;汉鉴秦之亡也,亦矫枉而过正。历代之说,无出于此焉。以臣所观,窃谓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何则?臣闻:王者将欲家四海,子兆人,垂无疆之休,建不拔之业者,在乎操理柄,立人防,导化源,固邦本而已矣。是故,刑行德立,近悦远安,恩信推于中,惠化流于外:如此,则四夷为臣妾,况海内乎?虽置守罢侯,亦无害也。若法坏政荒,亲离贤弃,王泽竭于上,人心叛于下:如此,则九族为雠敌,况天下乎?虽废郡建邦,又何益也?故臣以为周之衰灭者,上失其道,天厌其德,非为封建之弊也。秦之覆亡者,君流其毒,人离其心,非唯郡县之咎也。汉之祸乱者,宠而失教,立不选贤,非独强大之故也。由是观之,苟固其本,导其源;虽郡与国,俱可理而安矣。苟踰其防,失其柄;虽侯与守,俱能乱且危矣。伏惟陛下:虑远忧近,鉴古观今,以敦睦亲族为先,不以封王为急;以优劝劳逸为念,不以建侯为思;以尊贤宠德为心,不以开国为意;以安抚黎元为事,不以废郡为谋:则无疆之休,不拔之业,在于此矣。况国家之制,垂二百年:法着一王,理经十圣;变革之议,非臣敢知。

  五十二.议井田阡陌(息游墯,止兼并,实版图。)

  问:三代之牧人也,立井田之制,别都鄙之名。其为名制,可得而知乎?其为功利,可得而闻乎?

  又问:自秦坏井田,汉修阡陌,兼并大启,游墯实繁;虽历代因循,诚恐弊深而害甚。如一朝改作,或虑失业而扰人。既废之甚难,又复之非便。斟酌其道,何者得中?

  臣闻:王者之贵,生于人焉;王者之富,生于地焉。故不知地之数,则生业无从而定,财征无从而计,军役无从而平也。不知人之数,则食力无从而计,军役无从而均也。不均不平,则地虽广、人虽多,徒有贵之名,而无富之实。是以先王度土田之广狭,画为夫井;量人户之众寡,分为邑居。使地利足以食人,人力足以辟土;邑居足以处众,人力足以安家。野无余田,以启专利;邑无余室,以容游人。逃刑避役者,往无所之;败业迁居者,来无所处。于是生业相固,食力相济。其出财征也,不待征书而已平矣。其起军役也,不待料人而已均矣。然后天子可以称万乘之贵、四海之富也。洎三代之后,厥制崩坏:故井田废,则游墯之路启;阡陌作,则兼并之门开。至使贫苦者无容足立锥之居,富强者专笼山络野之利。故自秦汉迄于圣朝,因循未迁,积习成弊。

  然臣以为井田者废之颇久,复之稍难,未可尽行,且宜渐制。何以言之?昔商鞅开秦之利也,荡然废之;故千载之间,豪奢者得其计。王莽革汉之弊也,卒然复之;故一时之间,农商者失其业。斯则不可久废、不可速成之明验也。故臣请斟酌时宜,参详古制:大抵人稀土旷者,且修其阡陌;户繁乡狭者,则复以井田。使都鄙渐有名,家夫渐有数。夫然,则丘田井邑之地,众寡相维;门闾族党之居,有亡相保。相维则兼并者何所取?相保则游墯者何所容?如此,则庶乎人无浮心,地无遗力,财产丰足,赋役平均;市利归于农,生业着于地者矣。

唐太宗李卫公问对

  李靖

  卷上

  1、太宗曰:“高丽数侵新罗,朕遣使谕,不奉诏,将讨之,如何?”

  靖曰:“探知盖苏文自恃知兵,谓中国无能讨,故违命。臣请师三万擒之。”

  太宗曰:“兵少地遥,何术临之?”

  靖曰:“臣以正兵。”

  太宗曰:“平突厥时用正兵,今言正兵,何也?”

  靖曰:“诸葛亮七擒孟获,无他道,正兵而已矣。”

  太宗曰:“晋马隆讨凉州,亦是依八阵图,作偏箱车。地广,则用鹿角车营;路狭,则木屋施于车上,且战且前。信乎,正兵古人所重也!”

  靖曰:“臣讨突厥,西行数千里。若非正兵,安能致远?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则治力,一则前拒,一则束部伍,三者迭相为用。斯马隆所得古法深也!”

  2、太宗曰:“朕破宋老生,初交锋,义师少却。朕亲以铁骑,自南原驰下,横突之,老生兵断后,大溃,遂擒之。此正兵乎,奇兵乎?”

  靖曰:“陛下天纵圣武,非学而能。臣按兵法,自黄帝以来,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且霍邑之战,师以义举者,正也建成坠马,右军少却者,奇也。”

  太宗曰:“彼时少却,几败大事,曷谓奇邪?”

  靖曰:“凡兵以向前为正,后却为奇。且右军不却,则老生安致之来哉?《法》曰:‘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老生不知兵,恃勇急进,不意断后,见擒于陛下,此所谓以奇为正也。”

  太宗曰:“霍去病暗与孙、吴合,诚有是夫?当右军之却也,高祖失色,及朕奋击,反为我利。孙、吴暗合,卿实知言。”

  太宗曰:“凡兵却,皆谓之奇乎?”

  靖曰:“不然。夫兵却,旗参差而不齐,鼓大小而不应,令喧嚣而不一,此真败也,非奇也;若旗齐鼓应,号如一,纷纷纭纭,虽退走,非败也,必有奇也。《法》曰‘徉北勿追’,又曰‘能而示之不能’,皆奇之谓也。”

  太宗曰:“霍邑之战,右军少却,其天乎?老生被擒,其人乎?”

  靖曰:“若非正兵变为奇,奇兵变为正,则安能胜哉?故善用兵者,奇正,人而已。变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太宗俛首。

  3、太宗曰:“奇正素分之欤,临时制之欤?”

  靖曰:“按曹公《新书》曰:‘己二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己五而敌一。则三术为正,二术为奇。’此言大略耳。唯孙武云:‘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奇正相生,如循还之无端,孰能穷之?’斯得之矣,安有素分之邪?若士卒未习吾法,偏裨未熟吾令,则必为之二术。教战时,各认旗鼓,迭相分合,故曰分合之变,此教战之术耳。教阅既成,众知吾法,然后如驱群羊,由将所指,孰分奇正之别哉?孙武所谓‘形人而我无形’。此乃奇正之极致。是以素分者教阅也,临时制变者不可胜穷也。”

  太宗曰:“深乎,深乎!曹公必知之矣。但《新书》所以授诸将而已,非奇正本法。”

  太宗曰:“曹公云‘奇兵旁击’,卿谓若何?”

  靖曰:“臣按曹公注《孙子》曰:‘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此说与旁击之说异也。臣愚谓大众所合为正,将所自出为奇,乌有先后、旁击之拘哉?”太宗曰:“吾之正,使敌视以为奇;吾之奇,使敌视以为正;斯所谓‘形人者’欤?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变化莫测,斯所谓‘无形者’欤?”靖再拜曰:“陛下神圣,迥出古人,非臣所及。”

  4、太宗曰:“分合为变者,奇正安在?”

  靖曰:“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亦胜,三军之士止知其胜,莫知其所以胜,非变而通,安能至是哉!分合所出,唯孙武能之。吴起而下,莫可及焉。”

  太宗曰:“吴术若何?”

  靖曰:“臣请略言之。魏武侯问吴起两军相向,起曰:‘使贱而勇者前击,锋始交而北,北而勿罚,观敌进取。一坐一起,奔北不追,则敌有谋矣。若悉众追北,行止纵横,此敌人不才,击之勿疑。’臣谓吴术大率类此,非孙武所谓以正合也。”

  太宗曰:“卿舅韩擒武尝言,卿可与论孙、吴,亦奇正之谓乎?”

  靖曰:“擒武安知奇正之极,但以奇为奇,以正为正耳!曾未知奇正相变,循环无穷者也。”

  5、太宗曰:“古人临阵出奇,攻人不意,斯亦相变之法乎?”

  靖曰:“前代战斗,多是以小术而胜无术,以片善而胜无善,斯安足以论兵法也?若谢玄之破坚,非谢玄之善也,盖坚之不善也。”

  太宗顾侍臣检《谢玄传》阅之,曰:“坚甚处是不善?”

  靖曰:“臣观《坚载记》曰秦诸军皆溃散,唯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馀骑赴之,垂子宝劝垂杀坚,不果。此有以见秦军之乱,慕容垂独全,盖坚为垂所陷明矣。夫为人所陷而欲胜敌,不亦难乎?臣故曰无术焉,坚之类是也。”

  太宗曰:“《孙子》谓多算胜少算,有以知少算胜无算。凡事皆然。”

  6、太宗曰:“黄帝兵法,世传《握奇文》,或谓为《握机文》,何谓也?”

  靖曰:“奇音机,故或传为机,其义则一。考其辞云:‘四为正,四为奇,馀奇为握机。’奇,馀零也。因此音机。臣愚谓兵无不是机,安在乎握而言也?当为馀奇则是。夫正兵受之于君,奇兵将所自出。《法》曰:‘令素行以教其民者,则民服。’此受之于君者也。又曰:‘兵不豫言,君命有所不受。’此将所自出者也。凡将正而无奇,则守将也;奇而无正,则斗将也;奇正皆得,国之辅也。是故握机、握奇本无二法。在学者兼通而已。”

  7、太宗曰:“陈数有九,中心零者,大将握之,四面八向,皆取准焉。陈间容陈,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数起于五,而终于八。此何谓也?”

  靖曰:“诸葛亮以石纵横布为八行,方陈之法即此图也。臣尝教阅,必先此陈。世所传《握机文》,盖得其粗也。”

  8、太宗曰:“天、地、风、云、龙、虎、鸟、蛇,斯八阵,何义也?”

  靖曰:“传之者,误也。古人秘藏此法,古诡设八名耳。八阵,本一也,分为八焉。若天、地者,本乎旗号;风、云者,本乎旛名;龙、虎、鸟、蛇,本乎队伍之别。后世误传,诡设物象,何止八而已乎?”

  9、太宗曰:“数起于五,而终于八,则非设象,实古阵也。卿试陈之。”

  靖曰:“臣按黄帝始立丘井之法,因以制兵,故井分四道,八家处之,其形井字,开方九焉。五为陈法,四为闲地;此所谓数起于五也。虚其中,大将居之环其四面,诸部连绕;此所谓终于八也。及乎变化制敌,则纷纷纭纭,斗乱而法不乱;混混沌沌,形圆而势不散。此所谓散而成八,复而为一者也。”

  太宗曰:“深乎,黄帝之制兵也!后世虽有天智神略,莫能出其阃阈。降此孰有继之者乎?”

  靖曰:“周之始兴,则太公实缮其法:始于岐都,以建井亩;戎车三百辆,虎贲三百人,以立军制;六步七步,六伐七伐,以教战法。陈师牧野,太公以百夫制师,以成武功,以四万五千人胜纣七十万众。周《司马法》,本太公者也。太公既没,齐人得其遗法。至桓公霸天下,任管仲,复修太公法,谓之节制之师。诸侯毕服。”

  太宗曰:“儒者多言管仲霸臣而已,殊不知兵法乃本于王制也。诸葛亮王佐之才,自比管、乐,以此知管仲亦王佐也。但周衰时,王不能用,故假齐兴师尔。”

  靖再拜曰:“陛下神圣,知人如此,老臣虽死,无愧昔贤也。臣请言管仲制齐之法:三分齐国,以为三军;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五乡一师,故万人为军。亦由《司马法》一师五旅、一旅五卒之义焉。其实皆得太公之遗法。”

  10、太宗曰:“《司马法》,人皆言穰苴所述,是欤,否也?”

  靖曰:“按《史记.穰苴传》,齐景公时,穰苴善用兵,败燕、晋之师,景公尊为司马之官,由是称司马穰苴,子孙号司马氏。至齐威王,追论古司马法,又述穰苴所学,遂有《司马穰苴书》数十篇,今世所传兵家者流,又分权谋、形势、阴阳、技巧四种,皆出《司马法》也。”

  太宗曰:“‘汉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今失其传,何也?”

  靖曰:“张良所学,太公《六韬》、《三略》是也。韩信所学,穰苴、孙武是也。然大体不出‘三门’‘四种’而已。”

  太宗曰:“何谓‘三门’?”

  靖曰:“臣按《太公谋》八十一篇,所谓阴谋。不可以言穷;《太公言》七十一篇,不可以兵穷;《太公兵》八十五篇,不可以财穷。此‘三门’也。”

  太宗曰:“何谓‘四种’?”

  靖曰:“汉任宏所论是也。凡兵家流,权谋为一种,形势为一种,及阴阳、技巧二种,此‘四种’也。”

  11、太宗曰:“《司马法》首序蒐狩,何也?”

  靖曰:“顺其时而要之以神,重其事也。周礼最为大政:成有歧阳之蒐,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此天子之事也。及周衰,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此诸侯奉行天子之事也。其实用九伐之法以威不恪。假之以朝会,因之以巡游,训之以甲兵,言无事兵不妄举,必于农隙,不忘武备也。故首序蒐狩,不其深乎?”

  12、太宗曰:“春秋楚子二广之法云:‘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此亦得周制欤?”

  靖曰:“按左氏说,楚子乘广三十乘,广有一卒,卒偏之两。军行右辕,以辕为法,故挟辕而战,皆周制也。臣谓百人曰卒,五十人曰两,此是每车一乘,用士百五十人,比周制差多耳。周一乘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楚,山泽之国,车少而人多。分为三队,则与周制同矣。”

  13、太宗曰:“春秋荀吴伐狄,毁车为行,亦正兵欤,奇兵欤?”

  靖曰:“荀吴用车法耳,虽舍车而法在其中焉。一为左角,一为右角,一为前拒,分为三队,此一乘法也,千万乘皆然。臣按曹公《新书》云:攻车七十五人,前拒一队,左右角二队,守车一队,炊子十人,守装五人,厩养五人,樵汲五人,共二十五人。攻守二乘,凡百人。兴兵十万,用车千乘,轻重二千,此大率荀吴之旧法也。又观汉魏之间军制:五车为队,仆射一人;十车为师,率长一人;凡车千乘,将吏二人。多多仿此。臣以今法参用之:则跳荡,骑兵也;战锋队,步、骑相半也;驻队,兼车乘而出也。臣西讨突厥,越险数千里,此制未尝敢易。盖古法节制,信可重也。”

  14、太宗幸灵州回,召靖赐坐,曰:“朕命道宗及阿史那杜尔等讨薛延陀,而铁勒诸部乞置汉官,朕皆从其请。延陀西走,恐为后患,故遣李勣讨之。今北荒悉平,然诸部番汉杂处,以何道经久,使得两全安之?”

  靖曰:“陛下敕自突厥至回纥部落,犯置驿六十六处,以通斥候,斯已得策矣。然臣愚以谓,汉戍宜自为一法,番落宜自为一法,教习各异,勿使混同。或遇寇至,则密敕主讲,临时变号易服,出奇击之。”

  太宗曰:“何道也?”

  靖曰:“此所谓‘多方以误之’之术也。番而示之汉,汉而示之番,彼不知番汉之别,则莫能测我攻守之计矣。善用兵者,先为不测,则敌‘乖其所之’也。”

  太宗曰:“正合朕意,卿可密教边将。只以此番、汉,便见奇正之法矣。”

  靖曰:“圣虑天纵,闻一知十,臣安能极其说哉!”

  15、太宗曰:“诸葛亮言‘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朕疑此谈非极致之论。”

  靖曰:“武侯有所激云耳。臣按《孙子》有曰:‘教习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自古乱军引胜,不可胜纪。夫教道不明者,言教阅无古法也;吏卒无常者,言将臣权任无久职也;乱军引胜者,言己自溃败,非敌胜之也。是以武侯言‘兵卒有制,虽庸将未败若兵卒自乱,虽贤将危之。’又何疑焉?”

  太宗曰:“教阅之法,信不可忽。”

  靖曰:“教得其道,则士乐为用。教不得法,虽朝督暮责,无益于事矣!臣所以区区古制、皆纂以图者,庶乎成有制之兵也。”

  太宗曰:“卿为我择古陈法,悉图以上。”

  16、太宗曰:“番兵唯劲马奔冲,此奇兵欤?汉兵为弩、犄角,此正兵欤?”

  靖曰:“按《孙子》云:‘善用兵者,求之以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夫所谓择人者,各随番汉所长而战也。番长于马,马利乎速斗;汉长于弩,弩利乎缓战。此自然各任其势也,然非奇正所分。臣前曾述番汉必变号易服者,奇正相生之法也。马亦有正,弩亦有奇,何常之有哉!”

  太宗曰:“卿更细言其术”

  靖曰:“先形之,使敌从之,是其术也。”

  17、太宗曰:“近契丹、奚皆内属,置松漠、饶乐二都督,统于安北都护。朕用薛万彻,如何?”

  靖曰:“万彻不如阿史那社尔及执失思力、契必何力,此皆番臣之知兵者也。臣尝与之言松漠、饶乐山川道路,番情逆顺,远至于西域部落十数种,历历可信。臣教之以阵法,无不点头服义。望陛下任之勿疑,若万彻,则勇而无谋,难以独任。”太宗曰:“番人皆为卿役使!古人云,‘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势也。’卿得之矣。”

  卷中

  18、太宗曰:朕观诸兵书无出孙武,孙武十三篇无出虚实。夫用兵,识虚实之势,则无不胜焉。今诸将中,但能了背实出虚,及其临敌则鲜识虚实者,盖不能致人而反为敌所致故也。如何?卿悉为诸将言其要。

  靖曰:先教之以奇正相变之术,然后语之以虚实之形可也。诸将多不知以奇为正、以正为奇,且安识虚是实、实是虚哉!太宗曰: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此则奇正在我、虚实在敌欤?

  靖日;奇正者,所以致敌之虚实也。敌实,则我必以正;敌虚,则我必为奇。苟将不知奇正,则虽知敌虚实,安能致之哉!臣奉诏,但教诸将以奇正,然后虚实自知焉。

  太宗曰:以奇为正者,敌意其奇,则吾正击之;以正为奇者,敌意其正,则吾奇击之;使敌势常虚,我势常实。当以此法授诸将,使易晓尔。

  靖曰: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臣当以此教诸将。

  19、太宗曰:朕置瑶池都督以隶安西都护,蕃汉之兵,如何处置?

  靖曰:天之生人,本无蕃汉之别,然地远荒漠.必以射猎为生,由此常习战斗。若我恩信抚之,衣食周之,则皆汉人矣。陛下置此都护,臣请收汉卒,处之内地,减省粮馈,兵家所谓治力之法也。但择汉吏有熟蕃情者,散守堡障,此足以经久。或遇有警,则汉卒出焉。

  太宗曰:《孙子》所言治力如何?

  靖曰:“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略言其概尔。善用兵者,推此三义而有六焉:以诱待来,以静待躁,以重待轻,以严待懈,以治待乱,以守待攻。反是则力有弗逮。非治力之术,安能临战哉!

  太宗曰:今人习《孙子》者,但说空文,鲜克推广其义。治力之法,宜遍告诸将。

  20、太宗曰:旧将老卒,凋零殆尽,诸军新置,不经陈敌今教以何道为要?

  靖曰:臣尝教士,分为三等。必先结伍法,伍法即成,授之军校,此一等也。军校之法,以一为十,以十为百,此一等也。授之裨将,裨将乃总诸校之队聚为陈图,此一等也。大将军家此三等之教,于是大阅,稽查制度,分别奇正,誓众行罚,陛下临高观之,无施不可。

  21、太宗曰:伍法有数家,孰者为要?

  靖曰:臣案《春秋左氏传》云,先偏后伍;又《司马法》曰;五人为伍;《尉缭子》有束伍令;汉制有尺籍伍符。后世符籍以纸为之,于是失其制矣。臣酌其法,自五人变为二十五人,自二十五人而变为七十五人,此则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之制也。舍车用骑,则二十五人当八马,此则五兵五当之制也。是则诸家兵法,惟伍法为要。小列五人,大列二十五人,参列七十五人,又五参其数,得三百七十五人。三百人为正,六十人为奇;此则百五十人分二正,而三十人分二奇。盖左右等也。穰苴所谓五人为伍,十伍为队,至今因之,此其要也。

  22、太宗曰:朕与李勣论兵,多同卿说,但勣不究出处尔。卿所制六花陈法。出何术乎?

  靖曰:臣本诸葛亮八陈法也,大陈包小陈,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古制如此。臣为图因之,故外画之方,内环之圆,是成六花,俗所号尔。

  太宗曰:内圆外方,何谓也?

  靖曰:方生于步,圆生于奇,方所以矩其步,圆所以缀其旋。是以步数定于地,行缀应乎天,步定缀齐,则变化不乱。八阵为六,武侯之旧法焉。

  23、太宗曰:画方以见步,点圆以见兵,步教足法,兵教手法,手足便利,思过半乎!

  靖曰:吴起云:“绝而不离,却而不散。”此步法也。教士就布綦于盘,若无画路,綦安用之。孙武曰:“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皆出于度量方国也。

  太宗曰:深乎,孙子之言!不度地之远近,形之广狭,则何以制其节乎!

  靖曰:庸将安能知其节者也。“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臣修其术,几立队相去各十步,驻队去前队二十步,每隔一队立一战队。前进以五十步为节。角一声,诸队皆散立,不过十步之内。至第四角声,笼枪跪坐。于是鼓之,三呼三击,三十步至五十步以制敌之变。马军从背出,亦五十步临时节止。前正后夺,观敌如何。再鼓之,则前奇后正,复邀敌来。伺隙捣虚。此六花大率皆然也。

  24.太宗曰:《曹公新书》云:“作陈对敌,必先立表,引兵就表而陈。一部受敌,余部不进救者斩。”此何术乎?靖曰:临敌立表非也,此但教战时法尔。古人善用兵者,教正不教奇,驱众若驱羊群,与之进,与之退,不知所之也。曹公骄而好胜,当时诸将奉《新书》者,莫敢攻其短。且临敌立表,无乃晚乎?臣窃观陛下所制破陈乐舞,前出四表,后缀八幡,左右折旋,起步金鼓,各有其节,此即八陈图四头八尾之制也。人间但见乐舞之盛,岂有知军容如斯焉!

  太宗曰:昔汉高帝定天下,歌云“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盖兵法可以意授,不可以言传。朕为破陈乐舞,唯卿已晓其表矣,后世其知我不苟作也。

  25、太宗曰:方色五旗为正乎?旛麾折冲为奇乎?分合为变,其队数曷为得宜?

  靖曰:臣参用古法,凡三队合,则旗相依而不交五队合,则两旗交;十队合,则五旗交。吹角开五交之旗,则一复散为十;开二交之旗,则一复散为五;开相依不交之旗,则一复散为三。兵散则以合为奇,合则以散为奇、三令五申,三散三合,复归于正,四头八尾,乃可教焉。此队法所宜也。

  太宗称善。

  26、太宗曰:曹公有战骑、蹈骑、游骑,今马军何等比乎?

  靖曰:臣案《新书》云:战骑居前,蹈骑居中,游骑居后。如此则是各立名号,分类三等尔。大抵骑兵八马当车徒二十四人;二十四骑当车徒七十二人,此古制也。车徒常教以正,骑队常教以奇。据曹公前后及中分为三复,不言两厢,举一端言也。后人不晓三复之义,则战骑必前于蹈骑、游骑,如何使用?臣孰用此法;回军转陈,则游骑当前,战骑当后,蹈骑临变而分,皆曹公之术也。

  太公曰:多少人为曹公所惑。

  27、太宗曰:车、步、骑三者一法也,其用在人乎?

  靖曰:臣案春秋鱼丽陈,先偏后伍,此则车步无骑,谓之左右拒,言拒御而已,非取奇胜也。晋荀吴伐狄,舍车为行,此则骑多为便,唯务奇胜,非拒御而已。臣均其术,凡一马当三人,车步称之,混为一法,用之在人,敌安知吾车果何出,骑果何来,徒果何从哉?或潜九地,或动九天,其知如神,惟陛下有焉,臣何足以知之。

  28、太宗曰:太公书云:“地方六百步,或六十步,表十二辰。”其术如何?

  靖曰:画地方一千二百步,开方之形也。每部占地二十步之外,横以五步立一人,纵以四步立一人。凡二千五百人分五方。空地四处,所谓陈间容陈者也。武王伐纣,虎贲各掌三千人.每陈六千人,共三万之众,此太公画地之法也。

  太宗曰:卿六花陈画地几何?

  靖曰:大阅地方千二百步者,其义六陈各占地四百步.分为东西两厢,空地一千二百步为教战之所。臣常教士三万,每陈五千人,以其一为营法,五为方、圆、曲、直、锐之形,每陈正变,凡二十五变而止。

  太宗曰:五行陈如何?

  靖曰:本因五方色立此名。方、圆、曲、直、锐实因地形使然。凡军不素习此五者,安可以临敌乎?兵,诡道也。故强名五行焉。文之以术数相生相克之义。其实兵形象水,因地制流,此其旨也。

  29、太宗曰;李勣言北牡,方圆、伏兵法,古有是否?

  靖曰:北牡之法,出于俗传,其实阴阳二义而已。臣案范蠡云;“后则用阴,先则用阳;尽敌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此兵家阴阳之妙也。范蠡又云:“设左为牝,益右为牡,早宴以顺天道。”此则左右、早宴临时不同,在乎奇正之变者也。左右者人之阴阳,早宴者天之阴阳,奇正者天人相变之阴阳,若执而不变,则阴阳俱废,如何守牝牡之形而已。故形之者,以奇示敌,非吾正也;胜之者,以正击之,非吾奇也,此谓奇正相变。兵伏者,不止山谷草木伏藏;所以为伏也,其正如山,其奇如雷,敌虽对面,莫测吾奇正所在。至此,夫何形之有焉。

  30、太宗曰:四兽之陈,又以商、羽、徵、角、象之,何道也?

  靖曰:诡道也。

  太宗曰:可废乎?

  靖曰:存之所以能度之也,若废而不用,诡愈甚矣。

  太宗曰:何谓也?

  靖曰:假之以四兽之陈,及天、地、风、云之号,又加商金、羽水、徵人、角木之配,此皆兵家自古诡道。存之,则余党不复增矣;废之,则使贪使愚之术从何而施哉。

  太宗良久回:卿宜秘之,无泄于外。

  31、太宗曰:严刑峻法使众畏我而不畏敌,朕甚惑之。昔光武以孤军当王莽百万之众,非有刑法临之,此何由乎?

  靖曰:兵家胜败,情状万殊,不可以一事推也。如陈胜、吴广败秦师,岂胜、广刑法能加于秦乎?光武之起,盖顺人心之怨莽也,况又王寻、王邑不晓兵法,徒誇兵众,所以自此败。臣案《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此言凡将先有爱结于士,然后可以严刑也;若爱未加而独用峻法,鲜克济焉。

  太宗曰:《尚书》言。“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何谓也?

  靖曰: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可反是也。若威加于先,爱教于后,无益于事矣。《尚书》所以慎戒其终,非所以作谋于始也。故孙子之法万代不刊。

  32、太宗曰:卿平萧铣,诸将皆欲藉伪臣家以赏士卒,独卿不从,以谓蒯通不戮于汉,既而江汉归顺。朕由是思古人有言曰:“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其卿之谓乎?

  靖曰:汉光武平赤眉,入贼营中案行,贼曰:萧王推赤心于人腹中。此盖先料人情必非为恶,岂不豫虑哉!臣顷讨突厥,总蕃汉之众,出塞千里,未尝戮一扬千,斩一庄贾,亦推赤诚存至公而已矣。陛下过时听,擢臣以不次之位,若于文武则何敢当。

  33、太宗曰:昔唐俭使突厥,卿因击而败之。人言卿以俭的死间,朕至今疑焉,如何?

  靖再拜曰:臣与俭比肩事主,料俭说必不能柔服,故臣因纵兵以击之,所以去大恶不顾小义也。人谓以俭为死间,非臣之心。案《孙子》用间最为下策,臣尝著论其末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用间以成功,或凭间以倾败。若束发事君,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虽有善间,安可用乎?”唐俭小义,陛下何疑。

  太宗曰:诚哉,非仁义不能使间,此岂纤人所为乎。周公大义灭亲,况一使人乎。灼无疑矣。

  34、太宗曰:兵贵为主,不贵为客;贵速,不贵久,何也?

  靖曰:兵不得已而用之,安在为客且久哉。《孙子》曰:“远输则百姓贫”为此为客之弊也。又曰:“役不再籍,粮不三载。此不可久之验也。臣较量主客之势,则有变客为主,变主为客之术。

  太宗曰:何谓也?

  靖曰:“因粮于敌”,是变客为主也;“饱能饥之,佚能劳之”,是变主为客也。故兵不拘主客迟速,惟发必中节,所以为宜。

  太宗曰:古人有诸?

  靖曰:昔越伐吴,以左右两军鸣鼓而进,吴分兵御之;越以中军潜涉不鼓,袭取吴师。此变客为主之验也。石勒与姬澹战,澹兵远来,勒遣孔苌为前锋逆击澹军,孔苌退而澹来追,勒以伏兵夹击之,澹军大败。此变劳为佚之验也。古人如此者多。

  35、太宗曰:铁蒺藜、行马,太公所制,是乎?

  靖曰:有之,然拒敌而已。兵贵致人,非欲拒之也”。大公《六韬》言守御之具尔,非政战所施也。

  卷下

  36、太宗曰:太公云:“以步兵与车骑战者,必依丘墓险阻。”又孙子云:“天隙之地,丘墓故城,兵不可处。”如何?

  靖曰:用众在乎心一,心一在乎禁祥去疑。倘主将有所疑忌,则群情摇。群情摇,则敌乘衅而至矣。安营据地,便乎人事而已。若涧、井、、隙之地,及如牢如罗之处,人事不便者也,故兵家引而避之,防敌乘我。丘墓故城非绝险处,我得之为利,岂宜反去之乎。太公所说兵之至要也。

  37、太宗曰:朕思凶器无甚于兵者,行兵苟便于人事,岂以避忌为疑。今后请将有以阴阳拘忌于事宜者,卿当丁宁诫之。

  靖再拜谢曰:臣案《尉缭子》曰:“黄帝以德守之,以刑伐之。”是谓刑德,非天官时日之谓也。然诡道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后世庸将泥于术数,是以多败,不可不诫也。陛下圣训,臣即宣告诸将。

  38太宗曰:兵有分有聚,各贵适宜,前代事迹,孰为善此者?

  靖曰:苻坚总百万之众,而败于肥水,此兵能合不能分之所致也。吴汉讨公孙述,与副将刘尚分屯,相去三十里述来攻汉,尚出合击,大破之,此兵分而能合之所致也。太公曰:“分不分为縻军,聚不聚为孤旅。”

  太宗曰:苻坚初得王猛实知兵,遂取中原;及猛卒,坚果政,此縻军之谓乎!吴汉为光武所任,兵不遥制,故汉果平蜀,此不陷孤旅之谓乎!得失事迹,足为万代鉴。

  39.太宗曰:朕观千章万句,不出乎“多方以误之”一句而已。靖良久曰:诚如圣语。大凡用兵,若敌人不误,则我师安能克哉。譬如奕棋,两敌均焉。一着或失,竟莫能助。是古今胜败率有一误而已,况多失者乎。

  40、太宗曰:攻守二事,其实一法欤。《孙子》言:“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即不言敌来攻我,我亦攻之;我若自守,敌亦守之。攻守两齐,其术奈何?

  靖曰:前代似此相攻相守者多矣。皆曰“守则不足,攻则有余”。便谓不足为弱,有余为强,盖不悟攻守之法也。臣按《孙子》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谓敌未可胜,则我且自守,待敌可胜,则攻之尔非以强弱为辞也。后人不晓其义,则当攻而守,当守而攻,二役既殊,故不能一其法。

  太宗曰:信乎。有余、不足使后人惑其强弱。殊不知守之法要在示敌以不足,攻之法要在示敌以有余也。示敌以不足,则敌必来攻,此是敌不知其所攻者也;示敌以有余,则敌必自守,此是敌不知其所守者也。攻守一法,敌与我分而为二事。若我事得,则敌事败;敌事得,则我事败;得失成败彼我之事分焉。攻守者一而已矣,得一者百战百胜。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知一谓乎。

  靖再拜曰:深乎,圣人之法也。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同归乎胜而已矣。若攻不知守,守不知攻,不惟二其事,抑又二其官。虽口诵孙、吴,而心不思妙,攻守两齐之说,其孰能知其然哉。

  41、太宗曰:《司马法》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更安,忘战必危。”此亦攻守一道呼?

  靖曰:有国有家者,曷尝不讲乎攻守也。夫攻者,不仅攻其城、击其陈而已,必有攻其心之术焉。守者。不止完其壁、坚其陈而已,必也守吾气而有待焉。大而言之,为君之道;小而言之。为将之法。夫攻其心者,所谓知彼者也;守吾气者,所谓知己者也。

  太宗曰:诚哉。朕常临陈,先料敌之心与己之心孰审,然后被可得而知焉;察敌之气与己之气孰治,然后我可得而知焉。是以知彼知己兵家大要。今之将臣,虽未知彼,苟能知己,则安有失利者哉。

  靖曰:孙武所谓“先为不可胜”者,知己者也;“以待敌之可胜”者,知彼者也。又曰:“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臣斯须不敢失此诫。

  42.太宗曰:《孙子》言三军可夺气之妙:“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如何?靖曰:夫含生禀血,鼓作斗争,虽死不省者,气使然也。故用兵之法,必是察吾士众,激吾胜气,乃可以击敌焉。吴起四机,以气机为上,无他道也,能使人人自斗,则其锐莫当。所谓朝气锐者,非限时刻而言也,举一日时刻为喻也。凡三鼓而敌不衰不竭,则安能必使之惰归哉。盖学者徒诵空文,而为敌所诱,苟悟夺之之理,则兵可任矣。

  43、太宗曰:卿尝言李勣能兵法,久可用否?然非朕控御不可用也。他日太子治若何御之?靖曰:为陛下计,莫若黜勣,令太子复用之,则必感恩图报,于理何损乎。太宗曰:善!朕无疑矣。太宗曰:李勣若与长孙无忌共掌国政,他日如何?靖曰:勣忠义之臣,可保任也。无忌佐命大功,陛下以肺腑之亲,委之辅相。然外貌下士,内实嫉贤。故尉迟敬德而折其短,遂引退焉。侯君集恨其忘旧,因以犯逆,皆无忌致其然也。陛下询及臣,臣不敢避其说。太宗曰:勿泄也,朕思其处置。

  44.太宗曰:汉高祖能将将,其后韩、彭见诛,萧何下狱,何故如此?

  靖曰:臣观刘、项皆非将将之君,当秦之亡也,张良本为韩报仇,陈平、韩信告怨楚不用,故假汉之势自为奋尔。至于萧、曹、樊、灌悉由亡命,高祖因之以得天下。设使六国之后复立,人人各怀其旧,则虽有能将将之才,岂为汉用哉。臣谓汉得天下,由张良借箸之谋,萧何漕挽之功也。以此言之,韩、彭见诛,范增不用,其事同也。臣故谓刘、项皆非将将之君。

  太宗曰:光武中兴,能保全功臣,不任以吏事,此则善于将将乎?

  靖曰:光武虽藉前构,易子成功,然莽势不下于项藉,寇、邓未越于萧、张,独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贤于高祖远矣。以此论将将之道,臣调光武得之。

  45、太宗曰:古者出师命将,斋三日,授之以钺曰:从此至天将军制之。又授之以斧曰:从此至地将军制之。又推其毂曰:进退唯时。既行,军中但闻将军之令,不闻君命。朕谓此礼久废,今欲与卿参定遣将之仪,如何?

  靖曰:臣窃谓圣人制作致斋于庙者,所以假威于神也;授斧钺而推其毂者,所以委寄以权也。今陛下每有出师,必与公卿议论,告庙而后遣,此则邀以神圣矣;每有任将,必使之便宜从事,此则假以权重矣。何异于致斋推毂邪!尽合古礼,其义同焉。不须参定。

  上曰:善。乃命近臣书此二事为后世法。

  46、太宗曰:阴阳术数,废之可乎?

  靖曰:不可。兵者,诡道也。托之以阴阳术数,则使贪使愚,兹不可废也。

  太宗曰:卿尝言天官时日,名将不法,闻者拘之,废亦宜然。

  靖曰:昔纣以甲子日亡,武王以甲子日兴。天官时日,甲子一也,殷乱周兴,兴亡异焉。又宋武帝以往亡日起兵,军吏以为不可。帝曰:“我往彼亡。”果克之。由此言之,可废明矣。然而田单为燕所围,单命一人为神,拜而祠之,神言:“燕可破。”单于是以火牛出击燕,大破之。此是兵家诡道。天官时日,亦犹此也。

  太宗曰:田单托神怪而破燕,太公焚蓍龟而灭纣;两事相反,何也?

  靖曰;其机一也,或逆而转之,或顺而行之是也。昔太公性武王至牧野,遇雷雨,旗鼓毁折。散宜生欲卜吉而后行。此则因军中疑惧,必假卜以问神焉。太公以为腐草枯骨无足问。且以臣伐君,岂可再乎!然观散宜生发机于前,太公成机于后,逆顺虽异,其理致则同。臣前所谓术数不可废者,盖存其机于未萌也。及其成功在人事而已。

  47、太宗曰:当今将帅,唯李勣、道宗、薛万彻,除道宗以亲属外,孰堪大用?

  靖曰:陛下尝言勣、道宗用兵不大胜亦不大败;万彻若不大胜即须大败。臣愚思圣言,不求大胜亦不求大败者,节制之兵也;或大胜或大败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孙武云:“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节制在我云尔。

  48、太宗曰:两陈相临,欲言不战,安可得乎?

  靖曰:昔晋师伐秦,交绥而退。《司马法》曰:“逐奔不远,总绥不及。”臣谓绥者,御辔之索也。我兵既有节制,彼敌亦正行伍,岂敢轻战哉。故有出而交绥,退而不逐,各防其失败者。孙武云:“勿击堂堂之陈,无邀正正之旗。”若两陈体均势等,苟一轻肆,为其所乘,则或大败,理使然也,是敌兵有不战,有必战;夫不战者在我,必战者在敌。

  太宗曰:不战在我,何谓也?

  靖曰:孙武云:“我不欲战者,划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敌有人焉,则交绥之间,未可图也,故曰不战在我。夫必战在敌者,孙武云:“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本待之。”敌无人焉,则必来战,吾得以乘而破之。故曰,必战者在敌。

  太宗曰:深乎,节制之兵。得其法则昌,失其法则亡。卿为纂述历代善于节制者,具图来上,朕当择其精微,垂于后世。

  靖曰:臣前述进黄帝、太公二阵图,并《司马法》、诸葛亮奇正之法,此已精悉,历代名将用其一二而成功者亦众矣。但吏官鲜克知兵,不能纪其实迹焉。臣不敢奉诏,当纂述以闻。

  49、太宗曰:兵法孰为最深者?

  靖曰:臣常分为三等,使学者当渐而至焉。一曰道,二曰天地,三曰将法。夫道之说至微至深,《易》所谓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者是也。夫天之说阴阳,地之说险易。善用兵者,能以阴夺阳,以险攻易,孟子所谓天时地利者是也。夫将法之说在乎任人利器,《三略》所谓得士者昌,管仲所谓器必坚利是也。

  太宗曰:然。吾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上也,百战百胜者中也,深沟高垒以自守者下也。以是较量孙武著书,三等皆具焉。

  靖曰:观其文,迹其事,亦可差别矣。若张良、范蠡、孙武脱然高引不知所往,此非知道,安能尔乎。若乐毅、管仲、诸葛亮战必胜,守必固,此非察天时地利,安能尔乎。其次王猛之保秦,谢安之守晋,非任将择材,缮完自固,安能尔乎。故习兵之学,必先繇下以及中,繇中以及上,则渐而深矣。不然,则会空言,徒记诵,无足取也。

  太宗曰:道家忌三世为将者,不可妄传也,不可不传也。卿其慎之。

  靖再拜出,尽传其书与李勣。

卫公兵法辑本

  李靖

  卷上将务兵谋

  夫将之上务,在于明察而众和,谋深而虑远,审于天时,稽乎人理。若不料其能,不达权变,及临机赴敌,方始趑趄,左顾右盼,计无所出,信任过说,一彼一此,进退狐疑,部伍狼藉。何异趣苍生而赴汤火,驱牛羊而啖狼虎者乎?用兵上神,战贵其速。简练士卒,申明号令,晓其目以麾帜,习其耳以鼓金,严赏罚以戒之,重刍豢以养之,浚沟壑以防之,指山川以导之,召才能以任之,述奇正以教之。如此,则虽敌人有雷电之疾,而我亦有所待也。若兵无先备,则不应卒。卒不应,则失于机。失于机,则后于事。后于事,则不制胜而军覆矣。故《吕氏春秋》云:“凡兵者,欲急捷,所以一决取胜,不可久而用之矣。”或曰:“兵之情虽主速,乘人之不及。然敌将多谋,戎卒欲辑,令行禁止,兵利甲坚,气锐而严,力全而劲,岂可速而犯之耶?”答曰:若此,则当卷迹藏声,蓄盈待竭,避其锋势,与之持久,安可犯之哉?廉颇之拒白起,守而不战;宣王之抗武侯,抑而不进是也。夫决胜之策者,在乎察将之材能,审敌之强弱,断地之形势,观时之宜利,先胜而后战,守地而不失,是谓必胜之道也。若上骄下怨,可离而间;营久卒疲,可掩可袭;昧迷去就,士众猜嫌,可振而走;重进轻退,遇逢险阻,可邀可取。若敌人旌旗屡动,士马屡顾,其卒或纵或横,其吏或行或止,追北恐不利,见利恐不获;涉长途而未息,入险地而不疑,劲风剧寒,剖冰济水,烈景炎热,倍道兼行,阵而未定,合而未毕。若此之势,乘而击之,此为天赞我也,岂有不胜哉!

  若军有贤智而不用者败;上下不相亲而各逞己长者败;赏罚不当而众多怨言者败;知而不敢击,不知而击者败;地利不得而卒多战厄者败;劳逸无辨,不晓车骑之用者败;觇候不审而轻敌懈怠者败;行于绝险而不知深沟绝涧者败;阵无选锋而奇正不分者败。凡此十败,非天之殃,将之过也。夫兵者,宁十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胜。故白起对秦王曰:“明王爱其国,忠臣爱其身,臣宁伏其重诛,而不忍为辱君之将。”又严颜谓张飞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故二将咸重其名节,宁就死而不求生者,盖知败衄之耻。斯诚甚矣。

  又曰:凡与敌相逢,持军相守,欲知彼算,将揣其谋,则如之何?对曰:士马骁雄,示我以羸弱;阵伍齐肃,示我以不战;见小利,佯为不敢争;伏奇兵,故诱以奔北;内实严警,外为弛慢;恣行间谍,托以忠告;或执使以相忿,或厚赂以相悦;移师则减灶,合营则偃旗;智足以及谋,勇足以及怒;非得地而不舍,非全军而不侵;以多击少,必取于晨朝;以寡击众,必候于日暮。如此,则兵多诡伏,将有深谋,理须曲为防慎,不可失其规画。故《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但敌国无小,蜂趸有毒。且鸟穷则啄,兽穷犹触者,皆自卫其生命而求免于祸难也。若困而不斗,乃智不逮于鸟兽,其将能乎?必须料敌致胜,戒于小利,然后可立大功矣。或又问曰:所谓料敌者何?对曰:料敌者,料其彼我之形,定乎得失之计,始可兵出而决于胜负矣。当料彼将吏孰与己和?主客孰与己逸?排甲孰与己坚?器械孰与己利?教练孰与己明?地势孰与己险?城池孰与己固?骑畜孰与己多?粮储孰与己广?功巧孰与己能?秣饲孰与己丰?资货孰与己富?以此揣而料之,焉有不保其胜哉!夫军无小听,听必审也;战无小利,利必大也。审听之道,诈亦受之,实亦受之,巧亦受之,拙亦受之,其诈而似实亦受之,其实而似诈亦受之。但当明听其实,参会众情,徐思其验,锻练而用。不得逆诈自听,挫折愚人之词;又不得听庸人之说,称敌寡弱,轻侮众心,而不料其虚实;又不得受敌人以小利饵我。勇士辄掠财畜,获其首级,将暗不断而重赏之,忽敌无备,必为所败。揣敌之术,亦易知矣:若辞怒而不战者,待其援也;杖而立,汲而先饮者,倍程逼速,饥渴之兼也。夫欲行无穷之势,图不测之利,其事烦多,略陈梗概而已。若遇小寇而有不可击者,为其将智而谋深,士勇而军整,锋甲尖锐而地险,骑畜肥逸而令行。如此,则士蓄必死之心,将怀擒敌之计。此当固而待之,未得轻而犯也。如逢大敌而必斗也者,彼将愚昧而政令不行,士马虽多而众心不一,锋甲虽广而众力不坚,居地无固而粮运不继。卒无攻战之志,旁无车马之援,此可袭而取之。抑又闻之:统戎行师,攻城野战,当须料敌,然后纵兵。夫为将能识此之机变,知彼之物情,亦何虑功不逮,斗不胜哉!敌有十五形可击:新集,未食,不顺,后至,奔走,不戒,动劳,将离,长路,候济,不暇,险路,扰乱,惊怖,不定。帅有十过:勇而轻死,贪而好利,仁而不忍,知而心怯,信而喜信人,廉洁而爱人,慢而心缓,刚而自用,懦志多疑,急而心速。凡事有形同而势异者,亦有势同而形别者。若顺其可,则一举而功济;如从未可,则击,动而必败。故孙膑曰:“计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曰:“百里而趋利者,则蹶上将;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善动敌者,形之,而敌从之;与之,而敌取之。以奇动之,以正待之。此战势之要术也。若我士卒已齐,法令已行,奇正已设,置阵已定,誓众已毕,上下已怒,天时已应,地利已据,鼓角已震,风势已顺,敌人虽众,其奈我哉?譬虎之有牙,兕之有角,身不蔽捍,手无寸刃,而欲搏之,势不可触,其亦明矣!故兵有三势:一曰气势,二曰地势,三曰因势。若将勇轻敌,士卒乐战,三军之众,志厉青云,气等飘风,声如雷霆,此所谓气势也。若关山狭路,大阜深涧,龙蛇盘阴,羊肠狗门,一夫守险,千人不过,此所谓地势也。若因敌怠慢,劳役饥渴,风浪惊扰,将吏纵横,前营未舍,后军半济,此所谓因势也。若遇此势,当时潜我形,出其不意,用奇设伏,乘势取之矣。是以良将用兵,审其机势而用兵气,仍须鼓而怒之,感而勇之,赏而劝之,激而扬之;若鸷鸟之攫,猛兽之搏,必修其牙距,度力而下,远则气衰而不及,近则形见而不得。故良将之战,必整其三军,砺其锋甲,设其奇伏,量其形势,远则力疲而不及,近则敌知而不应。若不通此机,乃智不及于鸟兽,亦何能取胜于. 寇乎?乃须怒士厉众,使知奋勇,故能无强阵于前,无坚城于外,以弱胜强,必因势也。

  凡是贼徒,好相掩袭。须择勇敢之夫,选明察之士,兼使乡导,潜历山原,密其声,晦其迹;或刻为兽足而印履于中途,或上托微禽而幽伏于丛薄;然后倾耳以遥听,竦目而深视,专智以度事机,注心而候气色。见水痕则可以测敌济之早晚,观树动则可以辨来寇之驱驰也。故烟火莫若谨而审,旌旗莫若齐而一,爵赏必重而不欺,刑戮必严而不舍。敌之动静而我必有其备,彼之去就而我必审其机,岂不得保其全哉?

  《军志》云:失地之利,士卒迷惑,三军困败。饥饱劳逸,地利为宝,不其然矣?是以彼此俱利之地,则让而设伏,趋其所爱,而傍袭之;彼此不利之地,则引而佯去,待其半出而邀击之。平易之所,则率骑而与阵;险隘之处,则励步以及徒。往易归难,左险右阻,沮洳幽秽,垣. 舀沟渎,此车之害地也。

  有入无出,长驰回驱,大阜深谷,ㄜ泥堑泽,此骑之败地也。候视相及,限壑分川,斯可以纵弓弩;声尘相接,深林盛薄,斯可以奋矛­­。芦苇深草,则必用风火;蒋潢翳荟,则必率其伏。平坦则方布,污斜则圆形,左右俱高则张翼,后高前下则锐冲。凡战之道,以地形为主,虚实为佐,变化为辅,不可专守险以求胜也,仍须节之以金鼓,变之以权宜,用逸待劳,掩迟为疾。不明地利,其败不旋踵矣。或有进师行军,不因乡导,陷于危败,为敌所制。左谷右山、束马悬车之迳,前穷后绝、雁行鱼贯之岩,兵阵未整而强敌忽临,进无所凭,退无所固,求战不得,自守莫安,住则日月稽留,动则首尾受敌,野无水草,军乏资粮,马困人疲,知穷力极,一人守隘,万夫莫向,如彼要害,敌先据之,如此之利,我已知守,纵有骁兵利器,亦何以施其用?事至于此,可不慎之哉?若此死地,疾战则存,不战则亡。当须上下同心,并气一力,抽肠溅血,一死一前,因败为功,转祸为福矣。

  若敌人在死地,无可依固,粮食已尽,救兵不至,谓之穷寇。击此之法,必开其去道,勿使有斗心,虽众可破。当以精骑分塞要道,轻兵进而诱之,阵而勿战,败谋之法也。夫战之取胜者,此岂求之于天地乎?在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间,其妙非一,即有间其君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贤者,有间其能者,有间其助者,有间其邻好者,有间其左右者,有间其纵横者。故子贡、史廖、陈轸、苏秦、张仪、范睢等,皆凭此术而成功也。且间之道,其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潜伺察而致词焉;有因其仕子,故泄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使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报之焉。凡此五间,皆须隐秘,重之以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若敌有宠嬖任以腹心者,我当使间遗其珍玩,恣其所欲,顺而傍诱之;敌有重臣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啖以厚利,诡相亲附,采其情实而致之;敌有亲贵左右之多词夸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间曲情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间而反间之;敌若使聘于我,我则稽留其使,令人与之共处,矫致殷勤,伪相亲. 匿,朝夕慰喻,倍供珍味,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朝暮令使独与己伴居,我遣聪明者潜于复壁中,听其所间。使既迟违,恐彼怪责,必是窃论心事,我知计遣使而用之。且夫用间以间人,人亦用间以间己;己以密往,彼以密来。理须独察于心,参会于事,则不失矣。若敌使人来,欲候我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间者,我当佯为不觉,舍其厚利而善啖之,舍止而善饭之,微以我伪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即我之所须,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间而反间之。彼若将我虚而以为实,我即乘其弊而得其志矣。夫水所以能济舟,亦有因水而覆没者。间所以能成功,亦有凭间而倾败者。若束发事主,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不诡伏以自容,不权宜以为利,虽有善间,其可用乎?

  古之善为将者,必能十卒而杀其三,次者十杀其一。三者,威振于敌国;一者,令行于三军。是知畏我者不畏敌,畏敌者不畏我。如曰:尽忠益时、轻行重节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惰、败事贪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质直敦素者,虽重必舍;游辞巧说、虚伪狡诈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赞,恶无纤而不贬,斯乃励众劝功之要术。昔马谡军败,葛亮对泣而行诛;乡人盗笠,吕蒙先涕而后斩;马逸犯麦,曹公割发而自刑;两掾辞屈,黄盖诘问而俱戳。故知威克其爱,虽小必济;如爱胜其威,虽多必败。盖赏罚不在重,在必行;不在数,在必当。故《尉缭子》曰:“吴起与秦人战,战而未合,有一夫不胜其勇,乃怒而前,获首而返,吴起斩之。军吏曰:此壮士也,不可斩。吴子曰:虽壮士,然不从令者,必斩之。”故须劝之以重赏,威之以严刑,随时而与之移,因机而与之化,可谓不滥矣。凡人耳目,不可以视千里之外;因人耳目而视听之,即无善不闻,无恶不见。故目贵明,耳贵聪,心贵智,三者并进,则明不可蔽。如能赏罚不欺,明于察听,则千里之外,隐微之事,莫不阴变而为忠信。若赏罚直于耳目之前,其不闻见者,谁肯用命哉?故上无疑令,则下不二听;动无疑事,则众不二志。由是言之,则持军之急务,莫大于赏罚矣。

  诸每营病儿,各定一官人,令检校煮羹粥养饲,及领将行。其初得病,及病损人,每朝通状报总管。令医人巡营,将药救疗如法。仰营主共检校病儿官,量病儿气力能行者给亻兼一人;如重不能行者,加给驴一头;如不能乘骑畜生,通前给驴二头,亻兼二人,缚舆将行。如弃掷病儿,不收拾者,不养饲者,检校病儿官及病儿亻兼人各杖一百;未死而埋者,斩。诸将士不得依作主帅,及恃己力强,欺傲火人,全无长幼,兼笞挞懦弱,减削粮食衣资并军器火具,恣意令擎,劳逸不等。诸应请甲数叶、行数,于甲襟上抄记;其袍秤知斤两,于袍背上具注斤两;并枪量长短尺丈,军司并立为文案。如事了却纳,取案勘数,长短斤两同即纳;如有欠少,随即科决征备。其军器常须磨砺修补,亦不得毁弃。

  诸兵士死亡祭埋之礼:祭不必备以牲牢,埋不必备以棺椁,务令权宜轻重折衷。如贼境死者,单酌祭酹,暮深四尺,主将使人临哭;内地非贼庭死者,准前祭哭,递送本贯。诸军士随军被袋上,具注衣服物数并衣资、弓箭、鞍辔器杖,并令具题本军、营、州、县、府、卫及己姓名,仍令营官视检押署,营司抄取一本,立为文案。如有破用,队头、火长须知用处,即抄为文记,五日一申报营司。如其勘检衣资,与簿不同,物有剩数,即是偷来。并仰当火、队见有他物,即须勘当,状送营司。其衣资不上文历,纵使遗失,官不为理。亦不得递相寄附。即是盗来,受寄及寄物人并科罪。诸拾得阑遗物,当日送纳虞候者,五分赏一。如缘军须者,不在分赏之限。三日内不送纳官者,后殿见而不收者,取而不申军司者,并重罪。三日外者斩。

  诸有人拾得阑物,隐不送虞候,旁人能纠告者,赏物二十段;知而不纠告者,杖六十。其隐物人斩。诸有功合赏,不得逾时;有罪合罚,限三日内。诸军内不得扇动军士,恐吓队伍,谬作是非,败损营垒。诸营幕作食事,须及早,天暗以后,即须灭火。如夜有文牒须读及抄写者,须先状上营主。诸军内行伪,无首从同罪,资财没官。典取兵士十钱以上,绢一尺以上,重罪。盗军资杂物,并被贼偷赂一钱以上,无首从同罪;如货易官物,计满一匹,无首从同罪;应减截兵马粮料一升以上,无首从同罪;弃掷军粮二升以上,无首;行盗一匹以上,无首从并同罪。诸军中有樗蒲博戏,赌一钱以上同坐,所赌之物没官。诸营各令作异旗一。放马每队作记旗,放驴其马中夹放,驴令四面援马放,其驴、马子并放,驴群四面围绕,驴群知更牧放。狂贼偷马,例须奔走,驴群在外,驱趁稍难。以此防间,亦甚允便。营别即令别放,诸军不得相交,非直发引之时不难,忽有不虞,追换亦易。诸行军立营,驴马各于所营地界放牧。如营侧草恶,便择好处放,仍与虞候计会,不许交杂。各执本营认旗,如须追唤,见旗即知驴马处所。诸军驴马牧放,不得连系,每军营令定一官,专检校逐水草合群放牧。仍定一虞候果毅,专巡诸营水草,各令分界牧放,不许参杂。

  诸营除六驮外,火别遣买驴一头,有病疹,拟用搬运。如病人有偏,并其驴先均当队驮。如当队不足,均抽比队、比营。诸每营折冲果毅,先各请马,衙参往来,自合乘骑。队马当直,拟防机急,官人以下不得乘骑。其杂畜,除非警急,兵士不得辄骑。诸军马聚会,其数既众,应行六畜,并仰明为军印,仍须别为营印,防闲失,拟凭理认。诸营兵发以后,捉得阑遗畜生,亦有兵士失却驴马,衣服驮运,不能胜举,并仰于捍后虞候处取阑遗畜生,驮至前营,其六畜却分付虞候。不得不经虞候擅取者,及借不送还,并剪破印及毛尾者,斩。诸六畜随军,如有死者,须诣所部官陈牒检验,是当营六畜,验印记同,然后许令剥皮。如印不是本营印,即是盗他六畜,杀。

  诸将六畜不得非理误死、损、违冲填。诸军内六畜,不得擅借人乘用。诸非围猎,不得乘官马游猎。若因巡检便行即听,及回换军司六畜者,并重科。诸应乘官马,事非警急,不得辄奔走,致马汗及打脊破。诸队设旗,不许与主将旗号相犯。诸将三日巡本部吏士营幕,阅其食饮粗精,均劳逸,恤疾苦,视医药。有死即上陈,以礼祭葬,优给家室。有死于行陈,同火收其尸,及因敌伤致毙,并本将校具陈其状,亦以礼葬吊赠。如但为敌所损,即各随轻重优赏。有纠告违教令者,比常赏倍之。有告得与敌通情者,其家妻妾仆马资产,悉以赏之;有纠告主者欺隐,应所给比常赏倍之。搴旗斩将,陷阵摧锋,上赏。破敌所得资物仆马等,并给战士。每收陈之后,裨将、虞候辈收敛,对总帅均分。

  与敌斗,旗头被伤,救得者,重赏。泄露军事,斩。背军逃走,斩之。后期,斩之。行列不齐,旌旗不正,金革不明,斩之。与敌私交通,斩之。或说道释,祈祷鬼神,阴阳卜筮,灾祥讹言,以动众心,与其人往还言议,斩之。无故惊军,叫呼奔走,谬言烟尘,斩之。凡言觇候,或更相推托,谬说事宜,兼彳复漏泄者,斩之。吏士所经历,因便侵掠,斩之。奸人妻女,及将妇女入营,斩之。不战而降敌,没其家。凡有私仇,须先言状,令其避仇。若不言,因战阵报复者,斩之。布阵旗乱,吏士惊惶,罪在旗头,斩之。阵定或辄进退,或辄先取敌,致乱行者,前后左右所干之行便斩之。或有弓弩已注矢而回顾者,或干行失位者,后行斩,前行不动行,斩干失之行。守围不固,一火及主吏并斩之。遇敌攻围危急,若前后左右部队不救致陷者,全部队皆斩之。设奇伏袭掩,务应机速捷,前将先合,后将即副,进退应接乖者,并斩之。为敌所乘,失旗鼓节钺者,全队斩之。战敌,旗头被敌杀,争得尸首者,免坐;不得者,一旗皆斩之。凡战敌失主将,随从者皆斩之。一将御敌,裨将已下,不等差主率,不齐力同战、更相救助者,仗法斩之。吏士虽破敌,滥行杀戮,发冢墓,焚庐室,践稼穑,伐树木者,皆斩之。擒获敌人,或有来降者,直领见总帅,不得访问敌中事,若违,因而漏泄者,斩之。破敌先掳掠者,斩之。凡隐欺破虏所收获,及吏士身死,有隐欺其资物,兼违令不收恤者,斩之。违总帅一时之令,斩之。

  卷中部伍营阵

  诸兵士将战,身已. 弱,不胜衣甲。又戎具所施,理须坚劲,须简取强兵,并令试练器仗。兵须胜举衣甲,器仗须彻札陷坚,取甲试令斫射,然后取中。每营中两厢,置土马十二匹,大小如常马,具鞍。令士卒擐甲胄,. 弓矢,佩刀剑,持矛盾,左右上下,以便习其事。诸大将出征,且约授兵二万人,而即分为七军。如或少,临时更定。

  中军四千人,内拣取战兵二千八百人,五十人为一队,计五十六队。战兵内:弩手四百人,弓手四百人,马军千人,跳荡五百人,奇兵五百人。左、右虞候各一军,每军各二千八百人,内各取战兵一千九百人,共计七十八队。战兵内:每军弩手三百人,弓手三百人,马军五百人,跳荡四百人,奇兵四百人。左、右厢各二军,军各有二千六百人,各取战兵一千八百五十人,共计一百四十八队。战兵内:每军弩手二百五十人,弓手三百人,马军五百人,跳荡四百人,奇兵四百人。马步通计,总当万四千人,共二百八十队当战,余六千人守辎重。

  诸围三径一,尺寸共知。复造幕,尺丈已定。且以二万人为军,四千人为营在中心。左、右虞候,左、右厢四军,共六总管,各一千人为营。兵多外面逐长二十七口幕,横列十八。六面援中军。六总管下各更有两营。其虞候两营兵多,外面逐长二十七口幕,横列十八口幕。四总管有营,外面逐长二十二口幕,横列十八口幕。四步下计,当千一百三十六步。又十二营街,各别阔十五步,计当一百八十步。通前当千三百十六步。以围三径一,取中心竖径,当四百二十九步以下。下营之时,先定中心,即向南北东西,各步二百四十步,并令南北东西及中心标端。四面既定,即斜角更安四标准,南北令端。从此以后,分擘配营极易。计二万兵,除守辎重六千人,马军四千人,步兵令当二百队。别取六步三尺二寸地,并衡塞总尽。若地土宽广,不在城庭,即五步以上幕准算折。若地狭安置不得,即须逐角长斜,算计尺寸,一依下营法。

  凡以五十人为队,其队内兵士,须结其心。每三人自相得意者,结为一小队;又合三小队得意者,结为一中队;又合五中队为一大队。余欠五人:押官一人,队头一人,执旗副队头一人,左右亻兼旗二人。即充五十。至于行立前却,当队并须自相依附。如三人队失一人者,九人队失小队二人者,临阵日仰押官、队头便斩不救人。阵散,计会队内少者,勘不救所由,斩。

  诸军将伍旗,各准方色。赤南方火,白西方金,皂北方水,碧东方木,黄中央土。土既不动,用为四旗之。而大将行动,持此黄旗于前立。如东西南北有贼,各随方色举旗,当方面兵,急须装束。旗向前亚方面,兵急须进。旗正竖即住卧,即回审细看大将军所举方旗,须依节度。诸每队给一旗,行则引队,住则立于队前。其大总管及副总管,则立十旗以上;子总管,则立四旗以上。行则引前,住则立于旗帐侧。统头亦别给异色旗,拟临阵之时,则辨其进退。

  驻队等旗别样别造。令引辎重,各令本军营、队识认其旗。如兵数校多,军营复众,若以异色认旗,远看难辨,即每营各别画禽兽,自为标记亦得。不然,旗身旗脚,但取五方色回互为之,则更易辨。惟需营营自别,务使指麾分明。诸教战陈,每五十人为队。从营缠枪幡至教场左右厢,各依队次解幡立队。队别相去各十步,其队方十步,分布使均。其驻队塞空,去前队二十步。列布讫,诸营十将一时即向大将处受处分。每隔一队,定一战队,即出向前各进五十步。听角声第一声绝,诸队即一时散立;第二声绝,诸队一时捺枪卷幡,张弓,拔刀;第三声绝,诸队一时举枪;第四声绝,诸队一时笼枪跪膝坐,目看大总管处大黄旗,耳听鼓声。黄旗向前亚,鼓声动,齐唱“呜呼”“呜呼”,齐向前至中界,一时齐斗,唱杀齐入。敌退败讫,可趁行三十步。审知贼徒丧败,马军从背逐北。闻金钲动,即须息叫却行,膊上架枪,侧行回身,向本处散立。第一声绝,一时捺枪便解幡旗;第二声绝,一时举枪;第三声绝,一时簇队。一看大总管处两旗交,即五队合一队,即是二百五十人为一队。其队法及卷幡、举枪、簇队、斗战一依前法。一看大总管处五旗交,即十队合为一队,即是五百人为一队,其队法及举幡、举枪、簇队、斗战法并依前。听第一角声绝,即散二百五十人为一队。第二角声绝,即散五十人为一队。如此三度,即教毕,诸十将一时取大将赏罚进止。

  第三角声绝,即从头卷引还军。教战练兵,中间队须知加减。审看大总管处白碧两旗交,跳荡队、战锋队、驻队,每色三队合为一队,添入中队,计会使稀稠均,即是一百五十人为队。如不须更合队,便即交战,一准前捺枪、解幡。如须加兵合队,即看大总管处,赤皂两旗交,诸队各依本色,又三队合为一队,准前添入中队,使稀稠均,即是四百五十人为一队。如须教战,卷幡、举枪、簇队并依前。教战了,欲散还营,看大总管处两旗卧,即分散却为一百五十人队,各依旧立。又两旗卧,即散五十人为一队,还依旧初立。听角声第一声绝,一时捺枪便解幡;第二声绝,一时举枪;第三声绝,一时簇队,听还营进止。如放散,更听一会角声,即依军伍次发引还营。其应前进而不进,应却退而不退,应坐而不坐,应起而不起,应簇而不簇,应散而不散,应捺而不捺,应卷而不卷,应合队而不合队,应擘而错擘入他队,言语喧哗,不闻鼓声,旌旗分扰,疏密失所,并节级科罚。其教法,各令子总管以下录一本,教依兵士,教旗法。

  又教旗法曰:凡教旗,于平原旷野,登高远视处,大将居其上,南向。左、右各置鼓一十二面,角一十二具。左右各树五色旗,六纛居前,列旗次之。右右衙官、驻队如偃月形,为后骑。下临平野,使士卒目见旌旗,耳闻鼓角,心存号令。乃命诸将分为左右,皆去兵刃精新、甲胄、幡帜,分为左右厢,各以兵马便长。班布其次,阵间容阵,队间容队,曲间容曲。以长参短,以短参长。回军转阵,以后为前,以前为后;进无奔迸,退无趋走;以正合,以奇胜;听音睹麾,乍合乍离。于是,三令五申:白旗点、鼓音动,则左右厢齐合;朱旗点、角间动,则左右厢齐离。合之与离,皆不离中央之地。左厢阳向而旋,右厢阴向而旋,左右各复本初。白旗掉、鼓音动,左右各云蒸鸟散,弥川络野,然而不失部队之疏密。朱旗掉,角音动,左右各复本初。前后左右,人立之疏密,使无差尺寸。散则法天,聚则法地。如此三合而三离,三聚而三散。不如法者,吏士之罪,务从军令。于是大将出五彩旗一十二口,各树于左右厢阵前,每旗命壮勇士五十人夺守旗,选壮勇士五十人夺旗。左厢夺右厢旗,右厢夺左厢旗。鼓音动而夺,角音动而止。得旗者胜,失旗者负,胜赏而负罚。离合之势,聚散之形,胜负之理,赏罚之信,因是而教之。

  凡教阵,先量士卒多少,即教场中分三道土河,中分左右厢相对。四队夹一土盆,以次布战锋队。第一队为战队,间一队抽取一队为驻队。队随多少,每箱各两重布队。凡入教场布阵,先六纛,次五方旗,次角,次鼓,次钲,次招旗,次左、右厢兵马使,次第相续立定。一队为驻队,一队为战队,皆取五方信旗为号。吹角一会,点青旗,兵马使、都虞候集;点赤旗,大将、副将同集;点皂旗,小所由悉集。受处分讫,却归本队。丁宁晓喻讫,南头第一队,两厢各出一旗以告办。告讫,旗归本队。即视信旗合,击鼓一捶,诸队尽簇。信旗开,鼓一捶,诸队尽开,却依本处立。信旗举,鼓一捶,诸队枪旗并举,齐唱“轧”声。信旗亚,又鼓一捶,诸队枪旗并亚,齐唱“于”声,诸队弩手齐出至前第三土河,作上弩势。又鼓一捶,架箭,又鼓一捶,皆唱“杀”声,即退至本队立定。又鼓一捶,齐唱“于”声,弓手齐出至土河,各为架箭势。又鼓一捶,齐唱“杀”声,陌刀齐亚,不得背面起陌刀头,却还本队立定。信旗又三点,一点一交声,三点三交声。讫,鼓三声,便长打鼓,皆作“何何”声。左右厢并进,至中央土河立定,大叫“交交”,胡禄交匝。右厢退,左厢还至本队前土河。右厢点信旗,唤驻队,大叫“交交”走救,与战队齐,立定。左厢退,右厢逐之,至本土河前。左厢点信旗,唤驻队,大叫“交交”走叫,与战队立定。右厢退,左厢逐之,至中央土河立定。良久,听鼓声歇,“何何”声绝。鼓一捶,齐唱“于”声,枪头并举与肩齐。又鼓一捶,齐唱杀”声,枪旗尽亚。三“于”三“杀”,然后击钲。钲发,左右厢齐退,并不得回面起枪,至本土河立定。讫,候鼓声一捶,齐唱“于”声,枪旗并揭立。信旗合,鼓一捶,诸队齐作“羽林”声。听角声发,“羽林”声止,杀毕。视信旗点着地,即两厢齐唱“喏”。视五方旗及角声行,左右厢两头各出一队至第二土河,行依军次还营。诸军将战,每营跳荡队、马军队、奇兵队、战锋队、驻队等,分拆为五等。当军等别,各令一官押领。出战之时,先用某等兵战斗,如更须兵,以次更取某等兵。用尽,当营辎重队不得辄用。亦各一官押领,使坚垒,各令知其队伍,不使纷杂,自余节度,一依横阵。

  诸道狭不可并行者,即第一战锋队为首,其次右战队次之,其次左战队次之,其次右驻队次之,其次左驻队次之。若道平川阔,可得并行者,宜作统行法。其统行法:每统,战锋队居前,两战队并行次之,又两驻队并行次之。余统准此。若更堪齐头行者,每统五队,横列齐行,后统次之。如每统三百人,简取二百五十人,分为五队,第一队为战锋队,第二、第三队为战阵,第四、第五队为驻阵。每队,队头一人,副队头一人。其下等五十人为辎重队,临别着队头一人,副队头一人,拟战日押辎重,遥为声援。若兵数更多,皆仿此类。诸军当军折冲、果毅,每发营,须依次第,战日有罪须罚,有功须赏,依名排次,甚为省易。不然,推逐稍难,争竞不定。危阪高陵,溪谷阻难,则用步卒。平原广衍,草浅地坚,则用车。追奔逐北,乘虚猎散,反复百里,则用骑。故步为腹心,车为羽翼,骑为耳目。三者相待,参合回行。诸每队给一旗,行则引队,住则立于队前。其大总管及副总管,则立十旗以上,子总管则立四旗以上,行则引前,住则立于帐前。统头亦别给异色旗,拟临阵之时,辨其进退。驻队等旗,别样别造。军引辎重,各令本军营队识认此旗。诸军相去既远,语声难彻,走马报又劳烦,故建旗帜,用为节度。其方面旗举,当方面兵急须装束;旗向前亚,方面兵急须进;旗正坚即住;旗卧却回。审细看大将所举之旗。诸大将置鼓四十面,子总管给十面,营别给鼓一面。行即负随纛下,昼夜及在道有警,急击之传响,令诸军严警,兼用防备贼侵逼。如军行引之时,先军卒逢寇贼,先军即急击鼓。中腰及后军闻声,急须向前相救。中腰逢贼,即须击鼓,前军闻声便住,后军闻声须急向前赴救。后头逢贼,即击鼓;前头、中腰闻声即须住,并量抽兵相救。如发引稍长,鼓声不彻,中腰支料更须置鼓传响,使前后得闻。其诸营自须着鼓一面,用防夜中有贼犯营,即急击,令诸军有警备。诸行军立营数多,则计或逢泥溺,或阻山河,同听角声,俱共齐发,路狭难进。途饲马驴,应发营:第一角声绝,右虞候捉马驴;第二角声绝,即被驾,右一军捉马驴;第三角声绝,右虞候即发引,右一军被驾,右二军捉马驴;第四角声绝,右一军即发引,右二军被驾。以后诸军,每听角声,装束被驾准此。每营各出一战队,令取虞候进止,防有贼至,使用腾击。前有贼,前头用;后有贼,回捍后。如其路更细小,即须更加角声。仍令虞候及当营官人虞候子排比摧督急回,不得停拥。过讫,以后军准前排比催迫急过。其步兵队、辎重队二千步外引,马军去步兵二里外引。诸军马行动,须知次第。出,先右虞候马军为首,次右虞候步军,次右军马军,次右军步军,次前军马军,次前军步军,次中军马军,次中军步军,次后军马军,次后军步军,次左军马军,次左军步军,其次左虞候马军,次左虞候步军。其马军去步军兵一、二里外行。每有高处,即令四、五骑马于上立,四顾以候不虞。以后余军,准前立马四顾。右虞候既先发,安营,踏行道路,修理泥溺、桥津,检行水草。左虞候排窄路、桥津,捍后收拾阑遗,排比队仗,整齐军次,使不交杂。若军回,入,先左虞候马军,次左虞候步军,次左马军,次左步军。其次第准前却转,其虞候军职掌,准初发交换。诸军营各量置虞候子,并使排比依军次行。如此发引,卒逢寇贼,部伍甚易。若零迭散行,牵卒难就,万一贼至,并非所管。

  诸军讨伐,例有数营发引,逢贼,首尾难救。行引之时,须先为方阵行列。应行之兵,分为四分,辎重为两道引,战锋等队亦为两道引。其第一分初发,辎重及战锋分为四道行,两行辎重在中心双引,两行战锋队并合,各在辎重外左右夹双引。其次一分,战锋队与前般左右行战锋队相当,辎重队与前行辎重队相当。又其次一分,准上。最后一分,亦准上。初发第一分引,战锋、辎重相当。如其逢贼,前后分四行,两行辎重抽缩,两行战锋横引,作前面甚易。其次两分,先作四行长引,其战锋即在外,便充两面甚易。其次两分。后分亦先作四行,其辎重进前,战锋队横列相接,便充后面亦易,其方阵立即可成。如此发引,纵使狭路,急缓亦得成阵。每军战锋等队,须过本军辎重首尾。辎重稠行,战锋等队稠行,常令辎重并进前头。战锋队相去十步下一队,辎重队相去两步下一队。如此行,即须相得。若得逢川陆平坦,弥加稳便。其战锋辎重等队,分布使均。诸兵马既逼贼庭,探候事须明审。诸营住及营行,前后及左右厢肋上,五里着马两骑,十里更加两骑,十五里更加两骑,至三十里,一道用人马十二骑。若兵多发引稍长,肋上即更量加一两道,使令相见。其乘马人每令遥相见,常接高行。各执一方面异旗,无贼此旗常卷,见贼即须速展。军营见旗展,即知贼至,须觅稳处。既先知贼来,得设机伏,整齐部伍,迎前出阵战。其最远及以次远人,须与好马乘骑。不然,被贼捉将。诸逢平原广泽,无险可恃,即作方营。兵既有二万人,已分为七军。中军四千人,左、右四军各二千六百人,虞候两军各二千八百人。左、右军及左、右虞候军别三营,六军都当十八营。营,中军作一大营。如其无贼,田土宽平,每营中间使容一营。如地狭不得使容一营,中军在中央,六军总营在四畔,象六出花。军出日,右虞候引前,其营在中营前、右厢向南;左虞候押后,在中营后、左厢近北结角。两虞候相当,状同丑未。若左虞候在前,即右虞候在后,诸军并却转。其左、右两厢营在四面,各令依近本军布阵帏,得相统摄,急缓须有救援。若欲得放马,其营幕即便张布,务取营里宽广,不使街巷窄狭。如其拓阵兵少,量抽不战队相助。如兵有多少,准数临时加减,其队去幕二十步,布列使均。诸地带半险,须作月营。其营单列,面平背险,两翅向险,如月初生。其营相去,中间亦令容一营。如逼贼庭,不得使容一营。若有警急,畜牧并于营后安置。其队依前,于营外去幕二十步均列布之。诸军营将发之时,当营跳荡、奇兵、马军去营二、三里外,当面布列。战锋队、驻队,各持仗依营四方,去拟彻幕处二十步布列队伍,一如临阵法。待营中装束辎重讫,其步兵、辎重队二十步引,马军去步兵二里外行引。诸军营将下之时,当营跳荡、奇兵、马军,并战锋队、驻队,各令严备持伏,一准发兵法。待当营卓幕讫,方可立队,释各仗,于本队下安置。若有警急,随方捍御。其马军下营讫,取总管进止,其马令群牧放。诸兵士每下营讫,先令两队共掘一厕。诸行军出师,兵士不得浪费衣资,广为吃用。又不得近田苗及城中下营,须去城十里外。要有市贾入城,营司判官许,差人押领。不许辄入城郭,必免酗酒斗打,偷盗奸非,亦不损暴田苗也。

  诸兵马每下营讫,营主即须勾当四司营与。司兵及左右,令分头巡队,问兵士到否。如有卒忽未到,即差本队本火主,将畜生及水食却迎取。如其地走远,差人捕捉。诸军下营讫,司骑及佐分头巡队,检验驴马群,先有脊破,即令剪毛,洗疮傅药疗救,不许连绊。如新打破作疮肿,并有击绊,即将所由人领过营主,量事决罚。司胄及佐下营讫,即巡队检校兵甲等色,如有破绽损污,须即修缉磨砺。如有弃失,申上所由,便为案记,准法科给。司仓及佐,捉搦兵士粮食,封署点检,勿令广费。诸军营下定,事须防御于营外。去幕二十步列队仗,如临阵对寇法,昼夜严警。纵逢雨雪,列队并押队官,并不得离队。每营留五匹马并鞍辔放饲,防有警急,即令驰告。至夜,每阵前百步外,各着听子二人,一更一替,以听不虞,仍令探听子勿合眼睡。其昼日,诸军前各亦逐高要处,安置斥候以视动静。诸军营队伍,每夜分更令人巡探。人不得高声唱号,行者敲弓一下,坐者扣槊三下,方掷军号,以相应会。当营界探,周而复始,掷号错失,便即决罚。当军折冲、果毅并押铺宿,尽更巡探,递相分付。虞候及中军官人,通探都巡。诸军营常须虑有卒急,要设外铺。每夜,军别量抽三、五人,总要于当军前,或于军侧三、五里外,稳便要害之处,安置外铺,仍令各将一两面鼓自随。如夜中有贼犯大营,其外铺看贼与大营交战,即从鸣鼓大叫,以击贼后,乘得机便,必当克捷。诸军营下定,每营夜必置外探,每营以折冲、果毅相知作次。每夜面别置四人,各领五骑马,于营四面,去营十里外游弈,以备非常。如有警急,奔驰报军。诸昼日有贼犯营,被犯之营即急击鼓,诸营亦击鼓相应。应讫,无贼之营即止。唯所犯之营,非贼散,鼓声不得辄止。诸军各着衣甲持伏,看大将五方旗所指之方,即是贼来之路。装束兵马,出前布阵,诸军严警。如须兵救,一听大总管进止,不得辄动。

  诸夜有贼犯军营,被犯之营击鼓传警,一如昼日。非贼去不得辄止,仍须尽力御捍,百方防备。诸军营击鼓传警讫,鼓音即止,各自防备,不得辄动。被犯之营,贼侵逼急,即令告中军,大总管自将兵救。馀军各准常法,于营前后出队布阵,以听进止。诸狂贼夜来犯,被犯之营但击鼓,拒战,不得叫唤。诸营击鼓传警讫,鼓音即止,当头着衣甲防备。被犯之营既鼓声不止,大总管自将兵救,先与诸将平章:兵士或随身将胡桃铃为标记;不然打鼓从内向外,以相救助。其被犯之营,闻鼓铎之声,即知大总管兵至。其军内节度,大总管临时改变处分。每晨朝即共诸军将论一日事,至暮即共论一夜事。若先为久长定法,则恐有漏泄,狂贼万一得知,翻输机变。诸兵以二万人军,用一万四千人战,计二百八十队。有贼,凡将出战布阵,先从右虞候军引出,即次右军,即次前军,即次中军,即次后军,即次左军,即次左虞候军。除马军八十队外,其步军有二百队。其中军三十六队;左右虞候两军各二十八队,共五十六队;其左右厢四军各二十七队,共一百队。须先造大队,以三队合为一队,虑防贼徒并兵冲突。其队居当军中心,安置使均。其大队一十五队,中军三队,馀六军各二队,通五十八队,合有一百七十队为战、驻等队。队别通队,及街间空处,据地二十步,十队当二百步。以八十五队为战队,据地计一千七百步。其八十五队为驻队,塞空处。其马军各在当战队后,驻军左右下马立。布阵讫,鼓音发,其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若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令驻队人收。其弓弩手各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其马军、跳荡、奇兵亦不得辄动。若步兵被贼蹙迫,其跳荡、奇兵、马军即迎前腾击,步兵即须却回整顿缓前。若跳荡及奇兵、马军被贼排退,战锋等队即须齐进奋击。其贼却退,奇兵及马军不得远趁。审知惊怖散乱,然后可乘马追趁。其驻队不得辄动。前却打贼,退败收军,举枪卷幡,一依教法。如营不牢固,无险可恃,即军别量抽一、两队充驻队,使坚垒营。如其辎重牢固,不要防守,驻队亦须出战也。

  诸逢贼布阵,须有次第。先右虞候为首,其次右军,其次前军,其次中军,其次后军,其次左军,其次左虞候。其诸军跳荡、奇兵、马军各随本军,以次行至战所,并于本军战锋队、驻队前布列,待五方旗节度。如战锋等队打贼不入,其跳荡、奇兵排后即入。每入山谷林木蒙密之处,并渡水、狭路,及下营战处,百里以来,总须搜踏清静。不然,兵引过半,临战下营,伏兵起发,致损军旅。其收军还营,却抽左虞候先入,即左军、后军、中军、前军、右军、右虞候次之。诸贼徒恃险固、阻山布阵,不得横列,兵士分立,宜为竖阵。其阵法:弩手、弓手与战锋队相间引前,两驻队两边相翊。布列既定,诸军既听角声,其角声节度一准前。看黄旗向贼亚,闻鼓声发,诸军弩手、弓手及战锋队,各令人捉马,一时笼枪大叫齐入。若弩手、弓手、战锋等队引退,跳荡、奇兵队一时齐入,战锋等队排比回面,还与奇兵同入。如见黄旗却立不亚及闻金钲声乃止,膊上架枪引还各于旧处,准前。听角声,卷幡、簇队一准前。如便放散,即更听一会角声,依军次发引。诸方阵既成,逢贼斗战,或打头,或打尾。打头,其阵行,行不前进。阵既不进,自然牢密。如其打尾,头行不停,其阵中间多有断绝。须面别各定,总管都押勾当,勿令断绝。诸每队布立,第一立队头,居前引战。第二立执旗一人,以次立左亻兼旗在左,次立右亻兼旗在右。次立其兵,分作五行,亻兼旗后左右均立:第一行战锋七人,次立第二行战锋八人,次立第三行战锋九人,次立第四行战锋十人,次立第五行战锋十一人。次立并横列鼎足,分布为队。队副一人,于兵后立,执陌刀,观兵士不入者便斩。果毅领亻兼人及居后立,督战,观不入便斩。并须先知左肩右膊行立依次。诸每队战锋五十人,重行在战队前。布阵立队讫,闻鼓声发,战锋队即入,其两战队亦排后即入。若战队等队有人不同入,同队人能斩其首者,赏物五十段。别队见不入人,能斩其首者,准前赏物。唯驻队人不得辄动。凡与敌斗,其跳荡、奇兵、马军等队、即须量抽人马当之。队别量抽捉马人,先定名字。若临斗时,捉马人有前却,及应捉撩乱失次第致失鞍马者,斩。若其贼退,步趁不得过三十步,亦不得即乘马趁。审知贼退,撩乱惊怖,可骑马逐北,仍与诸队齐进。其折冲、果毅,当斗之时,虽暂下马,贼从败退以后,即任骑马检校腾逐。诸军弩手,随多少布列。五十人为一队,人持弩一具,箭五十只,人各络膊,将陌刀棒一具。各于本军战队前雁行分立,调弩上牙,去贼一百五十步内战,齐发弩箭。贼若来逼,相去二十步即停弩,持刀棒从战锋等队过前奋击,违者斩。如有共贼相持、守捉城邑,其弩手等即依弩式,看旗发用。诸队头共贼相杀,左、右亻兼旗急须前进相救。其左、右亻兼如被贼缠绕,以次行人急须前进相救。其近救人及被贼缠绕,以次后行人参前急须进救。其前行人被贼杀,后行不救者,仰押官及队副使便斩。但有队被贼缠绕,比队亦须速救。临阵不救者,皆斩。凡将须使兵士简静,处分有序,将百万之众如领一人。每军定一官知高声,营别有虞候差主帅一人知高声,营四面各差一人知高声,队别亦定一人知高声。

  诸见贼声高喧闹者,仰押队官及队头便斩。押队官、队头不斩者,即斩押队官及队头。诸军将或在前,或在后,须传声唤队及人者,仰押队官自传,兵士不得辄传。诸兵马被贼围绕,抽拔须设方计。一时齐拔,贼即逐背挥戈,因此必败。其兵共贼相持,事须抽拔者,即须隔一队抽一队。所抽之队,去旧队百步以下,遂便立队,令持戈枪、刀棒并弓弩等,张施待贼。张施了,即抽前队。如贼来逼,所张弓弩等人,便即放箭奋击。如其贼止不来,其所抽队便过向前百步以下,遂便准前立队,张施弓弩等待贼。既张施讫,准前抽前队,隔次立阵,即免被贼奔蹙。其被抽之队,不得急走,须徐缓而行。如被贼相逼,即须回拒战。其队头、押官押后,副队头引前。如有走者,仰押官、队头便斩。违节度者,斩全队。诸兵马发引,或逆泥溺,或阻山河,其路有须填补、有须开拓。左、右虞候军兵先,多于诸军,取充虞候子。右虞候先将此兵修理桥梁泥泞,开拓窄路。左虞候排窄路,捍后,收拾阑遗。

  诸战锐等队打贼败,其驻队队别量抽骁健二十人逐北,其辎重队遥叫作声援,不得辄动。跳荡队、奇兵队趁贼退,不得过百步。如审知贼徒败散,仍须取机追逐。诸军马拟停三、五日,即须去军一、二百里以来,安置烽。如有动静,举烽相报。其烽并于贼路左侧逐要置。每二十里置一烽应接,令遣到军。其游弈马骑,昼日游弈候视,至暮速即作食。吃讫,即移十里外止宿,虑防贼徒暮间见烟火,夜深掩袭捉将。其贼路左右草中,着人宿止,以听贼徒。如觉来报,烽烟皆举,烽递报军司知觉。十骑以上,五十骑以下,即放一炬火,前烽应讫即灭火。若一百骑以上,二百骑以下,即放两炬火,准前应灭。贼若五百骑以上,五千骑同,即放三炬火,准前应灭。前烽应讫,即赴军。若虑走不到军,即且投山谷,逐空方可赴军。如以次烽候视,不觉其举火之烽,即须差人急走告知。贼路既置. 烽,军内即须应接,又置一都烽,应接四山诸烽。其都烽如见烟火,急报大总管云:“某道烟火起。”大总管当须严备,收拾畜生,遣人远探。每烽令别奏一人押一道烽,令折冲果毅一人都押。烽台,于高山四顾险绝处置之,无山亦于孤特平地置。下筑羊马城,高下任便,常以三、五为准。台五丈,下阔二丈,上阔一丈,形圆。上建圆屋覆之。屋径阔一丈六尺,一面跳出三尺,以板为上覆,下栈屋。上置突灶三所,台下亦置三所,并以石灰饰其表里。复置柴笼三所,流火绳三条,在台侧近。上下用屈膝梯,上收下乘。屋四壁开觑贼孔及安视火筒。置旗一口、鼓一面、弩两张、抛石、垒木、停水瓮、干粮、麻蕴、火钻、火箭、蒿艾、狼粪、牛粪。每晨及夜平安,举一火;闻警,因举二火;见烟尘,举三火。见贼烧柴笼。如每晨及夜平安火不来,则烽子为贼所捉。一烽六人:五人为烽子,递知更刻,观视动静;一人烽率,知文书、符牒、转牒。马铺,每铺相去三十里。于要路山谷间,牧马两匹,与游弈计会。有事警急,烟尘入境,即弈驰报探。土河,于山口贼路横断道,凿阔二丈,深二尺,以细沙散土填平。每日检行,扫令净平。人马入境,即知足迹多少。游弈,于军中选骁果、谙山川泉井者充。常与烽、铺、土河计会交牌,日夕逻候于亭障之外,捉生问事。其军中虚实举用,勿令游弈人知。其副使、子将,并从军行人取善骑射者兼。令人枕空胡禄卧,有人马行三十里外,东西南北皆响见于胡禄中,名曰地听。则先防备。夫军城及野营,行军在外,日出、日没时,挝鼓一千捶。三百三十捶为一通。鼓音止,角音动。吹十二声为一迭。角音止,鼓音动。如此三角三鼓而昏明毕。

  卷下攻守战具

  攻城战具,作四轮车,上以绳为脊,生牛皮蒙之,下可藏十人。填隍推之,直抵城下,可以攻掘,金、火、木、石所不能败。谓之. 贲せ车。以大木为床,下置六轮,上立双牙,牙有检。梯节长丈二尺,又有四桄,桄相去三尺,势微曲递,互相检。飞于云间,以窥城中。有上城梯,首冠双辘轳,枕城而上。谓之飞云梯。

  以大木为床,下安四独轮,上建双□,□间横检,中立独竿,首如桔槔状。其竿高下、长短、大小,以城为准。首以窠盛石,大小多少,随竿力所制。人挽其端而投之。其车推转,逐便而用之。亦可埋脚着地,逐便而用。其旋风四脚,亦可随事而用。谓之抛车。作轴转车,车上定十二石弩弓,以铁钩绳连,车行轴转,引弩弓持满弦牙上。弩为七衢,中衢大箭一,镞刃长七寸广五寸,箭. 长三尺围五寸,以铁叶为羽。左、右各三箭,次小于中箭。其牙一发,诸箭齐起,及七百步。所中城垒无不摧损,楼橹亦颠坠。谓之车弩。

  以木为脊,长一丈,径一尺五寸。下安六脚。下阔而上尖,高七尺,内可容六人,以湿牛皮蒙之。人蔽其下,舁直抵城下,木、石、铁、火所不能败。则用攻其城。谓之小头木驴。于城外起土为山,乘城而上,古谓之土山,今谓之垒道。用生牛皮作小屋,并四面蒙之。屋中置运土人,以防攻击者。凿地为道,行于城下,用攻其城。柱往建柱,积薪于其柱,圜而烧之,柱折城摧。以八轮车,上树高竿,竿上安辘轳,以绳挽板屋,止竿首以窥城中。板屋方四尺,高五尺,有十二孔,四面别布。车可进退,圜城而行,于营中远视。亦谓之巢车,如鸟之巢,即今之板屋也。以板为幔,立桔槔于四轮车上,悬幔逼城堞间,使し捷者蚁附而上,矢石所不能及。谓之木幔。以小瓢盛油冠矢端,射城楼橹板木上,瓢败油散,因烧矢镞内. 中,射油散处,火立然,复以油瓢续之,则楼橹尽焚。谓之火箭。磨杏子,中空,以艾实之,系雀足上,加火,薄暮群放,飞入城垒中栖宿,其积聚庐舍须臾火发。谓之火杏。军行沙碛、碱卤之中,有野马、黄羊踪,寻之有水;乌鸟所集处有水;地生葭苇、芦、. 、菰、蒲之处,下有伏泉;地有蚁壤之处,下有伏泉。渴乌隔山取水:以大竹筒去节,雄雌相接,勿令漏泄,以麻漆封裹。推过山外,就水置筒,入水五尺,即于筒尾取松桦干草当筒放火,火气潜通水所,即应而上。逾越山阻,以ㄌ系竿头,引挂高处,碍固胜人,便即令上。又增ㄌ,次引人。又加大ㄌ,续更汲上,则束马悬车,可以立办。

  附《武编》烟寻泉法

  《武编》云:入山远道及砂碛之处之水者,掘一穴容一二石许,用湿蓬艾满中烧之,火满而闭,留一穴相通。四望之,但见烟出处,不论远近掘之,得泉脉也。如石山中,即近石掘之;如土山,即草木掘之;砂碛,择高处掘之,此能救急。但烟出多,水惟深,更妙。一食顷烟未出,再开一穴求之。

  城之不可守者:大而人少;小而众多;粮寡而柴水不供;垒薄而攻具不足;土疏地下,灌溉可泛;邑阙人疲,修缉未就。凡若此类,速徙之。

  垒高土厚,城坚沟深,粮实众多,地形阻险,所谓无守而无不守也。故曰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凡筑城,下阔与高倍,上阔与下倍。城高五丈,下阔二丈五尺,上阔一丈二尺五寸。高下阔狭,以此为准。料功:上阔下加阔,得三丈七尺五寸;半之,得一丈八尺七寸五分;以高五丈乘之,一尺之城,积数得九十三丈七尺五寸。每一功,日筑土二尺,计功约四十七。一步五尺之城,计役二百三十五人。一百步,计功二万三千五百人。三百步,计功七万五百人。率一里,则十里可知。其出土负篑,并计之夫功之内。凡敌欲攻,即去城外五百步内,井、树、墙、屋,并填除之。井有填不及者,投药毒之。木、石、砖、瓦、茭刍百物皆收之,入不尽者,并焚除之。其什物、五谷、糗□、鱼、盐、布帛、医药、工巧之具、锻冶、秸稿、茅荻、芦苇、灰沙、铁、炭、松、桦、蒿、艾、脂、麻、皮、毡、荆棘、{. }篱、釜、镬、盆、瓮、垒石、木、锹、斧、锥、凿、刀、锯、长斧、长刀、长锥、长镰、长梯、短梯、大钩、连锁、连枷、连棒、白棒,芦竹为. 享,插以松桦,城上城下,咸先蓄积。缘人间所要公私事物,一切修缉。抛石大小随事,□木长五尺,径一尺,厚小至六七寸。

  城外四面壕内,去城十步,更立小隔城,厚六尺,高五尺,仍立女墙。城门悬板木为重门。城门扇及楼堠,以泥涂厚备火。城门先造连拒马枪,壮锐,以锁连之。城内面别穿井四所,置水车,大瓮二十口,灶十所。

  却敌。上建堠楼,以板跳出为橹,与四外烽戍,昼夜瞻视。城濠面阔二丈,深一丈,底阔一丈。以面阔加底积数大半之,得数一丈五尺;以深一丈乘之,凿壕一尺,得数一十五丈。每一人功,日出土三丈,计功五人。一步五尺,计功二十五人,十步计功二百五十人,百步计功二千五百人,一里计功七万五千人。以此为率,则百里可知。弩台高下与城等,去城百步,每台相去亦如之。下阔四丈,高五丈,上阔二丈。上建女墙,台内通暗道,安屈膝梯,人上便卷收。中设毡幕。置弩手五人,备干粮水火。城上一步一甲卒,十步加五人,以备杂供之要。五步有伍长,十步有什长。五十步、百步皆有将长,文武相兼,量材受任而统领精锐、骁勇、简募,或十队、二十队、三十队。大将、副将各领队巡城,晓喻激励赴救。城上立四队,别立四表,以为候视。若敌欲攻之处,则去城五、六十步,即举一表;ㄅ、梯逼城,举二表;敌若登梯,举三表;欲攀女墙,举四表。夜即举火如表。城上四队之间,各置八旗。若须木扌禀极板,举苍旗;须灰炭. 享铁,举赤旗;须擂木樵苇,举黄旗;须沙石砖瓦,举白旗;须水汤不洁,举黑旗;须战士锐卒,举熊虎旗;须戈戟、弓矢、刀剑,举鸷旗;须皮毡麻钅. ,锹. 斧凿,举双兔旗。城上举旗,主当之官随色而供。城内老小丁女,除营食之外,皆令应役城上;分为八队,使识文者点检常旗备拟物,为分部城内。对敌营,自凿城内为暗门。多少临事。令厚五、六寸,勿穿。或于中夜,或于敌初来,营列未定,精骑从突门跃出,击其无备,袭其不意。城门先自凿扇为数十孔,出强弩射之,长矛刺之,则敌不得近。门栈,以泥厚涂之,备火。柴草之类贮积,泥厚涂之,防火箭、飞火。凿门,为敌所逼门,先自凿门扇为数十孔,出强弩射之,长矛刺之,则敌不得近门。涂栈,以泥涂门木栈,厚可五寸,以备火。转关桥,一梁端着横检按。拔去其检,桥转关,人马不得过度,皆倾水中。

  {. }篱戟格,于女墙上跳出,. 出墙三尺。着横检,安钅害,以荆柳编为之,长一丈,阔五尺,县安端,用遮矢石。

  布幔,复布为之。以弱竿悬挂于土墙,八尺,折抛石之势,则矢石不复及墙。木弩,以黄连、桑、柘为之。弓长一丈二尺,径七寸,两. 肖三寸。绞车张之,大矢自副。一发声如雷吼,败队之卒。燕尾炬,缚苇草为之,尾分为两岐,如燕尾状。以油. 葛灌之,加火,从城坠下,使人骑木驴而烧之。松明,以铁锁缒下,巡城点照。恐敌人夜中乘城而上,夜中城外每三十步,县大灯于城半腹。置警犭于城上,吠之处,即须加备。

  脂油炬,于城中四衢、要路、门户,晨夜不得绝明,用备非常。行炉,融铁汁炉,舁行以洒敌人。游火,铁筐盛火加脂蜡,锁县缒下,烧穴中腔城人。

  灰、麸、糠、. 比,因风于城上掷之,以眯敌目,因以铁汁洒之。连挺,如打禾连枷状,用打女墙外上城敌人。钗竿,如枪刃,为两岐,叉用飞梯及人。钩竿,如枪,两旁有曲刃,可以钩物。油囊,盛水,于城上掷安火车中,囊败火灭。天井,敌攻城为地道来返,自于地道上直下,穿井以邀之;积薪安井中,加火熏之,敌人自焦灼。地听,于城内八方穿井,各深二丈,以新罂用薄皮裹口如鼓,使聪耳者于井中,托罂而听,则去城五百步内,悉知之。审知穴处,助凿迎之,与外相遇,即就以干艾一石,烧令烟出,以板于外密覆穴口,勿令烟泄,仍用鞴袋鼓之。又先为桔槔县铁锁,长三丈以上,束柴苇焦草而燃之,坠于城外所穴之孔,

  以烟熏之,敌立死。地听,于城内八方穿凿井,各深二丈。令头覆戴新瓮于井中坐听,则城外百步之内,有孔城地道者,并声闻瓮中,而辨知方所近远矣。

  城上八队之间,安转关小抛二,机关大抛一,云梯撞抛等。其间,先从城身用木出跳为重女墙,高于上女墙五寸以上,以板覆其上,随事缓急而开闭之。敌若以大石击墙楼,石下之处,出跳空中,悬生皮、毡、毯等袋,以乘其石。城内人家,咸令置水防火。先约失火者斩。火发之处,多恐奸人放火,但令便近主当八部官人,领老小丁女救之。火起所部,急白大将,大将领亲信人、左右救火。城中有卒惊及杂人,城上不得辄离职掌,乱街巷者斩。敌若推轮排来攻,先以抛石打,手抛既众,所中必多,来者被伤,力不齐矣。

  凡攻城之兵,御捍矢石,头戴蝥帽,仰视不便;袍甲厚重,进退又难;前既不得上城,退则其师逼迫,人众烦闹。我作转关女墙,腾出城外,以辘轳坠铁索,索头铁鸱,却当聚闹之处,掷下拨人。

  敌若兵众气盛,将卒有疑,即回易左右前后,或替一日再动,或数夜不移,审察安危,随时变改。飞书檄必诱我人,速封驰送大将。每夜巡城,皆改易契令。信人持伪契,巡行所由,不觉罚之,觉则送使。有外往来,主司押领。上使辄不得问其事由,外人辄不得与语。敌若纵火焚楼堞,以粗竹长一丈,锼去节,以生薄皮合缝为袋,贮水三、四石,将筒纳放袋内,急缚如溅筒,令壮士三、五人,撮水口,急蹙之救火。每门常贮两具。如无竹,以木合筒,漆之而用,并小溅筒二十具兼助之。门内常以瓮贮水添用。敌若推. 童车,我作粗铁环,并屈桑木为之,用索相连。. 童头适到,速以环串. 童头,于其旁便处,分令壮士牵之翻倒,弓弩两射,自然败走。敌若木驴攻城,用铁蒺藜下而敦之。其法,以熟铁阔径尺,长一尺二寸,四条纵横布如蒺藜形,熔生铁灌其中央,重五十斤,上安其鼻,连锁掷下敦讫,以辘轳拘上。若木驴上有牛皮并泥,敦着即举。速放火炬,灌油烧火。凡敌攻城,多背旺相,起土为台。我于城内薄筑,长高于敌台一丈以上,即自然制彼,无所施力。又于城上以木为棚,容兵一队,作长柄铁钩、陌刀、锥、斧,随要便以为之备。若敌攀女墙踊身,待其身出,十钩齐搭掣入城中,斧刀助之。城若卑地下,敌人壅水灌城,速筑墙壅诸门及陷穴处,更于城内促围周匝。视水高中而阔,别筑墙,墙外取土,高一丈以上。城立立后,于墙内取土而薄筑之。精兵备城,不得杂役。如有泄水之处,即十步为一井,井内潜通引泄漏。城中速造船一、二十只,简募解舟楫者,载以弓弩锹镬,每船载三十人,自暗门衔枚而出,潜往斫营,决彼堤堰。觉即急走,城上鼓噪,急出兵助之。敌有骁勇冲门入来,门内多穿坑阱,又于重墙内,卒出其不意,敌必旁走,自入阱中。城门外简择健卒,贮备器具,看敌懈怠即开门,骁勇齐击。乘驰逐北,不得过二百步,缓急城上应接易为。敌攻日久,众巧俱施,蚁附缘城,不惜士众,野无所得,粮路又绝,兵众离心,将帅懈倦,必精兵拥守,防我城门。我当乘间骁雄四出,与城上人应期,内外齐攻,专精与疲怠者尤绝。必须审察,贼多伪谋。其所穴之孔,于城内深门为坑,坑上安转关板桥。若敌入来,得三、五十人后,启发机关,自然先毙。

  铁菱,状如铁蒺藜,要路水中置之,以刺人马。陷马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枪、竹签,其坑似“亚”字相连,状如钩锁,以草及细尘覆其上。军城、营垒、要路皆设之。拒马枪,以木径二尺,长短随事,十字凿孔,纵横安险,长一丈,锐其端。可以塞城中门巷、要路,人马不得奔驰。木栅,为敌所逼,不及筑城垒,或因山河险势,多石少土,不任板堞,乃建立木为之,方圆高下随事。深埋木根,重复弥缝。其阙内重。短为阁道。外柱木重之,出四尺为女墙,皆泥涂之。内七尺又立阁道,内柱上布板木为栈,立栏杆。于栅上县门。壅墙、濠堑、拒马守,一如城垒法。水槽,长二尺四寸,两头及中间凿为三池。池横阔一寸八,纵阔一寸,深一寸三分。池间相去一尺五分。中间有通水渠,阔二分,深一寸三分。三池各置浮木,木阔狭微小于池,筐厚三分。上建立齿,高八分,阔一寸七分,厚一分。槽下为转关,脚高下与眼等。以水注之,三池浮木齐起。眇目视之,三齿齐平,则为高下准。或十步,或一里,乃至数十里,目力所及,置照板、度竿,亦以白绳计其尺寸,则高下、丈尺分寸可知。谓之水平。照板,形如方扇,长四尺,下二尺黑,上二尺白,面阔三尺,柄长一丈,大可握。度竿,长二丈,刻作二百寸,二千分。每寸内小刻其分。随向远近高下立竿,以照板映之。眇目视三浮木齿及照板,以度竿上尺寸为高下,递而往视,尺寸相乘,则山岗沟涧水源,下高深浅,以分寸而度。水战之具,其船阔狭长短,随用大小。胜人多少,皆以米为率,一人重米二石。其楫、棹、篙、橹、帆、席、ㄌ、索、沈石、调度,与常船不殊。楼船,船上建楼三重,列女墙战格,树幡,开弩窗、矛穴,置抛车、□石、铁汁,状如城垒。忽遇暴风,人力不能制,此亦非便于事。然为水军,不可不设,以成形势。蒙冲,以生牛皮蒙船覆背,两厢开掣棹孔,前后左右有弩窗、矛穴,敌不得近,石矢不能败。此不用大船,务于疾速,乘人之不及。非战之船也。斗舰,船上设女墙,可高三尺,墙下开掣棹孔。船内五尺,又建棚,与女墙齐,棚上又建女墙,重列战敌。上无覆背,前后左右树牙旗、幡帜、金鼓。此战船也。走舸,舷上立女墙,置棹夫多、战卒少,皆选勇力精锐者。往返如飞鹏,乘人之不及。金鼓旗帜列之于上。此战船也。游艇,无女墙,舷上置桨床,左右随大小长短,四尺一床。计会进止,回军转阵,其疾如风。虞候居之。非战船也。海鹘,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如鹘之状。舷下左右置浮反,形如鹘翅翼,以助其船,虽风涛涨天,免有倾侧。覆背上,左右张生牛皮为城,牙旗金鼓如常法。此江海之中战船也。军行遇大水,河渠沟涧,无津梁舟筏,以木罂渡。用木缚罂,受二石,力胜一人。罂间阔五寸,底以绳勾联,编枪于其上,形长而方,前置拔头后置稍,左右置棹。又用枪筏:枪十根为一束,一束一人,四千一百六十六根,即成一筏,皆去钻刊,以束为鱼鳞次,横检而缚之。可渡四百一十六人。以此为率,用少用济。又用蒲筏,以蒲九尺,围颠倒成束十道,缚以束枪为筏。量长短多少,无蒲亦用苇筏,量大小以济人。又用挟ㄌ,以善游者系小绳先浮渡水,次引大ㄌ。于两岸立大橛,急定ㄌ,使人挟ㄌ浮渡。大军,可为数十道。

黄帝问玄女兵法

  〔《艺文类聚》二,《太平御览》十五,《事类赋》注三,〈路史.后纪〉四〕

  黄帝与蚩尤九战九不胜,黄帝归于太山,三日三夜。天雾冥,有一妇人,人首鸟形。黄帝稽首再拜,伏不敢起,妇人曰:“吾玄女也,子欲何问?”黄帝曰:“小子欲万战万胜,万隐万匿,首当从何起?”遂得战法焉。

  〔《太平御览》三百二十八,〈路史.后纪〉四〕

  黄帝攻蚩尤,三年城不下,募求术士,乃得伍肯与之言曰:“今日,余攻蚩尤,三年城不下,与咎安在?”伍肯曰:“此城中之将,为人必白色、商音,始攻时,得毋以秋之东方行乎?今黄帝为人,苍色、角音,此雄军也。以战为之。”黄帝曰:“善。为之若何?”伍肯曰:“臣请攻蚩尤,三日城必下。”黄帝大喜,其中黄直曰:“帝积三年,攻蚩尤而城不下,今子欲以三日下之,何以为明?”伍肯曰:“不如臣言,请以军法论。”黄帝曰:“予欲以何时?”“臣请以朱雀之日(案:“臣请”上当脱“伍肯曰”三字。),正中时,立赤色、征音、绛衣之将于南方,以辅角军。臣请以青龙之日,平旦时,立青色、角音、青衣之将于东方,以辅羽军。臣请以玄武之日,人定时,立黑色、羽音、黑衣之将于北方,以辅商军。臣请以白虎之日,日入时,立白色、商音、白衣之将于西方,以辅宫军。四将以立,臣请为帝以黄龙之日,日中建黄旗于中央,以制四方,五军已具,四面攻蚩尤,三日,其城果下。黄帝即封肯,世世不绝。

  〔《太平御览》二百二十八〕凡行兵之道,天地大宝,得者全胜,失者必负。北斗之中,禽有句,始状像雄鸡,制百兵之毋,能得其术,何神不使!九地九天,各有表里;三奇六合,王威军士。

  〔〈后汉书.皇甫嵩传〉注〕行兵之道,天地之宝。九天九地,各有表里。九天之上,六甲子也;九地之下,六癸酉也。子能顺之,万全可保。

  〔《北堂书钞》百十八,《太平御览》三百二十八〕战斗之法,当从九天之上击九地之下,众士默默,人无所见。九天者,春在青龙,夏在朱雀,秋在白虎,冬在玄武,四神为九天,其冲为九地。

  〔《北堂书钞》一百十三。案《书钞》陈氏本引“胜光”下有“甲申旬在弧”一句。〕

  战斗之法,乘一破十,百事不失,都皆天一、乘六神,王齐士,击冠旅天下。(案有脱误)六神:甲子旬在魁,甲戊旬在胜光,甲午旬在罡中,甲辰旬在功曹,甲寅旬在神后。此六神为战王也。

  〔《北堂书钞》一百十三〕敌人亲阵,必以其胜阵之。敌人为直阵,已以方阵攻之。方阵者,金阵也。敌人为兑阵,己以曲阵攻之。曲阵者,水阵也。敌人为圆阵,己以直阵攻之。直阵者,木阵也。敌人为方阵,己以兑阵攻之。兑阵者,火阵也。敌人为曲阵,己以圆阵攻之。圆阵者,土阵也。

  〔《北堂书钞》一百二十〕欲知敌人来时,视之所从来,上神欲以其胜应之。假令敌人从大小吉魁罡下来,应之以左部青旗;从太一胜光下来,应之以后部墨旗;从功曹太冲下来,应之以右部白旗;从传送从魁下来,应之以前部赤旗;从登明神后下来,应之以中部黄旗。此天道胜也。

  〔《北堂书钞》一百二十一〕出军行将,屯守相与,数斗动作,必击鼓作声,听其音以知己兵强弱也。

  〔《艺文类聚》八十,《太平御览》三百三十五〕

  诸见举烽火,传言虏且起,欲知,审来不以言者,时所加之得阳者,不得阴者为来法。

  〔《北堂书钞》八十八又八十九,《太平御览》五百二十六〕

  六甲将及夫人姓名服色,其将皆着赤帻小冠,带白绶绞,夫人足皆各象其禽兽足。凡欲招致神当于帛上,书诸神名,如法祭齐事,六日见形,六十日一祭,合诸神祭之。祭法:脯长一尺、广三寸,白茅为籍,编以青丝,籍长二尺四寸、广六寸,饼枣栗并脯置籍上,杯皆黑中,以丹砂九两盛米囊九枚,置北斗座上,中为九星,六甲坐外,西南十二座座前一杯,受道者,坛东北南面再拜祝。

  〔《北堂书钞》九十六,《太平御览》八十三。案“乃”下本阙。〕

  禹问于风后曰:“吾闻黄帝有胜负之图,六甲阴阳之道。今安在乎?”风后对曰:“其图,黄帝藏会稽之山下,其坎深千丈、广千丈,镇以盘石,求之者亡,视之者见,致难得也。禹北见六子问海口所出,禹乃决江口,鸣角会稽,龙神为见,玉匮浮。禹乃开而视之,中有天下,经十二卷。禹未及持之,其四卷飞上天,禹不能得也;其四卷复下陂池,禹不能拯也。禹得中四卷,开而视之,乃...”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

  王真()

  进道德经论兵要义述状

  朝议郎使持节汉州诸军事守汉州刺史充威胜军使赐绯鱼袋臣王真上。

  右臣伏以君之至明,贵能下听;臣之至诚,贵有上闻。微臣性识庸愚、智虑寡薄,久从什府,不到朝廷。特蒙陛下曲贷殊私,擢居重任,四年之内,再领方州。无分圣主忧勤,不救生灵罢弊,古颜尸素,久昌宠荣,夙夜兢惭,启处无地。

  臣每伏念筋力驽钝,无可以驱驰,身命轻微,不足以报效。退难补过,进实思忠,愿献刍荛,庶里万一,至于上明天道、中酌人情、下稽地理,莫不竭尽臣子之诚,冀报君父之德。惟《诗》也三百义,必在于无邪;惟《经》也五千理,必归于自正。

  伏惟皇帝陛下,体至道,为人君,以无事理天下,一自临驭,万国康宁。日月不照之乡,声教犹暨;霜露表均之地,恩信仍加。刑罚措而得谓无冤,干戈戢而亦不复用,无为无事,虽休勿休,海内欢娱,天下幸甚。是以微臣狂简,辄敢窃疏前件《论兵要义述》上下两卷。今离为四卷,井叙表等不揆荒芜,用申恳款伏。乞圣慈昭鉴,俯赐优容,布问公卿,式明穿凿,然后退死沟壑,臣所甘心,沥血吐诚,伏待罪责,不胜悃迫,战越之至,谨差子将尚璀谨具别封进上谨奏。元和四年七月日手诏敕王真尚璀,至省所陈献,具悉卿职在藩条,诚存裨补,本乎道德之旨,参以理化之源,用究玄微,有兹述作,省阅之际,嘉叹良深。秋凉,卿比平安好,遣书,指不多及。(二十九日)

  《叙表》

  臣真言:臣闻昔者庖牺氏作承天地、理万物,犹以为皇道不足,故寂然思化,精义感通。然则天既不言而生,地既不言而育,故河出《龙图》,洛出《龟书》,所以示其文也。由是得以画卦象、制文字焉!逮夫智能萌生,真朴潜消,则文字之理,又不足故载。

  诞我玄元皇帝以代天地而言,将善救其弊者也。是以谆谆然五千之文殷勤恳恻,斯亦至矣!可谓启道德之根源,绝言语之枝叶。比之文章,则三辰昭回于天也;拟乎动植,则万物充盈于地也;论其教戒,则百行全备于人也。何谓礼者乱之首?乱,犹理也。乱矣非礼,则无以理之,故曰:“乱之首也”。夫文者,武之君也;武者,文之备也。斯盖二柄兼行,两者同出,常居左右,孰可废坠?故曰:“忘战则危,好战则亡。”是知兵者可用也,不可好也;可战也,不可忘也。自轩辕黄帝以兵遏乱,少昊以降,无代无之,暨于三王之兴,虽有圣德,咸以兵定天下,则三王之兵,皆因时而动,动毕而后戢,戢即不复用也。及至嗣君,或骄或僻,或暴或淫,或怒或贪,或矜或忌,乃为我师我旅、我国我家,动必取强,用必求胜,载穷载黩,且战且前,或不戢而自焚,或无厌而取灭,涂万姓之肝脑,决一人之忿欲,毒痛海内,炎流天下。是以道君哀其若此,又不可得而废去,遂不得己而用之。夫圣人用兵之道,不以其愠怒也,不以其争夺也,不以其贫爱也,不以其报怨也。盖整而理之,蓄而藏之,以谨无良,以威不譓,非用之于战阵,非用之于杀伐,非用之于田猎,非用之于强梁,此圣人用兵之深旨也。

  又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人之所甚恶也。若以逆德、用凶器、行人之所甚恶,岂容易哉!故曰:上德者,天下归之;上仁者,海内归之;上义者,一国归之;上礼者,一乡归之。无此四德者,人不归也。人不归,即用兵;用兵,即危之道也。故谓“不祥之器”,又曰:“死地”。所以王者必先务于道德,而重用兵也。抑臣又闻之:创业之主亡亡以咸其功,继体之君存存以保其位。故圣人以必不必,则兵戎可得而戢;众人以不必必之,则战伐益兴。故道君非独讽其当时侯王,盖亦防其后代人君轻用其兵也。由是特建五千之言,故先举大道至德,修身理国之要,无为之事,不言之教,皆数十章之后,方始正言其兵。原夫深衷微旨,未尝有一章不属意于兵也。何者?伏惟道君降于殷之末代,征伐出于诸侯,当其时王已失众正之道也久矣。且不得指斥而言,故极论冲虚不争之道、柔弱自卑之德戒之。

  夫争者,兵战之源、祸乱之本也。圣人先欲堙其源、绝其本,故经中首尾重迭,唯以不争为要也。夫唯不争,则兵革何由而兴?战阵何因而列?故道君叮咛深诫,其有旨哉!其有旨哉!

  夫天地何言?阴阳不测,是以道君强为之名,而立文字,欲人知之,使其行之,非难知也,非难行也。况我国家祖有道而宗有德,流圣裔而派仙源乎!唐哉皇哉!不可得而称也。

  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聪明文思浚哲温恭,缵十叶之鸿辉,傅千亿之命绪,阐皇道而育万物,弘帝德而贞百度,寂然不动,神而化之,戢干戈于方兴之时,郄行阵于已列之地,无为无事,上德上仁贵五千之至言、贱百二之重险,结绳而理,大化克被于生灵,击壤之歌,至德亟闻于野老。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臣少习儒业,长无武功,睹升平于明盛之时,赖亭育于仁寿之域。是以不揆庸陋,敢侮圣人之言,甘心从鼎镬之诛,侥幸纳刍荛之志。臣伏以《道德经》文,远有河公训释,中存严氏指归,近经开元注解,征臣狂简,岂敢措词。今之所言,独以兵战之要,采摭玄微,辄录《道德经》中章首为题序,列如左,各于题后粗述玄元皇帝圣旨,或先经以始其事,或后经以终其义,谬将臆度,用达管窥,既无百中之能,庶均万分之一,因号曰:《道德兵要义述》。词理荒鄙,尘渎宸严,无任惶惧,战越之至,谨言。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一

  《道可道章》第一

  臣真述曰:夫禀二气而生,居三才之际:灵于万物者,谓之最灵;灵于最灵者,谓之圣人。圣人代天地而理万物者也,于是因言以立道,因道以制名。然异于真常之元,故曰:可道。既为万物之母,故曰:可名。又天地之道,无迹可寻,故曰:常无欲以观其妙。圣人之作,有物可睹,故曰:常有欲以观其侥。观,犹示也。且乾坤之用,因无入有,是以同出异名;变化之理,因有归无,是以同谓之玄。盖天地之道,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是为一玄也;圣人之道,代天理物,各正性命,复为一玄也。故曰:玄之又玄。是以,道君将明王者,治天下、安万国、正师旅,孰不由于此户者也。故曰:众妙之门。臣伏惟玄元皇帝所建五千之文将垂亿兆之祀,同天地之覆载,比日月之照临,利将无穷,人受其赐。故王者得之,可以适天下;诸侯得之,可以安万邦;卿大夫得之,可以凝庶绩;士庶人得之,可以知其所归。若好径之徒不遵此道,必有倒行之悔。矧其违易即险而欲侥幸者哉!微乎!微至乎至不可得而言也,已是以初标道。非常道,指其殊涂而同归;末言众妙之门,明其百虑而一致,冠于篇首,诚有旨哉。

  《天下皆知章》第二

  臣真述曰:夫美者,对恶之谓也。今天下之人皆知美之为美者,此已知其恶也久矣;皆知善之为善者,此己知其不善也久矣。故其下文云:“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夫物既有名,人既有情,则是非彼我存乎其间,是非彼我存乎其间,则爱恶起而相攻矣。爱恶起而相攻,则战争兴矣!夫战争者,不必皆用干戈斧钺也。至于匹夫之相手足,虫兽相爪牙,禽鸟之相觜距,皆争斗之徒也。然至于王侯之动,即无不用其金革矣。

  为患之大,莫甚于斯。故偃武修文,兴利除害,其事既理。故曰:无为。其教既行,故曰:不言。是以云:“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也。”夫无为之事,盖欲令潜运其功,阴施其德,使百姓日用而不知之,此之谓无为也。夫不言之教,盖欲令正身率下,而不欲使躬之不逮也。古者言之不出,同此义也。夫王者:无为于喜怒,则刑赏不溢、金革不起;无为于求取,则赋敛不厚、供奉不繁;无为于爱恶,则用舍必当、贤不肖别矣;无为于近侍,则左右前后皆正人矣;无为于土地,则兵革不出、士卒不劳矣;无为于百姓,则天下安矣。其无为之美利,信如是哉!又万物作焉而不辞者,言上下皆得自然之分,悉无言辞也。又生而不有其恩,为而不恃其德,独立造化而不居其功,不怙其强,卑以自守,所以事业简易而长不离其身。故曰:“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贤章》第三

  臣真述曰:夫圣人之理,不伐其善、不显其长,上行其风、下承其化。既绝矜尚,遂无斗争。非谓其不用贤能,而使人不争也。且自三皇五帝至于王霸,未有不上尊三事、下敬百寮,外资卿相之弼谐、内有后妃之辅助,此奚谓其不尚贤乎哉!必不然也。又难得之货,皆是远方异物。若在上贵之无餍,则在下之人供输无已,更相求取,非盗而何?盗贼既兴,兵革斯起矣!又珍物丽容是人之所欲,而圣人达理不荡于胸中,故其心不可得而乱也。是以,圣人虚其心者,除垢止念也;实其腹者,怀忠抱信也;弱其志者,谦柔不犯于外也;强其骨者,坚固有备于内也;常使人无知无欲者,盖率身以正人,故使夫智者亦不敢为也。故此下文云“为无为”者,直是戒其人君无为兵战之事也。语曰:舜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若人君皆能如舜之德,则天下安得不治矣!故曰:“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道冲而用章》第四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体道用心无有满溢之志,长使渊然澄静,如万物之祖宗,则自然挫折锋铓之铦锐,解释纷扰之云为,故能和光耀、降严威也。同其尘,杂含垢气也。然玄元深叹,此有道之君能存其至德如是。故云:“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言似天帝之先也。

  《天地不仁章》第五

  臣真述曰:此言“不仁”者,犹下《经》云“不德”也。言天道与王道者,同施仁恩,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且不责生成之报焉。王者既不责于人,则刑罚自然不用矣!刑罚不用,则兵革自然不兴矣!兵革不兴,则天下自然无事矣!故曰:“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言国君能调和元气,应理万机如橐钥之用焉,终无屈挠之弊也。又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故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其此之谓乎!

  《谷神不死章》第六

  臣真述曰:谷,养也,又虚空也。言神气游息于虚空之中,故得长存也。玄天为鼻,牝地为口;天根于清,地根于宁。此言人君长能固守清宁之道,以理其天下国家,则自然无动用勤劳之事。故曰:“用之不勤。”

  《天长地久章》第七

  臣真述曰:夫天清而运动不已,地宁而安静无穷。皆以其顺自然之化,无独见之专,不矜其功,不厚其生,施阳布阴,复不为主,故能长生也。是以,圣人能则象天地之德,清宁冲虚不敢为天下先,故能长先矣。及外其身者,谓不矜贵其身,则忧患不能及,所以得其身长存也。又经曰:“及吾无身,吾有何患!”非此之谓与!若夫人君克己复礼,使天下归仁。既得亿兆欢心,蛮夷稽颡,自然干戈止息、宗庙安宁。故曰:“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上善若水章》第八

  臣真述曰:此一章特谕理兵之要,深至矣!夫上善之兵,方之于水。然水之溢也,有昏垫之灾;兵之乱也,有涂炭之害。故水治,则润泽万物、通济舟[木戢];兵理,则镇安兆庶、保卫邦家。若理兵能象水之不争,又能居所恶之地不侵害者,则近于道矣。是以,兵之动息,必当择利而处之。故曰:“居善地”也。主将之心,必在清澄深净。故曰:“心善渊”也。兵者类多凶害,故戒之曰:“与善仁”也。夫军旅之政,失则为乱,故曰:“政善治”也。兵者所尚:谋虑精微,故曰:“事善能”也。凡兴兵整众、应敌救灾,必当其期,故曰:“动善时”也。既上文具标七善不争之德矣,此又重云。

  夫唯不争,故无尤者,臣伏以道君之意深切诲谕者,正欲劝其人君无为于上、不争于下尔!夫无为者,戢兵之源;不争者,息战之本。若王侯能明鉴其源,洞观其本,简其云为,息其争斗,则金革宁矣。臣又窃尝习读五千之文,每至探索奥旨、详研大归,未尝不先于无为,次于不争,以为教父。

  凡人之情,不能无争,唯圣人乃能无争。又争之徒众矣!今臣略举梗概者,起于无思虑、无礼法、不畏惧、不容忍,故乱逆必争、刚强必争、暴慢必争、忿至必争、奢泰必争、矜伐必争、胜尚必争、违愎必争、进取必争、勇猛必争、爱恶必争、专恣必争、宠嬖必争。夫如是,王者有一于此,则师兴于海内;诸侯有一于此,则兵交于其国;卿大夫有一于此,则贼乱于其家;士庶人有一于此,则害成于其身。是以,王者知能官人、能安人之道,必当先除其病,俾之无争,则战可息矣!战可息,则兵自戢矣!是故,其要在于不争。且夫争城,杀人盈城;争地,杀人满野。语曰:君子无所争。又曰:在丑不争,争则兵矧乎!王者岂固有争乎哉!故下经末章云:“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此所谓知终终之之义也。

  《持而盈之章》第九

  臣真述曰:夫兵者,人情之所恃赖也。且匹夫之徒,带三尺利剑,持数寸匕首,至有凭凌天子,劫胁诸侯,或邀盟于前,或请命于后,往往而得矧乎!当九五之位,全亿兆之师,尊居一人,下临万物,乃知持盈不易,揣锐实难!故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此道君又以时人最所重者金玉,故指以为戒。冀其能保惜之用,存兢惕之意也。此又特戒其王侯,令守彼谦冲,去兹奢泰,永言伊戚,无至自贻。故下文又云:“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此言“身退”者,非谓必使其避位而去也,但欲其功成而不有之耳。故经云:“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其此之谓乎!

  《营魄抱一章》第十

  臣真述曰:魄者,阴之质也;一者,阳之精也。此言人君常当抱守一气、专致柔和,使如婴儿之德善也。涤除玄览,欲其洗心内照,志无瑕秽也。爱人治国能无为者,夫欲治其国,先爱其人;欲爱其人,先当无为。无为者,即是无为兵战之事。兵战之事,为害之深。欲爱其人,先去其害,故曰:无为兵战之事也。天门者,鼻息之谓也。欲其绵绵,虽静,常令呼吸进退得其自然也。明白者,视听之谓也。欲其周流四达,而常若无知也。自此以上,皆言理身、理国、兼爱之道也。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此以上圣人顺天之道,以养万物,故不居其功。乃云:此天之德也,玄天也。

  《三十辐廿六一毂章》第十一

  臣真述曰:此车器及室三者,皆取其因无而利有,因有而用无。故引之以为证。何者?夫五兵之属,亦当其无,有兵之用。且弦矢之利以威天下,不必伤人然后为用。故知兵者备之以为有,戢之以为无,此即用其所不用者也。盖无之以为用,亦明矣。

  《五色令人章》第十二

  臣真述曰:五色所以养目也,视过则盲;五音所以养耳也,听过则聋;五味所以养口也,食过则爽。故圣王之理,常复众人之所过,以全其身,以安其神。夫人君之心,以睿圣为本,清静为根,若乃逐兽荒原,奔车绝巘,六龙逸足,万骑莫追,与雕鹗争先,并熊罴而贾勇。日月亏蔽,旌旗[纟乙]纷,驰骋忘归,杀获无补,风雨恒若,宫室或空,谓之发狂。盖由此矣!故经曰:“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其是之谓乎!又人君所贵难得之货,则盗贼生;盗贼生,则兵由此起;兵由此起,害莫大焉。令人行妨,固其宜矣!是以圣人为腹者,贵其容受而无情也;不为目者,贱其触见而有欲焉。故曰:“去彼取此。”

  《宠辱若惊章》第十三

  臣真述曰:王者守位,皆承天之宠也;诸侯得国,皆承王之宠也。故因宠所以为贵,因贵所以生骄,因骄所以获罪,因罪所以蒙辱。是以,圣人之得失,常若惊也。又王侯在上,若不能以贵下贱、自卑尊人,但好战恃兵、乘胜轻敌,必即祸患及之矣!故以有其身,乃为身患;外其身,乃为身存。岂不至哉!是以,贵其身者,适可以暂寄于天下;爱其身者,可以永托于天下也。故经曰:“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其是之谓乎!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臣真述曰:夷者,平易之称。所谓天之道,故可视而不可见也。希者,依违之称,所谓地之道,故可听而不可闻也。微者,精妙之称,所谓人之道,故可搏而不可得也。然天虽清光运行,终不为曒洁以自显也;地虽宁静博厚,亦不为暗昧以自幽也;人虽生生无穷,终不为分别以自尊也。故曰:“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也。”是以,散而陈之,则为三才;合而浑之,则为一德。故曰:“复归于无物”。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此以上又言万物因无入有,从有归无,惚有恍无,故云忽恍也。又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此言自三而复一,无始无终;从一成三,无终无始。故使人君执此上古无为之道,以治当今有名之物也。无为者,亦谓无兵战之事也;有名者,谓军国之务也。故能知始,朴素之义乃可为道之纲纪也。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臣真述曰:此古之善为士者,谓上士也。所谓若圣与贤,而在王侯之位者也。微妙玄通者,皆道德之用,不可得而称也。言圣人贤人治天下,军国无不兢惧畏威,皆若临深履薄;其容貌志意,故常若冬寒涉川。畏耻四邻,言慎之至也。俨兮若客者,经曰:“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也。涣若水之将释,言合散屈伸,常无结滞也。敦朴者,质素之谓;旷谷者,深邃之谓。夫浊久徐清,安久徐生,皆顺自然之理,动静不失其时。言孰能如此,唯圣贤耳,故曰:“保此道,不欲盈。”言若王侯守此道者,不欲满溢而骄盈也。故曰:“夫唯不盈,故能獘不新成。”此言能守道因循,终无矜耀,乃得长如弊,故不立新成之迹也。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臣真述曰:夫天之道,常清虚太极,无私于覆焘;地之道,常沉静博厚,无私于亭毒。则是阴阳各得其恒,故人与万物俱得尽其生成之理。故曰:“万物并作”。复者,其见天地之心,故曰:“吾观其复”。夫物芸芸者,生生之谓也。生生之理尽,故各复归其根本,以守其静。是则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言万物尽无大伤,各得复其性命,以足自然之分,即可谓得真常之道也。故圣人能知此真常之道,则是明白四达无所疑惑也。若人君不能知此真常之道,而乃纵其嗜欲、妄作不祥、兴动干戈、流行毒螫,则必有凶灾之报。故曰:“妄作凶”。又知常容者,言王侯若能容人畜众,则可谓至公无私。至公无私,即王道自着;王道自着,则其德象天。德象天乃可与之适道,既可适道,自然能长且久。故得终竟千龄,必无危殆之患也。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臣真述曰:太古,大道之行,上德不德。是以,其下之人但知其在上有君而已。盖日用而不知是也。至于中古,仁德兼施,恩惠日及。是以,爱而亲之,美而誉之,其事渐着。其次以义为治,小罪用刑罚,大众兴甲兵,是以畏之。其下以礼为治,礼烦则乱,诚丧欺生,是以侮之。又信不由衷,人不信矣!饰词相诈,犹或贵言。悲夫!是以,王者当宜成不居之功、守不败之事,使百姓不知帝力、皆谓我自然而然,善也。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二

  《大道废章》第十八

  臣真述曰:大道既隐,下德有为,仁义之行遂从此始。巧智、小慧、大伪生焉,孝慈出于不和,忠臣生于昏乱,兹亦美恶相形之谓也。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臣真述曰:此言绝有迹之圣、弃矜诈之智,则人受大利矣。故曰:百倍。又仁生于不仁,义生于不义,今欲令绝矫妄之仁、弃诡谲之义,俾亲戚自然和同,则孝慈复矣!又绝淫巧、弃私利,则兵革不兴。兵革不兴,则盗贼不作矣!然犹恐后代不晓正言若反之意,故又曰:“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扑,少思寡欲。”夫见素者,外其质野之容;抱扑者,内其真实之意。又思虑嗜欲者,人之大性存焉。可节也,不可绝也。故劝王侯令少之寡之,则国延其祚、人受其赐也。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臣真述曰:绝日益之学,则无忧矣!唯之与阿,善之与恶,相去甚近。又戒其人曰:何故不恭而好慢邪、去善而为恶邪,岂不甚哉!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令众人熙熙然大荒乎,嗜欲常如对享太牢之馔,共登春阳之台。纵放其情,无央极哉!是以,道君曰:我独泊然静默,若婴儿之未有所知。又如乘其车乘,悠悠未有所止,此盖示人以谦卑退让之貌,不学众人矜夸炫耀,自言智能有余也。故下文又曰:“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言我岂若愚人之心哉,言非也。我但昏昏闷闷,忘若晦寂而无所止。独顽似鄙,独异于人,而贵食母。夫食者,服也;母者,道也。盖欲劝君服道于身,以处无为之事,则兵革自戢,天下获安矣!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臣真述曰:孔,甚也。言甚大德之形容,谓天地也。天地因道而生,承道而化,故曰:“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言太初之气,从无入有之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言太始之气,因有成形之谓。“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言男女媾精,万物化生,虽在窈冥之中,常不失其信。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又言万物始生,皆自于恍惚窈冥之中,故曰:“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臣真述曰:此章所言曲者,谓柔顺屈曲之义也,非谓回邪委曲之徒也。自此以下皆正言若反之意。是以,圣人抱一者,唯抱此曲全之道,以为天下之法式也。又从“不自见”以下四节,皆不争之道也。故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则兵战自然息矣!故曰: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以此曲全之道,而归根于正静者也。治军治国之道先此为妙也。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臣真述曰:希言者,无为无事之谓。使为上者希其言、省其事,即合于自然之道也。又理国、理戎,皆忌于繁促猛暴之政,故举飘风骤雨之谕以明之。夫同道同德之顺也,同于失者,失亦得之,以其迷日固久,同失之人,各自得之,亦俱不知是失。故曰:“失亦得之”也。信不足者,此言下信不足,亦由上之人不信也。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臣真述曰:凡鞮跂阔步之人,皆不得正立而安行者也。此论躁竞之徒,举兵动众皆不得中正之道也,而况自见其明、自是其彰、自伐其功、自矜其长。故圣人举此余秽之食,赘丑之行,总皆恶之,则有道者安得而处之哉。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臣真述曰:此一章极言道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无名之名、无物之物,故曰:“强为之名,曰大。”凡言大者,无穷无际之谓也。且群方广大,道无不之。之,犹逝也。逝而不已,必远;远而至极,必还。故曰:返也。此言道之周行,无所不在,故为天下之母。母者,道之宗;宗者,一也。故经曰:“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此所谓能以众正,可以王矣。是以三才相法,以至于道。道乃法其自然。故王者法其自然,则能事毕矣。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臣真述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又静者,仁之性也。古之所谓君子者,通言天子与诸侯也。终日行者,言君子假如终竟,一朝一日之行,亦必须崇备法驾,居其辎重之中,以谨其不虞也。辎重者,兵车营卫之具也。又言人君虽有离宫别馆,超然高邈,岂可以万乘之重,自轻于天下。此又深戒其单车匹马,潜服微行之失。是以,轻举则失于为君使臣之礼,躁动则失于为臣事君之义。岂可不畏哉!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其是之谓乎!

  《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

  臣真述曰:无辙迹者,行无行也。无瑕谪者,守中也。不用筹策者,战必胜也。不可开者,守必固也。不可解者,无端绪也。此五善者,皆圣人密谋潜运、不露其才、不扬其巳、不显其迹、不呈其形,常欲令戢兵于未动之际、息战于不争之前。是以,国无弃人,人无弃物,此皆袭用明圣之妙道,以至是乎!又圣人不立德于人、不衒仁于物,但使百姓日用而不知,故亦不尚师资之义。然恐众人不寤至理,以为大迷,深论奥旨,诚为要妙也。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臣真述曰:夫为人君者,已有雄才英略、盛容猛气矣,又居至尊之位、处兆人之上,六军环卫、百司具存,不恶而严矣、不怒而威矣。故常欲令守其雌,静如为天下之溪。溪者,冲虚容受、藏疾纳污之地也。夫如是则其德常不离于身也。复归于婴儿,言其守首道怀德,其性还如婴儿,真常未散,使矫伪之端不能入其心境也。

  又虽知其明白皦洁,要令常守拱默暗然之道,乃可为天下法式。夫如是,则其德无有差忒,复归于中正之极也。夫荣辱者,相随之物也。人君能知其荣华,焂忽而来,尝思困辱,袭其后者,则为天下谷。谷与溪,义同也。以是道德常足,复归于朴。朴者,元气之质也。故圣人散朴,则为器量;用人,则为官长。大制者,谓制天下国家也。夫制天下者,岂有细碎割截之事邪!故曰:大制不割。

  《将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臣真述曰:此一章,道君特言非望之人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已见其不得也。为之者,谓其兴动兵戎之事也。故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不可为者,不可用干戈,而取之也。若以此为之者,必败也。以此纵有暂执而得之者,亦旋而失之也。故物有行有随、有煦有吹、有强有嬴、有载有隳者,皆祸福之倚伏也。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将欲立于中道,守之无怠戒之至也。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臣真述曰:此一章特戒将相辅弼之臣也。言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强于天下。其事好还者,臣敢借秦事以言之。李斯、赵高、白起、蒙恬之类,皆不以道佐其主,而直以武力暴强吞噬攫搏,焚《诗》《书》、坑儒士、血赵卒四十余万,其于所下之处,悉残灭之,使无遗种。始皇犹独鹗视天下,未足其心。虽天禄已终,而毒螫之余仍相残害。不经时而土崩鱼烂矣!是以,胡亥弒于望夷,子婴戮于咸阳,扶苏死于长城,李斯父子糜溃于云阳,白起齿剑于杜邮,赵高取灭于宫闱,此皆事之还也。又师之所处,荆棘生;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且“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十万之师在野,则百万之人流离于道路矣!加以杀气感害、旱疫相乘,灾沴之深莫甚于此。故善为将者,当须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己,是果而勿强。不得已者,圣人用兵之要道也。即是宜果行勿强之道,不伐其功,不乐杀人,恬淡为上,虽胜不美,此是果而勿强之义也。夫物壮则老,师曲之谓也。所谓早已者,言不道之师早当止已,而勿复进用,向使李斯、白起之师早图退止,岂有自焚之祸邪。

  《夫佳兵者章》第三十一

  臣真述曰:兵者,剑、戟、戈、矛之类也。佳,好也。言器械者,唯修饰犀利珍好者,适是不善之器也。又左阳为吉,右阴为凶,君子必不得已而用之,则当以恬淡上。恬是安静,淡无味也。言战阵虽胜,当须淡而无味。曰:不美美之者,则为喜乐于杀人也。且所杀者皆吾人也。吾人也,安得而乐杀之。必也乐杀之,则王者何以得志于天下也。

  又古者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为所杀者皆吾人,安得不以丧礼处之乎!后代则不然,师徒所征之处,大抵成败相半矣!设有一胜,必先以大帛显书其事,露布其文,彼主将者仍皆以十作百、以百为千、以千为万,用要其功上之人,或知其诈欺,且借以为势,务立其威,此则使人怨于显明之中,神恕于幽暗之处。故曰:“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如此为将,岂得谓以道佐人主乎!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臣真述曰:朴者,道之实。以其精妙微细,无所不在,故曰:小也。言王侯若能守此微妙之道,常能无为清静,则万物自来宾服矣!天地阴阳,自然和合矣!甘露时雨,自然降润矣!则言不令人人自得其均平矣!由此之故,始复制致万物之名。物既有名,则夫君臣上下万物万事,无不各知其所止矣!故为君者,知止于仁;为臣者,知止于忠;为子者,知止于孝;为明友者,知此于信;为夫妇者,知止于义;为干伐者,知止于戢;为赋敛者,知止于薄。既各知其所止,故皆得不至于危殆也!譬如道在天下,用之为治,犹川谷之与江海,言其感应走集、昼夜朝宗无时休息也!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臣真述曰:夫测度浅深、听言观行,人焉廋哉!此庶可以智知,故曰:“知人者智”。至于澄心内照,无我无人,了然自知,非明孰可?故曰:自知者,亚圣之称,言人自知之难也。夫嬴不及霸,始僣称皇项,未及强而先称霸然。秦兼天下,楚伏诸侯,并吞则六国逡巡,叱咤则三军辟易。夫如是,适可谓有力而胜人者也。夫有力而胜人者,未尝不终为人所胜。若乃周家忠厚之德,岂不谓自胜者与!且避狄爱人,从之者如市。观兵誓众,暗曾者如期,是以前徒自攻,一戎大定,至其末裔凌迟,诸侯力政,犹不敢为主,海内空位四五十年,斯岂不谓自胜者与!故曰:能成霸王者,必得胜者也;能得胜者,必强者也;能强者,必能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能自得者,必柔弱者也。故强大者有道,则不战而克;小弱者有道,则不争而得。又知足之富,货财无数,人之道也;自强其志,干干不息,天之道也。善守其道,不失其所,非久而何?慎终如始,则无败事,非寿而何?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臣真述曰:此言大道泛然盈满天下。可左可右者,谓万物无不从也,无不在也。万物所以恃之而生育长茂,亦所辞谢其恩。功成而不名有者,言圣人顺道而理,加以无心之爱,被以无情之养,故不为万物之主。自然无所欲,此岂可名之为小邪!又万物悉皆归之,而圣人以至公之道御之,亦不曰:我为万物之主。此岂得不谓之大邪。是以,圣人常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明矣。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臣真述曰:天垂象,圣人则之。言王者执持大象,不失其道,则天下之人无不归往,往者又皆以道德安之、养之,使其通秦无害,则何异于置饮食宴乐于康衢之上,而悦饱行过之人哉!又以微妙之道,治军行师,皆以恬淡无味为上。自然无形无迹,故使视听者不可得而闻见也。又大道之行,愈多愈有,无尽无穷,故曰:用之不可既。既,尽也,已也。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臣真述曰:此一章正言其天地鬼神害盈福谦之议也。言治国治军者,必须仰思天道、俯察人事,常宜深自警戒。曰夫天时人事,乃今固开张我者,莫将欲歙敛我乎;乃今固强大我者,莫将欲弱小我乎;乃今固兴盛我者,莫将欲废黜我乎;乃今固饶与我者,莫将欲劫夺我乎。王侯若能始终戒慎若此者,可谓知微、知彰矣!

  故下文云:“柔弱胜刚强。”此亦非谓使柔弱之徒,必能制胜刚强之敌,直指言王侯者已处刚强之地,宜存柔克之心耳!故谦卑俭约,即永享其年;骄亢奢淫,即自遗其咎。盖物理之恒也。圣人犹恐不悟,下文又切戒之曰:“鱼不可脱于渊。”鱼,喻众庶也;渊,喻道德也。夫王者理人,当须置之仁寿之域,使鱼在深水之中,常无困涸网罟之患,则获其安乐矣。又先王耀德不观兵;兵者,国之利器也,固不可以示见于人。兵者,战而不用,存而不废之物,唯当备守于内,不可穷黩于外者也。若示人于外,终有败绩之辱,岂不慎哉!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臣真述曰:夫常道者,谓无名之始。道常者,谓有名之初。故本初无字,乃为一气之宗,亦既有名为万物之始。又道法自然,天地阴阳皆自然和合无所云为,故曰:无为也。至于四时运行,百物成熟,故曰:无不为也。又天之道,利而不害。是以,王者当行天之道。凡天下之害,知之尽无为也;天下之利,知之即无不为也。夫天下之害,莫大于用兵;天下之利,莫大于戢兵。言王侯但能守此自然之道,则物无不自化者,既而化成,又有嗜欲将作者,即当镇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以不欲为根静而归根。常而复命,可谓复命,可谓复守,真常之道也。真常之道,既复即万物安得不从而正也。故曰:“天下将自正”。经曰:“我静而民自正”。又《论语》云:“率以正,孰敢不正?”其是之谓乎!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三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臣真述曰:上德者与道同体,所谓三皇之时,不可得而称也。故曰:下德不德者,为道之用。所谓五帝之时,亲爱萌生,故曰:有德、仁、义、礼者,兼而行之,所谓三王之初,防患救乱之功兴矣。若[上物下心]而论之,将以理天下国家,以及于身,其揆一也。故曰:三皇五帝之与三王,盖殊事而同心,异路而同归者也。是以道、德、仁、义、礼,王者当兼而用之,亦犹五材相资,阙一不可也。

  道君所以援古及今、明其失德者,盖以其干戈寝于两阶,金革兴于三代。忠信既薄,玉帛空行优劣于下,衰庶跂及于前古。夫礼失则乱,救乱者,必以礼。乱,犹理也。言礼者,理乱之首也。然道君之意,盖欲其时,王舍礼而行义,去义而成仁,除仁而尚德,违德而适道,故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是以,去彼礼义之薄,取此道德之厚,将以为王者之理化也,岂不至哉!故曰:去彼取此。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臣真述曰:夫唯道君广引天地神谷及万物之得一者,观其指归,皆在于戒侯王也。以用也。故若曰:天地无用,其清宁以自安泰,当须常恐有裂发之变也。神谷无用,其灵盈以自恃,当须常恐有歇竭之困也。万物无用其生成,以自长久,当须常恐有绝灭之时也。侯王无用其贵高,以自强大,当须常恐有颠蹶之祸也。故曰:以贱为本也。非乎夫不自强大,则不争;不争,则兵战自息;兵战自息,则长保天禄矣!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臣真述曰:此言万物动出芸芸,无不反归于根。故曰:“反者,道之动。”夫常物之动,动之于动;唯道之动,动之于静。故曰:“反者,道之动。”反,犹复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地以静为心,以动为用,今反其动,是复其静也。故曰:“反者,道之动也。”是以,圣人慎其动,而常处无为,深达归根守静之义,乃能知常;能知常,然后能不妄作;能不妄作,故为之明。又“柔弱者,道之用。”言圣人必用柔弱之道,以胜天下强暴之人也。又物,犹事也。凡天下之事皆生于有,有生于无。是以,圣人常处无为之事,归复于静,则万物皆得自然生成,不假云为动作,故曰:有生于无。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臣真述曰:若圣与贤犹多品汇,凡百庶士讵知等夷。故道君于此略举上中下三级,以明识道之深浅尔。文宣王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则上士勤行之志,可得而知矣!又以可上可下之性,故有若存若亡之讥;夏虫疑冰之谈,故有闻道大笑之说。故复建立其言有之曰明道若昧,此言天之德也,虽赫赫在上,常如闇昧也。进道若退,此言地之德也。虽蒸蒸在下,常如卑退也。夷道若类,此言人君之德也。虽巍巍则天常同众不自标异,夫如是,故虽上德之君必如溪谷之卑下,虚受纳污也。虽大洁白之君,亦常如自居秽辱也。虽广大悉备,常若不足。虽欲立德于人,又须常畏人知。故曰:若偷也。虽体道真实,常若渝变也。大方无隅,宁见圭角;大器晚成,不求速达;大音希声,必震蛰藏;大象何形,无状之状。道本无名,强为名字,作万物母,皆假借自然而生育之。故曰:“善贷且成”。夫人君执德谦柔用晦无为之,若此天下其孰能与之争,既无所争则兵革自然戢藏也。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臣真述曰:夫元气始生,生生不已,故有万物盈乎天地之间。又万物之出,莫不皆负背阴肃之气,抱向阳和之中。中而和者,乃得为人,故谓之最灵。既灵且智,是能知损益之义。称号其所恶者,盖欲自取其损以冀其益尔!故曰:“物有损之而益,益之而损。”其是之谓与!言人之教戒,亦当须取我此义以教戒之言,若不知损益之道,但恃众、好兵、暴强、轻敌,必当摧辱、破败、覆军、屠城。即是失其死所,明矣!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夫治天下国家,祸之大者莫过于此。是以云:“吾将以为教父。”言教戒之重者,亦莫过于此也。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臣真述曰:至柔者,谦虚清静,所谓自然之气也;至坚者,刚强运动,所谓有为之徒也。夫柔静刚动,弱必胜强,故曰:“驰骋天下之至坚。”若人君能以精微密妙之道,致无为之理,则无所不入。故曰:“无有入无间。”无为之事,亦所谓清静致理,无为戎马之事也。不言之教,欲其正身率下,则人从之不待其言也,故曰: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也,又经曰:“行不言之教”是也。然圣人之治,无以加于是乎!又道君叹其当代罕能行之,故曰:“天下希及之。”

  《名与身孰亲章》第四十四

  臣真述曰:名者,禄位也;争者,忘其身。货者,财宝也;贪者,轻其死。夫名疏于身,身多于货,虽其愚者,犹必知之,及在得丧之间、与夺之际,则中智之徒尽未能免其惑也。故唯圣人能知战斗之可息,不争其名,知财货之可足;不害其身、不多藏、不厚亡。是终厥身而辱,殆所不能及,故可以长久也。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臣真述曰:夫圣人虽处万全之地,亦不矜其成,常若亏缺,故其用也,终无弊败之忧。虽居至满之势,亦不骄其盈,常自谦虚,故其用也,永无穷困之厄。又直于其人、曲于其己,故曰:若屈藏其机,微用其质朴。故曰:若拙际其文词,绝其给佞,故曰:若讷。且此上文数节,详其大归,终本于清静之德,故引躁静相形,寒热相胜之义,以证之。夫清静者,无为也;无为者,亦谓无为于兵战之事,乃可为天下之长也。又经曰:“我好静而人自正。”又曰:“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皆此类也。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臣真述曰:夫去奔走之马,粪荆棘之田,非有道欤!四郊多垒,戎马生于其间,非有道欤!是以人君恣可欲之心,则天下之人皆得罪矣!嗜欲至而不知止足之分,则天下之人皆受祸矣!又人君所欲尽得,则天下之人悉罹于殃咎矣!必也上之人能知足之为足,则天下之人孰不常足矣!

  《不出户知天下章》第四十七

  臣真述曰:夫人君,则天效地,恭己正南面。无为于上,垂拱而已;无不为于下,各有司存自然,百度惟贞,万物咸若,何必行而后知,见而后名,为而后成也。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臣真述曰:为学者,谓传习前王礼法,政令滋章,故曰:日益也。为道者,谓善闭七门,克持三宝,故曰:日损也。夫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故曰:损之。圣人之道,损有余奉天下,故曰:又损之。能用此道,自然以至于无为矣!夫圣人少思寡欲、偃武修文,自然无所云为也。又天下之利,知无不为,故曰:而无不为也。又圣人为君,常无为无事,以百姓心为心,乃可以取天下之心也。及其有事也,则以赋税夺人之货财;及其有为也,则以干戈害人之性命。夫如是,则亲离众叛、国灭人危,何可以取天下之心哉?故曰:“不足以取天下。”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臣真述曰:“圣人以百姓心为心”者,盖所谓以欲从人之义也。“人之不善,吾亦善之”者,谓亦以道德教之,使之为善。故经曰:“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是也。又“人之不信,吾亦信之”者言,我信不足使人不信,亦以道德教之,使之有信,故曰:德信又在犹察也。圣人察天下常惵惵然不停不息,而为浑同其心,皆使去恶从善,是以,百姓悉倾注其耳目,而视听圣人之思意,而圣人咸子爱之,故曰:“皆孩之”。既孩抚天下之人,则为人之父母,明矣!岂有人之父母肯以干戈刑罚,而欲害其子乎!必不然矣!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臣真述曰:动出为生,休入为死,十有三者,所谓四关之与九窍也。夫四关者,性命之源流;九窍者,嗜欲之门户。源流则动静存其节,门户则启闭有其时;顺之所以长生,逆之所以致死。又存生者莫过于养,养过者复伤其生,故曰:“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善摄生者,谓圣贤也。伏以道君谦不自言,故曰:盖闻也。夫圣人之道,利而不害,物岂能伤,故虽之原陆,亦不畋猎而求遇虎兕以杀之;虽入军中,亦不被带甲兵而求杀其敌。是以终无角爪锋刃之患者,以其能和光同尘,调养元气,存绵绵之道,得生生之理。故曰:“夫何故以其无死地”又末世用兵,置之死欲求不死其可得乎!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臣真述曰:夫干道无情而生,坤德无情而畜,是以物得流形,势得化成。故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尊德贵皆自然受天之爵禄也。其孰能有封建者乎,于是王侯则而象之!言王者,当宜生畜长育成熟养覆万物而不失,其时仍不有其功、不恃其力,绝其宰割、息其斗争。夫如是,乃可谓合天之德也。故曰:玄德。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臣真述曰:道始有名,乃为天下母。王在域中,故象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言王者必当守道育物,塞聪蔽明,则永无勤苦危殆之事;又能见其微细之萌,而防杜之,乃可曰明;又能守其柔弱之道,必终得其强大矣!用其光,言耀德于外;归其明,谓体道于中。治国治军,无害于物,何殃之有!故曰:袭常!袭,犹密用也。言王者常当密用斯道也已。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臣真述曰:我者,我侯王也。言侯王有能介然独知,行于大道,唯所施为之事正当,最可畏慎尔。言其大道坦然、甚平易而人不行,但好趋其斜径以求捷速之幸。盖欲速必不达,故深戒之!又言朝廷公署,虽甚扫除洁然,而田野亦甚荒芜,仓廪亦甚空虚,而戎臣武将不限有功、无功,皆被服罗纨、横带刀剑,属厌饮食、多藏货贿,专取不足之人。奉有余之室,此诚所谓盗贼之矜夸,岂可谓大道也哉。此盖道君深叹衰困之时,天下若此之过,故立此章以切戒之也。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臣真述曰:善建者,谓创业之主,以德升闻,故一立而不可拔也。善抱者,谓继体之君,以仁守位,故一持而不可脱也。此一章盖明其全用修德行仁,以传万祀之福,都不在历数时运、干戈强力以取之也。故经曰:“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又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且自古天皇以降,至于五帝子孙,承继其位者,多至数万年,少亦数千岁,暨于三代,虽有辟王伤之,犹得八九百年,然后分崩离析,以丧其国。由是而言,岂有历数时运、干戈强力者耶!必不然矣!又文王之《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又曰:“文王孙子,本支百世。”故经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岂不谓然乎!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臣真述曰:此言德厚之君,必精全气和,有如赤子之状;无机无虑,自诚而明,是以物莫能害。夫毒虫、猛兽、攫鸟者,喻凶恶贼害之人,言凶恶之徒虽有猛锐鸩毒之气,终亦不能伤于德厚之君也。又引号而不嘎,和之至者;夫五常毕傋,谓之和。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又生生滋益,乃谓之祥。言君人者,当宜日自损戒其身心,必令柔弱慈哀,不能使气任力,故为强梁。《传》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其使气者不可久也。又强者为壮,壮者则老。师老为曲,义亦在兹。故戒之早止,令勿复行也。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臣真述曰:夫以道用兵,则知者必不言其机也,言者必不知其要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者,兵之深机也;挫锐解纷,和光同尘者,兵之至要也。并不可得而言也,是以谓之元同。故圣人之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非天下之所敌也。然而不敢轻天下之敌,是以远近者不可得而亲疏,惠怨者不可得而利害,等夷者不可得而贵贱,故为天下之所贵重也。

  《以政治国章》第五十七

  臣真述曰:治国者以政;政者,正也。君率以正,孰敢不正?用兵者以奇;奇者,权也。权与道合,庸何伤乎!以无事取天下,无事者,无兵革之事,故曰:“吾何以知其然,以此!”又曰:“天下多忌讳”者,以其渔猎竭泽,禁止多门,财不足于人、利不流于下,下之弥贫,固其宜矣!又使天下之人,皆得肆其权谋,操其利器,非昏而何?昏,犹乱也。民多伎巧,奇物滋起,必荡上心也。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人不畏死也。是以,圣人云:“我无为而人自化。”言无为兵戢之事,则人安而从化也。我无事而人自富,言无赋役之事,则人理而日富也。我好静而人自正,言归根复命而人自正也。我无欲而民自朴,言不为嗜欲所迁,则自朴矣。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臣真述曰:夫为君之道,必当隐其聪明、宽其教命,常闷闷然,则民自朴素矣!若上有苛察之心,则其下之人必欺违苟免、不诚不信矣。又福倚祸中,祸藏福内,唯人所召,因事而生,往来胜负之场,追随宠辱之际,将迎或异,休戚必同,自身及家,自家及国,以至于天下,无大无小,所宜畏慎,唯此倚伏尔!又凡人之情,但欣福来,罕忧祸至,且处祸之时,万虑思福,居福之地,一不防祸,故曰:孰知其极!矧乃以正为邪,以善为祅。故曰:“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自居其方,亦不裁割于人;自守其廉之不秽,鄙其俗,屈己伸人,故曰:直而不肆。藏明用晦,故曰:光而不耀。

  《治民事天章》第五十九

  臣真述曰:啬,犹爱也。言王者,治人事天,必当以仁爱为宗,故曰:莫若啬。夫仁爱之道行焉,则天下早服;天下早服,故谓之重积德;重积德者,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故曰: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母,谓道也。谓王者守国有道,自然根蒂深固,以享长生久视之福也。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四

  《治大国章》第六十

  臣真述曰:治天下国家之人,皆似烹煮小鱼也。当以安静不挠为本,既以安静为本,自然不失其道。道既不失,阴阳大和;阴阳大和,则风雨时若;风雨时若,则百灵获安;百灵既安,则妖精之徒不能为变[心在]之事,故曰:“其鬼不神。”且明王在上,兵革不兴,信顺之人,天地福佑。是以,圣神协应,盛德交归焉,不亦宜乎!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臣真述曰:此章极言王者常以谦下为德也,岂以兵革强力,而求胜负于其间哉!夫大国小国之交、人事兼畜之义,考其情理,岂非各务其所欲耶!夫各求其所欲,必则大者宜为下,明矣!凡谦卑之道,皆损上益下,其用在上,不在下也。故《易》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其是之谓乎!

  《道者万物章》第六十二

  臣真述曰:圣人所以宝此道者,以其可保养天下之人也。夫天下之人,善者少,不善者多。其可尽弃之耶!是以,圣人立天子、置三公、务戢干戈、不用刑罚,美其言、尊其行,冀其迁善、理而化之,故为天下贵。何拱璧驷马,而欲较其优劣哉!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臣真述曰:王道之君,端拱垂衣而始,故曰:为无为也。偃武不争,故曰:事无事也。含道有神,故曰味无味也。夫万国之心、兆人之性,冬寒夏雨,尚有咨嗟。王者之心,岂限大小,宁论多少,皆当绥之,俾无怨咎,故曰:报怨以德。夫“天下难事,必作于易”者,言人君若有所慢易,则必有祸难之事生于其间也。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者,言人君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也。是以,圣人防微以至于着、积小以成其大,若于已着已大而后为之,则不及已,故曰: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若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理固然矣!又简易之道,则易从也;慢易之失,则难生也。是以,圣人犹难之者,重慎之至,然后能于万事万机竟无所难。故曰:终无难。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臣真述曰:此章全言成败在人,始终有道。圣人以此不敢妄动,以求速成者也,是以,居安思危,故曰:易持也。先天不违,故曰:易谋也。忽有奸宄作难,必当乘其危脆之初,破之必易;接其细微之始,散之无难,故曰:“为之于未有,理之于未乱。”此皆以先见先觉、未萌未兆之前,欲早为之,恐其滋蔓即难图也。又大树生于纤毫,高台起于覆篑,远行发于自迩,此三者,皆明积小以至大,由近以及其远,若循涯而俟之,则必至之期也;若过分而求之,则欲速之累也。故师旅之事,不可为;为者,必当自败也。干戈之器,不可执;执者,必当自失也。是以,圣人无所为、无所执,故无以败、无以失明矣。又世间之人皆从事多疑、临途好径,行师守国,多于垂成而自败之。此皆是失其本末、迷于始终者也,故曰: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人之所不欲,故曰:不贵难得之货。学人之所不学,故曰:复众人之所过。盖欲辅助万物,使自然而成熟之,终亦不敢专擅独见有所云为者也。故曰: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

  《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

  臣真述曰:此言古者之善为道之君,不教天下之人,使有智者以其诈所藏也。将以天下之人愚之者,以其直所在也,故曰:“人之难治,以其智多。”又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何者?凡众庶之徒,恒性浅劣,智虑未发,狙诈先行,怨讟岂辨于是非逆顺,宁知其抚虐,或蚁聚于州党,或蜂起于河山,一凶首谋,万人随唱,征伐之举,恒必由之。此亦非谓其用智治国即为国之贼也,言其使众庶之徒多智即尽能为国之贼害也。故欲使天下之人,皆能守其愚直朴素者,乃所以为国之福禄也。若国君常能知此两者,即自为楷模法式,是谓与天同德也。夫其玄德,深矣!远矣!欲令人君则之、象之,自然与万物反其朴素,则天下之人必能至于大顺,故曰:然后乃至大顺。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臣真述曰:此特引江海之为谕者,盖欲其人君谦柔卑巽之极也。夫谦柔卑巽之极,乃得天下之欢心;得天下之欢心,然后得乐推而不厌;得乐推而不厌,则自然上下无争,夫不争之义,与天同德,美利万物,不言善应,周流六虚,不谋善胜,且天下之人,孰能与不争者争乎哉!必不然!

  《天下皆谓我大章》第六十七

  臣真述曰:此章欲明三宝之要,先举我大之文。夫大者,道之体也。下士不知故谓,似不肖,此欲其人君深详三宝之义,保而持之,故先开用舍之端,以明慈俭之德也。夫言“慈故能勇”者,谓以一人之慈,而得天下之死力,非能勇而何!夫言“俭故能广”者,谓以一人之俭啬,而得天下之富有,非能广而何!是以三皇用之,以克九黎;五帝用之,而去四凶;汤武用之,而以兵胜天下;成康文景用之,而刑罚皆措;及其桀纣舍之而国灭,幽厉舍之而身亡,秦嬴舍之而二代夷戮,项藉舍之而五体割分,汉武舍之而天下减半,曹公舍之而吴蜀鼎峙,故曰: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夫言舍其慈者,谓去慈爱于人,人无死力之报,乃以一人之胆烈,欲得天下之仇雠,安可施其勇敢哉!夫言舍其俭者,谓不知爱啬,厚其聚敛,奢其宫室,加其师旅财谷皆空,君孰与足?又经曰:“后其身而身先。”又云:“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常不敢为天下先,而终为天下先矣!故自黄帝至于文景用之之效也如彼,自桀纣至于曹公舍之之验也如此,故曰:“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善为士者不武章》第六十八

  臣真述曰:夫体道之君,皆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奚武之所尚哉!又善战者不败,必以恬淡为上。既日胜而不美,犹以悲哀丧礼而处之,何怒之有哉!又圣君德合天地,自然无争,故曰:“善胜敌者不争。”夫王者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故用辅弼之臣则比之股肱心膂,用将帅之臣则跪而受钺、行而推毂,此必先得其心,后用其力者也,故曰:“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不争之德,可以配天立极,故曰:古之极也。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臣真述曰:道君谦让不能自言,故假用兵者有言也。夫兵者,必以先举者为主,后应者为客也。且圣人之兵常为不得已而用之,故应敌而后起;应敌而后起者,所以常为客也。进少退多者,是沉机密、用重敌之意也。故虽有敌至,我则善师而不阵;善师而不阵,即自无征伐矣!故曰:“行无行也”。既无征行,即我之师徒抱义以守,何攘臂之有哉?夫有道之君,纵有凶暴之冠妄动而求,我师告之以文词、舞之以干羽,彼必闻义而退,自然无敌。故曰:“仍无敌”。敌既退郄,干戈戢藏,故曰:“执无兵”。兵既戢藏,恐其忘战,故又戒之曰:“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轻敌者,谓好战于外、无备于内,与其无备于内、宁好战于外。好战于外犹有胜负,无备于内必至灭亡。夫圣人在上,诚无敌于天下,然以其时主理乱言之,则敌亦众矣!何者?《书》云:“抚我则后,虐我则雠。”若然者,即天下皆吾敌也,一国亦吾敌也,一乡亦吾敌也,一家亦吾敌也,一身亦吾敌也。故王者不遗卑小之臣,即得万国之欢心矣!公侯不侮于鳏寡,即得百姓之欢心矣!卿大夫不失其臣妾,即得小大之欢心矣!士庶人不忘于修身,即得真实之欢心矣!可以全吾所宝矣!吾宝者,身与位也,故曰:“抗兵相加,哀者胜矣!”凡言哀者,慈爱发于衷诚之谓也!若上存慈爱之心,不失使臣之礼;下输忠勇之节,尽得事君之义;即何向而不胜哉!故曰:“哀者胜矣!”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臣真述曰:天下之利害,莫大于用兵。是以道君殷勤恳恻于此,前章已极言用兵重敌之义矣,犹恐后之人不能晓达,于此章又特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又曰:“言有宗,事有君。”宗者,根本之谓;君者,主守之谓。此谓吾之云言皆有宗本,吾之叙事皆有主守,而人但不能知不能行尔!故叹曰:“知我者希,则我者贵。”则,法也;贵,亦犹希也。今既不能见知于我,又不能法则于我,即是道德不行。道德不行,是以圣人见暗于外、藏明于内处,而不出之义也。故曰:“被褐怀玉”。

  《知不知上章》第七十一

  臣真述曰:夫有知其所知,而不言其所知,此人之上也。盖有不知其所知,而强言其所知者,是人之病也。故知此妄知为病,则不病也。至于用兵之机,尤在于此。唯圣与贤乃能知之也。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臣真述曰:大威者,甲兵之谓也。凡士庶人无所畏,则刑罚至;卿大夫无所畏,则黜辱至;侯王无所畏,则甲兵至。又《书》云:“不畏入畏。”同此义也。又戒其为人上者,当以宽大居心,无令狭隘为体,又不得自鄙薄其生之理。夫不自鄙薄,必重于治人;重于治人,人必乐推;人既乐推,又谁厌乎!故先为不可厌之事,然后得人不厌。故曰:“夫唯不厌,是以不厌。”夫圣人之明,固已自知,安肯扬已露才,以自呈见。圣人之仁,固当自爱,安肯骄人傲物,以为尊贵。是以去彼自见自贵之大迷,取此自知自爱之弘益,故曰:“去彼取此。”

  《勇于敢则杀章》第七十三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若果敢而为勇猛者,必好兵强于天下,而残杀其人也;若果敢而不为勇猛者,必务道行域中,而全活其人也。故曰:此两者有利有害。夫天之所恶者,好杀之人也,圣人知之久矣!今又言“犹难之”者,盖重戒之极也。夫圣人则天行道,无为而立事,不言而设教,在天下岂有争之者乎!既无所争,则何从而不胜,故曰:“不争而善胜。”夫天从人欲,疾于影响,非善应欤!寒则夏至,热则冬至,非自来欤!品物流形,各正性命,非善谋欤!恢恢之网,人君象法也,宥过无大,非疏而何!刑故无小非,不失而何?又《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亦同此义也。

  《人不畏死章》第七十四

  臣真述曰:穷兵黩武,峻制严刑,则人必无聊也。人既无聊,则不得畏其死,明矣。既不畏死,如何更以罪罪之,民免而无耻,其在兹乎!若人君以道德化之,则人必怀生而畏死!自然有耻且格,既有耻且格,而复有凶恶之徒忽为奇者,即吾得执而杀之,此谓用兵之徒作奇巧诈伪而乱人惑众者也,则吾得执持而诛杀之。然以其是天之所恶,犹不得自专,故曰:孰敢。常有司杀者,司杀者谓天网也。且王者万方有罪,当自责躬以俟天神自行诛殛也!岂可寄情迁怒、滥罚无辜,故曰:“代大匠斫,希有不伤其手者矣。”

  《人之饥章》第七十五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役繁赋厚、税重入多,由此凶饥,理固然矣!又言有为者,是人君好为兵革之事。夫一家有兵,以及一乡;一乡有兵,以及一国;一国有兵,以及天下;天下有兵,乱靡有定,于是耕夫释耒而执干戈,工女投机而休织纴,齐人编户大半从戎,子弟父兄、邻里宗党同为锋侠,共作奸回,虽善诱恂恂,孰云孔易!故曰:难治。夫人之轻死者,为君上营之过厚,使下之人无聊,是以轻死,故叹曰:“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贤,犹善也。此谓好积财以贵其生者也,非保道以养其生者也。

  《民之生章》第七十六

  臣真述曰:此章又极言柔弱之用,指陈生死之徒。臣愚,窃稽其深意,都在于兵强则不胜之义。又下文云:“水强则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者,盖又切戒其兵强之患也!何者?夫兵者,所谓凶险之器、斗争之具,所触之境与敌对者也。故兵强则主不忧,主不忧则将骄,将骄则卒暴。夫以不忧之君御骄将,以骄将临暴卒,且败覆之不暇,何胜敌之有哉?故夏商之衰,以百万之师而倾四海;始皇之末,以一统之业而丧九州;项羽忽霸而遽亡,新莽既篡而旋灭,符坚狼狈于淮上,隋炀分崩于楚宫。此数家之兵,皆多至数兆、少犹数亿,无不自恃其成,以取其败,此皆强则不胜之明验也。又兵者求胜非难,持胜其难,唯有道之君然后能持胜。向数君之败,皆由不能持胜之过也。岂不信哉!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臣真述曰:此一章所引张弓之喻者,正在于损益之道尔。言侯王若能知此损益利害之要,则天下将自均平矣!《易》曰:“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人为非曰义,且成财者,耕织之人也;破财者,军旅之人也。夫成者寡,而破者众。此其所以长损不足,而奉有余也。若使化兵为农,损上益下,则自然无偏无党、平施大同,故曰:“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此言理财正辞以佐佑人之义也。又圣人虽能变化两仪,而不恃其力;虽能生成万物,不处其功。盖欲阴德潜行,不言所利,故曰:“不欲见贤。”见贤,谓扬己伐善也。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臣真述曰:此一章又特引水柔弱能攻坚强者也。尝试论之曰:且夫五行之用土能制水,原其至极;土在水中,钻石流金,无所不克,万川朝海,四海朝宗。夫孰云刚强而有胜,此故曰:“其无以易之。”是以道君深叹天下之人不能知此之妙用,勤而行之,故曰:“莫能知,莫能行。”复引圣人之言、受国之垢与其不祥,此所谓“百姓有过,在余一人;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王者之心诚兼此义,言之有似反倒,故曰:“正言若反。”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臣真述曰:夫天生蒸人,而大欲各存于心。争胜逐利,背正为邪。大者相雠,小者相怨。天既愍之,树君以理,令其革弊,乃有余弊生焉,岂得为善也!故曰:“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持德信之心、行不易之教,加恩于九月,恕罪于万方。夫契者,德信之谓。又吉事尚左,无问智愚,皆同赤子,故曰:“执左契,而不责于人也。”若人君不以道化天下,但齐之以刑、导之以政,即不得尽善之道,故曰:“无德司彻。”彻者,有迹之谓也。言守其礼法之彻迹耳。又言人君若长能体道理国者,则天地灵祇必常隆其景祚也,故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臣真述曰:此章言为君之道,虽大国之强,亦常须自为卑小;虽有众庶之力,亦常须自示寡弱。夫自为卑小者,且无矜大之过,不失谦柔之道;自示寡弱者,且无恃赖之尤,不失限防之备。设使国中有什人之豪、百人之长者,亦不任用以生其必。夫如是,则人各怀恋其生,畏重其死,既安乡土宁、远迁移又馈饷不行,则舟车无所用。战争既息,则兵甲无所陈。自然人致太平,以复结绳之政,由是甘其食、美其服,止足存于衷也;安其居、乐其俗,风化行于时也。自然邻国对境,无相觊觎,诈伪不行,忠信为宝,不相姑息,俱无聘问之私,不怀隐欺,自绝往来之礼,故曰:“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也。”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臣真述曰:此一章道君自以为亲着五千之文,将传亿万之代,明彰日月,德合乾坤,弘大道先天而生表,圣人法地而理,定德仁之优劣,论礼义之重轻,去彼薄华!居斯厚实,是以重标三节,将明两端,此盖同出而异涂,言行之深戒者也。夫诚信者,不务谄谀、不矜捷给,无甘巧之说,绝诡饰之词,安得而美哉!

  夫善德善言,天之道也。圣人奉而行之,岂容辩伪生乎其间!又曰:“圣人不积者”,此言圣人非无积也,但以其财积则能散之,德积则能行之,故下文又言:“天之道利而不害”者,终欲重明圣人象天地之大德,以佐佑生生之理,故又曰:“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圣人所以贵之者,无为也。今此乃言“为而不争”,何也?臣以为此之一章乃是八十篇之末章,此之一句又是五千言之末句,故知言之宗、事之君,其义尽在此矣!此盖不言有为与无为,而直言为者,欲其人君为无为也;又欲其为不为也,其义明矣!夫一家不争,即斗讼息矣!一国不争,即战阵息矣!天下不争,则征伐息矣!夫斗讼息于家,战阵息于国,征伐息于天下,此圣人之理也,故曰:“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其此之谓与!

神机制敌太白阴经

  唐·李筌

  《神机制敌太白阴经》序

  太古之时,人不识其父,蒙如婴儿。夏则居巢,冬则居穴,与鹿豕游处。圣人以神任四时、合万物于无形而神知之矣!过此以往非,神不足以见天地之心,非心不足以知胜败之术。夫心术者,尊三皇、成五帝;贤人得之,以伯四海、王九州;智人得之,以守封疆、挫勍敌;愚人得之,以倾宗社、灭民族,故君子得之固穷,小人得之倾命。是以,兵家之所秘而不可妄传,否则殃及九族。臣今所着《太白阴经》,其奇谋诡道;论心术,则流于残忍,以为不如此,则兵不能振,故藏诸名山石室间,承帝命,欲备清览,敢昧死以进。康永泰四年,秋。河东节度使都虞候臣李筌譔。秘阁楷书臣罗士良誊。御书祗候臣张永和监。入内黄门臣朱永中监。入内内侍高班内品臣评元吉监。入内内侍高班内品臣赵承信监。

  进太白阴经表:

  臣筌言《太白阴经》者,记行师用兵之事也。臣闻:太白主兵,为大将军,阴主杀伐,故用兵而法焉!伏惟干元大圣光天文武孝肃皇帝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惠,远方宾服,罔有不庭,虽武、尚征伐,而兵不可弭!德贵柔远,而谋不可亡。臣筌,少室书生,才非武职,敢越樽俎,辄迷兵书,起〈天无阴阳〉,终〈兵家心术〉,凡一百篇,勒成十卷,号曰:《太白阴经》。人谋筹策、攻城器械、屯田、战马、营垒、阵图,括囊无遗,秋毫无录。其阴阳、天道、风云、向背,虽远人事,亦存而不忘,小及锥刀,大至城堡,智周乎万物,而道济乎三军!辕门有之,虽桴鼓之吏、厮养之卒,亦可为万人之将。言无文饰、理探玄微,十载修成,四方兵起,识者以为济时之用。臣自风尘悖乱,牧□边陲,兵行天机,战伐常胜,虽坐偏裨之职,未展纵横之谋,挟经怀惭,辜负圣化,职守有限,不及蹈舞阙庭,谨附表并经以闻。臣筌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干元二年,四月二十八日。正议大夫,持节幽州军州事幽州刺史并本州防御使上柱国臣李筌上表。

  夫《太白阴经》者,有唐少室书生李筌,常游名山,探奇术于嵩山虎口岩石壁中,得《黄帝阴符经》,遇骊山老姥,指明秘要,洞究深微,撰为兵书,名曰:《太白阴经》。上宣天机,以为将家之轨则也。

  卷一 人谋上

  天无阴阳篇 第一

  经曰:天圆地方,本乎阴阳。阴阳既形,逆之则败,顺之则成。盖敬授农时,非用兵也。夫天地不为万物所有,万物因天地而有之;阴阳不为万物所生,万物因阴阳而生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阴阳之于万物有何情哉!夫火之性,自炎,不为焦灼万物而生其炎;水之性,自濡,不为漂荡万物而生其濡。水火者,一其性,而万物遇之,自有差殊;阴阳者,一其性,而万物遇之,自有荣枯。若水火有情,能浮石、沉木、坚金、流土,则知阴阳不能胜败存亡吉凶善恶明矣!夫春风东来,草木甲坼,而积廪之粟不萌;秋天肃霜,百卉具腓,而蒙蔽之草不伤。阴阳寒暑,为人谋所变;人谋成败,岂阴阳所变之哉!

  昔王莽征天下善韬钤者六十三家,悉备补军吏,及昆阳之败,会大雷风至,屋瓦皆飞,雨下如注。当此之时,岂三门不发、五将不具耶!亭亭白奸错太岁月建,误殆至如此。古有张伯松者,值乱出居,营内为贼所逼,营中豪杰皆遁。伯松曰:“今日反吟,不可出奔。”俄而贼至,伯松被杀,妻子被虏,财物被掠。桓谭《新论》曰:“至愚之人,解避恶时,不解避恶事。”则阴阳之于人有情哉!太公曰:“任贤使能,不时日而事利;明法审令,不卜筮而事吉;贵功赏劳,不禳祀而得福。”无厚德而占日月之数,不识敌之强弱而幸于天时,无智无虑而侯于风云,小勇小力而望于天福,怯不能击而恃龟筮,士卒不勇而恃鬼神,设伏不巧而任向背;凡天道鬼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索之不得,指虚无之状,不可以决胜负,不可以制生死,故明将弗法,而众将不能已也。

  孙武曰:“明王圣主、贤臣良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不可取于鬼神,不可求象于事,不可验之于度;必求于人。”吴子曰:“料敌有不卜而战者”,先知也。范蠡曰:“天时不作,弗为;人事不作,弗始。”天时为敌国有水旱灾害、虫蝗霜雹,荒乱之天时非孤虚向背之天时也。太公曰:“圣人之所生也欲正后世。”故为谲书而寄胜于天道,无益于兵也。夫如是,则天道于兵,有何阴阳哉!

  地无险阻篇 第二

  经曰:“地利者,兵之助。”犹天时不可恃也。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太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太河经其南,荒淫怠政,武王杀之;秦之地左峟函,右汧陇,终南、太华居其前,九原、上郡居其后,刑政苛酷,子婴迎降于轵道、姚泓面缚于灞上;吴之居,五岭在其南,三江在其北,左沧浪,右衡山,刑政不修,吴王终于归命陈主、卒于长城;蜀之分,左巫峡,右邛僰,南有泸溪之障,北有剑阁之险,时无英雄,刘禅不能守,李势不能固。由此言之,天时不能佑无道之主,地利不能济乱亡之国。地之险易,因人而险,因人而易;无险、无不险,无易、无不易,存亡在于德,战守在于地。惟圣主智将能守之,地奚有险易哉!

  人无勇怯篇 第三

  经曰:勇怯有性,强弱有地。秦人劲、晋人刚、吴人怯、蜀人懦、楚人轻、齐人多诈、越人浇薄、海岱之人壮、崆峒之人武、燕赵之人锐、凉陇之人勇、韩魏之人厚,地势所生,人气所受,勇怯然也。且勇怯在谋,强弱在势。谋能势成,则怯者勇;谋夺势失,则勇者怯。

  既言秦人劲:申屠之子,败于峣关;杜洪之将,北于[水戏]水;则秦人何得而称劲。吴人怯:吴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败齐于艾陵,长晋于黄池,则吴人何得而称怯。蜀人懦:诸葛孔明,撮巴蜀之众,窥兵中原,身为殭尸,而威加魏将,则蜀人何得而称懦。楚人轻:项羽破秦,虏王离,杀苏角,威加海内,诸侯俯伏,莫敢窥视,则楚人何得而称轻。齐人多诈:田横感五百死士,东奔海岛,及横死,同日而伏剑,则齐人何得而称诈。越人浇薄:越王勾践,以残亡之国,恤孤老之众,九年灭吴,以弱攻强,以小取大,则越人何得而称浇薄。燕赵之人锐:蚩尤败于涿鹿,燕丹死于易水,王浚缚于蓟门,公孙戮于上谷,则燕赵之人何得而称锐。凉陇之人勇:..所以勇怯在乎法,成败在乎智;怯人使之以刑,则勇;勇人使之以赏,则死。能移人之性、变人之心者,在刑赏之间。勇之与怯于人何有哉!

  主有道德篇 第四

  经曰:古者,三皇得道之统,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天下无所归其功;五帝则天法地,有言有令,而天下太平,君臣相让其功。道德废,王者出,而尚仁义;仁义废,伯者出,而尚智力;智力废,战国出,而尚谲诈;圣人知道不足以理,则用法;法不足以理,则用术;术不足以理,则用权;权不足以理,则用势;势用,则大兼小、强吞弱.

  周建一千八百诸侯,其并为六国,六国连兵结难,战争方起。六国之君,非疏道德而亲权势。权势用,不得不亲;道德废,不得不疏其理然也。唯圣人能反始复本,以正理国,以奇用兵,以无事理天下正者,名法也。奇者,权术也。以名法理国,则万物不能乱;以权术用兵,则天下不能敌;以无事理天下,则万物不能挠。不挠,则神清。神清者,智之原。智者,心之府。神清、智平,乃能形物之情。人主知万物之情,裁而用之,则君子小人,不失其位。夫德厚而位卑者,谓之过;德薄而位尊者,谓之失。宁过于君子,无失于小人。过于君子,则人阙其理;失于小人,则物罹其殃。故曰:“人不监于流水,而监于止水。”以其清且平也。人主之道清平,则任人不失其才,六官各守其职。四封之内,百姓之事,任之于相;四封之外,敌国之事,任之于将。语曰:“将、相明,国无兵。”舜以干戚而服有苗,鲁以頖宫而来淮夷。以道胜者,帝;以德胜者,王;以谋胜者,伯;以力胜者,强。强兵灭,伯兵绝,帝王之兵前无敌人;主之道,信其然矣。

  国有富强篇 第五

  经曰:国之所以富强者,审权以操柄,审数以御人。课农者,术之事,而富在粟;谋战者,权之事,而强在兵。故曰:“兴兵而伐叛,则武爵任;武爵任,则兵强。按兵而劝农桑,农桑劝,则国富。”国不法地,不足以成其富;兵不法谋,不足以成其强。古者,圣人法天而皇,贤君法地而帝,智主法人而伯,乘天之时,因地之利,用人之力,乃可富强。

  乘天之时者,春植谷、秋植麦、夏长成、冬备藏。因地之利者,国有沃野之饶,而人不足于食者,器用不备也;国有山海之利,而人不足于财者,商旅不备也。通四方之珍异,以有易无,谓之商旅。饬力以长地之财,用资军实,谓之农。夫理丝麻,以成衣服,谓之女功。云梦之毛羽,黔溪之丹砂,荆扬之皮革角骨,江衡之柟梓,会稽之竹箭,燕齐之鱼盐旃裘,兖豫之漆枲絺苎,郑之刀,宋之斤,鲁之削,吴之剑,燕之角,荆之簳,汾胡之笴,吴越之金锡,此地之财也。燕之涿鹿,赵之邯郸,魏之温轵,韩之荥阳,齐之临淄,陈之宛邱,郑之阳翟,洛川之二周,越之具区,楚之云梦,齐之钜鹿,宋之孟潴,此地之良也。非有灾害疾病而贫者,非惰则奢;世无奇业而独富贵者,非俭则力。同列而相臣篇者,贫富使然也;同贯而相兼并者,强弱使然也;同地而或强或弱者,理乱使然也。苟有道理,地足容身,事可致也;苟有市井,交易所通,货财可积也。

  夫有容身之地,智者不言弱;有市井之利;智者不言贫。地诚任,不患无财;人诚用;不畏强御﹖故神农教耕而王天下,汤武战伐而服诸侯。国愚,则智可以强国;国智,则力可以强人。用智者,可以强于内而富于外;用力者,可以富于内而强于外。是以,汉武帝南平百粤,以为园囿;却羌胡,以为苑圃。珍怪异物,充于后宫;騊駼駃騠;实于外厩。匹庶乘坚良人,间厌柚橘,此谓智强于内而富于外。秦孝公行垦草之令,使商不得籴、农不得粜;废逆旅、禁山泽、贵酒肉之价、重关市之赋,使农佚而商劳。行之数年而仓庾实,人知礼义。至于始皇,以为之资,东向而并诸侯,此为力富于内而强于外也。故知王之业,非智不战,非农不瞻,过此以往而致富强者,未之有也。

  贤有遇时篇 第六

  经曰:贤人之生于世,无籍地,无贵宗,无奇状,无智勇;或贤或愚,乍醉乍醒,不可以事迹求,不可以人物得。其得之者,在明君之心,道合而志同,信符而言顺,如覆水于地,先流其湿;如燎火于原,先就其燥。故伊尹有莘之耕夫、夏癸之酒保,汤得之于鼎饪之间,升陑而放桀。太公朝歌之鼓刀、棘津之卖浆,周得之于垂纶之下,杀纣而立武庚。伍员被发徒跣、挟弓矢乞食于吴,阖闾向风而高其义,下阶迎之,三日与语,无复疑者。范蠡生于五户之墟,为童时,内视若盲、反听若聋,时人谓之至狂;大夫种来观而知其贤,扣门请谒,相与归于地户。管夷吾束缚于鲁,齐桓任之以相。百里奚自鬻于虞,秦穆任之以政。韩信南郑之亡卒,淮阴之怯夫,汉高归之以谋。故曰:“明君之心,如明监,如澄泉。”圆明于中,形物于外,则使贤任能,不失其时。若非心之见,非智之知,因人之视,借人之听,其犹眩耄叟以黼黻聒,聋夫以韶濩玄黄,宫征无贯于心,欲求得人,而幸其伯,未之有也。故五帝得其道而兴,三王失其道而废。废兴之道,在人主之心、得贤之用,非在兵强、地广、人殷、国富也。

  将有智谋篇 第七

  经曰:太古之初,有[木百]皇氏,至于容成氏,不令而人自化,不罚而人自齐,不赏而人自劝,不知怒,不知喜,俞然若赤子。庖牺氏、神农氏,教而不诛;轩辕氏、陶唐氏、有虞氏,诛而不怨。盖三皇之政以道,五帝之政以德。夏商衰,汤武废道德、任智谋。..秦任商鞅、李斯之智,而并诸侯;汉任张良、陈平之智而灭项籍;光武任寇恂、冯异之智,而降樊崇;曹公任许攸、曹仁之智,而破袁绍;孙权任周瑜、鲁肃之智,而败魏武;刘备任诸葛亮之智,而王西蜀;晋任杜预、王浚之智,而平吴;苻坚任王猛之智,而定八表之众;石勒任张宾之智,而生擒王凌;拓拔任崔浩之智,而保河朔之师;宇文任李穆之智,而挫高欢之锐;梁任王僧辨之智,而戮侯景;隋任高颎之智,而面缚陈主;太宗任李靖之智,而败颉利可汗。有国家者,未有不任智谋而成王业也。故曰:将军之事,以静正理,以神察微,以智役物。见福于重关之内,虑患于杳冥之外者,将之智谋也。

  术有阴谋篇 第八

  经曰:古之善用兵者,必重天下之权,而研诸侯之虑。重权不审,不知轻重强弱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重莫难于周知,揣莫难于悉举,事莫难于必成,此三者,圣人能任之,故兵有百战百胜之术,非善之善者也;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夫太上用计谋,其次用人事,其下用战伐。用计谋者,荧惑敌国之主,阴移谄臣,以事佐之;惑以巫觋,使其尊鬼事神;重其彩色文绣,使贱其菽粟,令空其仓庾;遗之美好,使荧其志;遗之巧匠,使起宫室高台,以竭其财、役其力;易其性,使化改淫俗;奢暴骄恣,贤臣结舌,莫肯匡助,滥赏淫刑,任其喜怒,政令不行,信卜祠鬼,逆忠进谄,请谒公行,而无圣人之政,爱而与官,无功而爵,未劳而赏;喜则赦罪,怒则肆杀;法居而自顺,令出而不行,信蓍龟、卜筮、鬼神、祷祠、谗佞、奇技,乱行于门户,其所谓是者,皆非;非者,皆是。离君臣之际,塞忠谠之路,然后淫之以色,攻之以利,娱之以乐,养之以味。以信为欺,以欺为信,以忠为叛,以叛为忠。忠谏者死,谄佞者赏。令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急令暴刑,人不堪命,所谓未战以阴谋倾之,其国已破矣。

  以兵从之,其君可虏,其国可隳,其城可拔,其众可溃。故汤用此而桀放,周用此而纣杀,越用此而吴国墟,楚用此而陈蔡举,三家用此而鲁国弱,韩魏用此而东周分。儒生之言皆曰:“兵强大者必胜,小弱者必亡。”是则小国之君无伯王之业,万乘之主无破亡之兆;昔夏广而汤狭,殷大而周小,越弱而吴强,所谓不战而胜者,阴倾之术,夜行之道,文武之教。圣人昭然独见,忻然独乐,其在兹乎!

  数有探心篇 第九

  经曰:古者,邻国烽烟相望,鸡犬相闻,而足迹不接于诸侯之境,车轨不结于千里之外,以道存生,以德安形,人乐其居。后世浇风起而淳朴散,权智用而谲诈生,邻国往来用间谍;纵横之事,用檃括之人矣。

  徐守仁义,社稷邱墟。鲁尊儒墨,宗庙泯灭。非达奥知微,不能御敌;不劳心苦思,不能原事;不悉见情伪,不能成名;材智不明,不能用兵;忠实不真,不能知人。是以,鬼谷先生述〈捭阖、〈揣摩、〈飞箝、〈抵巇之篇,以教苏秦、张仪游说于六国而探诸侯之心,于是术行焉!夫用探心之术者,先以道德、仁义、礼乐、忠信、诗书、经传、子史、谋略、成败浑而杂说,包而罗之,澄其心,静其志,伺人之情,有所爱恶、去就,从欲而攻之,阴虑阳发,此虚言而往,彼实心而来,因其心,察其容,听其声,考其辞。言不合者,反而求之,其应必出,既得其心,反射其意,符应不失,契合无二,胶而漆之,无使反复,如养由之操弓、逢蒙之挟矢,百发无不中正,犹设罝罘,以罹鱼兔,张其会,磔其腰,胁其虚,必冲纲而挂目,亦奚有孑遗哉!

  夫探仁人之心,必以信,勿以财;探勇士之心,必以义,勿以惧;探智士之心,必以忠,勿以欺;探愚人之心,必以蔽,勿以明;探不肖之心,必以惧,勿以常;探好财之心,必以贿,勿以廉。夫与智者言,依于博,智有涯而博无涯,则智不可以测博;与博者言,依于辨,博师古而辨应,今则不可以应辨。与贵者言,依于势,贵位高而势制高,则位不可以禁势。与富者言,依于物,富积财而物可宝,则财不足以易宝。与贫者言,依于利,贫匮乏而利丰赡,则乏不可以赒丰。与贱者言,依于谦,贱人下而谦降下,则贱不可以语谦。与勇者言,依于敢,勇不惧而敢刚毅,则勇不可以慑刚。与愚者言,依于锐,愚质朴而锐聪明,则朴不可以察聪。此八者,皆本同其道,而末异其表。同其道,人所欲听;异其表,听而不晓。如此,则不测浅、不测深,吾得出无间、入无朕,独往而独来,或纵而或横;如偃枯草,使东而东,使西而西;如引停水决之则流;壅之则止,谋何患乎不从哉!

  夫道贵制人、不贵制于人。制人者,握权;制于人者,遵命也。制人之术,避人之长,攻人之短;见己之所长,蔽己之所短。故兽之动,必先爪牙;禽之动,必先觜距;螫虫之动,必以毒;介虫之动,必以甲。夫鸟兽虫豸,尚用所长以制物,况其智者乎!夫人好说道德者,必以仁义折之;好言儒墨者,必以纵横御之;好谈法律者,必以权术挫之。必乘其始、合其终、摧其牙、落其角,无使出吾之右。徐以庆吊之言,忧喜其心,使其神不得为心之主。长生、安乐、富贵、尊荣、声色、喜说,庆言也;死亡、忧患、贫贱、苦辱、刑戮、诛罚,吊言也。与贵者谈,言吊则悲;与贱者谈,言庆则悦。将其心,迎其意,或庆或吊,以惑其志,情变于内者,形变于外,常以所见而观其所隐,所谓测隐探心之术也。虽有先王之道,圣智之术而无此者,不足以成伯王之业也。

  政有诛强篇 第十

  经曰:夫国有乱军者,士卒怯弱、器械柔钝、政令不一、赏罚不明,不预焉!所谓乱军者,豪家权臣、阍寺嬖昵,为之军吏,权军之势,擅将之威,公政私行,私门公谒。上发谋,下沮议;上申令,下不行。猛如虎、很如狼,强不可制者,皆谓之乱军,各宜诛之。文宣诛少正卯于两观,而鲁国清;田穰苴斩庄贾于表下,而军容肃;魏绦刃杨干而诸侯服;项籍斩宋义,而天下怖。夫诛豪者,益其威;戮强者,增其权。威权生于豪强之身,

  而不在于士卒之庸。豪强有兼才者,则驾而御之,教而导之,如畜鸷鸟,如养猛虎,必节其饥渴、翦其爪牙、绊其足、猰其舌,呼之而随,嗾之而走,牢笼其心使驯。吾之左右豪强无兼才者,则长其恶、积其凶、纵其心、横其志,祸盈于三军,怨结于万人。然后诛之,以壮吾气。故曰:“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为将帅者,国之师,不诛豪强,何以成三军之威哉!

  卷二 人谋下

  善师篇 第十一

  经曰:兵非道德仁义者,虽伯有天下,君子不取。周德既衰,诸侯自作礼乐,专征伐,始于鲁隐公,齐以技击强,魏以武卒奋,秦以锐士胜。说者以孙、吴为宗,唯荀卿明于王道而非之。谓:齐之技击是亡国之兵,魏之武卒是危国之兵,秦之锐士是干赏蹈利之兵。至于齐桓、晋文之师,可谓入其域而有节制矣。故齐之技击,不可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敌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当汤武之仁义。故曰:“善师者不阵,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

  黄帝独立于中央而胜四帝,所谓善师者不阵也。汤武征伐,陈师誓众,放桀擒纣,所谓善阵者不战也。齐桓南服强楚,使贡周室;北伐山戎,为燕开路,所谓善战者不败也。楚昭王遭阖闾之祸,国灭出亡,父兄相与奔秦请救,秦人出兵,楚王反国,所谓善败者不亡也。凡兵,所以存亡继绝、救乱除害,故伊、吕之将,子孙有国,与殷周并,下至末代,苟任诈力贪残,孙、吴、韩、白之徒,皆身被诛戮,子孙不传于嗣。盖兵者,凶器;战者,危事。阴谋逆德,好用凶器,非道德、忠信不能以兵定天下之灾、除兆民之害也。

  贵和篇 第十二

  经曰:先王之道,以和为贵。贵和重,人不尚战也。《春秋左氏传》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军之众,无所用也。是故,晋悼公使魏绦和戎,以正诸华,八年之间,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羌戎亦归;晋惠公内不侵不叛之臣,于是有崤之师。譬如捕鹿,晋人角之,戎人掎之。

  夫有道之主,能以德服人;有仁之主,能以义和人;有智之主,能以谋胜人;有权之主,能以势制人。见胜易,知胜难。语曰:“先王耀德不观兵,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故有衣冠之会,未尝有歃血之盟;有革车之会,未尝有战阵之事。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古先帝王所以举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文德以怀之怀之;不服,饰玉帛以啖之;啖之不来,然后命上将练军马、锐甲兵,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所谓叛而必讨,服而必柔。既怀既柔,可以示德。书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夫如是,则四夷不足吞,八戎不足庭也。

  庙胜篇 第十三

  经曰:天贵持盈不失,阴阳四时之纲纪;地贵定倾不失,生长均平之土宜。人贵节事,调和阴阳,布告时令,事来应之,物来知之,天下尽其忠信、从其政令。故曰:“天道无灾,不可先来;地道无殃,不可先倡;人事无失,不可先伐。”四时相乘,水旱愆和,冬雷夏霜,飞虫食苗,天灾也。山崩川涸,土不稼穑,水不涧下,五果不树,八谷不成,地殃也。重赋苛政,高台深池,兴役过差,纵酒荒色,远忠昵佞,穷兵黩武,人失也。上见天灾,下睹地殃,傍观人失。

  兵不法天,不可动;师不则地,不可行;征伐不和于人,不可成。天赞其时,地资其财,人定其谋。静见其阳,动察其阴,先观其迹,后知其心。所谓胜兵者,先胜而后求战;败兵者,先战而后求胜。故曰:“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矣。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矣。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沉谋篇 第十四

  经曰:善用兵者,非信义不立,非阴阳不胜,非奇正不列,非诡谲不战;谋藏于心,事见于迹。心与迹同者败,心与迹异者胜。兵者,诡逆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心谋大,迹示小;心谋取,迹示与。惑其真,疑其诈;真诈不决,则强弱不分。湛然若玄元之无象,渊然若沧海之不测。如此,则阴阳不能算,鬼神不能知,术数不能穷,卜筮不能占,而况于将乎!夫善战者,胜败生于两阵之间;其谋也,策不足验;其胜也,形不足观。能言而不能行者,国之害;能行而不能言者,国之用。故曰:“至谋不说,大兵不言,微乎!神乎!故能通天地之理,备万物之情。”是故,贪者利之,使其难厌;强者卑之,使其骄矜;亲者离之,使其携贰。难厌则公正阙,骄矜则虞守亏,携贰则谋臣去

  周文利殷,而商纣杀;勾践卑吴,而夫差戮;汉高离楚,而项羽亡。是故,屈诸侯者以言,役诸侯者以策。夫善兵者,攻其爱,敌必从;捣其虚,敌必随;多其方,敌必分;疑其事,敌必备。从随不得城守,分备不得并兵,则我佚而敌劳,敌寡而我众。夫以佚击劳者,武之顺;以劳击佚者,武之逆;以众击寡者,武之胜;以寡击众者,武之败。能以众击寡,以佚击劳,吾所以得全胜矣。夫竭三军气、夺一将心、疲万人力、断千里粮,不在武夫行阵之势,而在智士权算之中。弱兮柔兮,卷之不盈怀袖;沉兮密兮,舒之可经寰海。五寸之键,能制阖辟;方寸之心,能易成败。智周万物而不殆,曲成万物而不遗。顺天信人,察始知终,则谋何虑乎不从哉!

  子卒篇 第十五

  经曰:古者,用人之力,岁不过三日,籍敛不过什一。公刘好货,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太王好色,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文王作刑,国无冤狱。武王行师,士乐其死。古之善率人者,未有不得其心而得其力者也,未有不得其力而得其死者也。故国必有礼信亲爱之义,然后人以饥易饱;国必有孝慈廉耻之俗;然后人以死易生。人所以守战至死不衰者,上之所施者厚也。上施厚,则人报之亦厚。且士卒之于将,非有骨肉之亲,使冒锋镝、突干刃、死不旋踵者,以恩信养之、礼恕导之、小惠渐之,如慈父育爱子也。故能救其阽危、拯其涂炭,卑身下士,齐勉甘苦,亲临疾病,寒不衣裘,暑不操扇,登不乘马,雨不张盖。军幕未办,将不言坐;军井未通,将不言渴。妻子补绽于行间,身自分功于役作。箪醪之馈,必投于河;挟纩之言,必巡于军。是以,人喜金铎之声、勇鼓鼙之气者,非恶生而乐死,思欲致命而报之于将也。故曰:“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理,譬如骄子,不可用也。是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语曰:夫妻谐,可以攻齐;小夫怒,可以攻鲁。王翦、李牧、吴起、田穰苴竟如此而兵强于诸侯也。

  选士篇 第十六

  经曰:统六军之众,将百万之师,而无选锋,浑而杂用,则智者无所施其谋,辨者无所施其说,勇者无所奋其敢,力者无所着其壮,无异独行中原,亦何所取于胜负哉!故孙子曰:“兵无选锋,曰北。”

  夫选士以赏,赏得其进;用士以刑,刑慎其退。古之善选士者,悬赏于中军之门,有深沉谋虑出人之表者,以上赏而取之,名曰:“智能之士”。有辞纵理横、飞箝捭阖,能移人之性、夺人之心者,以上赏而礼之,名曰:“辩说之士”。有得敌国君臣问间请谒之情性者,以上赏而礼之,名曰:“间谍之士”。有知山川水草次舍、道路迂直者,以上赏,而礼之名曰:“乡导之士”。有制造五兵、攻守利器,奇变诡谲者,以上赏得而厚之,名曰:“技巧之士”。有引五石之弓矢贯重札,戈矛剑戟便于利用,陆搏犀兕,水攫鼋鼍,佻身捕虏,搴旗摭鼓者,以上赏得而抚之,名曰:“猛毅之士”。有立乘奔马,左右超忽,踰越城堡,出入庐舍,而亡形迹者,上赏得而聚之,名曰:“蹻捷之士”。有往返三百里不及夕者,上赏得而聚之,名曰:“疾足之士”。有力负六百三十斤行五十步者,上赏得而聚之;或二百四十斤者,次赏得而聚之,名曰:“巨力之士”。有步五行、运三式,多言天道、阴阳、诡谲者,下赏得而存之,名曰:“技术之士”。夫十士之用,必尽其才、任其道。计谋使智能之士,谈说使辩说之士,离亲间疏使间谍之士,深入诸侯之境使乡导之士,建造五兵使技巧之士,摧锋捕虏、守危攻强使猛毅之士,掩袭侵掠使蹻捷之士,探报计期使疾足之士,破坚陷刚使巨力之士,诳愚惑痴使技术之士,此谓任才之道、选士之术也。三王之后,五伯之辟,得其道而兴,失其道而亡。兴亡之道不在人主聪明文思,在乎选能之当其才也。

  励士篇 第十七

  经曰:激人之心,励士之气。发号施令,使人乐闻;兴师动众,使人乐战;交兵接刃,使人乐死;其在以战劝战,以赏劝赏,以士励士,木石无心,犹可危而动、安而静,况于励士乎!古先帝王伯有天下,战胜于外,班师校功,集众于中军之门。上功赐以金璋紫绶,锡以锦彩,衣以缯帛,坐以重裀,享以太牢,饮以醇酒,父母妻子皆赐纹绫,坐以重席,享以少牢,饮以酎酒。大将军捧赐,偏将军捧觞,大将军令于众曰:“战士某乙等奋不顾身,功超百万,斩元戎之首,搴大将之旗,功高于众,故赏上赏,子孙后嗣长称卿大夫之家。”父母妻子皆受重赏,牢席有差,众士咸知。次功赏以银璋朱绶,纹绫之衣,坐以重席,享以少牢,饮以酎酒,父母妻子赠以缯帛,坐以单席,享以鸡豚,饮以酾酒。偏将军捧赐,子将军捧觞,大将军令于众曰:“战士某乙等勇冠三军,功经百战,斩骁雄之首,搴虎豹之旗,功出于人,赐以次赏,子孙后嗣长为勋给之家。”父母妻子皆受荣赏,牢席有差,众士咸知。下功赏以布帛之衣,坐以单席,享以鸡豚,饮以酾酒,父母妻子立而无赏,坐而无席。子将军捧赐,卒捧觞,大将军令于众曰:“战士某乙等戮力行间,劬劳岁月,虽无搴旗斩将,实以跋涉疆场,赐以下赏,子孙后嗣无所庇诸。”父母妻子不及坐享,众士咸知。令毕,命上功起再拜大将军,让曰:“某乙等忝列王臣,敢不尽节,有愧无功,叨受上赏。”大将军避席曰:“某乙等不德,谬居师长,赖尔之功,枭悬凶逆,盛绩美事,某乙等无专善。”退而复坐。命次功再拜上功,上功曰:“某乙等无谋无勇,遵师长之命,有进死之荣,无退生之辱,身受殊赏,上光父母,下及妻子,子其勉旃。”下功退而复坐。夫如是励之,一会,则乡勉党,里勉邻,父勉子,妻勉夫;二会,则县勉州,师勉友;三会,则行路相勉,闻金革之声相践而出,邻无敌国,邑无坚城,何患乎不勉哉!

  刑赏篇 第十八

  经曰:有虞氏画衣冠,异章服,以州辅牧而奸不犯,其人醇。汤武凿五刑,伤四肢,以缪辅刑而奸不止,其人淫。有虞非仁也,汤武非异也;其道异者,时也。古之善治者,不赏仁,赏仁,则争为施而国乱;不赏智,赏智,则争为谋而政乱;不赏忠,赏忠,则争为直,而君乱;不赏能,赏能,则争为功,而事乱;不赏勇,赏勇,则争为先,而阵乱。

  夫莅众以仁,权谋以智,事君以忠,制物以能,临敌以勇。此五者,士之常。赏其常,则致争;致争,则政乱;政乱,则非刑不治。故赏者,忠信之薄,而乱之所由生;刑者,忠信之戒,而禁之所由成。刑多而赏少,则无刑;赏多而刑少,则无赏。刑过,则无善;赏过,则多奸。王者以刑禁,以赏劝,求过而不求善,而人自为善。赏,文也;刑,武也。文武者,军之法,国之柄。

  明主首出,庶物顺时,以抚四方,执法而操柄,据罪而制刑,按功而设赏。赏一功而千万人悦,刑一罪而千万人慎;赏无私功,刑无私罪,是谓军国之法、生杀之柄。故曰:“能生而能杀,国必强;能生而不能杀,国必亡。能生死而能赦杀者,上也。刑赏之术无私,常公于世以为道。其道也,非自立于尧舜之时,非自逃于桀纣之朝;用得而天下治,用失之而天下乱。治乱之道在于刑赏,不在于人君。过此以往,虽弥纶宇宙、缠络万品,生杀之外,圣人错而不言。

  地势篇 第十九

  经曰:善战者,以地强,以势胜;如转圆石于千仞之溪者,地势然也。千仞者,险之地;圆石者,转之势也。地无千仞而有圆石,置之窳塘之中,则不能复转;地有千仞而无圆石,投之方棱偏匾,则不能复移。地不因险,不能转圆石;石不因圆,不能赴深溪。故曰:“兵因地而强,地因兵而固。”

  夫善用兵者,高邱勿向,背邱勿迎,负阴抱阳,养生处实,则兵无百病。是故,诸侯自战于地,名曰:散地。入人之境不深,名曰:轻地。彼此皆利,名曰:争地。彼我可往,名曰:交地。三属诸侯之国,名曰:衢地。深入,背人城邑,名曰:重地。山林、沮泽、险阻,名曰:圮地。出入迂隘,彼寡可以击吾众,名曰:围地。疾战则存,不战则亡,名曰:死地。故散地无战,轻地无留,争地无攻,交地无绝,衢地无合,重地则掠,圮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是故,城有所不攻,计不合也;地有所不争,未见利也;君命有所不听,不便事也。凡地之势,三军之权,良将行之,智将遵之,而旅将非之,欲幸全胜,飞龟舞蛇,未之有也。

  兵形篇 第二十

  经曰:夫兵之兴也,有形有神。旗帜金革,依于形;智谋计事,依于神。战胜攻取,形之事,而用在神;虚实变化,神之功,而用在形。形粗而神细,形无物而不监,神无物而不察。形诳而惑事其外,神密而圆事其内。观其形不见其神,见其神不见其事。以是参之:曳柴扬尘,形其众也;减灶灭火,形其寡也。勇而无刚,当敌而速去之,形其退也;斥山泽之险,无所不至,形其进也。油幕冠树,形其强也;偃旗卧鼓,寂若无人,形其弱也。故曰:兵形象陶人之埏土,凫氏之冶金;为方为圆,或钟或鼎。金土无常性,因工以立名;战阵无常势,因敌以为形。故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间谍不能窥,智略不能谋。因形而措胜于众,众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形不因神不能为变化,神不因敌不能为智谋。故水因地而制形,兵因敌而制胜也。

  作战篇 第二十一

  经曰:昔之善战者,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圆则行,方则止。行者,非能行而势不得不行;止者,非能止而势不得不止。夫战人者,自斗于其地,则散;投之于死地,则战。散者,非能散,势不得不散;战者,非能战,势不得不战。行止不在于木石,而制在于人;散战不在于人,而制在于势。此因势而战人也。

  夫未见利而战,虽众必败;见利而战,虽寡必胜利者,彼之所短,我之所长也。见利而起,无利则止,见利乘时,帝王之资。故曰:“时之至,间不容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及。见利不失,遭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害。疾雷不及掩耳,卒电不及暝目。赴之若惊,用之若狂,此因利之战人也。

  夫战者,左川泽,右邱陵,背高向下,处生击死,此平地之战人也。逼敌无近于水,彼知不免,致死拒我,困兽犹斗,蜂虿有毒,况于人乎!令其半济而击之,前者知免,后者慕之,蔑有斗心。敌逆水而来,迎之于水内,此水上之战人也。左右山陵、溪谷险狭与敌相遇,我则金鼓蔽山、旗帜依林、登高远斥、出没人马,此山谷之战人也。势利者,兵之便;山水平陆者,战之地。夫善用兵者,以便胜,以地强,以谋取,此势之战人也。如建瓴水于高宇之上,砉然而无滞溜;又如破竹,数节之后,迎刃自解,无复着手。

  攻守篇 第二十二

  经曰:地所以养人,城所以守地,战所以守城。内得爱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攻也。守不足,攻有余;力不足者守,力有余者攻。攻人之法,先绝其援,使无外救,料城中之粟,计人日之费。粮多人少,攻而勿围;粮少人多,围而勿攻。力未屈、粟未尽、城尚固,而拔者,攻之至也;力屈、粟殚、城坏,而不拔者,守之至也。

  夫守城之法,以城中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老弱为一军。三军无使相遇,壮男遇壮女,则费力而奸生;壮女遇老弱,则老使壮悲,弱使强怜。悲怜在心,则使勇人更虑,壮夫不战。故曰:善攻者,敌不知所守;善守者,敌不知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

  行人篇 第二十三

  经曰:君择日登拜大将军,缮甲兵,具卒乘。出则破人之国、败人之军、杀人之将、虏人之俘。赢粮万里,行于敌人之境,而不知敌人之情,将之过也。敌情不可求之于星辰,不可求之于神鬼,不可求之于卜筮,而可求之于人。

  昔商之兴也,伊尹为夏之庖人;周之兴也,吕望为殷之渔父。秦之帝也,李斯为山东之猎;夫汉之王也,韩信为楚之亡卒;魏之伯也,荀彧为袁绍之弃臣;晋之禅也,贾充任魏;魏之起也,崔浩家晋。故七君用之而帝天下。夫贤人出奔,必有佞臣持君之衡,是以失度,佐“有扈”孤功专“驩兜”成均权三苗推移佞“桀”(按:此处疑有缺文。),崇侯谄纣,优旃惑晋。故曰: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范蠡存而越伯,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将能收敌国之人而任之,以索其情,战何患乎不克!故曰:“罗其英,敌国倾;罗其雄,敌国空。”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夫行人之用事有二:一曰:因敌国之人来观衅于我,我高其爵、重其禄、察其辞、覆其事;实则任之,虚则诛之;任之以乡导。二曰:吾使行人观敌国之君臣;左右执事,孰贤孰愚?中外近人,孰贪孰廉?舍人谒者,孰君子孰小人?吾得其情,因而随之,可就吾事。

  夫三军之重者,莫重于行人;三军之密者,莫密于行人。行人之谋,未发有漏者与告者皆死,谋发之日,削其槁、焚其草、金其口、木其舌,无使内谋之泄。若鹰隼之入重林,无其踪;若游鱼之赴深潭,无其迹。离娄俛首,不见其形;师旷倾耳,不聆其声。微乎!微乎!与纤尘俱飞,岂饱食醉酒争力轻合之将,而得见行人之事哉!

  监才篇 第二十四

  经曰:人禀元气所生,阴阳所成。淳和平淡,元气也;聪明俊杰,阴阳也。淳和不知权变,聪明不知至道。夫人柔顺安恕,失于断决,可与循节,难与权宜。强悍刚猛,失于猜忌,可与涉难,难与持守。贞良畏慎,失于狐疑,可与乐成,难与谋始。清介廉洁,失于局执,可与立节,难与通变。韬晦沉静,失于迟回,可与深虑,难与应捷。

  夫聪明秀出之谓英,胆力过人之谓雄。英者,智也;雄者,力也。英不能果敢,雄不能智谋,故英得雄而行,雄得英而成。

  夫人有八性不同,仁义、忠信、智勇、贪愚。仁者好施,义者好亲,忠者好直,信者好守,智者好谋,勇者好决,贪者好取,愚者好矜。人君合于仁义,则天下亲;合于忠信,则四海宾;合于智勇,则诸侯臣;合于贪愚,则制于人。仁义可以谋纵,智勇可以谋横;纵成者王,横成者伯。王伯之道不在兵强士勇之际,而在仁义智勇之间,此亦偏才未足以言大将军。

  若夫能柔能刚,能翕能张,能英而有勇,能雄而有谋,圆而能转,环而无端,智周乎万物,而道济于天下!此曰通才。可以为大将军矣。故曰:“将者,国之辅。辅周则国强,辅隙则国弱,是谓人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不可不察也。”明主所以择人者,阅其才通而周监,其貌厚而贵;察其心贞而明,居高而远望,徐视而审听,神其形,聚其精,若山之高不可极,若泉之深不可测。然后审其贤愚,以言辞;择其智勇,以任事,乃可任之也。夫择圣以道,择贤以德,择智以谋,择勇以力,择贪以利,择奸以隙,择愚以危。事或同而观其道,或异而观其德,或权变而观其谋,或攻取而观其勇,或货财而观其利,或捭阖而观其间,或恐惧而观其安危。故曰:欲求其来,先察其往;欲求其古,先察其今。先察而任者昌,先任而察者亡。

  昔市偷自鬻于晋,晋察而用之,胜楚。伊尹自鬻于汤,汤察而用之,放桀。智能之士,不在远近。仁人不因困厄,无以广其德;智士不因时弃,无以举其功。王者不因绝亡,无以立其义;霸者不因强敌,无以遗其患。明主任人,不失其能;直士举贤,不离于口。无万人之智者,不可据于万人之上。故曰:“不知军中之事,而同军中之政者,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者,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夫如是,则君不虚王,臣不虚贵。所谓君道知使臣,臣术知事君者。

  卷三 杂仪

  授钺篇 第二十五

  经曰:国有疆场之役,则天子居正殿,命将军,诏之曰:“朕以不德,谬承大运,致寇敌侵扰,攻掠边陲,日旰忘食,忧在寤寐,劳将军之神武,帅师以应之。”将军再拜受诏,乃令太史卜,斋三日,于太庙拂龟。太史择日以授钺,君入太庙,西面立,亲操钺,以授将军曰:“从此以往,上至于天,将军制之。”复操斧柄,授将军曰:“从此以往,下至于泉,将军制之。”将军既受命,跪而答曰:“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内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斧钺之威,臣不愿生还,请君亦垂一言之命于臣。君不许臣,臣不敢将;君许臣,乃辞而行。”三军之事,不闻君命,皆由于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若此无天于上,无地于下,中无君命,傍无敌人。是故,智者为之虑,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疾若驰骛,兵不接刀而敌降伏,战胜于外,功立于内。于是将军乃缟素避舍,请于君,君命舍之。

  部署篇 第二十六

  经曰:兵有四正四奇,总有八阵,或合为一,或离为八。以正合,以奇胜,余奇为握奇,聚散之势,节制之度也。

  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一万二千象十有二月,五百象闰余,穷阴极阳,备物成功,征无义,伐无道。圣人得以兴,乱人得以废。兴废存亡、昏明之术,皆由兵也。

  司马穰苴曰:“五人为伍,十伍为部。”部,队也。一军凡二百五十队,每十队以三为奇。风后曰:“余奇握奇。”故一军以三千七百五十人为奇兵,队七十有五,外余八千七百五十人,部队一百七十五分为八阵,阵有一千九十三人七分五铢,队有二十二火人为一阵之部署。今举一军,则千军可知矣。

  将军篇 第二十七

  经曰:三军之众,万人之师,张设轻重,在于一人,不可不察也。一人大将军,智、信、仁、勇、严、谨、贤、明者任。二人副将军,智、信、仁、勇、严、毅、平、直者任,一人主军粮,一人主征马。四人总管,严识军容者任,二人主左右虞候,二人主左右押衙。八人子将,明行阵、辨金革、晓部署者任。八人大将军别奏,十六人大将军傔,八人副大将别奏,一十六人总管傔,八人子将别奏,一十六人子将傔,忠勇、骁果、孝义、有艺能者任。一人判官,沉深谨密、计事精敏者任,濡钝勿用。一人军正,主军令斩决罪隶及行军礼仪、祭祀宾客进止。四人军典,谨厚、明书算者任。

  阵将篇 第二十八

  经曰:古者,君立于阳,大夫立于阴。是以,臣不得窥君,下不得窥上,则君臣上下之道隔矣。夫智均不能相使,力均不能相胜,权均不能相悬。道同则不能相君,势同则不能相王,情同则不能相顺。情异则理,情同则乱,故大将以智,裨将以勇。以智使勇,则何得而不从哉!一人偏将军,勇猛果敢、轻命好战者任。二人副偏将军,无谋于敌、有死于力、守成规而不失者任。四人子将,目明旌旗、耳察金鼓、心存号令、宣布威德者任。二人虞候,擒奸摘伏、深觇非常、伺察动静、飞符走檄、安忍好杀、事任惟时者任。二人承局,差点均平、更漏无失、纠举必中者任。六人偏将军别奏,一十二人偏将军傔,六人副偏将军别奏,十二人副偏将军傔,八人虞候兼充子虞候,并忠勇、骁果、孝义、艺能者任。一人判官,主仓粮财帛出纳,军器刑书公平者任。二人军典,明书记、谨厚者任。

  队将篇 第二十九

  经曰:智者之使愚也,聋其耳,瞽其目,迷其心,任其力,然后用其命。如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与之登高去其梯,入诸侯之境废其梁。役之以事,勿告之以谋;语之以利,勿告之以害。则士可以得其心而主其身。如此,则死生聚散,听之于我,是谓良将。

  一人队将,经军阵、习战斗、识进止者任。一人队管、一人队头、二人副队头,主文书、酬功赏、知劳苦、明部分行列疏密,并责成于副队头,公直明晓者任。一人秉旗、二人副旗,并勇壮者任。一人枹鼓,主昏明发警、进退节制,气勇志锐者任。一人吹角,主收军退阵,谨守节制、懦怯忠谨者任。一人司兵,主五兵锐利、支分器仗,明解者任。一人司仓,主支分财帛、给付军粮,清廉者任。一人承局,主杂供差,无人情、恶口舌者任。五人火长,主厨膳饭食、养病、守火、内衣、资椎采、战阵不预,仁义者任。

  马将篇 第三十

  经曰:夫戎马,必安其处所,适其水草,节其饥饱;冬则温厩,夏则凉厩;刻剔鬃毛,谨落蹄甲。狎其耳目,无令惊悚;习其驱驰,闲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鞍勒,辔衔必先坚完,断绝必补。凡马不伤于末,必伤于始;不伤于饥,必伤于饱。日暮道远,必数上下,宁劳于人,慎无劳马。常令有余,备敌覆我。能明此者,可以横行八表。

  凡马军,人支两匹。一军征马二万五千匹,其无马者,亦如五支,令以两匹为率。一人征马副大将,军中择善牧养者任。二人征马总管副偏将,军中择善牧养者任。八人征马子将军,军中择明闲牧养者任。五十人征马押官定见,军中择善牧养者任。五百人群头善乘骑者任,一云百人群头医,亦群头中择取一千人马子军外差,又云五百人马子医马在内。

  监人篇 第三十一

  经曰:凡人,观其外,足知其内。七窍者,五脏之门户。九候三停,定一尺之面;智愚勇怯,形一寸之眼。天仓金匮,以别其贵贱贫富。夫欲任将,先观其貌,后知其心。

  神有余法:容貌堂堂,精爽清彻,声色不变,其志荣枯,不易其操,是谓神有余。

  形有余法:头顶丰停,腹肚浓厚,鼻圆而直,口方而棱,颐额相临,颧耳高耸,肉多而有余,骨粗而不露,眉目明朗,手足红鲜,望下而就高,比大而独小,是谓形有余。

  心有余法:遏恶扬善,后己先人,无疾人以自贤,无危人以自安,好施阴德,常守忠信,豁达大度,不拘小节,是谓心有余。“监头、目、鼻、口、舌、齿法”:

  虎头高视,富贵无比;犀头崒嵂,富贵郁郁;象头高广,福禄居长;鹿头侧长,志气雄强;龟头郄缩,喉丰酒肉;獭头横阔,志气豁达;驼头蒙鸿,福禄千锺;蛇头平薄,财物寥落;骆头尖锐,贫厄无计;兔头蔑颉,志气下劣;狗头尖圆,泣泪涟涟。

  眉直头昂,富贵吉昌;眉薄而曦,少信多欺;发欲细密,须欲[上分下鹿]疏。

  眼目光彩明净者,贵;眼鼻成就者,魂魄强美;眉目指瓜者,好施;眼鼻口小者,多虚少实;眼鼻口大者,有实无虚;眼中赤脉贯瞳子者,兵死。鸡眼卷头,不淫即偷;羊目直视,能杀妻子;猪目应瞪,刑祸相仍,亦主小贵;蜂目豺声,常行安忍;蝼蛄目,心难得;鱼目,多厄;猴目,穷寒;鹰视狼顾,常怀嫉妒;牛头虎视,富贵无比。鼻圆隆实,富贵终吉;鼻孔小缩,悭贪不足;蜣蜋鼻,少意智。野狐须,无信期;羖羊须,多狐疑。口如马喙,心难信制;口如鸟嘴,穷寒客死;口如河海,富贵自在;唇如点朱,

  才学代无。舌红且厚,神识自守;吐舌及鼻,有寿复贵。锯齿食肉,平齿食菜,疏齿猛毅,密齿淳和,细齿长贫,名曰:鬼齿。“监颔、

  耳、胸、背、手、肚、黑子、面形法”:燕颔封侯,腮尖乏肉,意志不足。耳轮厚大鲜明者,贵而且寿;小薄者,贱而且夭。虎项圆粗,富贵有余;鹤顶了了,财物乏少。颈[上分下鹿]短者,富贵;长细

  者,贫贱。胸背如龟,富贵巍巍;胸长而方,智勇无双。手足尖浓,指密而厚者,富贵;手如鸡足,智意褊促;手如猪蹄,智意昏迷;

  手如狙掌,勤劳伎俩。肚如乖壶,富贵有余;牛腹贪婪,狗腹穷寒,虾蟆腹懒,蜥蜴腹缓。凡人声欲深且实,不欲浅而虚,远而不散,近而不亡,浅而非壮,深而不藏,

  大而不浊,小而不彰,细而不乱,幽而能明,余响澄彻,有若笙簧,宛转流韵,能

  圆而长。虎声将军,马声骁勇。雄声雌视者,虚伪人也;气急而声重者,真实人也。凡黑子欲得大而明生。隐处吉,露处凶。凡人面欲圆,胸欲方,上欲长,下欲短。凡人胸欲厚,背欲负五岳、成四渎好,头高足厚,颈短臂长,似虎似龙,所谓行、?⒆ ⑽裕  骋羯  品且淮σ病!讣嗤饭恰⒂裾怼⒍钗姆ā梗?脑头高耸起,将军。“□”(按:三弦月重迭状)三关玉枕,万户侯近下将军;“◎”车轮枕,封侯;“品”三星枕,封王;“□”(一上弦月状)偃月枕,封三公;“□”四方枕,封侯;“□”(十字中空状)十字枕,封二千石;“□”(酒壶横躺状)酒樽枕,二千石;三公“□”(丈字中空状)上字枕,封侯;“○”圆枕,封侯。

  “□”(北字中空状)额上有北字文,将军;“□”(两垂直并排线状)额上有两立文,二千石;“□”(四垂直并排线状)眉间有四立文,封侯;“八”眉间有八字龙文,将军;“□”(三上弦月线状)眉间有三偃月文,封侯;“□”(下弦月状)额上有覆月文,将军;“八”眉上有文通发,将军;“土”眉间有土字文,封侯;“文”眉间有文字文者,兵死。

  凡人色,欲正不欲邪!白如凝脂,黑如傅漆,紫如烂椹,黄如蒸粟,赤如炎火,青如浴蓝,皆三公、将、相也。

  相马篇 第三十二

  经曰:相马之法:先相头耳:耳如撇竹,,眼如鸟目,[上鹿下章]脊、麟腹、虎胸,尾如垂帚。次相头骨:棱角成就,前看、后看、侧看,但见骨侧狭,见皮薄露,鼻衡柱侧,高低额欲伏,台骨分明,分段俱起,视盼欲远,精神体气高爽。立蹄攒聚,行止循良,走骤轻躁,毛鬣轻润,喘息均细,擎头如鹰,龙头高举而远望,淫视而远听,前看如鸡鸣,后看如蹲虎,立如狮子,辟兵万里,颔鼻中欲得受人拳,名曰:太仓。

  太仓宽易饲,胸臆欲阔,胸前三台骨欲起,分段分明,鬣欲高,头欲方,目欲大,而光脊欲强壮有力,腹胁欲张,四下欲长。耳欲紧小,小即耐劳。目大胆,大胆则不惊。鼻欲大,鼻大则肺大,肺大则能走。[月兼]欲小,小则易饲。肋欲得密,口欲上尖下方,舌欲薄长赤色如朱,齿欲腭瓣分明,牙欲去齿二寸,腹下欲广且平方。牙欲白,则长寿,望之大,就之小,筋马也。前视见目,傍视见腹,后视见肉,骏马也。齿欲齐密,上下相当,上唇欲急,而方下唇欲缓而厚。口欲红而有光,如穴中看火,千里马也。臆间欲广一尺以上,能久走,头欲高,如剥兔龙颅,穴目平脊,大腹[月坒]肉多者,行千里;眼中紫缕贯瞳子者,五百里;上下彻者,千里。

  凡马不问大小肥瘦,数肋有十二、十三,四百里;十四、十五,五百里。旋毛起腕膝上者,六百里;腹脊上者,五百里;项辕大者,三百里;目中有童人如并立并坐者,千里;羊须中生距如鸡者,五百里耳。本下角长一二寸者,千里头如渴鸟者,千里马初生无毛,七日方得行者,千里;尿过前蹄一寸已上者,五百里;尿举如一足大者,千里;腹下有逆毛者,千里;兰孔中有筋皮及毛者,五百里;眼上孔是也,蹄青黑赤红白,硬如蚌,有陇道成者,软口叉吻头厚者,硬口叉浅者,不能食眼下无伏虫及骨者,咬人;目小多白,惊后足欲曲,腕耳中欲促,凡马后尔;足白者,老马驹;前两足白者,小马驹。

  马有五劳卸鞍不[马展]者,骨劳[马展]而不起者,筋劳起而不振者,皮劳振而不喷者,气劳喷而不尿者,血劳骨劳绊之却行三十步,差。皮劳以手摩,两鞍下汗出,差。气劳长缰牵之行得尿者,差。血劳高系,勿令头低而食,差。马口,春青色、夏赤色、秋白色、冬黑色,皆死,此名入口病也。

  誓众军令篇 第三十三

  经曰:陶唐氏,以人戒于国中,欲人强其命也。有虞氏,以农教战渔猎简习,故人体之。夏后氏,誓众于军中,欲人先其虑也。殷人,誓众于军门之外,欲人先意以待事也。周人,将交白刃而誓之,以致人意也。夏赏于朝,赏善也;殷戮于市,戮不善也。周赏于朝,戮于市,兼质文心也。夫人,以心定言,以言出令,故须振雄略、出劲辞、锐铁石之心,凛风霜之气,发挥号令,申明军法。“誓众文”:

  某将军某乙告尔六军将吏士伍等。圣人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不庭。兼弱攻昧,取乱侮亡。今戎夷不庭式,干王命,皇帝授我斧钺,肃将天威,有进死之荣,无退生之辱,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军无二令,将无二言,勉尔,乃诚,以从王事,无干典刑。“军令”:

  经曰:师众,以顺为武,有死无犯为恭,故穰苴斩庄贾,魏绦戮杨干,而名闻诸侯,威震邻国。令之不行,不可以称兵。三令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申明而不如法者,将之过也。先甲三日,悬令于军门,付之军正,使执本宣于六军之众。有犯命者,命军正准令按理而后行刑,使六军知禁而不敢违也。

  一漏军事者,斩;漏泄军中阴谋及告事者,皆死。

  一背军走者,斩;在道及营临阵同。

  一不战而降敌者,斩;背顺归逆同。

  一不当日时后期者,斩;诈事会战同。阻雨雪水火不坐。

  一与敌人私交通者,斩;籍没其家言语书疏同。

  一失主将者,斩;随从则不坐。

  一失旌旗节钺者,连队斩;与敌人所取同。

  一临难不相救者,斩;为敌所急不相救者同。

  一诳惑讹言妄说阴阳卜筮者,斩;妄说鬼神灾祥,以动众者同。

  一无故惊军者,斩;呼[口斗]奔走妄言烟尘者同。

  一遗弃五兵军装者,斩;不谨固检察者同。

  一自相窃盗者,斩;不计多少。

  一将吏守职不平藏情兼容者,斩;理事曲法者同。

  一以强凌弱,樗蒲忿争,酗酒喧竞,恶骂无礼,于理不顺者,斩;因公宴集醉者,不坐。

  一军中奔走军马者,斩;将军已下,并步入营乘骑者同。

  一破敌先掳掠者,斩;入敌境亦同。

  一更铺失候犯夜失号擅宿他火者,斩;恐奸得计。

  一守围不固者,斩;罪一火主吏。

  一不伏差遣及主吏役使不平者,斩;有私及强梁者同。

  一侵欺百姓奸居人子女及将妇人入营者,斩;恐伤人军中,慎子女气。

  一违将军一时一命皆斩。

  关塞四夷篇 第三十四

  经曰:关塞者,地之要害也。设险守固,所以乖蛮隔夷,内诸夏而外夷狄,尊衣冠礼乐之国,卑毡裘毳服之长,是以荒要侯甸从此别矣。

  关内道自京西出塞门镇,经朔方节度,去西京一千三百五十里,去东京二千里,关五原塞表,匈奴之故地,以浑邪部落为皋兰都督府,斛律部落为高关州,浑卜焦部落为浚稽州,鲁丽塞下置六胡州,党项十四拓拔舍利仆固野刹桑干节子等,部落牧其原野。

  黄河北道安北旧去西京五千二百里,西京六千六百里。今移在永清去西京二千七百里,东京三千四百里,关大漠以北回纥部落为瀚海都督府,多览部落为燕然都督府,思结部落为卢山都督府,同罗拔拽古部落为幽陵都督府,同罗部落为龟林都督府,匐利羽为稽田州,奚结部落为鸡鹿州,道历阴山、羊那山、龙门山、牛头山、铁勒山、北庭山、真檀山、木刺山、诺真山,涉黑沙道入十姓部故居地。

  河东道自京西东出蒲律关,经太原,抵河东节度,去西京二千七十五里,去东京一千六百四十五里。关榆林塞北,以颉利左渠故地置定襄都督府,管等六州。以右渠地置云中都督府,管阿史那等五州。道历三川口,入三山母谷,道通室韦大落泊,东入奚,西入默啜故地。

  陇右道自西京出大镇关,经陇西节度,去西京一千四百里,去东京一千二百七十五里。南出关党项杂置据业鳞可等四十州,分隶缘边等诸州,西距吐番,去西京一万二千里,北去凤林关,度黄河西南,入郁标、柳谷、彰豪、清海、大非海、鸟海、小非海、星海、泊悦海、万海、曰海、鱼海,入吐番。

  河西道自京西西北出萧关、金城关,自河西节度,去西京二千一十里,去东京二千八百十一里,北海、抵日亭海、弥娥山、独洛河道,入九姓十箭三屈故居地。

  北庭道自北京西出,经河西节度,出玉门关,涉河关菖蒲海,东出高昌,故地置西州,以突厥处密部落为瑶池都督府,以杂种故胡地部落为庭州、为北庭都护,去西京一千七百五十六里,去东京六千八百七十六里,北抵播塞厥海、长海、关海、曲地,以突结骨部落置坚昆都督府,管拘勃都督府,为烛龙州,北抵瀚海,去西京二万余里。

  安西道自西京出涉交河,出铁门关,至安西节度,去西京八千五十里,去东京八千八百五十里,路入疏勒、鄢耆、碎叶、于阗、黑海、雪海、大宛、月支、康居、大夏、奄蔡、黎轩、条支、乌孙等国。剑南道自东京西南出大散关,经甘亭关、百牢关,越剑门关、松岭关,至剑南节度,去西京二千三百七十里,去东京三千二四十六里,出蚕涯关,过筰道杂羌六十四州,分列山谷路,入吐蕃,南出邛僰,开通越巂,度泸河、云南关,西南徼外杂蛮置冉蒙弄览六十州路,入甘河、夜郎、滇池、身毒、五天竺国,去西京三万五千里。

  范阳道自西京出潼关,至范阳节度,去西京二千五百二十里,去东京一千六百八十六里,北去居庸关、卢龙塞、关外东胡故地,以契丹蕃长置山察都督府,回纥五部落分为五州,以白霫部落为居延州,黑霫部落为寘颜州,北至乌罗浑,去西京一万五千里。

  平卢道自西京经范阳节度东,至榆林关,至平卢节度,去西京二千七百里,去东京三千里,抵安东,渡辽水路,接奚、契丹、室韦、勃海、靺鞨、高丽、黑水。

  岭南道自西京南出蓝田关,涉汉江,越大瘐岭,经南海节度,去西京五千六百里,去东京四千二百七十里,路入铜柱、林邑、九真、日南、高真腊、铜勒、交趾等国。

  河南道自西京出潼关,经东莱节度,去西京二千七百六十里,去东京一千八百五十三里。东涉沧海距熊律都督府、北济国,又东抵鸡林都督府、新罗国,又东南经利磨国,属罗涉海,达倭国一名日本,其海行不计里数。

  卷四 战具

  攻城具篇 第三十五

  经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人所不见谓之九地,见所不及谓之九天。是故,墨翟萦带为垣,公输造飞云之梯,无所施其巧。所谓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孙武子曰:“具器械,三月而后成;拒城闉,三月而后已。”其攻守之具,古今不同。今约便事而用之。

  轒辒车四轮,车上以绳为脊,犀皮蒙之,下藏十人,填隍推之,直抵城下,可以攻掘,金木火石所不能及。

  飞云梯,以大木为床,下置六轮,上立双牙,有栝梯长一丈二尺,有四梲相去三尺,势微曲递,互相栝飞于云间,以窥城中,其上城首冠双辘轳,枕城而上。

  炮车,以大木为床,下安四轮,上建双陛,陛间横栝,中立独竿,首如桔槔状,其竿高下长短大小,以城为准。竿首以窠盛石小大多少,随竿力所制,人挽其端而投之,其车推转逐便而用之,亦可埋脚着地而用,其旋风四脚,亦随事用之。

  车弩为轴转车,车上定十二石弩弓,以铁钩连轴,车行轴转引弩持满弦,挂牙上弩,为七衢:中衢大箭一簇,长七寸围五寸,箭笴长三尺围五寸,以铁叶为羽,左右各三箭,次差小于中箭,其牙一发,诸箭皆起,及七百步所中,城垒无不崩溃,楼橹亦颠坠。

  尖头轳,以木为脊,长一丈径一尺五寸,下安六脚,下阔而上尖,高七尺可容六人,以湿牛皮蒙之,人蔽其下,共升直抵城下,木石金火不能及,用攻其城。土山于城外,堆土为山,乘城而上。地道,凿地为道,行于城下,因攻其城。每一丈建柱,以防崩陷,复积薪于柱间而烧之,柱折城崩。

  板屋,以八轮车,车上树高竿,上安辘轳,以绳挽板屋上竿首,以窥城中。板屋高五尺,方四尺,有二孔,四面列布,车可进退围城而行于营中,远望谓之巢车,状若鸟巢。

  木幔,以板为幔,立结槔于四轮,车上悬逼城堞,使趫卒蔽之,蚁附而上,矢石所不能及。火箭,以小瓢盛油贯矢端,射城楼橹板上,瓢败油散后,以火雀杏磨杏核中空,以艾内火实之,系雀足,薄暮群放之飞入城中,栖宿积聚庐舍,须臾火发。蜀镢铁錾、蜀镢短柄,镢也。铁錾凿井,錾城也。

  守城具篇 第三十六

  经曰: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人所不见谓之九地,见所不及谓之九天。禽滑厘问墨翟守城之具,墨翟荅以六十六事,皆繁冗不便于用,其后韦孝宽守晋州、王[人品]守台城,皆约封胡子技巧之术,古法非不妙,然非今之用也。今述便于用者,如左方浚隍深开濠堑也。

  增城、增修楼橹也。悬门、悬木板以为重门。突门于城中,对敌营,自凿城内为暗门,多少临时,令厚五六寸勿穿,或于中

  夜,或于敌初来、营列未定;精骑从突门跃出,击其无备,袭其不意。涂门,以泥涂门扇,厚五寸备火,又云涂栈,以泥门上木栈棚也。积石、积炮石,大小随事。转关桥一梁为桥梁,端着横栝,拔去栝桥转关,人马不得渡,皆倾水中。秦用

  此桥,以杀燕丹。凿门为敌所逼,先自凿门为数十孔,出强弩射之,长矛刺之。积木备垒,本木长五尺、径一尺小,或六七寸,抛下打贼。积石备垒于城上,不计大小,以多为妙,充抛石。楼橹城上建堠楼,以板为之跳出,出为楼橹。笓篱战格于女墙上,挑出去墙三尺,内着横括,前端安辖,以荆柳编之,长一丈、阔五尺,悬于椽端,用遮矢石。布幔,以复布为幔,以弱竿横挂于女墙外,去墙七八尺,折抛石之势,则矢不复及墙。木弩,以杨柘桑为弩,可长一丈二尺,中径七寸,两稍三寸,以绞车张之,发如雷吼,以败队卒。燕尾炬,缚苇草为炬,尾分为两岐,如燕尾状,以油蜡灌之,加火从城上堕下,使骑木驴而烧之。松明炬,以松木烧之,铁索坠下,巡城点昭,恐敌人乘城而上。脂油烛炬,然灯秉烛于城中四冲、要路、门户,晨夜不得绝明,以备非常。行燱常熔铁汁炉,升于城上,以洒敌人,土瓶盛汁,抛之,敌攻城不觉。游火铁筐,盛火加脂蜡,铁索悬坠城下,烧孔穴掘城之人。灰杂糠[米比],因风于城上掷之,以眯敌人之目,因以铁汁洒之,又云:眯目,因风以[米比]糠灰掷之,使不得视。连挺如打禾枷状,打女墙上城敌人。叉竿如枪刃,布两歧,用叉飞云梯上人。钩竿有枪,两边有曲钩,可以钩物。天井,敌攻城为地道,来反自于地道,上直下穿井邀之,积薪井中,加火熏之,自然焦灼。油囊盛水于城上,掷出,火车中囊败,火灭。地听于城中八方,穿井各深二丈,令人头覆戴新瓮于井中坐听,则城外五百步之内有掘城道者,并闻于瓮中,辩方所远近。铁菱,状如蒺藜,要路水中着之,以刺人马之足。陷马坑,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竹签,其坑十字相连,状如钩锁,复以[艹刍]草苇木加土种草实,令生苗蒙覆其上,军城营垒要路设之。拒马枪,以木径二尺,长短随事,十字凿孔,纵横安括,长一丈,锐其端,可以塞城门要道,人马不得奔前。

  木栅为敌所逼,不及筑城垒,或山河险隘多石少土,不任版筑,且建木为栅,方圆高下,随事深浅,埋木根重复,弥缝其阙,内量长短,为阁道立外柱,外重长出四尺为女墙,皆泥涂之内七寸,又立阁道内柱,上布板为栈立阑干竹于栅上,悬门拥墙,濠堑拒马,一如城垒法。

  水攻具篇 第三十七

  经曰:以水佐攻者,强。水因地而成势,为源高于城,本大于末,可以遏而止,可以决而流,故晋水可以灌安邑,汾水可以浸平阳,先设水平,测其高下,可以漂城、灌军、浸营、败将也。

  水平槽长二尺四寸,两头中间凿为三池,池横阔一寸八分,纵阔一寸深一寸三分,池间相去一尺四寸,中间有通水渠,阔三分深一寸三分,池各置浮木,木阔狭微小,于池空三分,上建立齿,高八分,阔一寸七分,厚一分。槽下为转关脚,高下与眼等,以水注之,三地浮木齐起,眇目视之,三齿齐平,以为天下准。或十步,或一里,乃至十数里,目力所及,随置照板度竿,亦以白绳计其尺寸,则高下丈尺分寸可知也。

  照板形如方扇,长四尺,下二尺,黑上二尺,白阔三尺,柄长一尺,大可握度,竿长二丈,刻作二百寸二千分,每寸内刻小分,其分随向远近高下立竿,以照版映之,眇目视之,三浮木齿及照板黑映齐平,则召主板人,以度竿上分寸为高下,递相往来,尺寸相乘,则水源高下,可以分寸度也。

  火攻具篇 第三十八

  经曰:以火佐攻者,明。因天时燥旱,营舍茅竹积刍穗军粮于枯草宿莽之中,月在箕、壁、翼、轸之夕,设五火之具,因南风而焚之。

  推月宿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二十八宿四方分之月二十八日夜一周天行二十八宿,一日一夜行一十三度少强,皆以月中气,日月合为宿首,角十二度,亢九度,氐十五度,房五度,心五度,尾十八度,箕十一度。东方七宿,共七十五度。斗二十六度,牛八度,女十二度,虚十度,危十七度,营室十六度,东壁九度。北方七宿,共九十八度。奎十六度,娄十二度,胃十四度,昂十一度,毕十六度,觜二度,参九度。西方七宿,共八十度,东井三十三度,舆鬼四度,柳十五度,星七度,张十八度,翼十八度,轸十七度。南方七宿,共一百一十二度。

  雨水正月中,日月合宿,营室八度于辰,在亥为娵訾,于野卫分并州,于将登明。

  春分二月中,日月合宿,奎十四度于辰,在戍为降娄,于野鲁分徐州,于将河魁。谷雨三月中,日月合宿,昂三度于辰,在酉为大梁,于野赵分冀州,于将为从魁。小满四月中,日月合宿,参四度于辰,在申为实沉,于野魏分益州,于将为传送。夏至五月中,日月合宿,东井二十五度于辰,在未为鹑首,于野秦分雍州,于将为小吉。大暑六月中,日月合宿,星四度于辰,在午为鹑火,于野周分三河,于将为胜光。处暑七月中,日月合宿,翼九度于辰,在巳为鹑尾,于野楚分荆州,于将为太乙。秋分八月中,日月合宿,角四度于辰,在辰为寿星,于野郑分兖州,于将为天罡。霜降九月中,日月合宿,氐十四度于辰,在卯为大火,于野宋分豫州,于将为太冲。小雪十月中,日月合宿,箕二度于辰,在寅为析木,于野燕分幽州,于将为功曹。冬至十一月中,日月合宿,斗二十一度于辰,在丑为星纪,于野吴越分扬州,于将为大吉。大寒十二月中,日月合宿,虚五度于辰,在子为玄枵,于野齐分青州,于将为神后。假如正月雨水一日夜半月在营室八度,至后二日夜半行十三度少强,即至东壁五度,至后三日夜半行十三度少强,即至奎九度。顺行二十八宿,每日夜行十三度少强,二十八日一周天,其晦朔二日不见,他皆仿此。《玉门经》曰:倍月加日,从营室顺数,即知月宿所在,假令正月五日,倍月成二加五成七,从营室顺数七宿至毕,他皆仿此。然东井三十三度,觜二度,恐将不定,故为通算以决之,而用五火之具。

  火兵,以骁骑夜衔枚,缚马口,人负束薪稿草藏火,直抵贼营,一时举火,营中惊乱,急而乘之,彼静不乱,弃而勿攻。火兽,以艾蕴火,置瓢中,开四孔,系猪[上鹿下章]鹿项下,燃其尾端,望敌营而纵饮,使奔彼草中,器败火发。火禽,以胡桃剖令空,开两孔实艾,以火系野鸡足,针其尾而纵之,飞入草中,器败火发。火盗,选一人勇捷,语言服饰与敌同者,窃号逐便,怀火偷入营中,焚其积聚,火发,乘乱而出。火矢,以臂张射及三百步者,以瓢盛火冠矢端,以数百端候中夜,齐射入敌营中,焚其积聚,火发,挥乱乘便急攻。

  济水具篇 第三十九

  经曰:军行遇大水、河渠、沟涧,无津梁、舟楫,难以济渡。太公以天艎大船,皆质朴而不便于用。今随事应变,以济百川。浮罂,以木缚瓮为[木伐]瓮,受二石,力胜一人,瓮阔五尺,以绳钩联,编枪于其上,令长而方,前置板头,后置稍,左右置棹。

  枪[木伐]枪十根为一束,力胜一人,四千一百六十六根四分枪为一[木伐],皆去锋刃,束为鱼麟,以横栝而缚之,可渡四百一十六人。半为三[木伐]计用枪一万二千五百根,率渡一千二百五十人,十渡则一军毕济。

  蒲[木伐],以蒲九尺围,颠倒为束,以十道缚之,似束枪为[木伐],量长短多少,随蒲之丰俭载人,无蒲用芦草,法亦如蒲[木伐]。挟□,以木系小绳,先挟浮渡水,次引大□于两岸,立一大橛,急张定□,使人挟□浮渡大军,可为数十道,豫多备。(□=[桓以纟易木])浮囊,以浑脱羊皮,吹气令满,紧缚其孔,缚于胁下,可以渡也。

  水战具篇 第四十

  经曰:水战之具始自伍员,以舟为车,以楫为马。汉武帝平百粤,凿昆明之池,置楼船将军其后,马援、王浚各造战船,以习江海之利,其船阔狭长短随用大小,皆以米为率,一人重米二石,则人数率可知其楫棹、篙橹、楼席、[桓以纟易木]索、沉石调度与常船不殊。

  楼船船上建楼三重,列女墙战格,树旗帜,开弩窗矛穴,置抛车垒石铁汁,状如城垒。晋龙骧将军王浚伐吴,造大船,长二百步,上置飞檐阁道,可奔车驰马,忽遇暴风,人力不能制,不便于事,然为水军不可不设,以张形势。

  蒙冲,以犀革蒙覆其背,两相开掣棹孔,前后左右开弩窗矛穴,敌不得近,矢石不能败,此不用大船,务于速进,以乘人之不备,非战船也。战舰,船舷上设中墙,半身墙下开掣棹孔,舷五尺,又建棚与女墙齐棚上,又建女墙重列战格,人无覆背,前后左右,树牙旗、幡帜、金鼓,战船也。走舸,亦如战船,舷上安重墙。棹夫多、战卒少,皆选勇士、精锐者充,往返如飞,乘人之不及,兼备非常救急之用。游艇,小艇,以备探候,无女墙,舷上桨床左右随艇大小长短,四尺一床,计会进止,回军转阵,其疾如飞,虞候居之,非战舶也。海鹘,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如鹘之状,舷下左右置浮板形如鹘翅,其船虽风浪涨天,无有倾侧,背上左右张生牛皮为城,牙旗、金鼓如战船之制。

  器械篇 第四十一

  经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之于事,如影之随形,响之应声。其相须如左右手,故曰:器械不精,不可言兵;五兵不利,不可举事。上古庖牺氏之时,剡木为兵;神农氏之时,以石为兵;《尚书》砮石中矢镞;黄帝之时,以玉为兵;蚩尤之时,铄金为兵,割革为甲;始制五兵,建旗帜,树夔鼓,以佐军威。纛六面,大将军中营建,出引六军。古者,天子六军,诸侯三军。今天子一十二卫,诸侯六军,故有六纛以主之。门旗二面,色红八幅,大将军牙门之旗,出引将军前列。门枪二根,以豹尾为刃榼,出居红旗之后,止居帐前左右建。五方旗五面,各具方色,大将军中营建,出随六纛后,在营亦于六纛后建。严警鼓一十二面,大将军营前左右行列各六面,在六纛后。角一十二枚,于鼓左右列各六枚,以代金。队旗二百五十面,尚色图禽,与本阵同,五幅。认旗二百五十面,尚色图禽,与诸队不同,各自为识认,出居队后,恐士卒交杂。阵将门旗,各任所色,不得以红,恐纷乱大将军。阵将鼓一百二十面,临时惊敌所用。甲,六分七千五百领。战袍,四分五千领。枪,十分一万二千五百条,恐扬兵缚[木伐]。牛皮牌二分二千五百面,马军以团牌代四分支。弩二分,弦三分,副箭一百分二千五百张。弩,七千五百条弦,二十五万只箭。弓,十分弦,三副箭,一百五十分。弓,一万二千五百张,弦三万七千五百条,箭三十七万五千集。射甲箭,五万只。生鈊箭,二万五千只。长垛箭,弓袋,胡鹿长弓袋,并十分一万二千五百副。佩刀,八分一万口。陌刀,二分二千五百口。棓,二分二千五百张。马军及陌刀,并以啄锤、斧钺代,各四分支、搭索,二分二千五百条,马军用。

  军装篇 第四十二

  经曰:军无辎重,则举动皆阙。士卒以军中为家,至于锥刀,不可有缺。驴,六分七千五百头,鞍络自副。幕,一万二千五百口,竿、梁、钉、橛、锤自副。锅,一分一千二百五十口。干粮,十分一人一斗二升,一军一千五百石。麸袋,十分一万二千五百口,韦皮缝可绕腰,受一斗五升。马盂,十分一万二千五百口,皆坚木为之,或熟铜,受三升;冬月可以暖食。刀子、锉子、钳子、钻子、药袋、火石袋、盐袋、解结锥、砺石,各十分一十一万二千五百事。麻鞋,三十分三万七千五百緉,摊子、[熜以革易火][革蒙][水齿]子,各十分三万七千五百事。桍帑、抹额、六带帽子、毡帽子,各十分六万二千五百事。毡床,十分一万二千五百领。皮裘、皮裤,各三分七千五百领,或诈为蕃兵,用柳鑵栲栳各三分五千口。皮囊袋,亦得锹锤斧锯凿,各二分一万二千五百事。鎌,四分五千张。切草刀,二分二千五百张。布行槽,一分一千二百五十具。大小胡瓢,二分二千五百枚。马军鞍辔革带,十分三万七千五百具。人药,一分三黄丸、水解散、疟痢药、金枪刀箭药等五十贴。披毡、披马毡、引马索,各十分计三万七千五百事。马军无幕,故以披毡代。插键,十分一万二千五百具。绊索,二十分二万五千条。皮毛及连枝中半中皮条,三十分三万七千五百条,备收贼杂使用。右各队备办公廨,军装并须赉行,贮备使用,勿令临时有缺。

  卷五 预备 〔预备总序〕

  经曰: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故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今诸侯之城,方两京之城,阔狭合五之一,其高为边隅之守,不可为节制。古今度城之法者,下阔与高倍,上阔与下倍,城高五丈,下阔二丈五尺,上阔一丈二尺五寸,高下阔狭,以此为准。

  料功,以下阔加上阔,得三丈七尺五寸,半之得一丈八尺七寸五分,以高五丈乘之,一丈之城积数得九十三丈七尺五寸,每一工日筑二丈,计工四十六人日筑城一丈,余七尺五寸一步,计役二百七十八人,土余五丈一百步,计工二万七千八百二十人,余一丈土,一里,计工一十万一百九十人,余一丈土,率一里,则十里可知,其出土负篑,并计二丈土,其羊马城于濠内,筑高八尺,上至女墙,计工准上。

  筑城篇 第四十三

  经曰: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故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今诸侯之城,方两京之城,阔狭合五之一,其高为边隅之守,不可为节制。古今度城之法者,下阔与高倍,上阔与下倍,城高五丈,下阔二丈五尺,上阔一丈二尺五寸,高下阔狭,以此为准。

  料功,以下阔加上阔,得三丈七尺五寸,半之得一丈八尺七寸五分,以高五丈乘之,一丈之城积数得九十三丈七尺五寸,每一工日筑二丈,计工四十六人日筑城一丈,余七尺五寸一步,计役二百七十八人,土余五丈一百步,计工二万七千八百二十人,余一丈土,一里,计工一十万一百九十人,余一丈土,率一里,则十里可知,其出土负篑,并计二丈土,其羊马城于濠内,筑高八尺,上至女墙,计工准上。

  凿濠篇 第四十四

  经曰:濠面阔二丈、深一丈、底阔一丈,以面阔积数三丈半之,得数一丈五尺;以深一丈乘之,凿濠一尺,得数一十五丈。每一工日出土三丈一尺,计工五人。一步,计工三十人;一里,计工一万八千人。一里为率,则百里可知。

  弩台篇 第四十五

  经曰:台高下与城等,敌去我城百步,台相去亦如之,下阔四丈、高五丈,上阔二丈,上建女墙,台内通暗道,安屈膝软,梯人上,便卷收之中,设毡幙,置弩手五人,备干粮水火,等候敌近城垒,则攒弩射其首将。

  烽燧台篇 第四十六

  经曰:明烽燧于高山,四望险绝处置;无山,亦于平地高迥处置。下筑羊马城,高下任便,常以三五为准。台高五丈,下阔三丈,上阔一丈,形圆上盖圆屋,覆之屋径,阔一丈六尺,一面跳出三尺,以板为之,上覆下栈,屋上置突灶三所,台下亦置三所,并以石灰饰其表里,复置柴笼三所,流火绳三条在台侧,上下用软梯,上收下垂,四壁开孔,望贼及,安置火筒,置旗一面、鼓一面、弩两张,炮石、垒木、停水瓮,干粮、生粮,麻缊火钻、火箭、蒿艾、狼粪、牛粪,每夜,平安举一火,闻警举二火,见烟尘举三火,见贼烧柴笼。如早夜平安,火不举,即烽子为贼提。一烽六人,五人烽子,递知更刻,观望动静,一人烽卒知文书、符牒传递。

  马铺土河篇 第四十七

  经曰:每铺相去四十里,如驿近远于要路山谷间,牧马两匹与游奕计会,有事警急,烟尘入境,则奔驰相报。

  置土河于山口,贼路横截,道凿之,横阔二丈、深二丈,以细沙散土填平,早夜行检,扫令平净,有狐兔入境,亦知足迹多少,况于人马乎!

  游奕地听篇 第四十八

  经曰:于奇兵中,选骁果、谙山川井泉者,与烽子马铺土河,计会交牌,日夕逻候于庭障之外,捉生事,问敌营虚实,我之密谋,勿令游奕人知。其副使子将并久谙军旅、好身手者任。

  地听,选少睡者,令枕空胡[上皿下鹿]卧,有人马行三十里外,东西南北皆有响见于胡[上皿下鹿]中,名曰:地听。可预防奸,野猪皮为胡[上皿下鹿]尤妙。

  报平安篇 第四十九

  经曰:报平安者,诸营铺百司主掌皆入五更,有动静报虞候知,左右虞候早出,大将军牙前带刀,磬折大声通曰:左右厢兵马及仓库营并平安。诺。复退本班。如有盗贼动静紧急,即具言其事,若在野行军,即言行营兵马及更铺并平安。

  严警鼓角篇 第五十

  经曰:夫城军野营,行军在外,五更初、日没时,搥鼓一通,三百三十搥为一通。鼓音止,则角音动。吹一十二声,角为一迭。角音止,鼓音动。如此三鼓、三角而昏明毕。行军,第一角声,动兵士起;第二角声动,内外办角音绝兵马齐动而发。

  定铺篇 第五十一

  经曰:每日戍时,严警,鼓角初动,虞候领甲士十二队,建旗帜、立号头巡军营及城上,如在野巡营,外定更铺疏密,坐者喝曰:是甚幺人?巡者答曰:虞候总管某乙巡。坐喝曰:作甚行?答曰:定铺。坐喝曰:是不是行?答曰:是。如此者三喝三答,坐曰:虞候总管过。号头及坐喝用声雄者充。

  夜号更刻篇 第五十二

  经曰:夜取号于大将军处,粘藤纸二十四张,十五行界印缝安标轴,题首云:某军某年某月某日号簿。每日戍时,虞候判官持簿于大将军幕前取号,大将军取意于一行中书两字,上一字是坐喝,下一字是行答。于将军前封锁,函付诸号,各到彼巡检所,主首以本钥匙开函,告报不得令有漏泄,一夜书一行,二十四张三百六十行,尽一载,别更其簿。

  更漏牌一日一夜,凡一百刻,以竹马为一百,牌长三寸、阔一寸,逐月题云:某月更牌。一日一夜计行二百里,探更人每刻徐疾,行二里,常取月中气为正。雨水正月中,夜传牌四十九分,一更传牌九,余一里一百七十三步三尺二寸。春分二月中,夜传牌五十一分,一更传牌十。谷雨三月中,夜传牌三十七分,一更传牌七,余一里十四步二尺。小满四月中,夜传牌三十六三分,一更传牌七,余一百七十步四尺八寸。夏至五月中,夜传牌三十五分,一更传牌七。大暑六月中,夜传牌三十六三分,一更传牌七,余一百七十五步一尺二寸。处暑七月中,夜传牌三十六三分,一更传牌七,余一百七十五步一尺二寸。秋分八月中,夜传牌四十四五分,一更传牌八余一里二百八十六步一尺二寸。霜降九月中,夜传牌四十九五分,一更传牌九余一百一十八步五尺六寸。小雪十月中,夜传牌五十三三分,一更传牌十余一里一百一十五步一尺二寸。冬至十一月中,夜传牌五十五,一更传牌十一。大寒十二月中,夜传牌五十三二分,一更传牌十余一里一百二十五步一尺二寸。右件古法多不合今。

  乡导篇 第五十三

  经曰:即鹿无虞,从入于林中。不用乡导,难得地利。夫用乡导者,不必土人,但谙彼山川之险易、敌之虚实,即可任也。赏之使厚,收其心也;备之使严,防其诈也。是故,锡之以官爵,富之以财帛,使有所恋;匹之以妻子,使有所怀。然后察其辞,监其色,覆其言,始终如一,可以用之也。

  井泉篇 第五十四

  经曰:沙碛卤莽之中,有水野马黄牛之踪,寻之有水,乌鸟所集处有水,地生葭苇菰蒲之处有伏泉,地有蚁壤之处下有伏泉。

  迷途篇 第五十五

  经曰:远征迷途,南北不分,当以北辰为正。

  正月,昏参中、朝尾中。

  二月,昏弧中、朝建星中。

  三月,昏七星中、朝牵牛中。

  四月,昏翼中、朝婺女中。

  五月,昏亢中、朝危中。

  六月,昏心中、朝奎中。

  七月,昏建中、朝毕中。

  八月,昏牵牛中、朝觜中。

  九月,昏虚中、朝柳中。

  十月,昏危中、朝七星中。十一月,昏东壁中、朝轸中。

  十二月,昏娄中、朝氐中。其阴雪,则用老马引前。昔齐桓公伐孤竹,值雪迷道,驱老马寻途,不迷。

  搜山烧草篇 第五十六

  经曰:军至险阻、沟涧、林薄、翳荟、葭芦、草莽之处,鹳翔鸟舞不下,伏兽惊起,草木无风而动,必谨察之,恐伏奸也。边城十月一日烧草及恶山、深谷、大川、连水、左近草树,虏骑若来,无所伏藏。

  前茅后殿篇 第五十七

  经曰:《周礼》:挈壶,以令军井;挈辔,以令军舍;挈畚,以令军粮。前茅虑无建旗帜以表之,皆古法也。今以先锋令先探井泉、水草,宿止贼路与乡导计会,乃进军战,则有喝后,皆拔白刃以临之,使进如退却,便斩;敌来追我,则后殿与战,无惊扰大军也。

  衅鼓篇 第五十八

  经曰:军临敌境,使游奕捉敌一人,立于六纛之前而祝曰:「胡虏不道,敢干天常,皇帝授我旗鼓,翦灭凶渠。见吾旗纛者,目眩;闻吾鼓鼙者,魄散。」令散人跪纛前,乃腰斩之,首横路之左,足横路之右,取血以衅鼓鼙,大纛从首足间过,兵马六军从之,而往出胜敌,亦名祭敌。

  屯田篇 第五十九

  经曰:〈洪范八政,以食为先。是以商鞅入秦,行垦草之令;夷吾霸齐,富农功之术。夫地所以养人,城所以守地,战所以守城。务耕者,其人不衰;务守者,其地不危;务战者,其城不围。四海之内、六合之中有奚贵?曰:贵于土。奚贵于土?曰:人之本。奚贵于人?曰:国之本。是以兴兵伐叛,而武爵任;武爵任,则兵胜。按民务农,则粟富;粟富,则国强。人主恃农战而尊,三时务农,一时讲武,使士卒出无余力,入有余粮,所谓兴兵而胜敌,按兵而国富也。

  合屯田六十顷:四十顷种子,五顷大荳种子,五顷麦种子,五顷麻种子,五顷荞种子,屯外五十亩菜不入。至秋纳宴设厨,四十亩蔓菁种子,十亩萝卜种子,已上种子各依乡原种。

  一屯六十丁,一丁日给米二升,一日一石二斗,一月三十六石,一年四百三十二石。

  牛料一屯六十头牛,日给荳五升,十月一日起料,四月一日停,一日三石,一月九十石,六月五百四十石。

  一屯丁粮牛料种子耒屯,坚耒束以长三百七十八尺五寸三分三毫绳之四分之一,长九十三尺六寸三分四毫。四月磔橛绳内有田一亩,对屯田官分三等,田内上中下耒之,以三尺五寸圈成束,则耒数三等可知。

  耒屯苗子,横耒取三等,束。对屯田官打下苗子,斗升合数,为两绢袋,各乘苗子一[木宛]与屯田官者耒,使对一[木宛]与耒,使掌者屯官封其后,恐有耗损者,耒米取子一斗,平量对屯田官捣,耒得几米为率,则一屯斛斗可知。

  等级殊等九千石,第一等七千石,第二等六千石,第三等五千石。岁无水旱、灾蝗,满四千石者,屯官有殿。

  一军载粟一十二万八千石六分,支米九万石,以殊等屯一十四余万二千石,方支一岁。《粮神农书》曰:「虽金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十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故充国伐西戎,杜茂守北鄙,创置屯田,以为耕植也。

  人粮马料篇 第六十

  经曰: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人日支米二升,一月六斗,一年七石二斗。一军一日支米二百五十石,一月七千五百石,一年九万石。

  以六分支粟,一人日支粟三升三合三勺三抄三圭三粒,一月一石,一年一十二石。一军一年二十万八千石,每小月人支粟九斗六升六合六勺六抄六圭六粒,其大麦八分、小麦六分、荞麦四分、大荳八分、小荳七分、宛荳七分、麻七分、黍七分,并依分折米。

  盐,一人日支半合,一月一升五合,一年一斗八升。一军一日六石二斗五升,一月一百八十七石五斗,一年二千二百五十石。

  马料,一人二匹,一军二万五千匹。朔方、河西,一人二匹。范阳、河东、陇右、安西、北庭,则二人三匹。平卢、剑南,则一人一匹。计马二万五千匹为一军,计二百五十匹为一队,分为十坊,一坊秣马五十队。十月一日起料,四月一日停料。

  一马日支粟一斗,一月三百,六个月一十八石。计一军马一日支粟一千二百五十石,一月三万七千五百石,六个月二十二万五千石。马盐,一马日支盐三合,一月九升,六个月五斗四升。一军马支盐三十七石五斗,一月一千一百二十五石,六个月六千七百五十石。茭草,一马一日支茭草二围,一月六十围,六个月三百六十围。计一军马六个月九十围。油药,其油药取逃亡兵士残粮衣赐兽医,人于马押官都头中差取.

  军资篇 第六十一

  经曰: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夫。夫兴师不有财帛,何以结人之心哉!军士一年一人支绢布一十二疋、绢七万五千疋、布七万五千疋。赏赐马鞍辔、金银衔辔二十具、锦一百疋、绯紫袄子衫具带鱼袋五十副、色罗三百疋、妇人锦绣夹襭衣帔袍二十副、绯紫紬绫二百疋、彩色绫一百疋银器二百事、银壶瓶五十事、帐设锦褥一十领、紫绫褥二十领、食卓四十张、食器一千事、酒樽杓一十副、长幕二十条、锦帐十所、白毡一百事、床[囗套]二十条、鸱袋绣塾一百口。

  宴设音乐篇 第六十二

  经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用宣主君之惠、畅吏士之心。古人出师,必犒以牛酒,颁赏有序,殽席有差,以激励于众。酒酣拔剑起舞,鸣笳角抵伐鼓[口斗]呼,以增其气。弦竹哀怨凄怆,征夫感而泣下,锐气沮丧,复安得而用哉!

  酒一人二升二百五十石。羊一口分为二十节六百二十五口。牛肉代羊肉一人二斤二万五千斤。白米一人五合六十二石五斗。薄饼一人两个,二万五千个。每一斗面作二十个,计面一百二十五石。馒头一人一枚,一万二千五百枚。一斗面作三十枚,用面四十一石六斗七升。蒸饼一人一枚,一万二千五百枚。一斗面作一百枚。散子一人一枚,一万二千五百枚。一斗面作三十枚,面二十五石,每面一斗使油二十二斤。[食毕][食罗]一人一枚,一万二千五百枚。一斗面作八十个,面一十五石六斗二升五合。[食羔][食羹]一人三合。糯米三十七石五斗。菜一人五两,二千九百五十斤零四两。羊头蹄六百二十五具,充羹。酱羊猪肝六百二十五具,并四等充羹。盐三人一合,四石一斗六升。酱一人半合,六石二斗五升。醋一人一合,一十二石五斗。椒五人一合,二石五斗。姜一人一两,七十八斤零二两。葱三人一两,二百九十六斤零六两。「随莚乐例」:大鼓、杖鼓、腰鼓、舞剑、浑脱、角抵、笛、拍板、破阵乐、投石、拔拒、蹙鞠。

  卷六阵图(图片缺

  〔阵图总序〕

  经曰:黄帝设八阵之形:车厢洞当,金也。车工中黄,土也。乌云鸟翔,火也。折冲,木也。龙腾郄月,水也。雁行鹅鹳,天也。车轮,地也。飞翼浮沮,巽也。风后亦演《握奇图》云:“以正合,以奇胜。或合而为一,或离而为八。聚散之势,节制之度,复置虚实二垒。”力牧以《刱营图》,其后,秦由余、蜀将诸葛亮并有阵图,以教人战。夫营垒教战有图,使士卒知进止、识金鼓。其应敌战阵不可预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无穷。兵形象水,水因地而制形,兵因敌而制胜,能与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则其战阵无图,明矣。而庸将以教习之阵为战敌之阵,不亦谬乎!

  风后握奇垒篇 第六十三

  经曰:自风后至于太公,俱用此法。古之握奇,文不满尺,理隐难明。其范蠡、乐毅、张良、项籍、韩信、黥布,皆用此法,得其糟粕。而霍光、公孙宏、崔浩,采其华,未尽其实。今以八阵握奇,人数为垒,班布守地,阔狭顷亩,列之如后。

  风后握奇外垒篇 第六十四

  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以十人为一火,一千二百五十火;幕亦如之,幕长一丈六尺舍十人,人守地一尺六寸,十以三为奇,以三千七百五十人为奇兵,余八千七百五十人分为八阵;阵有一千九十三人,七分五铢,守地一千七百五十尺,八阵积率,为地一万四千尺,率成二千三百三十三步余二尺,积率成六里,余一百七十三步二尺,以垒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一里余二百二十三步二尺,垒内得地一十四顷,一十七亩余一百九十七步四尺六寸六分,以为外垒。天阵居干为天门。地阵居坤为地门。风阵居巽为风门。云阵居坎为云门。飞龙居震为飞龙门。虎翼居兑为虎翼门。鸟翔居离为鸟翔门。蛇蟠居艮为蛇蟠门。天地风云为四正。龙虎鸟蛇为四奇。乾坤巽坎为阖门。震兑离艮为开门。有牙旗游队列其左右,偏将军居门内,禁出入,察奸诈。垒外有游军,定两端,前有冲,后有轴,四隅有铺,以备非常。中垒,以三千七百五十人为中垒,守地六千尺,积尺得二里,余二百八十步;以中垒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二百五十步。垒内有地两顷,余一百步。正门为握奇,大将军居之,六纛、五麾、金鼓、库藏、辎重,皆居中垒。

  太白营图篇 第六十五

  经曰:参七星伐三星,连体十星,为十将军,西方白虎宿也。主杀伐,此星出而天下秋,草木摇落,有若军威,故兵出而法焉!一将一千人,十将一万人。幕千人,守地一万六千尺,积尺得二千六百六十六步,余四尺;积步得七里,余一百四十六步四尺;以营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一里,余三百六步四尺,营内有地一十八顷七十亩,余一百四十三步五尺三寸三分。地主居坎为地主门。和德居艮为和德门。高丛居震为高丛门。大炅居巽为大炅门。天威居离为天威门。大武居坤为大武门。太簇居兑为太簇门。阴德居干为阴德门。四仲为开门。四维为阖门。外置牙旗游队,四维门置铺,偏将军居垒内,以禁出入、察奸邪!十将幡旗图禽,以五色五行列之。右一将,行得水,黑幡帜旗,图熊额白脚青。右二将,行得火,赤幡帜旗,图鹗额白脚黄。右三将,行得木,青幡帜旗,图熊额白脚赤。右四将,行得金,白幡帜旗,图狼额白脚黑。右五将,行得土,黄幡帜旗,图虎额白脚白。左一将,行得水,黑幡帜旗,图熊额白脚青。左二将,行得火,赤幡帜旗,图鹗额白脚黄。左三将,行得木,青幡帜旗,图熊额白脚赤。左四将,行得金,白幡帜旗,图狼额白脚黑。左五将,行得土,黄幡帜旗,图虎额白脚白。中营二千人为左右决胜军,大将卫五百为幕,二百五十人守地四千尺,积尺得六百六十六步,余四尺;积步得一里,余三百六步四尺;以营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一百六十六步,余四尺。其中营小,每面加四十三步一尺三寸三分,通成二百二十二步一尺三寸三分。每幕相去四尺五寸四分,营内有地二顷四亩,余一百五十七步一尺五寸九分。休门主一居子。生门主八居艮。伤门主三居卯。杜门主四居巽。景门主九居午。死门主二居坤。惊门主七居酉。开门主六居干。右八门,四维,四仲。唯开景门,阖致大将,将军旗纛、金鼓如握奇法。

  偃月营图篇 第六十六

  经曰:偃月营,形象偃月,背山冈,面陂泽,轮逐山势,弦随面直。地窄山狭之所,下营也。褗月外营,常以四六分幕一万人,以六千人守地,九千六百尺,积尺得一千六百步;积步得四里,余一百六十步为营轮。四千人守地六千四百尺,积尺得一千六十六步余四尺;积步得二里,余三百四十六步四尺为弦,弦置三门,每门相去三百五十五步一尺五寸五分。营内有地一十八顷八十亩,余五十八步四尺,右置上弦门,中置偃月门,左置下弦门。

  偃月中营,以二千五百人守地四千尺,积尺得六百六十六步,余四尺;积步得一里三百六步,余四尺。每幕加地四尺五寸四分,每幕中两厢置土马一十二疋,大小如常马,备直鞍,令士卒擐甲胄、櫜弓矢、佩刀剑、持矛盾,左右上下,以习骑射。

  阴阳队图篇 第六十七

  经曰:阳队起一至九,阴队起九至一。队有五十人,五人为火长,一队九人,不失四十五人之数。卒间容卒,相去二步;队间容队,相去一十八步。前后一十步,其队相去,前后亦如之。黄帝曰:“阵门容阵,队间容队,曲间容曲。”是也。

  一队布地三十六步,一阵二十二队,布地七百九十二步。方、圆、斜、曲、长、短皆如之。火长不预教习,其支器仗亦在分数之内。甲三十领六分,战袍二十领四分,枪五十根十分,牌十面二分,弩十张二分,陌刀十张二分,箭四十副八分,佩刀四十口八分,棓十具六分。

  右守用阴队,左攻用阳队。矛、盾、弓,布置各有行列,前后阴阳不同。

  教旗篇 第六十八

  经曰:春秋末,并为战国。增讲武之礼,以为戏乐;用相夸竞,而秦更名为角抵。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天下既平,春搜、夏苗、秋猕、冬狩,振旅理兵,所以不忘战也。宜(仲)尼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今边军更名曰:教旗。使士卒识金鼓、别旗帜、知行列、谙部分,乃一军之节制也。

  凡教旗于平原高山,大将军居其上,南向左右各置鼓一十二面、角一十二具,各树五色旗,六纛居前,旌节次之,监军、御史、裨副、左右、衙官、骑队如偃月形为候骑,下临平野,使士卒目见旌旗、耳闻鼓角、心存号令,乃命十将左右决胜,将总一十二将一万二千人,兵刃精新,甲马旗帜分为左右厢,各以兵马,使为长班布其次。阵间容阵,队间容队,曲间容曲。以长参短,以短参长。回军转阵,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速奔,退无趋走。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员而不可败者,奇正是也。进止有度,徐疾有节,以正合,以奇胜,听音、望麾,乍合乍离,于是三令五申。

  白旗点、鼓音动,则左右厢齐合;朱旗点、角音动,则左右厢齐离。离之与合,皆不离子午之地。左厢阳向而旋,右厢阴向而旋,左右各复本位。白旗掉、鼓音动,左右云蒸鸟散,弥川络,野然而不失队伍之疏密;朱旗掉、角音动,左右各复本位。前后左右无差尺寸。

  经曰:散则法天,聚则法地。如此三合而三离,三聚而三散,不如法者,吏士之罪,可从军令。于是大将军出五彩旗一十二面,各树于左右阵前,每旗选壮勇士五十人守旗,选壮勇士五十人夺旗;右厢夺左厢旗,左厢夺右厢旗。鼓音动而夺,角音动而止。得旗者胜,失旗者负。胜赏、负罚,离合之势,聚散之形,胜负之理,赏罚之信。因是以教之。

  草教图篇 第六十九

  经曰:古之诸侯,畋猎者,为田除害,上以供祭祀,下以习武事。太古之时,人食鸟兽之肉、衣鸟兽之皮;后代人民众多、鸟兽寡少,衣食不足。于是神农教其种植、导其纺绩,以代鸟兽之命。自是以后,禽兽复盈山林,下平土害禾稼,人民苦之。于是王公秋冬无事,教习畋猎,简练兵革,奋扬威武,以戒非常。季冬之月,腊日太阴用事,万物毕成,蛰虫以伏,乃具卒乘,从禽于山泽以教之,令知部分进退之仪也。

  一人守围地三尺,一十二将守地三万六千尺,积尺得六千步,积步得一十五里,余六十步。围中径阔得地五里,余二十步,以左右决胜,将为校头,其次左右将各主士伍为行列,皆以金鼓、旌旗为节制。其初,起围张翼,随山林地势,无远近部分,其合围地,虞候先择,定讫,以善弧矢者为围中骑,其步卒枪幡守围,有漏禽兽者,坐守围吏,大兽公之,小兽私之,以观进止。

  教弩图篇 第七十

  经曰:弩者,怒也。言其声势威响如怒,故以名其弓也。穿刚洞坚,自近及远,古有黄连百竹、八担双弩之名。今有绞车弩,射七百步,攻城拔垒用之;臂张弩,射三百步,步战用之;马弩,射二百步,马战用之。弩张迟,临敌不过三发,所以战阵不便于弩,非弩不利于战,而将不明于用弩也。夫弩不离于短兵,当别为队攒箭注射,则前无立兵,对无横阵;复以阵中张阵,外射,番次轮回,张而复出,射而复入,则弩无绝声。敌无薄我,置弩必处于高,争山夺水,守隘塞口,破骁陷阵,果非弩不利也。

  张弩后,左厢丁字立,当弩八字立,高揎手垂衫襟,左手承撞右手,迎上当心开张,张有阔狭,左臂右转,还复当心,安箭高举,射贼若远,高抬弩头,贼若近平身,放;左右有贼回身,放;贼在高处挈脚,放。放箭,讫喝,杀郄,掣拗蝎尾,覆弩还着地。

  合而为一阵图篇 第七十一

  经曰:从一阵之中,离为八阵,从八阵复合而为一;听音望麾,以出四奇,飞龙、虎翼、鸟翔、蛇蟠为四奇阵,天、地、风、云为四正阵。夫善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奇为阳,正为阴;阴阳相薄,而四时行焉!奇为刚,正为柔;刚柔相得,而万物成焉!奇正之用,万物无所不胜焉!所谓合者,即合奇正八阵而为一也。

  离而为八阵图篇 第七十二

  经曰:风后演《握奇图》,自一阵之中,分为八阵。天有冲或圆布。黄帝曰:天阵圆,利为主,色尚元,为干。地阵方,利为客,色尚黄,为坤。风附于天,风象,其形锐首,利为客,色尚赤,为巽。云附于地。

  太公曰:左右相向是也,其形锐首,利为客,色尚白,为坎。飞龙,其形屈曲,似龙,利为主,色上元下赤,为震。虎翼,居中,法翼而进,其形空,利为主,色上黄下青,为兑。鸟翔。

  太公曰:鸟翔者,突击之义也,其形迅急,利为客色,上元下白,为离。蛇蟠。太公曰:

  蛇蟠者,围绕之义也,其形宛转,利为主,色上黄下赤,为艮。

  卷七祭文、捷书、药方

  〔祭文总序〕

  经曰:古者,天子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诸侯祭其封内兴云出雨之山川神祗,出师皆祭,并所过名山大川,福及生人。神祗,《尔雅》云:“是类是禡,师祭也;既伯既祷,马祭也。”师初出,则禡军之牙门,祷马群厩。蚩尤氏造五兵,制旗鼓,师出亦祭之。其名山大川,风伯雨师并所过则祭,不过则否。

  毘沙门神本西胡法佛,说四天王则北方天王也。于阗城有庙身被金甲,右手持戟,左手擎塔,祗从群神殊形异状,胡人事之。往年吐蕃围于阗,夜见金人被发持戟行于城上,吐蕃众数十万悉患疮疾,莫能胜,兵又化黑鼠,咬弓弦,无不断绝;吐蕃扶病而遁,国家知其神,乃诏于边方立庙,元帅亦图其形于旗上,号曰:神旗。出居旗节之前。故军出而祭之,至今府州县多立天王庙焉!一本云:昔吐蕃围安西,北庭表奏求救,唐元宗曰:“安西去京师一万二千里,须八月方到,到则无及矣。”左右请召不空三藏,令请毘沙门天王,师至,请帝执香炉,师诵真言,帝忽见甲士立前,帝问不空,不空曰:“天王遣二子独揵将兵救安西,来辞陛下。”后安西奏云:“城东北三十里云雾中,见兵人各长一丈约五六里,至酉时鸣鼓,角震三百里,停二日。康居等五国抽兵彼营中,有金鼠咬弓弩弦,器械并损,须臾,北楼天王现身。”

  禡牙文篇 第七十三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敢以牲牢之奠,告于牙军之神曰:在昔三皇无师,五帝有师,所以伐奸凶、御桀骜;封豕逞凶,长蛇流毒,寇掠我生聚,残害我边陲,我君耻不祥之器,以伐谋为兵,爱不战而屈人,借前箸为筹策,遂得东夷贡矢,西旅献獒,川明海澄,历有年矣。今戎狄遗[口焦],虺蝎远出,纣犬吠尧,獍集狼顾,天子授我斧钺,锡我彤弓,凿门分阃,使专征伐。惟尔乃神,翼兹威武,左霹雳,右雷公,天乙在前,太乙在后,风雹雨霰,克胜群丑,枹鼓未挥,元凶授首,惟尔英灵,来歆旨酒。

  禡马文篇 第七十四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清酌少牢之奠祭尔。群牧马之神曰:古者,庖牺氏作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代人劳。尔能节齐和鸾,举应鼙鼓,陷矢石殪,奔禽声嘶而凉风立至,影灭而浮云犹见,穆满八骏,足迹接于瑶池,王良驷马,人事标于天汉,国家恩覃八埏,光宅九土,王化潜谧,白旗来庭,浮铁沈毛,贡金纳帛,而豺狼难厌。反首逆鳞,学三苗之不恭,慕九黎之乱德,叛而不讨,何以示威?天子斋,坛场拜飞将,将军身卫琱戈,手提金鼓,挥阵云以出塞,乘明月而渡河,誓将挥种埋落,擒魑摘魅,火烈具举,我武维扬,惟尔马神,使我马肥,风驰电转,龙骧虎奔,晶甲霜明,草木皆偃,飞矢星落,江河斡旋,一举成功,投戈脱甲,示不复用,休尔于华山之阳而已矣。

  祭蚩尤文篇 第七十五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牲牢之奠祭尔。炎帝之后蚩尤之神曰:太古之初,风尚敦素,拓石为弩,弦木为弧。今乃烁金为兵,割革为甲,树旗帜,建鼓鼙,为戈矛,为戟盾。圣人御宇,奄有寰海,四征不庭,服强畏威,伐叛诛暴,制五兵之利,为万国之资。皇帝子育群生,义征不德。戎狄凶狡,蚁聚要荒。今六师戒严,恭行天罚,神之不昧,景福来臻,使鼍鼓增气,熊旌佐威,邑无坚城,野无横阵,如飞霜而卷木,如拔山而压卵,火烈风扫,戎夏大同,允我一人之德,由尔五兵之功。

  祭名山大川文篇 第七十六

  “祭名山文”: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清酌少牢之奠敬祭于某山之神曰:惟神聪明正直,祸盈福谦,亭育黎庶,作镇一方,国家天覆地载,罔不宅心,航海梯山,来宾咸服。独彼凶丑,千百成群,滔天虐人,窥边猾夏。天阶其祸,养成其凶。皇帝取乱侮亡,兼弱攻昧,赫斯,怒奋雷霆,浊濩轰宏,风卷电掣。今则万骑云会,八阵戎装,顿军峰峦,樵苏林麓,天道助顺,人情好谦,天人共愤,神监孔明,何不云蒸雾郁,转石飞沙助我军威!金师克获,牲牢匪馨,明德惟馨。“祭大川文”: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少牢敬祭于某川之神曰:惟神植德灵长,善利万物。其柔也,沈鸿毛、没纤芥;其刚也,转巨石、截横山。堑南、限北、决东、奔西,避高就下,兵法形焉。我君奄有万国,德洽四户,伐叛怀远,同文齐武。是以扶余、肃慎左衽来庭,夜郎、滇池辫发从事。惟彼凶虏,敢干天常,负固凭山,摇蜂万之毒;乘危走险,奋螳螂之臂。天子授我庙算,不战而屈人之兵,士卒与我一心,闻敌有死难之志。神居五行之长,为百渎之源,藏蛟跃龙兴云致雨。今大军利涉,全师既行,何不竭海若,吐天吴,驱风伯,逐鲸鱼,使波无涟漪,厉有浅深,成将军之功,赞天子之威。

  祭风伯雨师文篇 第七十七

  “祭风伯文”: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磔牢清酌祭于风伯之神曰:惟神道出地户,迹遍天涯。东温而层冰澌散,西烈则百卉摧残。鼓怒而走石飞沙、翻江倒海,安静则云屯浪息、绽柳开花。畅百物以敷苏,使八方而宁谧。达庶人之理,畅大王之雄。国家至德深仁,豚鱼服信,杜绝奸慝,混一车书,海晏河清,远安迩肃。惟彼凶孽,尚肆凭陵,恃乌合之众,将蜂屯之徒,险凭蚁壤,蜉蝣朝菌,菅我天诛,晓露晨霜,延彼性命,皇帝子育群生,鞠养万品,乃威以斧钺,怀以惠和,先茅届途,后殿临境,两军相见,八阵将施。惟尔神明,号吼[风钺][风孛],拔木偃草,使旌旗指敌,飞沙走石,飞泰山之形,昼不见于虏目;震雷霆之响,近不闻于虏耳。蒙袂僵仆,款我辕门,兵不血刃,而华戎宁谧矣。“祭雨师文”: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牲牢之奠致祭于雨师之神曰:惟神薄阴阳而成气,驭风云而施德。威合风雷,则禾木尽偃;恩覃雾露,则卉物敷荣。昆阳恶盈荡新室之众,龟兹助顺济全凉之师,其赏善也如此,其罚恶也如彼。国家大业,醇被休德,洽如怀生之伦,尽荷明德,而戎胡倔强,草窃遐荒,使谋臣不得高枕、武士不遑脱甲,天子瞋目按剑,发骁勇,诛不道,天下士众焱集星驰,气腾青云,精贯白日,熏兔穴,覆枭巢。惟神何不倾湫倒海,以助天威;荡寇清雠,以张军势。按剑则日中见斗,挥戈而曜灵再晡。壮戎军之气,乃尔神之功。

  祭毗沙门天王文篇 第七十八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稽首,以明香净水、杨枝油灯、乳粥酥蜜粽[米奥]供养北方大圣毘沙天王之神曰:伏惟作镇北方,护念万物,众生悖逆,肆以诛夷,如来涅盘,委之佛法。是以宝塔在手,金甲被身,威凛商秋,德融湛露。五部神鬼,八方妖精,殊形异状,襟带羽毛;或三面而六手,或一面而四目,瞋颜如蓝,磔发似火,牙崒嵂而出口,爪钩兜而露骨,视雷电,喘云雨,吸风飙,喷霜雹。其叱咤也,豁大海拔,须弥,摧风轮,粉铁围,并随指呼,咸赖驱策。国家钦若,释教护法降魔,万国归心,十方向化。惟彼胡虏,尚敢昏迷,肉食边氓,渔猎亭障,天子出师,问罪要荒,天王宜发大悲之心,轸护念之力,歼彼凶恶,助我甲兵,使刁斗不惊、太白无芒,虽事集于边将,而功归于天王。

  露布篇 第七十九

  某道节度使某牒上中书省门下,破逆贼某乙,下兵马使告捷事,得都知兵马,使某牒称:今月某日某时于某山川,探见贼兵,与战,俘斩略尽。今乘胜逐北,末暇点拔杀获生级、器械牛马,续即申上者,天威远播,狂寇败亡,将靖烟尘,同增欢忭。谨差某乙,驰驿告捷,具状牒上中书门下,谨牒某年某月某日官牒。

  判官某官某行军司马,某使某官,某道节度使奏破某贼露布事,拔贼某城若干,所生擒首领某人若干,斩大将若干级,斩首若干级,获贼马若干匹,甲若干领,旗若干面,弓弩若干张,箭若干只,枪牌若干面,衣装若干。事件应得者,具言之。

  中书门下尚书兵部,某道节度使某官臣某言,臣闻:黄帝兴涿鹿之师,尧舜有阪泉之役,虽道高于千古,犹不免于四征。我国家德过唐虞,功格区夏;蠢兹狂狄,昏迷不恭,犬羊成群,犯我亭障。臣今令都知兵马使某官某都,统马步若干人为前锋;左右再任虞候某官某领弩若干人为奇兵,于某处设伏。虞候总管某领陌刀若干人为后劲。节度副使某官某领蕃汉子弟若干人为中军游骑,以某月日时于某山川,与贼大军相遇,尘埃涨空,旌旗蔽野。臣令都知兵马使某官某大将军当其冲,左右虞候张两翼,势欲酣战,伏兵窃发,贼众惊骇,虞候某强弩、陌刀相继而至,锋刃所加,流血漂杵;弩矢所及,辙乱旗靡。贼人弃甲曳兵而走,我军逐北者,五十里。自寅至酉,经若干阵,所有杀获,具件如前,人功何能!天功是赖!臣谨差先锋将某官某奉露布以闻,特望宣布中外,用光史册。臣某顿首谨言。某年某月某日,掌书记某官臣某上。

  治人药方篇 第八十

  经曰:药者,和草木之性,治人寒、热、燥、湿之病;道达经脉,通理三关、九候、五藏、六府,扶衰补虚。夫稠人多,厉疫屯久,人气郁蒸,或病瘟[疾以皇易矢]疟痢,金疮堕马,随军备用。药与方所必须也,兹录于左。

  “疗时行热病方”:栀子(二十枚)、干姜(五两)、茵蔯(三两)、升麻(五两)、大黄(五两)、芒硝(五两)。右六味为末,米汁调服,空心,三钱匕,须臾利,不利则暖粥投之,利多服浆水止之,阴阳毒不可服。

  “疗赤班子疮”:栀子(二十枚)、茈胡(三两)、黄芩(三两)、芒硝(五两)。右为细末,饭饮调下,三钱七,以利为度。“疗天行病方”:瓜蒌(四十九粒)、丁香(四十九粒)、赤小豆(四十九粒)。右为末,井花水调服,空心,方寸七次,两鼻中各搐此散,一大豆许,须臾鼻出黄水,吐利良久,乃愈。

  “疗虐疾方”:鳖甲(三两)、常山(二两)、甘草(二两)、松罗(二两)。右为末,用乌梅煎汤调服,方寸七日二服,少加之,以吐为度,如不差,服后方。“当归六味散”:当归、白术、细辛(以上各五两)、桂心(三两)、大黄(五两)、朴硝(八两。熬。)右为末,平旦,空心,服方寸匕,加之,以利为度。

  “疗温虐者,可服『鬼箭十味九方』”:甘草、丁香、细辛、蜀椒、乌梅肉(各三两)、地骨皮、橘皮(各四两)、白术、当归(各五两)、鬼箭(二两)。右为细末,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每服十五丸,乌梅汤送下,再服加至三十九,三、五日后觉腹中热,以粥饮压之。

  “疗痢病方”:黄连、黄芩(各五两)、黄耆、黄柏(各四两)、龙骨(八两)。右五味为散,空心,米饮下方寸匕,日再加至三寸匕止。“疗谷痢方”:白米(六两)、附子(四枚,炮去皮。)、干姜(四两,炮。)、细辛(五两)、油面末(一升。熬变色。)。右为末,以粥饮,如前法。

  “疗血痢方”:阿胶(炒)、黄柏(灸各四两)、干姜、艾叶(各三两)、犀角末(五两)。右为末,如前法服。“疗浓血痢方”:黄耆(六两)、赤石脂(八两)、艾叶(三两)、厚朴(灸三两)、干姜(煨三两)。右为末,服法如前。

  “治霍乱方”:巴豆(一两,去壳。)、干姜(三两,炮。)、大黄(五两)。右为末,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米饮服三丸,以利为度,不利,以粥汤投之。“治脚转筋方”:生姜一两,拍碎,水煎,五合服之,即愈。本方云:生姜一斤,煎二升,半服之。“入战辟五兵不伤人方”:雄黄(一两)、白矾(二两)、鬼箭(一柄)、羚羊角(烧二分半)、灶中土(三分)。右为末,以鸡子黄并鸡冠血为丸,如杏子大。置一丸于小囊中,系腰间及膊上,勿令离身,亦辟一切毒。“疗马齿毒方”:灰汁数斗,暖者洗疮处,愈。又以马粪汁亦可。

  “疗马脓垢着人作疮方”:马鞭稍二寸,烧灰;飞鼠七枚,各烧灰。敷之。

  “疗金疮方因发者,及伤裂突出肠方”:黄耆、当归、芎藭、白芷、续断、黄芩、细辛、干姜、附子、芍药(各三两)。右为末,先饮酒醉,次服五钱匕,日三服。又云:服半钱匕,日三,服加至方寸匕效。

  “疗金刀中骨脉中不出方”:白敛、半夏(各等分)。右为末,酒服方寸匕,日三服,至二十日,自出立愈。“疗金疮伤中破惊方”:火烧葱,取汁涂之,立愈。亦用人中衣旧者,以裆炙熨之,为愈。

  “疗马坠损,有瘀血在腹内方”:生地黄五升,研烂,以酒捎汁一盏,日三服,愈。又方地黄二升,捣令烂,以无灰酒半升煮,二三沸重户,地暖饮之,常令醺醺。

  “疗马坠折,伤手脚骨痛方”:捣大麻子根并叶,取汁服之,气下乃苏。若无大麻根、叶;研子,温酒服,亦可。

  治马药方篇 第八十一

  经曰:马有四百八病,益在调冷热之宜,适牧放之性,常加休息,不可忽视之也。马之系于军也,至矣!重矣?

  “春夏常灌马方”:郁金、芎藭、当归、大黄、升麻、黄连、细辛。今方不用当归、芎藭、细辛,郄入黄柏、吴蓝、青黛、栀子。秋冬加官桂、干姜,共为末。每灌七钱,蜜油各一,合汤半升,搅匀灌之。其冷气,则加干姜、官桂各一两。今多以糯米煮粥半升,油五合,猪脂四两,蜜三两,早饮了啖之,俟日色温,来日复啖之。

  “马热不食水草方”:芒硝、郁金。右每灌七钱,入酥半两,水一升,搅匀灌之。又云:刺带脉出血,良。

  “治马漏蹄方”:先以刀削,令稳。便之以发灰、羊脂填了,以黄蜡封固之。

  “疗马内黄、不食水草、颤喘卧数起、口张喘急、颈微垂利方”:青黛(三两)、大黄(二两)、白盐(五合)。右为末,每灌三匕,油蜜各一,合温水一升,灌之,立愈。马有黑汗出,卧不起,汗流如珠,颤喘气急。尝汗,淡即死,咸即不死。取人污袜,烧汤,挼浓汁,灌三升,差。又方力子,割马尾小头,作十字,使出血,以人粪涂之,良或烧人粪以乱发附之,差。

  “疗马转胞不大小便方”:以人粪并大蒜橘汤成膏,纳尿孔内,则立尿。又缠马腹于后蹄,间挽之,令跳自止。

  “疗马结草方”: 以热手捻,令结消不消,以火炙之,扫帚柄筑之。

  “疗马虫颡方”: 桑根皮、大枣肉、葶苈子(各一两,熬,令黄,另研作膏。)。右和匀水三升,灌之,一时辰,令低头滴鼻中恶物,愈。次以大黄、油鸡子,清灌之。又曰:桑白皮一握旧干煮,枣五十枚煮取穰,葶苈子六两熬令黄,以水六升、桑根、大枣并煮,取一大升汁,去渣,内葶苈子膏搅匀,相得更煎,取强半,停令冷暖,得所分为两度,灌所患之鼻,如人行八九里一灌,干地着草系头底,即出鼻中恶物,令甚走,又以大黄、油鸡子,清灌之,愈。

  卷八杂占

  〔杂占总序〕

  经曰:天文者,悬六合之休咎;兵书者,着六军之成败。今约一战之事,编为篇目,其余灾变,略而不书。夫天道远而人道迩,人道谋而阴,故曰:神成于阳。故曰:明。人有神明,谓之圣人。夫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故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人若谋成策完,则天地、日月、四时、鬼神皆合之;人若谋缺策败,则虽使大挠步历、黄帝拔元、甘德占星、巫咸望气,务成灾变;风后孤虚,欲幸其胜,未之有也。盖天道助顺,所以存而不亡,若将贤士锐,诛暴救弱,以义征不义,以有道伐无道,以直取曲,以智攻愚,何患乎天文哉!可博而解,不可执而拘也。

  占日篇 第八十二

  经日月者,实也。光明盛实,布照四方,神灵御之,葵藿向之。太阳之精,积而成象,光明外发,体魄内含。故人君法之,吉凶祸变,则必照临下土。日珥者,拜大将军。一曰:有军在野,珥南则南胜,珥北则北胜,东西准此。日两珥相对,将欲解和。日晕而珥外,军凶。日抱晕,随抱军胜。日有白足,破军杀将。日有背气,色青赤,曲向外,为背叛之象。其下有叛臣,将军守边有二心。日有玦气,似背有枝直向外,如山字,两军相当,所临者败。日有晕气,傍日周员,中赤外青,军营之象,对敌之士,色浓厚者,随方军胜。日月皆晕,兵阵不合,七日晕不解,不可起兵,晕而珥外,兵凶。日晕而珥者,易上将。日晕而玦者,两军相当,随玦兵败。日晕而直气在旁,所临军胜。日晕而背虹,珥反直而贯之者,顺虹击之,大胜。两军相当,日有冠缨者,和解,抱戴大喜。日晕而有两珥,在内外者,并有云聚,不出三日,下有围城。

  占月篇 第八十三

  经曰:月者,阙也。盈极必缺,太阴之精,积而成象,光以照夜。女主之义,比德刑罚,吉凶休咎,以警戒于下土。月有晕,先起兵者胜。月晕抱戴,有赤色在外,外人胜;在内,内人胜。月晕,岁星赤色明,客胜。火入月守,色恶客败,色明客胜。月晕,镇星不明,主人胜;色明,客胜。月晕太白色不明,主人胜;色明,客胜。月晕辰星不明,主人胜;明,客胜。月晕亢,先起兵,有喜且胜。军出,月蚀凶。月晕房糠,大风起。月晕参伐,兵起,有军不胜。

  占五星篇 第八十四

  经曰:五星者,昊天上帝之使也。禀受帝命,各司其职,虽幽潜深远,罔不悉及之。故福德佑助,祸淫威刑,或顺轨而守常,或错乱而表异,光芒角变,色动衰盛,居留干犯,勾冲掩灭,所以告示下土。凡五星五有常色,本体吉。岁星青,荧惑赤,镇星黄,太白白,辰星黑。凡五星黄角,兵交争;赤角,犯我城;白角,有边兵;青角,忧愁生;黑角,死丧行。凡五星色变常者,青忧,白兵,赤旱,黑丧,黄则天下大熟。“岁星占”:木乘金,偏将军死。木金合,斗将死。木守七星,天下起兵。木乘昴,国有忧,番主死。木入毕,中边起兵。木犯毕,附耳起兵。木守参,伐有兵。木犯井,起兵。木经柳,有兵。木守轸,罢兵。木入轸,大将军兴兵吉。木入五车,兵起。木守羽林,兵起。木犯参旗,大将军出征凶。“营惑占”:火用,宜背火,在鹑火之次,宜背午地,他皆仿此。火犯木土,为大战,传云:亡偏将军。荧惑环太白,偏将军死。火与太白相连而斗,破军杀将,客胜。火入太白,中上出,破军杀将,客胜。火所不利,先火起,犯左右角,有兵。火守亢,有兵。火入亢,有兵,水灾。水入房,马贵;火出房,马贱。火入糠,兵起。火犯南斗,破军杀将,一年吴主死,中国饥。火入牛,破军杀将,越主死。火入须,女入危,兵起。火犯东壁,伏兵起。火守昴,胡人不安;入昴,匈奴破期三年。火犯毕,左角大战,右角小战,五星犯毕,边兵起。火犯附耳,兵起。火犯觜,赵凶,兵起;犯参,兵起。火入东井一星,将军野战死。火犯舆鬼,兵起。火守七星,外有兵起。火乘张,有兵;火与张合,兵起;火守张,大将军惊。火犯翼,边兵起。火入轸,有兵。火犯太微宫门左,大将亡;犯在右,大将亡。火犯角,大臣乱而有忧。火入亢,有白衣,会主将死,人多疾疫。火入氐,兵起,失国,天子恶,赦吉。火犯心,战不胜,大将亡,绝嗣,大臣乱,主出营,有哭泣。火入尾,臣下妖淫,年多妖祥,大乱。火入箕谷,大贵妃后恶之,燕主死。火入虚,齐王死,相出走,兵罢。火犯毕,人疫,臣反,主崩,大水,兵起。火入壁,魏主死,天下兵起;留壁二十日,有土功,米贵,女主恶之。火犯奎,鲁王凶,大水,大疫,大臣谋主。火犯娄,有暴兵,死主,大饥,盗贼起。火犯胃,赵有大兵,主大胜。火犯鬼,执法有诛,天下大疫,有女丧,大赦吉。火犯柳,有土功。火犯星,大臣乱,易服色。“镇星占”:土犯左角,大将战死,火灾;土守右角,兵路不通。土守亢,有兵,臣下反。土守糠,大兵起。土入天庙,有兵起。土守虚,出入,有客兵至,不过五日,自去。土入奎,兵起。土入娄,边兵起,天下凶。土入胃,客军败,主军胜。土入昴,番人为乱,番主死。土入觜,兵起。土逆行、守参,有胡兵。土守井,越兵起。土出入胃舍七星,兵起,负海大滨。土守张,多盗贼,兵起,兴土功。土入轸,兵发而自败。土入天库,有兵。土守南河,蛮夷兵起,边界有忧。土出东掖门,为将军事,东出德门;出西掖门,为将守事,西出刑事。土犯氐星,皇后忧,宫人死,天下大疫。土犯房,天下相伐,皇妃亡,胡兵起。土犯心,天子绝嗣,将相死放,大赦、修德,吉。土犯尾,天下不安,后妃恶之。土犯箕,大乱,女主忧,民流亡,大兵起。土犯斗,其国失地,先水后旱,大臣逆乱。土犯牛,有奸贼,牛马弃于道,天下急,宜赦。土犯女,更法令,天子喜,有女丧。土犯虚,有刑令,大忧,有客兵,鈇钺用。土入危,天下乱,国亡,将死,人哭泣。土入室,关梁不通,贵人死,女子恣横。土犯壁,远方入贡,国大水,天下立主。土犯毕,令不行,将相亡。土入觜,相死,兵大起,侵死,有反者。土犯参,多水旱,边兵起。土入井,水旱,大臣死。土犯鬼,多戮死,秦地有反。“太白占”:太白一名长庚,西方金德,白虎之精,招摇之使,其性刚,其义断,其事收,其时秋,其日庚辛,其辰申酉,其帝少昊,其神蓐收。太白主兵马,为大将军,为威势,为割断,为杀伐,故用占之。是以重述其德,异于常星也。金体大而色白,光明而润泽,所在之地,兵强国昌。兵出则出,兵入则入;顺之吉,逆之凶。出高深入,吉浅入凶,先起胜;出下浅入,吉深入凶,后起胜。金昼见。有军,军罢;无军,军起。金出东方,始出为德,月未尽三日,在月南,得行;在月北,失行。是谓反生,不有破军,必有屠城,北国当之。金出东方,月未尽三日,在月北,负海之国不胜;在月南,中国胜。金出西方,为德,月三日金在月北,负海之国大胜;在月南,中国不胜。金与月相夹,有兵,拔城,偏将大战;金与月并出,守者屠城。金与列宿相犯,小战;与五星相犯,大战。金在南,南军胜;在北,北军胜。金出东方,举事用兵,顺之吉,逆之凶,西南北,皆仿此。金守南斗,三十日,夷狄来侵。金入羽林,兵起。金昴毕,胡王死。金光暗,战不胜,将军死。金变色,战胜,随方色而占之,色青主东方,他皆仿此。金入月,客军大败,野有死将。金白而角文,可战;赤而角武,不可与战。金与木合,无怒必战。金应出而不出,应入而不入,此为失舍,不有破军,必有死将;所受之邦,不可与战。未当出而出,未当入而入,必有败军于野。金受十日后,将军死。金初大后小,兵弱;初小后大,兵强。金有角,兵敢战,吉;不战,凶。顺角指处,击之吉,逆凶。金行迟,兵迟;金行速,兵速。金大行,用兵,疾吉,迟凶。金入则兵入,出则兵出,兵行法此。金木,一东一西,害侯王;一南一北,兵乃伏。金犯毕左角,左将死。金出而水没,金水俱出东方,东军胜;俱出西方,西军胜。若水居金前,前军罢;水居金南,大战;在金北,小战。金进则兵进,退则兵退。金出未高而敌深者,勿与战,去而勿追。金赤角,兵战;白角,军起;黑角,军罢;青角,军忧。曰:角又主国丧军亡,随角所指处应。金昼见,是谓经天。犯五星,有大兵起;犯火,大战。在南,南胜,他皆仿此。金犯角,大战不胜,将军死。金干亢,大战不胜,将军死。金临房,赤色,有兵战。金入留守尾,兵起于野,将士满道。金入南斗,将军死;金犯南斗,必破军。金犯牛,将军失其众,守牵牛,兵起。金入危,犯守,有兵起。金入营室,暴兵满野,将军死。金犯东壁,大兵起。金入奎,兵起。一曰:外国兵入。金犯娄,将军功。金犯胃,兵起。金守昴,胡王死,四夷忧。金犯毕,边兵起;金犯毕左角,番兵大战;金入毕,马贵,兵有伤。金犯觜,兵起,鈇钺用。金守参,边兵起,左右肩,大将忧;金犯参,伐兵起。金守东井,将军恶之;金入东井,大兵起。金犯舆鬼,大兵起。金入柳,大兵起,益地。金犯七星,将军出塞。金入翼,大将死,天下兵起。金犯轸,其国出,军得地。“辰星占”:水土合,为覆军。水出东方,大而白,有兵在外解。水金俱在东方,负海国胜。水入月,主人败兵亡地。水金合,旗出,破军杀将,客胜,视其所指,以命破军。水环绕太白,兴兵大战,客胜,主人败。水遇金,其间可容剑,小战,则客胜;水出太白左,小战;磨太白,又去三尺,大战,水在金北,利主人;在金南,利客。水守房,番兵败;水守娄,番兵起。水干昴,夷狄兵起。水守心,大臣相杀,大水,异姓立王。水犯尾,大水。水犯箕,有赦,若守左角,动色,贵臣戮死。水犯斗,大臣诛。一曰:兵守赤色,天下败兵;犯斗,五谷不成。水守女,有婚娶事,万物不成;犯虚,天下乱,多水。水犯危,大水有后,丧臣,谋君主。水犯室,有兵,大水。水犯壁,刑法苛,朝廷有忧;犯奎,有火,为害。水乘昴,出其北,胡王死,中国大水。水入毕,有兵。出北,胡王忧;出南,中国忧。水犯觜,发兵。水守参,伐星移南,南蛮下;移北,北胡侵。水入东井,星进兵进,星退兵退。水犯舆鬼,兵起;水入库楼,兵起。水入柳,牛贵。水犯星,臣下乱。水守张,兵起大火。水入翼,中刑及贤相,大凶。水犯轸,大兵起,万物不成。水犯角,大水,舟航相望。水犯亢,大水。水干犯五车星,兵起;水留心南河,兵起西方。

  占流星篇 第八十五

  经曰:夫流星者,天之使也。自上而降下曰流,自下而升上曰飞。大者曰奔星,小者曰流星。星大,则使大;星小,则使小。此谓紫微宫、太微宫,出入而徐行,渐经于列宿之次也。或于列星之坐,非二宫所出者,并为妖星。流星赤色有角者,四夷有兵;前赤后黑,兵败将亡。流星入参,不出,先起者胜,后起者败。流星干七星者,兵起。流星入建星者,色青,兵起。流星入河鼓者,大将军亡;出河鼓,兵出;入河鼓,兵入。流星入王良,马尽惊。流星入天将,军中惊;流星入,将入;星出,将出。流星入紫微宫,匈奴兵起。流星入三台,大将出。流星入骑官,骑官死。流星入羽林,兵大起。流星抵北落,兵大起。流星出天宫,匈奴兵起。流星抵天市垣,大将出。流星抵天狗,犯弧矢,将有千里之行。流星出天厩,兵马出。

  占客星篇 第八十六

  经曰:客星者,非本位之星,故曰:客星也。色白如气,勃勃然,似粉絮。故所过之宿分野,必有灾害。客星出营室,无兵则兵起,有兵则兵败。客星入奎,破军杀将。客星犯娄,胡人乱。客星入昴,胡人犯塞。客星入毕,边有急兵。客星干觜,城堡虚,军储少,军民饿死。客星守张,将军有阴谋,兵起。客星入招摇,番兵大起。客星入天枪,中兵起。客星入天棓,兵起。客星犯文昌,将星色苍,将有忧;色赤,将惊;色黄,将有喜;色黑,将死。客星守傅舍,胡人入中国。客星守天鸡,天下兵马尽惊。客星守天街,胡王死。客星入库楼,与守南门,守军市,守老人,皆主兵起。客星守骑官,将忧,士卒散。客星入北落、师门,虏人入塞,兵起。客星入天仓,粟大贵。客星入天厩,兵起,马死。客星入天弓,天下弓弩皆张。客星出天弓,匈奴兵起。客星守狼,夷狄来降。客星守弧,南夷降。客星守车骑,西羌来降。客星守九州,殊口,负海国不安。客星入天节,番王死。

  占妖星篇第 八十七

  经曰:妖星者,五星之余气也。结而为妖,殊形异状,凶多吉少,所见之分必有灾害。奔星所坠之下,有大兵来。流星前赤后黑,客兵败散。流星从敌营上来我军,上锐者,有间谍来说吾兵。流星尾长三四尺者,辉辉然,军使也;色赤者,将军使也。流星色青赤,有光尾长三四尺者,名曰:天雁。将军之精华也。兵从星所指者,胜。流星苍白,为使;色赤,有兵;色黑,将死。飞星如大瓮,后大,晓然白,前卑后高,所谓顿顽,大将死邑削。飞星后化云者,名曰:大滑。流血积骨之象。枉矢类流星,色青,蛇形,如矢而枉,道所指,将军死。天狗如奔星,有声,坠如火光,炎炎烛天,其下有积尺,流血狗来食之。

  占云气篇 第八十八

  经曰:天地相感,阴阳相薄,谓之气。久积而成云,皆物形于下而气应于上。是以,荆轲入秦,白虹贯日;高祖在沛,彤云上覆。积蜃之气而成宫阙,精之积必形于云之气,故曰:占气而知其事,望云而知其人也。“猛将气”:猛将之气,如龙如虎,在杀气中。猛将欲行,先发此气,如无,将行,当有暴兵起。吉凶,以日神占之。猛将之气,如烟如雾,沸如火光照夜。猛将之处,有赤白气相遶,猛将之气如山林、如竹木,色如紫盖、如门楼。上黑下赤,如旌旗、如张弩、如尘埃,头尖本大而高,两军相当,敌军器上气如囷仓正白,见日愈明。此皆猛将之气,不可击也。敌人营上,气黄白、润泽,将有威德,不可击也。气青白而高,将勇,大战,前白如卑,后青如高,将怯士勇,前大后尖,小将怯不明。敌上气黑中赤,在前者,将精悍不可当。敌上气青而疏散者,将怯然,军上气发,渐渐如云里山形,将有阴谋,不可击。若在吾军之上,速战大胜。敌上气如蛟蛇向人,此猛将之气,不可当。若在吾军之上,速战大胜。“胜军气”:气如火光、如山堤、如尘埃粉沸、如黄白,旗旌无风而飘,挥挥指敌,此胜军之气,所在不可击。云气如三匹帛,前横后大,如楼椽、如赤色者,所在兵锐,不可击。军上有气,如人持斧,如蛇举首而向敌者,皆胜军。气如匹帛者,此助胜之气,所在不可击。军上气如覆舟、如牵牛、如斗鸡,所在不可击。军上有五色气连天,不可击。军上有云气,如华盖、如飞鸟、如伏虎,所在不可击。军上气如五马,颈低尾高,如杵、如赤马;在黑气中,如黑人;在赤气中,如杵;在黑云中,如人十十五五。旌旗在黑气中,赤色在前者,皆精悍,不可击。“败军气”:败军之气,如马肝、如死灰、如偃盖、如卧鱼,乍见乍隐,如雾之朦胧,此衰气也。若居敌上,宜急击之。云气如怀山,从军营而坠,军必败。云气自黄昏发,连夜照人,则军士散乱。军上有气一断一续者,军必败。军上黑云,如牛状、如猪脂、如群羊,名曰:瓦解之气。军必败。军上有云气如双蛇,急击勿失。军上气,如尘灰、如粉、如烟云雾,勃勃撩乱者,军必败。军上有五色杂气,东西南北不定者,或如群鸟乱飞,或纷纷如转蓬,或如败船,或如卧人无手足,或如覆车,散乱不起者,皆败军之气,击之必克。军上气上大下小者,士卒日减。军上十日无气者,其军必败。军上十日无气,忽有赤白气,乍出即灭者,外声欲战,实欲退散,宜击之。军上气出而半绝者,欲散;渐尽去走,一绝一败,再绝再败,三绝三败,在东发白气,灾深;赤气如火光,从天而降,入军中,兵乱将死。军上气苍,须臾散尽,或前高后卑,或黑气如牛马形,从云气中渐入军中,名曰:天狗食血。其军散败。两军相当,十里之内,三里之外,望彼军上气高而前白后青者,败气也。云气如人头,鸡兔临军上云盖,蔽蒙昼晦者,宜急走,不然必败。军上气,先青而后黑者,其将必死。散军之气,如燃生草之烟,前虽锐而后必退。军上气如丹蛇者,如尾在云雾中,临军上者,中人与外人通。军行有白气,如猪来临者,大惊,宜备。日晕有气,如死蛇,属晕者,不利先锋。日晕旁有赤云,如悬钟,其下有死将。日月晕有背,所临者败。白虹及蜺,入营者败。日晕有四玦在外,军悉败散;日晕薄及后至,先去其下,败军来降。气如人十十五五,皆低头叉手相向,或气如黑山,以为缘者,白气如鸟,趣入屯营,连络不绝,须臾下者,当有来降。“城垒气”:正白如旌旗,或白气如旗,而赤界其边,或气出于外,如火烟,或有云分为两截状,如城垒,皆坚而不可攻。白气如城中南北出者,城中黑气如星,名曰:军精。急宜解去。赤云或黄云临城,城中喜;青云从军,城南北出者,不可攻。城中有云,青色如牛头,触人外向者,城中有气出东,其光黄大,坚城也。白气中出,青气入北,反复回还,不可攻。凡攻城围邑,过旬,不雷不雨者,为城辅,勿攻。城垒气出于外,如烟火者,或如双蛇,举首向敌,或赤气如杵,自城中出向外,内兵突出,客败。凡攻城,有诸气自城出,兵不得入。蒙气绕城而不入城,外兵不得入。日晕有青气,从中出四起者,围中胜。凡攻城,有黑气,临城上者,积土固险之状黑者,水之气,城池之象也。我据城敌,不可攻,敌据城,我不可攻。凡围城,平旦视围上,气郁郁如火光芒,其势翕翕然者,其方救至;无者,救不至。受围者,望外救,亦以此古。“伏兵气”:气如赤杵幢节在乌云中,或如鸟人在赤气中,或黑气浑浑圆而赤气在其中,或白气纷沸,起如楼状,其下皆有伏兵。若军行近山谷之间林坑,甚防之。云纷纷绵绵相绞,及似蒿草长数尺者,以车骑为伏兵;如布席,似蒿草长尺许者,以步卒为伏兵。黑云出营南,贼逃,我后有伏兵,谨候察之。两军相当,赤气,伏兵气。若前有赤气,则前有伏兵;后有赤气,则后有伏兵;左右亦如之。黑云变赤及白形如山者,有伏兵;云如山林,或前黑气,后有白气者,有伏兵。“暴兵气”:白气如瓜蔓连结,部队相逐,须臾罢而复出,或如八九而来不绝者,有急贼至。白气如仙人衣,千万连结,部队相逐,罢而复兴,当有千里兵至。黑气从彼来我军者,欲袭我也。急宜备,不宜战,敌还,从而击之,必得小胜。天色苍茫而有此气,依支干数,内无风雨,所发之方,必有暴兵。日克时则凶,时克日则自消散。此气所发之方,当有事告急。一人来则气一条,依数计之,若散漫一方,必有众至,依日支干数,内有风雨,则不应。伏兵气,如人持刀盾,或有云如坐人,赤色,所临城邑,有猝兵至。赤气如人持节,云如方虹,或如赤虹,其下暴兵至。或如旌旗、如虎跃、如人行,或白气如道带竟天,或白虹所出,或赤云如火,或云如匹布,着天经丑未者,天下多兵,赤者尤甚。有云如番人列阵,或白气广五六丈,东西竟天,有云如豹五六枚相聚,或如狗四五枚相聚,四方清明,独有赤云赫然者,所见之地,兵起。四望无云,独有黑云极天,名曰:天沟。主兵起。壬子日候,四方无云,独有云如旌旗,其下兵起,遍四方,天下兵起。云气一道,上白下黄,白色如布匹,长数丈,或上黄下白,如旗状,长二三丈,或长气纯如赤而委曲,一道如布匹,皆谓之蚩尤旗见,兵大起。“战阵气”:气如人无头、如死人、如丹蛇,赤气随之,必有大战,杀将。四望无云,独有赤云如狗,入营,其下必有流血,或独见赤云如立蛇,或赤云如覆舟,其下大战。白虹或赤屈虹见城营上,其下大战流血。白气如车,入北斗中转移者,大战。云如耕陇,大战。日旁黑气如虹,或白气如虹,交见,两军相当,必交战;无军,兵起。四五六,虹见,大战。日月有赤云,截之如大杵,军在外,万人战死;两军相当,不利先举。月初满而蚀,有军必战。苍白云气经天,其下有拔城大战。赤气漫漫如血色,有大战流血。“阴谋气”:气白而群行徘徊,结阵而来者,他国人来相图谋也。不可忽,应视其所往,随而伐之,得利。黑气如幢,出于营中,上黑下黄,敌欲来求战,而无诚实,言信相反,七日内必觉,备之,吉。黑气临我军上,如车轮行,敌人谋乱,国有小臣勾引,宜察之。黑气如引,牵来如阵前锐者,有阴谋。天沉阴不雨,昼不见日,夜不见星、月,三日以上者,阴谋也。将军宜慎防左右。连阴十日,乱风四起,欲雨不雨,其名曰:蒙。为臣谋君。天阴沉,日月无光,有云障之,不雨,此君臣俱有阴谋。两敌相当,则阴谋也。若昼晴夜阴,臣谋君;昼阴夜晴,君谋臣。“四夷气”:东夷之气如树。西夷之气如屋。南夷之气如楼台,或如舟航。北狄之气如牛羊,或如穹庐。“远近气”:气初出桑榆一千五百里,平观一千里,仰视中天一百里,平望桑榆二千里,登高下属三千里。凡候气之法:气初出时,若云非云,似雾非雾,彷佛若可见,初出森森然,若高五六尺者,是千五百里以外气也。凡候敌上气,敌在东,日出候之;敌在西,日入候之;敌在南,日中候之;敌在北,夜半候之。欲知我军气,常以甲己日及庚子戊午日、未日、亥日及八月十八日,去军十里,登高望之,但百人以上,则皆有气。凡气欲似甑出炊气,勃勃而上升,外积结成形,而后可占。气不结积,散漫不定,不能为灾祥,亦必和杂,杀气森森然,乃可论也。

  凡军城上气安,则人安;气不安,则人不安。气盛,则兵盛;气衰,则中衰;气散,则众散。凡气得旺相色,吉;休囚色,凶。军上气,高胜下,厚胜薄,实胜虚,长胜短,泽胜枯。凡占灾祥,先推九宫分野,六壬日月,不应阴雾风雨,其占乃准。凡候气,多假日月之光,照耀而形,故晕珥抱背,皆出日月之旁,虹蜺相象,莫不因日而见。是故,昼候日旁,夜候月旁,辉光所烛,无得而隐矣。凡气见,近三日,远七日,内有大风雨,则不应灾祥。故曰:风以散之,雨以解之。

  凡军行,先观其气。兵,有胜负气、有盛衰气。锐兵强气,伏兵弱气,兵行气行,兵止气止,兵急气急,兵散气没,故曰:气是兵主,风是兵苗。为将者,不可不知也。

  分野占

  经曰:天有二十八宿,为十二次;在地为十二辰,配十二月;至于九州分野,各有攸系,上下相应,故可得而占识之。“角亢”郑之分,于辰在辰,为寿星;于野,在颍川、父城、定陵、襄城、颍阳、阳翟、汝南、宏农、城父、新安、宜阳、河南、新郑,属兖州。“氐房心”宋之分,于辰在卯,为大火;于野,在楚州、山阳、清平、济阳、东郡、须昌、寿阳、睢阳、定陶等郡,属豫州。“尾箕”燕之分,于辰在寅,为析木;于野,在渔阳、北平、辽东、辽西、上谷、代郡、雁门、涿郡、范阳、新城、固安、良乡、涿州、昌黎、渤海、安定、朝那、乐浪、元菟、易定,属幽州。“南斗牵牛”吴之分,于辰在丑,为星纪;于野,在会稽、九江、丹阳、豫章、广陵、庐江、安陆、临淮、苍梧、郁林、桂阳、合浦、交趾、九真、日南、南海,属扬州。“须女虚”齐之分,于辰在子,为元枵;于野,在高密、城阳、泰山、济南、平原,属青州。“危室壁”卫之分,于辰在亥,为娵訾;于野,在魏郡、黎阳、河内、朝歌、濮阳,属并州。“奎娄”鲁之分,于辰在戍,为降娄;于野,在东海、泗州、阴陵、曲阜,属徐州。“胃昴”赵之分,于辰在酉,为大梁;于野,在信都、真定、常山、中山、钜鹿、高阳、广平、河间、武昌、文安、清河、内黄、斥邱、太原、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党、邯郸,属冀州。“毕觜参”魏之分,于辰在申,为实沉;于野,在高陵、河东、河内、陈留、汝南、新野、舞阳、河南、开封、阳武,属益州。“井鬼”秦之分,于辰在未,为鹑首;于野,在弘农、京兆、扶风、冯翊、北地、上郡、西河、安定、天水、陇西、蜀郡、广汉、武威、张掖、酒泉、炖煌,属雍州。“柳星张”周之分,于辰在午,为鹑火;于野,在河南、洛阳、平阴、偃师、巩县、三河,属豫州。“翼轸”楚之分,于辰在巳,为鹑尾;于野,在南郡、江陵、零陵、桂阳、武陵、长沙、汉中、汝南、南中,属荆州。风角巽为风,申明号令,阴阳之使也。发示休咎,动彰神教,春官保章氏,以十二风察天地之妖祥,故金縢未启,表拔木之征;玉帛方交,起偃禾之异。宋襄失德,六鹢退飞,仰武将焚,异鸟先唱,此皆一时之事。且兴师十万,相持数年,日费千金,而争一旦之胜负。乡导之说、间谍之词,取之于人,尚犹不信,岂一风动叶、独鸟鸣空,而举六军投不测之国,欲幸全胜,未或可知,谋既在人,风鸟参验,亦存而不弃。夫占风角,取鸡羽八两,悬于五丈竿上,置营中,以候八风之云。凡风起,初迟后疾,则远来;风初疾后迟,则近来。风动叶十里,摇枝百里,鸣枝二百里,坠叶三百里,折小枝四百里,折大枝五百里,飞石千里,拔木五千里。三日三夜,遍天下;二日二夜,半天下;一日一夜,及千里;半日半夜,五百里。

  五音占风

  官风声如牛吼空中。征风声如奔马。商风声如离群之鸟。羽风声如击湿鼓之音。角风声如千人之语。子午为宫。丑未寅申为征。卯酉为羽。辰戍为商。巳亥为角。宫风发屋折木,未年兵作。征风发屋折木,四方告急。商风发屋折木,有急兵。羽风发屋折木,米价贵。角风发屋折木,有急盗贼、战斗。岁月日时,阴德阳德,自处,阴德在十二干,阳德在天。

  岁月日时,子刑卯、卯刑子、丑刑戌、戌刑未、未刑丑、寅刑巳、巳刑申、申刑寅、辰午酉亥各自相刑。子丑寅巳申为刑上,卯戌未为刑下。风从刑下来,祸浅;刑上来,祸深。三刑:为刑上、刑下、自刑。凡灾风之来,多挟杀气,克日,浊尘飞埃。凡祥风之来,多兴德气,并日色晴朗,天气温凉,风气索索不动,尘平行而过。凡申子为贪狼,主欺绐、不信、亡财、遇盗贼,主攻劫人。巳酉为宽大,主福禄,主贵人、君子。亥卯为阴贼,主战斗杀伤、谋反大逆。寅午为廉贞,主宾客、礼仪、嫁娶。丑戍为公正,主报仇怨,主兵。辰未为奸邪,主惊恐。贪狼之日,风从宽大上来,所主之言,仍以贪狼参说吉凶,他仿此。有旋风入幕,折干戈,坏帐幙,必有盗贼入营,将军必死。旋风从三刑上来,其兵不可当。有风从王气上来,官军胜,大寒大胜,小寒小胜。凡风蓬勃四方起,或有触地,皆为逆风,则有暴兵作。寅时作,主人逆;辰时作,主兵逆;午时发,左右逆;戌时发,外贼逆。宫日大风从角上来,有急兵来围,至日中折木者,城陷。羽日大风,暝日无光,有围城,客军胜。阴贼日风,从阴贼上来,大寒有自相杀者。商日大风,从四季上来,有贼攻城,关梁不通。

  鸟情占

  经曰:巳酉为宽大之日,时加巳酉,鸟鸣其上,有酒食;时加寅午,有酒食辞让;时加丑戌,有酒食口舌;时加亥卯,有酒食相害;寺加辰未,有酒食妇人口舌;时加申子,有酒食争财。

  寅午为廉贞之日,时加寅午,鸟鸣其上,有谏诤责让;时加巳酉,有宾客;时加申子辰未,有口舌事;时加丑戌亥卯,有酒食,又主相杀。

  丑戍为公正之日,时加丑戌,鸟鸣其上,有长吏来慰问;时加巳酉,有公正酒食相遗;时加寅午,有吏言阴私贼事;时加申子,有吏来言公正之事;时加亥卯,有吏来说阴贼相杀。

  辰未为奸邪之日,时加辰未,鸟鸣其上,有长吏来捕奸邪事;时加巳酉,有酒食阴事;时加丑戌,有吏捕阴私奸谋事;时加亥卯,有阴谋劫害之事。

  申子为贪狼之日,时加申子,鸟鸣其上,有贼攻劫盗贼事;时加寅午,有善人言攻劫事;时加巳酉,有酒食;时加辰未,有妇人争讼事;时加丑戌亥卯,有群贼攻夺事。

  亥卯为阴贼之日,时加亥卯,鸟鸣其上,有群贼大议休废、囚死、斗伤;时加巳酉,有妇人奸私相伤;时加丑戌,有吏逐贼;时加寅午,有妇人奸淫相伤;时加辰未申子,有贼攻讨。

  右诸阴,日有鸟群飞,飘飘从鬼门四季上来,更时加四季,主有搜索,皆为斗伤事。

  卷九遁甲

  〔遁甲总序〕

  经曰:黄帝征蚩尤,七十二战而不克,昼梦金人引领,长头,衣元狐之裘,而言曰:“某天帝之使授符于帝。”帝惊悟,求其符不得,乃问风后、力牧,力牧曰:“此天帝也。”乃于盛水之阳筑坛祭之,俄有元龟、巨鳌从水中出,含符致于坛而去。似皮非皮,似绨非绨,以血为文,曰:“天乙在前,太乙在后。”黄帝受符再拜,于是设九宫,置八门,布三奇、六仪,为阴阳二遁。凡一千八百局,名曰:“天乙遁甲式”。

  三门发,五将具,而征蚩尤,以斩之蚩尤者。炎帝之后与少昊治西方,主金,兄弟十八人,日寻干戈,恃甲兵之利,残暴不仁,闻黄帝独王于中央,将欲胜四帝,恃甲兵于涿鹿,黄帝至道之精,其神无所倚,其心无所适,淡然与万物合其一。天道亏盈而益谦,乃授黄帝神符而胜之。使黄帝行蚩尤之暴、蚩尤行黄帝之道,则蚩尤得符而胜黄帝矣。黄帝因蚩尤之暴,则黄帝得符而胜蚩尤矣。天道助顺,所以授黄帝符者,欲启圣人之心、赞圣人之事也。吉凶成败在乎道,不在乎符!今取其一家之书,以备参考耳。

  “日辰”:甲乙仲、甲乙季、甲乙孟。“六甲”:甲子、乙丑至癸亥,中间甲戍、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并甲子,为六甲也。

  “五子遁元”:甲巳之日,夜半生甲子。乙庚之日,夜半生丙子。丙辛之日,夜半生戊子。丁壬之日,夜半生庚子。戊癸之日,夜半生壬子。阳遁、遁元,仲、孟、季;阴遁、遁元,仲、孟、季。坎:冬至一七四,小寒二八五,大寒三九六。艮:立春八五二,雨水九六三,惊螫一七四。震:春分三九六,清明四一七,谷雨五二八。巽:立夏四一七,小满五二八,芒种六三九。离:夏至九三六,小暑八二五,大暑七一四。坤:立秋二五八,处暑一四七,白露九三六。兑:秋分七一四,寒露六九三,霜隆五八二。干:立冬六九三,小雪五八二,大雪四七一。阳遁,冬至后,第一甲子为上元,第二甲子为中元,第三甲子为下元。逆布三奇,顺布六仪。阴遁,夏至后,第一甲子为上元,第二甲子为中元,第三甲子为下元。顺布三奇,逆布六仪。阳遁元用坎、艮、震、巽四卦,四卦各四十五日,十二气合一百八十日。阴遁元用离、坤、兑、干四卦,四卦各四十五日,十二气合一百八十日。五日六十时为一元,五日竟一气,一气用一元。上、中、下,阴、阳二遁,三百六十日当一岁之用。其五日,四分之一,各用中元,以通余闰,始终用之。然则冬至闰余二五八。

  经曰:以通闰余,始终用之。各用二五八,是已五日之内与日合者。凡用遁之法,当知九星,明九官,定八门,审直符、直事。“九星”:天蓬水常主一,天芮土常主二,天冲木常主三,天辅木常主四,天禽土常主五,天心金常主六,天柱土常主七,天任土常主八,天英火常主九。“九宫”:坎为一宫,坤为二宫,震为三宫,巽为四宫,中五宫,干为六宫,兑为七宫,艮为八宫,离为九宫。“八门”:休门常主一,死门常主二,伤门常主三,杜门常主四,开门常主六,惊门常主七,生门常主八,景门常主九。“直符”:直符者,六甲、六仪是也。甲子常为六戊,甲戌常为六己,甲申常为六庚,甲午常为六辛,甲辰常为六任,甲寅常为六癸。“三奇”:乙为日奇,丙为月奇,丁为星奇。“直事”:直事者,直八门事也。常以直符加直事,上门加直事授出入之语,故以其门名之。直事五日一易局,十时一易符,十时一易事。“课式”:凡课式之法,常以直符加时干。直符者,六甲也。时干者,时下所用之干也。假令阳用天元、上元一局,甲已之日,夜半生甲子,即子在甲时也。授以直符,天蓬加北方六戊,所以加六戊者,以甲子常为六戊故也。鸡鸣乙丑,授以天蓬,直符加南方六乙,尽癸酉,十时皆以天蓬加干,至寅戊、甲戌,则转直符用天芮,他皆仿此,此其阳遁可知。阴遁逆行,以直符、直事加宫。直事者,直事上之门也;时干者,时下所得之宫也。然则直符十时一易,其门十时一易也。

  假令阳遁用天元、中元七局,甲巳之日,夜半生甲子,即以惊门加第七宫。鸡鸣为乙丑,即以惊门加八宫,尽癸酉,十时皆以惊门加宫,至寅戊甲戍,则移生门加宫,而奇门所在及为吉凶成败,按而详之,他仿此。阴遁,则逆数。

  凡子加子,直符、直事各伏其位,名曰:伏吟。子加午,直符、直事各易其位,名曰:反吟。虽致奇门,吉宿皆凶,惟可以纳财。

  凡三奇之日,宜以出行奇者,乙、丙、丁皆为吉,干与善神并,故无凶耳。若开休生三吉门,有天上三奇合之,临一方,即其方之门为吉。道路清虚,可以出行修举,百事皆吉。

  假令用阳遁天元一局,甲巳之日,日出为丁卯。天乙直符在四宫,开门临震三宫,下有六乙与日奇合,东方出行,吉。生门临离。九宫有六丁与星奇,南方可以出行,其阴遁可知。

  凡三奇直使者为三奇,得六甲所使奇也。即乙为甲戌、甲子,使丙为甲寅、甲申,使丁为甲辰、甲寅,使三奇为吉门,合得此时者,为尤良。

  假令阳遁用天元、上元一局,用甲巳之日,日入癸酉,天乙直使在一宫,以直符天蓬加六癸,休门直事加一宫,北方休门下有六丙,日奇而临甲子,六丙所使者是也。他皆仿此。

  凡三奇与生门合,太阴合,得人;遁奇与休门合,为天遁奇,与开门合,得地;遁奇与太阴所合皆吉,常以六丁所合为太阴,天乙后二宫亦名太阴。

  假令阳遁用天元、上元一局,甲戌在坤宫为直事,前二宫干六甲在二宫,天乙在后二宫,皆合于六宫,故曰:巽遁用阳。他仿此。

  又生门与六乙合,得人;遁奇、休门与六丁合,得地;遁奇、开门与六丙合,得天。遁奇所合之宫,所向皆吉。

  又生门与六乙合,得天;遁奇、开门与六丙合,得地;遁奇、休门与六丁合,而在直符前三宫,为得人。遁奇:天遁奇者,为日精华所蔽;地遁奇者,为月精华所蔽;人遁奇者,为太阴之气所蔽。此时可以隐匿逃亡蔽盖,此宫有事,出行吉。

  凡三奇合太阴而无吉门,名曰:有阴无门。有门合太阴而无奇,名曰:有门无奇。有吉门而无奇阴,名曰:有奇无阴。皆可从之,吉。但避五刑,举事但从三吉,而去若不得三奇并吉门者,但三奇所加,百事从之,吉。

  又三奇在阳,宜为客;在阴,宜为主。若欲见贵人,求财举事,出自奇门,合生门吉。若力胜,举百事,出自奇门,合开门吉。若欲求阴私,举百事,出自奇门,合休门吉。

  凡三奇游于六仪,利为公私和会之事。谓乙丙丁游于六甲之上,若甲寅有乙卯,甲子有庚午,此为玉女,守门户之时也。天乙合会利,为其事,要在三奇。在六仪者,三奇吉门合太阴,以胜光,小吉,从魁加地四户,是谓福仓。远行出入,移徙皆吉。

  凡欲远行出入,举百事,逃亡,当令天三门加地四户,出其下,吉。天三门者,太冲从魁,小吉是也;地四户者,除定危开是也。

  假令正月建寅,即卯为除,午为定,酉为危,子为开,他仿此。太冲从魁,小吉。天之私门,六合;太阴、太常,地之私户。此临、开、休、生三奇,吉门从之,出入远行,举百事,皆大吉。又以月将加时上,视之勿忘太冲。太冲者,天门也。卒有急难,天门出吉,凡三奇入墓凶,不用。

  假令六乙日奇,虽得日奇,未时不可出。谓乙属木,木墓在未也。丙丁火,火墓在戌,戌时不可出。

  一云六乙临二宫,六丙、六丁临六宫,入墓出三奇,吉门。勿令五刑魁星,螣蛇、白虎在其中。

  凡九天之上,可以力胜;九地之下,可以伏藏。太阴之中,可以潜形;六合之中,可以逃亡。即直符,后一所临之宫为九天,后二所临之宫为九地,前二所临之宫为太阴,前三所临之宫为六合。

  假令阳遁直符临九宫,则九天在四宫、九地在三宫、太阴在七宫、六合在六宫,他皆放此。阴阳皆用,天遁为奇,其九天临甲,九地临癸,太阴临丁,六合临巳,为大吉。

  凡六仪击刑,皆不可用。

  假令阳遁甲子,天蓬为直符,加卯时为击刑,谓子卯刑,故也。虽得奇门吉宿,不可用三刑者,子刑卯,卯刑子,丑刑戌,戌刑未,未刑丑,寅刑巳,巳刑申,申刑寅,辰午酉亥四位自刑。

  凡六庚加直符,名“天乙伏宫格”,亦名“天乙留符格”。直符加六庚,名“天乙飞宫格”,亦名“天乙行符与太白格”。六庚加天乙,名“太白与天乙格”,战于野。若天乙与六庚同宫,名“天乙与太白格”,战于国。六庚加天乙宫者,谓临太乙所在地宫也。天乙与六庚同宫者,谓此同地宫也,凶时也。

  凡六庚加金日,亦名“伏干格”,亦名“本宫干格之日”,干格加六庚,名“飞干格”,此凶时,不可为。百伏干格之时凶,外取之,占贼见之。占人在占格,则不在;占人来占格,则不来。

  凡六庚加岁干,为岁格;月干,为月格;日干,为日格。一曰:六庚加三奇,为时格;不加三奇,非时格。六庚加六巳,名刑格。易地千里,车破马惊,不利举百事,凶。凡六庚加六丙,名曰太白入荧惑。六丙加六庚,名荧惑入太白。二逢相入,皆凶时,得奇门,吉宿亦不可举百事,凶。凡六丙加直符,为勃,谓天上六丙加庚直符也。及天乙宫加六丙,亦名为勃,同六庚所加之义。凡时下及天乙直使所在,得吉宿者吉,得凶宿者凶;时下得吉宿,谓直符所胜。时下所得三星,此谓吉宿也。假令阳遁天元、上元一局,甲巳之日,平旦为丙寅,即以直符加六丙,六丙在八宫,八宫为天任,是谓时下得天任星也。他仿此。天乙所在吉宿者,假令阳遁天元、上元一局,甲巳之日,夜半生甲子,甲子为天蓬,即以天乙直使在天蓬宿;鸡鸣为乙丑,乙丑为天芮,即以天乙直使为天芮宿。

  凡吉者,天辅、天禽、天心为大吉,天冲、天任为小吉。凶宿者,天蓬、天芮为大凶,天英、天柱为小凶。大凶者,有旺相气,变为小凶;小凶者,有旺相气,变为平。其吉宿,有旺相气,大吉。

  凡六甲加六丙为青龙返首,六丙加六甲为朱雀跌穴,此二时可以造举百事。又会三奇八门者,为大吉。《太乙经》曰:六丙加六庚为孛,六辛加六乙为白虎猖狂,六乙加六庚名青龙逃走,六癸加六丁名螣蛇夭矫,六丁加六癸名朱雀入江,不可举百事,皆凶时也。

  凡时下得乙未丙戌辛丑甲辰戊辰,名入墓,时不得出入、举百事。凡天道不远,三五复反,假令阳遁用天元、上元一局,甲巳之日,平旦为丙寅三,即三在寅也;戊辰五,即五在辰也。他仿此。其阳遁可出入、举百事,当趋三避五,可以名天道。凡出行者,亦可参用“元女式”。三宫法所出之门有螣蛇、白虎,皆须避之,不可犯,大凶。

  时逢六庚,抱木而行,强有出者,必有斗争,谓六庚之时,时下得庚凶也。时逢六辛,行逢死人,强有出者,罪罚缠身,谓六辛之时,时下得辛凶也。时逢六壬,为吏所擒,强有出者,非祸所胜,谓六壬之时,时下得壬凶也。时逢六癸,众人所视,不知六癸,出门则死,谓六癸之时,时下得癸凶也。凡时下得天蓬,宜安居保国、修筑营垒,主不利客,凶神也。时下得天芮,宜崇道修德,统接朋侪,凶神也。时下得天冲,不利举事,凶神也。时下得天辅,宜守道调理,凶神也。时下得天禽,宜祭祀求福,以灭群恶,吉神也。时下得天心,宜避疾求仙,君子吉,小人凶,凶神也。时下得天柱,宜居守自固,藏形隐迹,凶神也。时下得天任,宜请谒赏贺,通达财利,吉神也。时下得天英,宜道行出入,进酒作乐,嫁娶筵宴,吉神也。太乙贵神,可向、不可背。白奸者,天大奸神,不可向、可背也。

  又曰:六丁为六甲阴,能知此道,日月可陆沉,可呼六丁神名,凡六合之中六巳,谓六巳之位皆在六合之中也。行阴密隐秘潜伏之术,皆从天公六巳所临用之。凡天辅之时,有罪勿杀,斧钺在前,天乙救之,谓甲巳之日,时加巳;乙庚之日,时加申;丙辛之日,时加午;丁壬之日,时加辰;戊癸之日,时加寅。此时有罪,自然光辉,亦宜此时,拔人之系缚。

  一曰:甲巳之日,时下谓巳;丁壬之日,时下谓辰;戊癸之日,时下谓申。为天辅之时也。

  凡天网四张,万物尽伤,谓时得六癸也。此时不可造作百事。又神有高下,必须避也。假令天网在一宫,神高一尺;在二宫,神高二尺。踰越避之。凡天罡加四孟,天乙在内,宜处百事;天罡加四仲,天乙在门,出处,百事皆败;天罡加四季,天乙在外,宜出行,百事皆吉。他仿此。凡要事在三宫,在天乙大吉,加四仲,名玉堂。时天乙理事于玉堂之中,欲出行,当此之时,百事可利,逃亡者得。神后加四仲,名明堂。时天乙出游门垣之外,游行四野。当此之时,举造百事皆吉,逃亡者得。征明加四季,名曰绦宫。天乙伏藏于深宫之中,行于私宴。当此之时,不可出行,逃亡者皆得用。

  凡天乙之理于三宫,四时迭用,要在于天乙大神,背之必败,当从向克。春三月,天乙大神,理于玉堂宫,大吉是也。大吉为生气,其冲小吉,为百鬼死。夏三月,天乙大神,理于明堂宫,神后是也。神后为王坐,其冲胜光,为负。秋、冬三月,天乙大神,理于绦宫,征明是也。征明为常生,其冲太乙,为积刑。

  凡出入往来,青龙上明堂,出天门,入地户,四入太华中,即华盖,若天藏、天狱、天牢,慎不可犯。

  凡六甲为青龙,可以建福;六乙为蓬星,可以建德;六丙为明堂,可以出入;六戊为天门,可以往来;六巳为地户,可以伏藏。天乙至三凶神之宫,六庚为天狱,六辛为天庭,六壬为天牢,天藏之中为六癸,可以隐藏也。

  凡九天之神在六甲,朱雀之神在六丙,太阴之神在六丁,勾陈之神在六乙,六合之神在六巳,白虎之神在六庚,元武之神在六辛,入地之神在六癸。凡欲逃亡隐匿,必须从天门入地户,又参之以太冲从魁,小吉。六合太阴加地户,将出入往来,无能见者。欲去者,出天门而去;欲藏者,入地户而藏太阴之中。凡欲逃避百鬼,当出天门,入地户,中吉。

  凡欲行山中宿,令虎狼鬼贼不敢近者,出天门,入地户,中吉。夫开门遁伏,休门生聚,生门利息,景门上书,杜门闭绝,死门射猎,惊门恐迫,伤门伤害。避恶伏匿,背杜门,向开门,吉。出行移徙,迁官受职,入官视事,背景门,向休门,吉。有所掩袭,欲塞奸邪,背开门,向杜门,吉。三奇吉门,合天辅、天心、天禽出入,大吉。出入开门,宜见大将军;出休门,宜见长吏;出生门,宜见帝王公卿;出伤门,宜捕猎征伐;出杜门,宜邀遮隐匿、诛伐亡逆;出景门,宜上寿;出死门,宜丧葬吊唁;出惊门,宜掩捕斗讼。

  凡时加六甲,一开一阖,上下交接,谓六甲之时,时下得伏吟时也。凡时加六乙,一往一来,恍惚俱出,谓六乙之时,时下得乙吉也。凡时加六丙,道逢清宁,求之大胜,谓六丙之时,时下得丙吉也。凡时加六丁,出幽入冥,永无祸侵,谓六丁之时,时下得丁吉也。凡时加六戊,乘龙万里,当从天上六戊出,挟天武而行,吉也。凡时加六己,如神所使,不知六己,欲行且止,谓六己之时,时下得己,凶也。

  向背择日

  经曰:征伐皆有向背,知之者胜,不知者败。其太岁、太阴,将军月建日时,大时小时,亭亭白奸,游都太乙,黄旛豹尾,五帝六符,生神死神,大雄死地,睢日德孤虚,岁月日时,刑杀大小,审而用之,可以知其胜负,易其成败。其临神者,惟死神地睢,虚星可向,白奸亦可向。

  推五星所在法

  常以天罡加太岁,视亥上神为岁星,午上神为镇星,酉上神为太白,子上神为辰星,五星所在之次国,不可伐,大略如此。为星有迟速跳伏,以七曜算之,方定太岁,月日时下之辰,不可向。

  凡小时月,逢大时月,正月卯,二月子,三月酉,四月午,左行四仲,周而复始。

  凡游都,正月丙,二月丁,三月□,四月庚。

  推行八千四角天乙依元女式

  新□月游者,一名刑法。己酉月理艮宫六日,乙卯月理震宫五日,庚申月理巽宫六日,丙寅月理离宫五日,辛未月理坤宫六日,丁丑月理兑宫五日,壬午月理干宫六日,戊子月理坎宫五日。阳岁,以大吉;阴岁,以小吉。

  推恩建黄道法

  常以正七月加子二,八月加寅三,九月加辰四,十月加午五月,十一月加申六月,十二月加戌。

  凡天罡下为建,建为青龙,黄道次神。太乙即为除,除为明堂,黄道次神。胜光即为满,满为天刑,黑道次神。小吉即为平,平为朱雀,黑道次神。传送为定,定为金匮,黄道次神。从魁为执,执为天德,黄道次神。河魁为破,破为白虎,黑道次神。征明为危,危为玉堂,黄道次神。神后为成,成为天牢,黑道次神。大吉为收,收为元武,黑道次神。公正为开,开为司命,黄道次神。太冲为闭,闭为勾陈,黑道次神。

  凡避死难从开星,不吉。春三月房为开,夏三月张为开,秋三月娄为开,冬三月壁为开。

  推亭亭白奸法

  常以月将加时辰,神后下为亭亭所在,次析十二月时,其寅申巳亥,神后白奸所在,神后时,白奸在寅,常行四孟,亭亭常以白奸囚于巳亥,格于寅申。

  出师安营

  经曰:诸有正宿安营,四直顿兵,深入敌境,恐有掩袭,乃作真人,闭六戊法。逃难隐死,作玉女反闭局法。千凶万恶,莫之敢干,故人精微;去道不远,故能洞幽阐神,非真人逢时,必不能行也。

  闭六戊法

  先置营,讫于某旬,上以刀从鬼门行起,左旋画地一周,次取其中央之土一斗,置六戊上。六戊者,天罡神也。刀即置取土之处,埋之咒曰:“太山之阳,恒山之阴。盗贼不起,虎狼不伤,城郭不完,闭以金关,千凶万恶,莫之敢犯,便于营中宿。若令出入,验之法取犊母在营,子安营外,犊子终不敢入营中,甲子旬戊在辰,余仿此。

  玉女闭局法

  以刀画地,常以六为数,室中六尺,庭中六步,野外六十步,手持六算,算长一尺二寸。假令甲日从甲上入,乙日从乙上入,戊日从东西南北入,入局竟从今日日辰起。

  假令子日,即以第一算置子上,第二算加丑上,第三算加寅上,第四算加卯上,第五算加辰上,第六算加巳上。下六时亦依次去,便呼云:鼠行失窟,入市便逐。子上算置戌上,度算讫,大呼云:青龙。下次移丑上算置卯上,云:牛入兔涂食时草。度讫,就便呼云:朱雀。下次移寅上算置巳上,云:猛虎跳鸢来到。度算,呼云:勾陈。下次移卯上算置丑上,云:兔入牛栏伏不起。便大呼云:白虎。下次移辰上算置午上,云:龙入马厩因留止。度讫,便呼云:元武。下次移巳上算置申上,呼云:螣蛇宛转来。度讫,便呼云:六合。下两算夹一算,先成为天门,后成为地户,避难,出天门,入地户,乘玉女上去,吉。仍呼玉女所在之庚上,玉女来护我,无令百鬼中伤我,敌人不见我,以为束薪,独开天门而闭地户,咒会交乎,以算闭门,而去勿反顾,以刀画地,即地脉不复得见。

  卷十杂式

  元女式

  元女式者,一名六壬式。元女所造,主北方万物之始,因六甲之壬,故曰:六壬。六甲之上运斗柄,设十二月之合神,为十二将间置十干,次列二十八宿、三十六禽,以月将加正时,课日辰用为天乙,所理十二神,将以断吉凶成败。“推月将法”:

  登明正月将加在亥水神,河魁二月将加在戌土神,从魁三月将加在酉金神,传送四月将加在申金神,小吉五月将加在未土神,胜光六月将加在午火神,天乙七月将加在巳火神,天罡八月将加在辰土神,太冲九月将加在卯木神,功曹十月将加在寅木神,大吉十一将加在丑土神,神后十将加在子水神。

  “推四维法”:干天门,坤人门,巽地户,艮鬼路。

  “推三十六禽法”:

  东方:狸、虎、豹、兔、貉、蛟、龙、鱼、虾

  南方:蚓、蛇、狙、鹿、獐、雁、羊、鹜、□

  西方:猿、犺、猴、乌、鸡、犬、豕、豺、狼

  北方:熊、猪、罴、燕、鼠、蝠、蟹、牛、鳖

  “推四课法”:

  常以月将加正时,视干日、支辰、阴阳,以为四课。干日上神为日之阳支,日上神本位所得之神为日之阴支;支辰上神为辰之阳支,辰上神本位所得之神为辰之阴支。谓之四课四课之中,察其五行;取相克者,为用四课。阴阳先以下贼上为用,若无下贼上,以上克下为用,若三上克下一下,贼上还;以下贼上为用,若四上克下四下,贼上与。

  今日比者为用;俱比、俱不比;涉害深者为用,涉害俱深,以先干后支为用。四课阴阳皆克,以遥相克为用。若有干克神、神克干,先以克干为用;若干克两神、两神克干,以比者为用。俱比、俱不比,刚用干比、柔用支比为用。四课阴阳无上下相克,又无遥相克,以昴星为用。刚干,视酉上所得神为用;柔干,伏视从魁所临神为用。刚日,先传支后传干;柔日,先传干后传支。若天地返吟,伏吟,先以相克为用,若无相克伏吟,刚干,以干上神为用;柔干,以支上神为用。反吟,刚干,以干上神为用;柔干,以支上神为用。反吟,刚干,以干冲;柔日,以辰冲为用。以刑及冲用为传,终八,专日,四课不相见。刚干,从干上阳神顺数;柔干,从支上阴神逆数。皆及,三神为用,足以定吉凶。当知所受用三传,以考终始善恶所致,何先何后?变化何从?将安所极?三传之要诀在天宫,各以神将言其祸福,将以并合所加日辰,又以五行论其忧喜,欲取诸将,以天乙为首。

  “推天乙所理法”:

  天乙者,贵人也。家在丑,甲戊之日,旦理大吉,暮理小吉。乙己之日,旦理神后,暮理传送。丙丁之日,旦理登明,暮理从魁。庚辛之日,旦理胜光,暮理功曹。壬癸之日,旦理太乙,暮理太冲。天乙在东方、西方,则南方为前,北方为后;在南方、北方,则东方为前,西方为后;常以星没为旦,星出为暮。

  “推十二神将法”:

  用起天乙,以将兵,大胜,辟地千里;用起螣蛇,以将兵,兵数惊骇,上下相克。天乙前一神也。用起朱雀,以将兵,士卒惊恐,妄作口舌。天乙前二神也。用起六合,以将兵,战胜,得子女、玉帛。天乙前三神也。用起勾陈,以将兵,士卒战亡。天乙前四神也。用起青龙,以将兵,大胜。天乙前五神也。

  用起天后,以将兵,不胜自败。天乙后一神也。用起太阴,以将兵,士卒怯弱。天乙后二神也。用起太常,以将兵,平平。天乙后四神也。用起白虎,以将兵,师亡。天乙后五神也。用起天空,以将兵,士卒死亡,为敌欺诈。天乙后六神也。天乙理十一将,前尽于五,后尽于六。

  “推伏吟返吟法”:

  凡兴师动众,勿取伏吟之时,必见固守。行者不坐,坐者不起。返吟时,前胜后负,诸神自临其冲,曰:反吟;诸神自临曰:伏吟。

  “推阴阳相覆法”:

  天罡加太岁,是阳覆阴也。天罡加月建,是阴覆阳也。阴阳相覆之时,兵必有奸,计重阳时,执于火为惊;重阴时,执于水为恐。阳覆阴,君欲害臣;阴覆阳,内奸生,不利举百事,凶。“推神在内外法”:

  斗加孟,神在内,道路壅塞,出军凶;斗加季,神在外,出师吉;斗加仲,神在门,或战胜密谋。

  “推九丑法”:

  乙戊己辛壬之日为子午卯酉之神,合五得四,交合为九丑。主败军杀将,丑恶之日,故曰:九丑。己卯、辛卯、戊午、戊子、壬子、壬午、乙酉、辛酉、己酉是也。

  “推兵雠法”:

  仰见其兵,暮见其辰,俯见其雠,下贼上比时,军兵戮,将死亡。“推行军本命法”:

  军出日时,天罡不欲临将军本命,及行年大凶,螣蛇、白虎,小凶;天乙、青龙、六合、太常临,小吉;岁月杀所临之方,不可往。

  “推天门地户法”:

  以天二门太冲、从魁,覆地四户,除定危开,从下而出,万夫莫当。

  “推五帝法”:

  春三月,五帝任东,出军,先锋出城,西门立营,牙门向东,常以青旗居前,赤旗次之,次引白旗,次引黑旗,四时仿此,不向旺方也。

  “推国君自将法”:

  置营讫,国君居北斗四星之下,征明是也。前将军居太微下,胜光是也。后将军居华盖下,神后是也。左将军居天府下,太冲是也。右将军居文昌下,从魁是也。旗鼓居蓬星下,六乙是也。偃众居明堂下,六丙是也。军门居天门下,六戊是也。小将居地户下,六己是也。斩杀居天狱下,六庚是也。判事居天庭下,六辛是也。囚禁居天牢下,六壬是也。军器居天藏下,六癸是也。顺旬依法,不可妄举,起甲尽癸,则复旋改。“推神位诸煞例”:

  假令甲子旬,子为青龙,丑为蓬星,寅为明堂,卯为太阳,辰为天门,巳为地户,午为天狱,未为天庭,申为天牢,酉为天藏,终十辰,至甲戌为青龙,余仿此。

  “推玉帐法”:

  出军行阵,深入敌国,止宿营垒,休舍憩息,大将军居太乙玉帐下,吉。攻之不得,以功曹加月建,前五辰是也。

  察情胜败篇

  武侯曰:田螺占兵之法,其来甚远,龟易卦占虽有正爻,学者不精,吉凶难准。昔越范蠡曾用田螺占之中间试之,颇有灵验,见兵书。此乃古法也,取田螺时须自净身,勿令女人见之,即有灵验。

  其法,以甲乙日用温汤向东灌之,向夜取一大盘,盘中画一直墨界,一边为己,一边为敌。注水一二升于盘内,取二螺,咒曰:“田螺索索,风雨不作;敌若不来,各守城郭。”又咒曰:“田螺舞舞,知风知雨;敌若来迫,入我城土。”咒讫,明旦视之,若己入敌,则己胜;敌入己,则敌胜。

  右准前法,置田螺于盘内,明旦视其头之所向,定其缓急。凡甲乙日,头向南,三日至;向西,七日至;向北,不来;向东,不战。丙丁日,头向南,九日至;向西,七日至;向北,即至交战,主胜;向东,不来。戊己日,头向南、西、北,皆不来;向东,三日至。庚辛日,头向西,与敌和;向北,无事;向东,敌来自败;向南,九日至。壬癸日,头向北,吉;向东,三日至;向南,敌来自败;向西,不来。

  若春,向东大胜,向南小胜,向西大败,向北平安。夏,向南大胜,向西小胜,向北大败,向东小胜。秋,向西大胜,向北小胜,向东大胜,向南大败。冬,向北大胜,向东自败,向东大胜,向西自败。

  “推贼虚实法”:常以月将加闻贼时,天罡加四孟,言虚加四仲,来在道,天罡加四季,至欲知贼来否,以月将加闻贼时,游都加日辰,贼即至,临前一辰一日至,二辰二日至,四辰以上,过去不来,游都旺相克日辰,凶。

  “推天地耳法”:欲知贼消息,往天耳听之,大吉、小吉是也;欲听人之密谋隐事,往地耳听之,太冲、从魁是也。

  “推贼兵数法”:以月将加正时,日上辰见天罡、河魁,五百、五千、五万人见征明、太乙,四百、四千、四万人见神后、胜光,六百、六千、六万人见大吉、小吉,八百、八千、八万人见功曹、传送,九百、九千、九万人见太冲、从魁,十百、十千、十万人见其神,旺气十倍,相气五倍,死气减半。

  “推迷路法”:道路三叉,不知何路可通,以月将加时,天罡加孟,左道通;天罡加仲,中道通;天罡加季,右道通。“推伏匿法”:逃亡隐匿,以月将加正时。望奸,下可藏万人,神后是也。河龙,下可隐千人,太冲是也。阴精,下可藏百人,从魁是也。

  “推三河九江法”:三河九江,天道独通。太冲为三河,从魁为九江。欲行间谍,为不可知事,视江河,除定危开之道,又前三、后三并者可独通,出入其下,人无知者。

  “推三阵法”:甲子旬,阵形象毕帜曰:孔琳临前,左将青衣,赤头;右将白衣,赤头,从酉入,以临子。甲戌旬,军形象井帜曰:陵城降前,左将黑衣,赤头;右将黄衣,赤头,从未入,以临戌。甲申旬,兵形象翼帜曰:梁邱叔前,左将黄衣,赤头;右将朱衣,赤头,从巳入,以临申。甲午旬,兵形象尾帜曰:费阳多前,左将白衣,赤头;右将青衣,赤头,从卯入,以临午。甲辰旬,兵形象斗帜曰:许咸池前,左将青衣,赤头;右将黄衣,赤头,从丑上入,以临辰。甲寅旬,兵形象虚帜曰:王屈奇前,左将赤衣,赤头;右将黑衣,赤头;从亥入,以临辰。

  “推阴阳兵法”:阳兵者,以阳时出天门,入地户,过太阴,短行出九地,六癸顺;入九地,上升九天、六甲,百战百胜。阴兵者,以阴时从九天,践明堂,出天门,入地户,左行右回,历太阴,分兵为奇,逆入太阴中,杨(扬)□(兵)以采(出)战。

  “推雌雄法”:用起战雄,吉。春寅、夏巳、秋申、冬亥。用起战雌,凶。春申、夏亥、秋寅、冬巳。今日之辰起,其后二攻其前四,子日后二戌,前四辰是也。复以大吉、征明、神后、天罡,四神为雄。小吉、天罡、胜光,三神为雌。战阵,背雌向雄,百战百胜。不得令青抵白,黑抵黄,金迎火,阴就阳,子攻母,迷天道,战必败,不欲向胜,日辰也。攻其类,众还受其屈;攻其所,胜,大吉。勿使衰对相死当旺,故曰:通三天,胜可全:顺斗行一也;攻其胜,二也;后二攻前四,三也。

  “推北斗战法”:左八八月攻左,右二二月攻右,是战法也。

  “推伏兵法”: 太冲、神后、传送、太乙,临日辰,必有伏兵。此神旺与杀并,伏兵发,大凶;不与煞并,伏兵不敢发。又曰:以闻事时斗加季,有伏兵;干伤支,有伏兵在前;支伤干,无伏兵;干支俱伤,为用神,有伏兵,战凶。

  “推突围法”:伤不伤,视阴阳,日辰上贼为伤,又恶得将为重伤,则凶,不伤无咎,又用起阴,传出阳者,可出必免难。又曰:被围时,神在内,可守;神在门,相伤;神在外,可出。又曰:或在家,或在野,被围四匝者,当从青龙下去加旺时,天罡是也。所谓八极俱张刺,如锋铓,乘龙而出,兵不敢当。

  “推水军法”:兵众,行船,将涉江海,必有倾覆之患。丙子、癸未、癸丑,法为江河龙,此日济,必溺。又曰:天河临地井,舟必覆。壬癸,小吉下得路,为天河,卯、酉、辰为地井。

  “推迷惑法”:月将加正时,若天罡,若小吉,下得路,山林野泽,烟雾昏蒙,忽迷四方,以式投地,出传送下,自然开悟;出天罡下,百步得道,若三百步,得及路;出小吉下,八十步得道,以天罡加地户,头戴式行则不迷,加正时,出小吉下,三百步得天井,太冲下得水;出大吉下,得粮。凡支吉,利涉陆路,在前不知通者,正时加孟,左道通;加仲,中道通;加季,右道通。

  主客向背篇

  经曰:众兵大同,则先举者为主,后举者为客。陈兵原野,则先举者为客,后举者为主。

  又曰:天五音为客,地五音为主。五音:宫、商、角、征、羽也。

  又曰:辰为客,时下为主;辰行为客,位止为主;先动先声为客,后动后声为主;高旗为客,卑旗为主;两人相见,外来为客,内坐为主;两人相见,立为客,坐为主;两人等,先举事为客,后举事为主。人有气者胜,无气者败。客利四季月日时,欲得制日,干克支,主人利;四孟月日时,欲得伐日,支克干,客利。

  “推向背法”:旌旗五色者,军之五德也。辉映众心,宣威兵目。青旗举一鼓,则行;二鼓,则趋;三鼓,则集受制也。举黄旗一击令,则止;二击令,则列;三击,则听受命也。阳时举赤旗,扬威仪而始之,甲乙丙丁戊也。阴时举黑旗,伏威仪而终之,己庚辛壬癸也。旛旗各随方色而行:甲子、甲申、甲辰三旬,弧矢在前;甲寅、甲午、甲戌三旬,刀盾在前。春以长矛在前,夏以戈戟在前,秋以弓弩在前,冬以刀盾在前。

  “推二十八宿骑战法”:以二十八人象二十八宿,为先锋军,压敌。角人,赤旗,青衣,青马,东方七人。羽人,青旗,黑衣,黑马,北方七人。宫人,白旗,黄衣,黄马,中央七人。征人,黄旗,赤衣,南马,南方七人。商人,黑旗,白衣,白马,西方七人。右以二十八人早近敌阵,大呼若闻桴鼓击柝之音。我以商人为前,将兵象白虎也。阵见火光,以羽人为前,将兵象元武也。阵闻金石兵刃之声,以征人为前,将兵象朱雀也。阵闻士人呼号者,以宫人为前,将兵象勾陈也。阵内寂无声者,以角人为前将,兵象青龙也。是为五行厌胜之法。

  “推五行阵法”:木直阵,以金方阵应之;金方阵,以火锐阵应之;火锐阵,以水曲阵应之;水曲阵,以土圆阵应之;土圆阵,以木直阵应之。

  “推当敌人法”: 背太岁,当万人;大将军,当五千人。太阴、月建、天魁三元,五符各当五千人;天乙、游都,五百人;岁德、月德、日德,壬方,旬之内生气;岁星、豹尾、岁建,并可背,不可向也。

  推神煞门户篇

  凡战阵之法,须避神煞,兼明天门地户,克胜制敌,实在于此也。

  “推大将军法”:孟岁,以胜光;仲岁,以小吉;季岁,以传送;加岁支,天罡下是也。

  “推豹尾法”:天罡加太岁支,功曹、胜光、河魁,有临季者,其下即是豹尾,其冲是为黄旛。

  “推太阴法”:常以功曹加岁支,神后下是已。

  “推岁建破法”:阳岁,以大吉;阴岁,以小吉;加太岁,支魁下为建,天罡下为破,阴阳杀用。

  “推岁星法”:天罡加岁支,亥上所见本位辰是也。

  “推岁支干德法”:从魁加岁辰,功曹是已。支德甲戌、戊寅,壬德自处,乙丁、己辛、癸任魁乡也。

  “推岁杀法”:天罡加岁支,太乙、从魁、大吉,有临季者,其下即是岁杀。申子辰,劫煞在巳,灾杀在午,天杀在未,他仿此。天罡加岁支,太乙、从魁、大吉,有临季者,其下即是岁杀。申子辰,劫煞在巳,灾杀在午,天杀在未,他仿此。

  “推孤虚大煞天狗法”:登明加岁支,天魁下,为孤;太冲、天罡下,为虚;旬下日,同大煞。春午、夏未、秋酉、冬子,一名天地转,杀天狗。孟岁巳,仲岁酉,季岁丑。天时、天罡加月建也。

  “推天道黄道法”:天道:寅午戌月,寅戌,南方行;午,西北方行。亥卯未月,亥未,东方行;卯,西南方行;申子辰月,申辰,北方行;子,东南方行。巳酉丑月,巳丑,西方行;酉,东北方行。

  “推天耳、天目法”:春氐星,乙下;夏柳星,丁下;秋胃星,辛下;冬女星,癸下。是为天目也。春箕星,寅;夏轸星,巳;秋参星,申;冬壁星,亥。是为天耳也。

  “推游都虏都月合法”:游都为都将,甲己日大吉,乙庚日神后,丙辛日功曹,丁壬日太乙,戊癸日传送。虏都为天贼,甲己日天罡,乙庚日胜光,丙辛日登明,丁壬日传送,戊癸日功曹。月合常以月合,神上为月朔之始、顺数之尽,末日也。

  “推三元法”:上元甲子日,起五宫;中元甲子日,起二宫;下元甲子日,起八宫。各以顺日求之,周而复始,时同日法,夏至后行,反此。

  “推亭亭白奸法”:常以月将加正时,神后下为亭亭。寅午戌上见孟春,五本位上是白奸。

  “推生死神法”:常以功曹加月建,神后下为生神,胜光下为死神。

  “推六害法”:辰卯相害,寅巳相害,丑午相害,子未相害,申亥相害,酉戌相害。

  “推天门地户法”:子丑日,天门在丙,地户在丁。寅卯日,天门在庚,地户在丁。辰巳日,天门在庚,地户在壬。午未日,天门在壬,地户在辛。申酉戌亥日,天门在甲,地户在癸。

  龟卜篇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则灵龟负图,自河而出也。是龟龙麟凤四灵,龟居其一;托梦于元王,何其贤也!不避豫且之网,何其愚也!生既不能全身避害,死亦安能灼骨而知吉凶。古人所以设此法者,谓“兵为凶器,战为危事。”圣人得之以兴,凡夫得之以废,不可轻举矣。愚人不自谓其愚,皆自谓其智,故立卜法,假于阴阳,亦惑愚人之心,非为智也。太公曰:“蓍,朽草也;龟,枯骨也。安知圣人之智虑哉?

  是知神亦不能自智,圣亦不能自智。赞圣人之事者,其犹砥乎!凡龟有五色,随其旺相而用之,一龟之内有六厨左右翼,君王用上尺有二寸,大夫用中,庶人用下;后左足为春,前左足为夏,前右足为秋,后右足为冬,四季用中厨。

  经曰:何知我神,骨白如银!何知我圣,千里路正!又曰:其骨须白,其色须鲜,其皮如蜡,其界如法。

  龟有五兆,以定吉凶。一兆之中为五段,可以彰往察来:内高为金,外高为火,五曲为木,正直为土,头垂为水。水无正形,因金为名,常以晴雾为水。一兆之中从头分为五乡,头为甲乙,次为丙丁,次为戊己,次为庚辛,次为壬癸。常以头微高为上兆,正横为中兆。春夏以内为头,秋冬以外为头。

  假令木兆:甲乙乡为本宫,丙丁乡为子孙,戊己乡为妻财,庚辛乡为官鬼,壬癸乡为父母。但以此乡断吉凶,及支入兆,假令木兆:金支是官鬼,木支是兄弟,土支是妻财,火支是子孙,水支是父母。看支入乡,以断吉凶成败。

  我往攻彼,则彼为主。兆欲头伏足落,及格横,身内摧折、暗雾、昏惊、震动、猖狂、文不食墨、火天穿者,破军杀将。

  彼来攻我。兆欲头仰足举。彼支援助,身内有力、食墨、鲜明、肥浓、安稳,兆吉言吉,兆凶言凶。万端吉凶,一看兆身,往往有验。无假日辰,夫有动不如无动,有支不如无支。有支则被支吉、格支凶,故兆连新,起动由人;新兆连故,起动无路。

  捉头足,所作不成;头足衔芒,所求无累。君子动头,天下同忧;小人动足,天下驰逐。兆身过度,日向衰微;兆不出臼,势将微灭。

  凡占贼:被支有外救,格支有外敌。若吾击敌,兆旺相、洪润、轩昂、有力、重偃仰吉;枯槁、伏落、雾悴、惊摧、分伏、足落、兆细而暗,凶。凡卜:以支及动乡,贼数日月,远近里数,生数三,成数八,旺相依数,休废减半。

  凡卜兆:为我为客,支旺克兆,客胜;支囚为兆所克,客败。支洪润,贼强;支枯槁,贼弱。

  “ㄟ”,飞鸟出林兆。出军行师,吉;安营入师,凶。“ㄏ”,飞鸟入林兆。安营筑城,吉;行师,凶。“工”,惊獐兆。有贼奄至,防闲城堡,吉。“爪”,走鹿兆。有贼至,主奔走之事。“一”,土兆大横。安城堡社,吉。“八”,栖凤兆。自守,吉。“[上十下四]”,需兆。安城垒,吉。 “川”,天兆。城垒袭人,吉。

  山冈营垒篇

  山有冈峦,地有形势。断其形,则气势灭,故秦筑长城,凿其山冈之气,而咸阳邱墟;隋疏汴河,断乎土地之脉,而江都荆棘。成周卜迁伊洛,得瀍涧之利,而王年八百;吴晋奄宅建业,得江山之势,而延期数叶。

  夫建都邑、筑城垒,必择形势。虽成败在人,不在于城地,然地形山势,足以为人之助也。故曰:赵之地坦然平,吴楚之地东南倾,秦韩之地龙虎形,幽魏之地无邱陵。夫赵无陂险、山冈、沟涧,故曰:坦然平。吴楚之有江海、波潮,故曰:东南倾。秦韩被山带河、冈峦重复,故曰:龙虎形。秦得龙虎之形,而东吞赵魏,南并荆楚。夫建都邑、列营垒,非地势不王,非山冈不固。营垒之法:欲北据连山,南凭高冈,左右襟带,地水东流,干上伏下,过子艮、寅卯,重冈入巽。

  又曰:戌连申酉,坤未高;前有迎山,抱且朝;或惊或跃,或蟠龙;藏车隐马,若飞鸿;支条散脉,如蛇走;气车森耸,似鸡笼;四维皆起,四仲平;巽水迤逦,出自庚;天门倚伏,历壬癸;直出地户,东南倾;南有污池,为朱雀;北有堆阜,为元武;东有丛林,为青龙;西有大道,为白虎。四兽既具,八卦乃列,乃立表测影,以定子午之位。兴土工,先本戊上;起版筑,从中步至门。夫草木不生,不可居;鸟兽不集,不可居;燋石沙砾,不可居;河水逆流,不可居。朱雀无头,元武折足,白虎衔尸,青龙悲哭,强居之者,兵败将死。

  “山形冈陇”:

  山若蟠龙,玉案数重,宛转邪曲,首尾相从;山若凤皇,翅翼开张,群队千万,带陇扶冈,前有印绶,后有回翔;山若飞龙,首尾远同,或惊或跃,乍横乍纵,台倾池润,舞鹤翔鸿;山若卧狗,头拳尾就,腹内乳见,项连山首;山若麒麟,乍立乍蹲,群从千万,朝者数人;山若长蛇,或曲或邪,后冈前谷,隐马藏车。凡此皆营垒之形势也。

  跋

  (招文张氏刻《太白阴经》十卷跋,称从影宋抄本录出较。)

  《四库全书》本多二卷,与唐、宋〈艺文志合。首有李筌自序,序后有内侍高班品赵承信等列衔五行,与钱遵王《读书敏求记》所称本合。惟少御书祗候臣钱承颢勘一行,或传写失去。壬辰夏,偶得旧抄本六卷,以之互校。卷三〈将军篇

  张刻仅存其目,卷五搜山烧草、前茅后殿、衅鼓、屯田、人粮马料、军资、宴设音乐等七篇,则并其目而佚之,其卷六阵图竟有大不类者,更以《通典》所引《太白阴经》校之。合于旧抄者,十之七八;合于张刻者,十之一二。张刻多以意改窜,证以旧抄本,痕迹宛然。然则所谓影宋云云者,犹在真膺之间也。惜旧抄阙末四卷,无从校补。今定前六卷主,旧抄本七八卷主。

  文澜阁本仍参合异同于下,惟九十两卷,则仍依张刻付梓云。

  庚子长夏。金山.钱熙祚识。

  宋·苏洵

  序

  人有言曰:“儒者不言兵。”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使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也,则武王合用乎太公?而牧野之战,“四伐攻、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又何用也?《权书》,兵书也,而所以用仁济义之术也。吾疾夫世之人不究本末,而妄以我为孙武之徒也。夫孙氏之言兵为常言也,而我以此书为不得已而言之之书也。故仁义不得已,而后吾《权书》用焉。然则《权书》,为仁义之穷而作也。

  心术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余勇,欲不尽则有余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邓艾缒兵于穴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可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棰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蝪,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按剑,则乌获不敢逼;冠冑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余矣。

  法制

  将战必审知其将之贤愚:与贤将战,则持之;与愚将战,则乘之。持之,则容有所伺而为之谋;乘之,则一举而夺其气。虽然,非愚将勿乘。乘之不动,其祸在我。分兵而迭进,所以持之也;并力而一战,所以乘之也。

  古之善军者,以刑使人,以赏使人,以怒使人。而其中必有以义附者焉。不以战,不以掠,而以备急难,故越有君子六千人。韩之战,秦之斗士倍于晋,而出穆公于淖者,赦食马者也。

  兵或寡而易危,或众而易叛,莫难于用众,莫危于用寡。治众者法欲繁,繁则士难以动;治寡者法欲简,简则士易以察。不然,则士不任战矣。惟众而繁,虽劳不害为强。

  以众入险阻,必分军而疏行。夫险阻必有伏,伏必有约。军分则伏不知所击,而其约携矣。险阻惧蹙,疏行以纾士气。

  兵莫危于攻,莫难于守,客主之势然也。故地有二不可守:兵少不足以实城,城小不足以容兵。夫惟贤将能以寡为众,以小为大。当敌之冲,人莫不守,我以疑兵,彼愕不进;虽告之曰此无人,彼不信也。度彼所袭,潜兵以备,彼不我测,谓我有余,夫何患兵少?偃旗仆鼓,寂若无气,严戢兵士,敢哗者斩,时令老弱登埤示怯,乘懈突击,其众可走矣,何患城小?

  背城而战,阵欲方,欲踞,欲密,欲缓。夫方而踞,密而缓,则士心固,固而不慑。背城而战,欲其不慑。面城而战,阵欲直,欲锐,欲疏,欲速。夫直而锐,疏而速,则士心危,危则致死。面城而战,欲其致死。

  夫能静而自观者,可以用人矣。吾何为而怒,何为则喜;吾何为则勇,吾何为则怯?夫人岂异于我?天下之人,孰不能自观其一身?是以知此理者,涂之人皆可以将。

  平居与人言,一语不循故,犹在愕而忌。敌以形形我,恬而不怪,亦已固矣。是故,智者视敌有无故之形,必谨察之,勿动。疑形二:可疑于心,则疑而为之谋,心固得其实也;可疑于目,勿疑,彼敌疑我也。是故,心疑以谋应,目疑以静应。彼诚欲有所为邪,不使吾得之目矣。

  强弱

  知有所甚爱,知有所不足爱,可以用兵矣。故夫善将者,以其所不足爱者,养其所甚爱者。

  士之不能皆锐,马之不能皆良,器械之不能皆利,固也。处之而已矣。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权也。孙膑有言曰:“以君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此兵说也,非马说也。下之不足以与其上也,吾既知之矣,吾既弃之矣。中之不足以与吾上,下之不足以与吾中,吾既不能再胜矣乎?得之多于弃也,吾斯从之矣。彼其上之不得其中、下之援也,乃能独完耶?故曰:“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权也。”三权也者,以一致三者也。

  管仲曰:“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鸣呼!不从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强敌也。汉高帝之忧项籍耳,虽然,亲以其兵而与之角者,盖无几也。随何取九江,韩信取魏、取代、取赵、取齐,然后高帝起而取项籍。夫不汲汲于其忧之所在,而仿徨乎其不足恤之地,彼盖所以孤项氏也。秦之忧在六国,蜀最僻、最小,最先取;楚最强,最后取,非其忧在蜀也。诸葛孔明一出其兵,乃与魏氏角,其亡宜也。取天下,取一国,取一阵,皆如是也。

  范蠡曰:“凡阵之道,设右以为牝,益左以为牡。”春秋时,楚伐随,季梁曰:“楚人上左,君必左,无与王遇,且攻其右,右无良焉,必败。偏败,众乃携。”盖一阵之间,必有牝牡左右,要当以吾强攻其弱耳。唐太宗曰:“吾自兴兵,习观行阵形势,每战视敌强其左,吾亦强吾左;弱其右,吾亦弱吾右。使弱常遇强,强常遇弱。敌犯吾弱,追奔不过数十百步。吾击敌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胜。”后之庸将,既不能处其强弱以败,而又曰:“吾兵有老弱杂其间,非举军精锐,以故不能胜。”不知老弱之兵,兵家固亦不可无。无之,是无以耗敌之强兵,而全吾之锐锋,败可俟矣。

  故智者轻弃吾弱,而使敌轻用其强,忘其小丧,而志于大得,夫固要其终而已矣。

  攻守

  古之善攻者,不尽兵以攻坚城;善守者,不尽兵以守敌冲。夫尽兵以攻坚城,则钝兵费粮而缓于成功;尽兵以守敌冲,则兵不分,而彼间行,袭我无备。故攻敌所不守,守敌所不攻。

  攻者有三道焉,守者有三道焉。三道:一曰正,二曰奇,三曰伏。坦坦之路,车毂击,人肩摩,出亦此,入亦此。我所必攻,彼所必守者,曰正道。大兵攻其南,锐兵出其北;大兵攻其东,锐兵出其西者,曰奇道。大山峻谷,中盘绝径,潜师其间,不鸣金,不挝鼓,突出乎平川,以冲敌人心腹者,曰伏道。故兵出于正道,胜败未可知也;出于奇道,十出而五胜矣;出于伏道,十出而十胜矣。何则?正道之城,坚城也;正道之兵,精兵也。奇道之城,不必坚也;奇道之兵,不必精也。伏道,则无城也,无兵也。攻正道而不知奇道与伏道焉者,其将木偶人是也。守正道而不知奇道与伏道焉者,其将亦木偶人是也。

  今夫盗之于人:抉门斩关而入者有焉,他户之不扃键而入者有焉,乘坏垣、坎墙趾而入者有焉。抉门斩关,而主人不知察,几希矣;他户之不扃键,主人不知察,太半矣;乘坏垣,坎墙趾而主人不知察,皆是矣。为主人者,宜无曰门之固,而他户墙隙之不恤焉。夫正道之兵,抉门之盗也;奇道之兵,他户之盗也;伏道之兵,乘垣之盗也。

  所谓正道者,若秦之函谷,吴之长江,蜀之剑阁是也。昔者六国尝攻函谷矣,而秦将败之;曹操尝攻长江矣,而周瑜走之;钟会尝攻剑阁矣,而姜维拒之。何则?其为之守备者素也。刘濞反,攻大梁,田禄伯请以五万人别循江淮,收淮南、长沙,以与濞会武关。岑彭攻公孙述,自江州溯都江,破侯丹兵,径拔武阳,绕出延岑军后,疾以精骑赴广都,距成都不数十里。李愬攻蔡,蔡悉精卒以抗李光颜而不备愬,愬自文成破张柴,疾驰二百里,夜半到蔡,黎明擒元济。此用奇道也。汉武攻南越,唐蒙请发夜郎兵,浮船牂牁江,道番禺城下,以出越人不意。邓艾攻蜀,自阴平由景谷攀木缘磴,鱼贯而进,至江油而降马邈,至绵竹而斩诸葛瞻,遂降刘禅。田令孜守潼关,关之左有谷曰禁,而不之备,林言、尚让入之,夹攻关而关兵溃。此用伏道也。

  吾观古之善用兵者,一阵之间,尚犹有正兵、奇兵、伏兵三者以取胜,况守一国、攻一国,而社稷之安危系焉者,其可以不知此三道而欲使之将耶?

  用间

  孙武既言五间,则又有曰:“商之兴也,伊摰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商。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按《书》:“伊尹适夏,丑夏归亳。”《史》:“太公尝事纣,去之归周。”所谓在夏在商诚矣,然以为间,何也?汤、文王固使人间夏、商邪?伊、吕固与人为间邪?桀、纣固待间而后可伐邪?是虽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则吾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汤必曰:“桀虽暴,一旦用伊尹,则民心复安,吾何病焉。”及其归亳也,汤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视民病。”遂与天下共亡之。吕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纣虽虐,一旦用吕牙,则天禄必复,吾何忧焉。”及其归周也,文王必曰:“纣得吕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久遏天命。”遂命武王与天下共亡之。然则夏、商之存亡,待伊、吕用否而决。

  今夫问将之贤者,必曰能逆知敌国之胜败。问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爱千金,故能使人为之出万死以间敌国,或曰能因敌国之使而探其阴计。鸣呼!其亦劳矣。伊、吕一归,而夏、商之国为决亡。使汤、武无用间之名,与用间之劳,而得用间之实,此非上智,其谁能之?

  夫兵虽诡道,而本于正者,终亦必胜。今五间之用,其归于诈,成则为利,败则为祸。且与人为诈,人亦将且诈我。故能以间胜者,亦或以间败。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阴计,惧而以伪告我,三败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群纲举;用心于诈,百补而千穴败。智于此,不足恃也。

  故五间者,非明君贤将之所上。明君贤将之所上者,上智之间也。是以淮阴、曲逆,义不事楚,而高祖擒籍之计定;左车、周叔不用于赵、魏,而淮阴进兵之谋决。鸣呼,是亦间也。

  孙武

  求之而不穷者,天下奇才也。天下之士,与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几人?求之于言而不穷者几人?言不穷矣,求之于用而不穷者几人?呜呼!至于用而不穷者,吾未之见也。

  《孙武》十三篇,兵家举以为师。然以吾评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书论奇权密机,出入神鬼,自古以兵着书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为人,必谓有应敌无穷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与书所言远甚!吴王阖庐之入郢也,武为将军。及秦、楚交败其兵,越王入践其国,外祸内患,一旦迭发,吴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无一谋以弭斯乱。

  若按武之书以责武之失,凡有三焉。《九地》曰:“威加于敌,则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听包胥之言,出兵救楚,无忌吴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战》曰:“久暴师则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楚,至十年秋始还,可谓久暴矣。越人能无乘间入国乎!其失二也。又曰:“杀敌者,怒也。”今武纵子胥伯嚭鞭平王尸,复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敌,此司马戎、子西、子期所以必死仇吴也。勾践不颓旧冢而吴服,田单谲燕掘墓而齐奋,知谋与武远矣!武不达此,其失三也。然始吴能以入郢,及因胥、嚭、唐、蔡之怒,及乘楚瓦之不仁,武之功盖亦鲜耳!夫以武自为书,尚不能自用,以取败北,况区区祖其故智余论者而能将乎?

  且吴起与武,一体之人也,皆着书言兵,世称之曰孙、吴。然而吴起之言兵也,轻法制,草略无所统纪,不若武之书词约而意尽,天下之兵说皆归其中。然吴起始用于鲁,破齐;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楚,楚复霸。而武之所为反如是,书之不足信也固矣。

  今夫外御一隶,内治一妾,是贱丈夫亦能,夫岂必有人而教之?及夫御三军之众,阖营而自固,或且有乱,然则是三军之众惑之也。故善将者,视三军之众与视一隶一妾无加焉,故其心常若有余。夫以一人之心,当三军之众,而其中恢恢然而犹有余地,此韩信之所以多多而益善也。故夫用兵,岂有异术哉?能勿视其众而已矣。

  子贡

  君子之道,智信难。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慎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见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则举而弃乎信。吾则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继也。”

  子贡之以乱齐、灭吴、存鲁也,吾悲之。彼子贡者,游说之士,苟以邀一时之功,而不以可继为事,故不见其祸。使夫王公大人而计出于此,则吾未见其不旋踵而败也。吾闻之:王者之兵,计万世而动;霸者之兵,计子孙而举;强国之兵,计终身而发:求可继也。子贡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

  故子贡之出也,吾以为鲁可存也,而齐可无乱,吴可无灭。何也?田常之将篡也,惮高、国、鲍、晏,故使移兵伐鲁。为赐计者,莫若抵高、国、鲍、晏吊之,彼必愕而问焉,则对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鲁,吾窃哀子之将亡也。”彼必诘其故,则对曰:“齐之有田氏,犹人之养虎也。子之于齐,犹肘股之于身也。田氏之欲肉齐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惧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鲁,肘股去矣,田氏孰惧哉?吾见身将磔裂,而肘股随之,所以吊也。”彼必惧而咨计于我,因教之曰:“子悉甲趋鲁,压境而止。吾请为子潜约鲁侯,以待田氏之变,帅其兵从子入讨之。”彼惧田氏之祸,其势不得不听;归以约鲁侯,鲁侯惧齐伐,其势亦不得不听。因使练兵搜乘以俟齐衅,诛乱臣而定新主,齐必德鲁,数世之利也。吾观仲尼以为齐人不与田常者半,故请哀公讨之。今诚以鲁之众,从高、国、鲍、晏之师,加齐之半,可以轘田常于都市,其势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

  齐哀王举兵诛吕氏,吕氏以灌婴为将拒之。至荥阳,婴使谕齐及诸侯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今田氏之势,何以异此?有鲁以为齐,有高、国、鲍、晏以为灌婴。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

  六国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

  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远略,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

  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

  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项籍

  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而无取天下之虑;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玄德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故三人者,终其身无成焉。且夫不有所弃,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忍,不可以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

  呜呼!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而死于垓下,无惑也。吾观其战于钜鹿也,见其虑之不长、量之不大,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晚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关,籍于此时若急引军趋秦,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据咸阳,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区区与秦将争一旦之命,既全钜鹿,而犹徘徊河南、新安间,至函谷,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夫秦人既已安沛公而仇籍,则其势不得强而臣。故籍虽迁沛公汉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还定三秦,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楚虽百战百胜,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钜鹿之战也。

  或曰:“籍必能入秦乎?”曰:“项梁死,章邯谓楚不足虑,故移兵伐赵,有轻楚心,而良将劲兵尽于钜鹿。籍诚能以必死之士,击其轻敌寡弱之师,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关,与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关,与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则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

  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赵何?”曰:“虎方捕鹿,罴据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则碎于罴明矣。军志所谓“攻其必救也。”使籍入关,王离、涉间必释赵自救。籍据关逆击其前,赵与诸侯救者十余壁蹑其后,覆之必矣。是籍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功于秦也。战国时,魏伐赵,齐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赵而破魏。彼宋义号知兵,殊不达此,屯安阳不进,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据关矣。籍与义俱失焉。

  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图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且彼未尝见大险也,彼以为剑门者可以不亡也。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而自完,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汉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真可以控天下,又乌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

  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达之都,使其财布出于天下,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者,得一金,椟而藏诸家,拒户而守之。呜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劫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高祖

  汉高祖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指摇目以劫制项羽,不如张良。微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高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高帝常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盖高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至于此而后见也。

  帝尝语吕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既安矣,勃又将谁安耶?故吾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

  虽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后佐帝定天下,为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

  吕后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摇。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岂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拔城陷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微哙诮让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斩之。夫哙之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高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产、禄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矣。夫高帝之视吕后也,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已矣。樊哙死,则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高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之六年也,天也。使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

  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高祖之未崩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乘势为帝王而不欣然从之邪?吾故曰:“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苏洵

  审势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万千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纯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远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质,周之尚文,视天下之所宜尚而固执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终。不朝文而暮质,以自溃乱。故圣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盖有周公为之制礼,而天下遂尚文。后世有贾谊者说汉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说不果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远,而民不苟简。

  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尚者,而愚犹有感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强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强矣,强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圣人权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夫强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亵而下不以为德。故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强者利用惠。乘强之威以行惠,则惠尊;乘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故威与惠者,所以裁节天下强弱之势也。然而不知强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亵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一人之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阴,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阴,药石之阴而投之阳。故阴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苟不能先审观己之为阴,与己之为阳,而以阴攻阴,以阳攻阳,则阴者固死于阴,而阳者固死于阳,不可救也。是以善养身者,先审其阴阳;而善制天下者,先审其强弱以为之谋。

  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太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强。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大小,莫不臣伏,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德,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强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已骎骎焉日趋于强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强政济强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强。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

  吾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系牵绳联,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强之势也。势强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强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胡强盛,陵压中国,而邀金缯、增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大弱之实也。久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强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强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强焉者以此也。

  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强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强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强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卫。赵、魏、卫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借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已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欲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罚,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检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强政。政强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强。愚故曰:“乘弱之惠以养威,则威发而天下震栗。”然而以当今之势,求所谓万世为帝王,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者,其上威而已矣。

  或曰:“当今之势,事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曰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一旦而无威,是无君也。久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刖之地,苟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德固无以异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协。”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商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说以刑法,其治亦未尝以刑为本,而号亦为霸。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德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则今之势,何为不可用刑?用刑何为不曰王道?彼不先审天下之势,而欲应天下之务,难矣!

  审敌

  中国内也,四夷外也。忧在内者,本也;忧在外者,末也。夫天下无内忧,必有外惧。本既固矣,盍释其末以息肩乎?曰未也。古者夷狄忧在外,今者夷狄忧在内。释其末可也,而愚不识方今夷狄之忧为末也。古者夷狄之势,大弱则臣,小弱则遁;大盛则侵,小盛则掠。吾兵良而食足,将贤而士勇,则患不及中原,如是而曰外忧可也。今之蛮夷,姑无望其臣与遁,求其志止于侵掠而不可得也。北胡骄恣,为日久矣,岁邀金缯以数十万计。曩者,幸吾有西羌之变,出不逊语以撼中国。天子不忍使边民重困于锋镝,是以虏日益骄,而贿日益增,迨今凡数十百万。而犹慊然未满其欲,视中国如外府,然而其势又将不止数十百万也。夫贿益多,则赋敛不得不重;赋敛重,则民不得不残。故虽名为息民,而其实爱其死而残其生也。名为外忧,而其实忧在内也。外忧之不去,圣人犹且耻之;内忧而不为之计,愚不知天下之所以久安而无变也。

  古者匈奴之强,不过冒顿,当暴秦刻剥,刘、项战夺之后,中国溘然矣。以今度之,彼宜遂入践中原,如决大河溃蚁壤;然卒不能越其疆,以有吾尺寸之地。何则?中原之强,固百倍于匈奴,虽积衰新造,而犹足以制之也。五代之际,中原无君,石晋苟一时之利,以子行事匈奴,割幽、燕之地,以资其强大。孺子继立,大臣外叛,匈奴扫境来寇,兵不血刃而京师不守,天下被其祸。匈奴自是始有轻中原之心,以为可得而取矣。及吾宋景德中,大举来寇,章圣皇帝一战而却之,遂与之盟以和。夫人之情胜则狃,狃则败,败则惩,惩则胜。匈奴狃石晋之胜,而有景德之败;惩景德之败,而愚未知其所胜,甚可惧也。

  虽然,数十年之间,能以无大变者,何也?匈奴之谋必曰:“我百战而胜人,人虽屈而我亦劳。驰一介入中国,以形凌之,以势邀之,岁得金钱数十百万。如此数十岁,我益数百千万,而中国损数百千万。吾日以富,而中国日以贫,然后足以有为也。”天生北狄,谓之犬戎。投骨于地,狺然有争者,犬之常也。今则不然,边境之上,岂无可乘之衅?使之来寇,大足以夺一郡,小亦足以杀掠数千人,而彼不以动其心者,此其志非小也。将以蓄其锐而伺吾隙,以伸其所大欲,故不忍以小利而败其远谋。古人有言曰:“为虺弗摧,为蛇奈何?”匈奴之势,日长炎炎,今以柔而养之,以冀其卒无大变,其亦惑矣。且今中国之所以竭生民之力,以奉其所欲,而犹恐恐焉惧一物之不称其意者,非谓中国之力不足以支其怒也。然以愚度之,当今中国虽万万无有如石晋可乘之势者,匈奴之力虽足以犯边,然今十数年间,吾可以必无犯边之忧。何也?非畏吾也,其志不止犯边也。其志不止犯边,而力又未足以成其所欲为,则其心惟恐吾之一旦绝其好,以失吾之厚赂也。然而骄傲不肯少屈者,何也?其意曰邀之而后固也。“鸷鸟将击,心匿其形。”昔者,冒顿欲攻汉,汉使至,辄匿其壮士健马。故《兵法》曰:“辞卑者进也,辞强者退也。”今匈奴之君臣,莫不张形势以夸我,此其志不欲战明矣。阖庐之入楚也因唐、蔡,句践之入吴也因齐、晋。匈奴诚欲与吾战耶,曩者,陕西有元昊之叛,河朔有王则之变,岭南有智高之乱,此亦可乘之势矣。然终以不动,则其志之不欲战又明矣。吁!彼不欲战而我遂不与战,则彼既得其志矣。《兵法》曰:“用其所欲,行其所能,废其所不能。于敌反是。”今无乃与此异乎?

  且匈奴之力既未足以伸其所大欲,而夺一郡,杀掠数千人之利,彼又不以动其心,则我勿赂而已。勿赂,而彼以为辞,则对曰:“尔何功于吾?岁欲吾赂,吾有战而已,赂不可得也。”虽然,天下之人必曰:“此愚人之计也。”天下孰不知赂之为害,而无赂之为利,顺势不可耳。愚以为不然。当今夷狄之势,如汉七国之势。昔者,汉高祖急于灭项籍,故举数千里之地以王诸将。项籍死,天下定,而诸将之地因遂不可削。当是时,非刘氏而王者八国。高祖惧其且为变,故大封吴、楚、齐、赵同姓之国以制之。既而信、越、布、绾皆诛死,而吴、楚、齐、赵之强反无以制。当是时,诸侯王虽名为臣,而其实莫不有帝制之心。胶东、胶西、济南又从而和之,于是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匕首交于京师,罪至章也,势至逼也。然当时之人,犹且倘佯容与,若不足虑,月不图岁,朝不计夕,循循而摩之,煦煦而吹之,幸而无大变,以及于孝景之世,有谋臣曰晁错,始议削诸侯地以损其权。天下皆曰诸侯必且反,错曰:“固也,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吾惧其不及今反也。”天下皆曰晁错愚。吁!七国之祸,期于不免。与其发于远而祸大,不若发于近而祸小。以小祸易大祸,虽三尺童子皆知其当然。而其所以不与错者,彼皆不知其势将有远祸,与知其势将有远祸,而度己不及见,谓可以寄之后人,以苟免吾身者也。然而,错为一身之谋则愚,而为天下谋则智。人君又安可舍天下之谋,而用一身之谋哉!今日匈奴之强不减于七国,而天下之人又用当时之议,因循维持以至于今,方且以为无事。而愚以为天下之大计,不如勿赂。勿赂则变疾而祸小,赂之则变迟而祸大。畏其疾也,不若畏其大;乐其迟也,不若乐其小。天下之势,如坐弊船之中,骎骎乎将入于深渊。不及其尚浅也舍之,而求所以自生之道,而以濡足为解者,是固夫覆溺之道也。圣人除患于未萌,然后能转而为福。今也不幸养之以至此,而近忧小患又惮而不决,则是远忧大患终不可去也。赤壁之战,惟周瑜、吕蒙知其胜;伐吴之役,惟羊怙、张华以为是。然则宏远深切之谋,固不能合庸人之意。此晁错所以为愚也。

  虽然,错之谋犹有遗憾。何者?错知七国必反,而不为备反之计。山东变起,而关内骚动。今者匈奴之祸,又不若七国之难制。七国反,中原半为敌国;匈奴叛,中国以全制其后。此又易为谋也。然则谋之奈何?曰:“匈奴之计不过三:一曰声,二曰形,三曰实。”匈奴谓中国怯久矣,以吾为终不敢与之抗。且其心常欲固前好,而得厚赂以养其力。今也遽绝之,彼必曰战而胜,不如坐而得赂之为利也。华人怯,吾可以先声胁之,彼将复赂我。于是宣言于远近:我将以某日围某所,以某日攻某所,如此谓之声。命边郡休士卒,偃旗鼓,寂然若不闻其声。声既不能动,则彼之计将出于形。除道翦棘,多为疑兵以临吾城,如此谓之形。深沟固垒,清野以待,寂然若不见其形。形又不能动,则技止此矣,将遂练兵秣马以出于实。实而与之战,破之易耳。彼之计必先出于声与形,而后出于实者。出于声与形,期我惧而以重赂请和也;出于实,不得已而与我战,以幸一时之胜也。夫勇者可以施之于怯,不可以施之于智。今夫叫呼跳踉以气先者,世之所谓善斗者也。虽然,蓄全力以待之,则未始不胜。彼叫呼者,声也;跳踉者,形也。无以待之,则声与形者亦足以乘人于卒;不然,徒自弊其力于无用之地,是以不能胜也。韩许公节度宣武军,李师古忌公严整,使来告曰:“吾将假道伐滑。”公曰:“兵来不除道也。”师古诈穷,迁延以遁。愚故曰:“彼计出于声与形而不能动,则技止此矣。”与之战,破之易耳。方今匈奴之君有内难,新立,意其必易与。邻国之难,霸王之资也。且天与不取,将受其弊。贾谊曰:“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以病而赐罢。当是之时而欲为安,虽尧舜不能。”呜呼!是七国之势也。

守城录

  陈规、汤璹

  《靖康朝野佥言》后序

  靖康丙午,规以通直郎知德安府安陆县事。丁未春正月,群盗王在等犯德安府。时郡将阙,规摄府事。贼来攻城,规在城上与贼语,问何因到此,贼言:“京城已为金破。”规独念:都城之大,濠堑深阔,城壁高厚,实龙渊虎垒,况禁旅卫士百万,虽金人乘我厄运,一时强盛,亦何能破!殆不足信。二月四日,贼遁,遣人诣都城奏功还,乃知京城果为敌陷,徒深痛切,但不知城破之所以然耳!又恨当时不得身在围城中,陪守御之士,以效绵薄。绍兴己酉春三月,朝廷既复河南,规自祠宫被命知顺昌府,夏五月到官。行及期年,暇日会同僚,语及靖康之难。汝阴令云:“尝收《东斋杂录》一编,中有《靖康朝野佥言》,具载金人攻城始末。”规得之熟读,痛心疾首,不觉涕零。嗟呼!治乱强弱,虽曰在天有数,未有不因人事得失之所致也。扬雄所谓:“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靖康京城之难,若非人事之失,则天亦不得而为灾。规不揆至愚,窃观金人攻陷京城,朝廷大臣与将吏官帅应敌扞御之失,虽既往不咎,然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事有捕于将来,不可不备论也。朝廷欲再援太原,大臣以为中国势弱,敌势方强,用兵无益,宜割三镇以赂之。殊不知势之强弱在人为。我之计胜彼则强,不胜彼则弱。若不用兵,何术以壮中国之势,遏敌人之强?用之则有强有弱,不用则终止于弱而已。强者复弱,弱者复强,强弱之势,自古无定,惟在用兵之人何如耳!

  河东宣抚使统兵十七万以援太原,又招河东义勇、禁兵五万,共兵二十二万。皆败绩,致太原陷于敌。非兵不多,盖用兵之失也。其所以失者,兵二十二万直行而前,先锋遇敌者有几?一不胜而却,与其后大兵皆却,宜乎不能援也!有识者观之,不待已败,而后知其不能援也。殊不知攻城者,分攻城兵、备战兵、运粮兵、厄援兵;若兵不多,则攻必不久而速退,又不待其援也。假使当时往援者将良得计,虽无兵二十二万,只十万亦可以必援。又无十万,只五万亦可以优为之援也。又不五万,至其下亦有可援之理。且以五万为率,若只分为五十将,留十将护卫大将,兼备策应内外,三两将诣扼援兵前,广张兵势,牵制扼援之兵。以二十将分地深入敌境,绵亘可布三五十里,不知敌人用兵多少,便能尽害。以二十将周围行偏僻小路,寻求乡导,多遣远探,向前设伏,伺望敌人打粮出兵,多则退之,少则擒之。但绝其粮道,不必深入,直抵城下,其贼自退。又且兵既分遣,则人力并用。假令数将失利,其大兵必不至于一齐败衄、溃散为盗。京城之难,其源在于援太原之失利也!

  尼玛哈攻太原之寿阳,寿阳城小而百姓死守。凡三攻,残敌之众万人,而竟不拔。此必守城人中有善为守御之策者。《佥言》以为城小而百姓死守者,非也。攻城者有生有死,善守者有生无死。寿阳之人,可谓善守,而不得谓之死守。又或云城小而坚者,亦非也。若城太小,矢石交通,善守者亦难以设险施策。规以为城愈大而守愈易,分段数作限隔则易守。若已先策定险备,设使贼欲登城,纵令登城,已登即死;贼欲入城,引之入城,已入即死。今夫百里之城,内有数步之地,贼人登之,守城之人便自甘心伏其城拔。乞命于贼者,非攻之善,乃守之不善也!

  九月,安炮于封丘门外。大炮数百座,皆在门外。贼至不收,遂为金人所得,咸谓金人得攻城之具。规以为破亦不在此。有善守者,假使更资炮数百座,亦必无害,在于御炮之术善不善也。统制官辛康宗以贼去城远,止兵不得发箭。止之甚善。百姓鼓众击杀,此亦见其自乱,素治之术失也。

  敌先采湿木编洞屋,以生牛皮盖其上戴之,令人运土木填濠,欲进攻城。守城人若得计,则城内先施大炮碎之。亦可用单梢炮,取远至二百五十步外者,制其首领用众之人。盖益州郡旧有朝廷所降守御册定格:单梢炮上等远至二百七十步,中等二百六十步,下等二百五十步。不知京城当时仓猝之际,此格用与不用?若人稍不究心,则下等二百五十步亦莫能及;若能究心,则二百七十步过之甚易。又以小炮御近众,其小炮每十人已上,不过十五人施放一座,亦可以致数十步。勿谓小炮不能害物,中人四肢,则四肢必折;中腰以上,则人必死。中马亦然。又况大炮每放一炮,小炮可放数炮。不必用石,以重三四斤泥圆为之。泥圆之利亦博,不独放时易得无穷,放去中人,人必死伤;不中,则泥圆为炮击破,不致反资敌用。若要摧毁攻械,则须用大炮及石。金人攻城用大炮,盖欲摧坏城楼。守城者欲摧毁敌人攻械,大炮与小炮齐用。纵敌在城外伐大木为对楼、云梯、火车等攻城,可以破尽。金人广列垒石炮座,寻碑石、磨盘石、羊虎为炮,欲攻之,所列炮座百余,飞石如雨,击守城之卒,死伤日不下一二十人。此非攻城之能,盖守御官一时失计耳!苟守御官得计,止令卒近女头墙坐立,城外炮来,高则于女头墙上过,低则打中女头墙,击破在外,无缘中人一卒,亦不至于死伤日不下一二十人者。惟女头墙稍加高厚,则愈加安堵。又须先用稍大木,造高一丈、长一丈、阔一丈上下、外直里斜、外密里希洞子。外密处,以大麻绳横编,如荆竹笆相似,以备炮石众多,攻坏女头墙,即于两边连珠进洞子向前,以代女头。若此,则炮石纵大数多,未易损坏。间有损坏,即遂旋抽换。假令只如此御扞,则炮石亦何能害人?已可必其无虞也。

  敌以云梯、对楼攻东水门,其间御扞,有设重楼获胜者。固甚善也。又恐人在重楼之上,愈招矢石。又攻东门守御官守具亦备,对楼、云梯至,每以木冲倒,仆死者无数。此亦奇策。然持冲木人与对楼上人相对,不免互伤,亦非全胜。金人填壕桥城,运对楼过壕攻城,城下列炮座二百余所,七梢炮、撒星炮、座石炮并发,又以强弩千余助之,城上矢石如雨,使守御卒不能存立,然后推对楼使登城。每对楼上载兵八十人,一对楼得城,则引众兵上。此金人攻城之方也。其炮大数多,矢石齐发,只前说女头墙次备以洞子,皆可隔尽矣。对楼登城,每一对楼果能载兵八十人,楼广不过二丈,当面立得几人?与守城人接战者,不过十数人而已。假令八十人尽用力,施设五对楼,止四百人。此外必无伏兵,亦无奇兵。楼高须及五丈,乘高而来,其迹亦自甚危。自履危地,来与城上立平地人接战,胜负人人可以自决。若守城者于此不胜,则交战于平田广野之地,不知其败若何?况对楼填平壕上,惟可以直进直退,必不能于城下横行。守人备御,不过止备对楼所占之地。假使有十对楼,所占地步数亦不多,不独接战可以必胜,纵兵上城,获全胜者,术亦多矣。不思则弗得也!

  敌用云梯,止要登城。每座云梯须十余人可以负荷到城,城上御之,亦难向前来。纵不御之,使敌倚城登梯上至城头,少不死者,何以致之?于女头墙里鹊台上,靠墙立排叉木,每空阔三四寸一根,通度枪刀向上,高出女头墙五六尺。敌至女头墙上,必为排叉木隔住,背后乘空,守御人于木空中施枪刀刺击,岂有刺击不下者?下而不死者,鲜矣。

  闰十一月二十四日再攻,推对楼五座,盛矢石来城上,以杆冲倒三座,城上士卒争持草以焚之。对楼木多而草盛火炽,火乘南风,遂引烧城上楼子三座。对楼既倒在城外,必不能却回,亦不能再起,自是堵住敌人攻械来路,可以置而不问。焚者失也!纵不引烧城楼,止烧了敌人对楼,亦是城上人自持草火,与敌烧开再进攻械来路。此事大失!所有再造成楼骨格,欲于旧处安立者,以理度之,自是敌必不容,矢石必倍。守御官若能用前说,造洞子于阙楼子处,两头连珠并进,不终日决可蔽合,权代女头墙,以隔矢石。矢石虽愈倍于前,亦必无害。次于烧了城楼处两头,横直深埋排叉木,以防敌急登。城上分甲兵两向攻打。城里从下斜筑向上至城面,外垠向下陡峻;次于城里脚下取土为深壕,离壕三五丈筑月城围之。矢敌乘对楼到城,如不下对楼上城,却回则已;若上城,必自立不得,倒入壕内,无不死者。如此一挫,必罢攻退兵。乃守御之人失之。以致城陷,岂步痛哉!

  凡攻守之械,害物最重,其势可畏者,莫甚于炮,然亦视人之能用与不能用耳。若攻城人能用,而守城人不能御之,则攻城人可以施其能;若守城人能用,则攻城人虽能者,亦难施设。窃闻金人用炮攻城,守御人于城上亦尝用炮。城面地步不广,必然难安大炮,亦难容数多。虽有炮台,炮台地步亦不甚广。又炮才欲施放,敌人在外先见,必须以众炮来击。又城上炮亦在高处,自然招城外敌人用炮,可以直指而击之。以此观当时守御之人,其不能用炮也明矣。假令当时于城里脚下立炮,仍于每座炮前埋立小木为衣,敌人在外,不见立炮所在,虽有能用炮者,何由施设?或谓炮在城里,炮手不能见得城外事,无由取的。每一座炮,别用一人于城上,专管城里一座,外照物所在,里照炮梢,与外物相对,即令施放;少偏,则令炮手略少那脚;太偏,则就令拽炮人抬转炮座;放过,则令减人或用炮稍大者;不及,则令添人或用炮稍小者。照料得一炮打中后,炮少有不中。又城里立炮,可置数多。守御人用炮若止能如此,则攻城人用炮何能为也!

  筑城之制,城面上必作女头墙。女头墙中间立狗脚木一条,每两女头中挂搭篦篱。惟可以遮隔弓箭,于炮石则难以遮隔。若改作平头墙,不用篦篱,只于近下留“品”字方空眼,与女头相似,亦甚济用。

  或问何以备御城外脚下?自有马面墙,两边皆见城外脚下,于墙头之上,下害敌之物。当敌人初到城下,观其攻械,势恐难遏,宜便于城里脚下取土惟深阔里壕,去壕数丈,再筑里城一重。对旧城门,更不作门,却于新筑城下缘里壕入三二里地新城上开门,使人入得大城,直行不得,须于里壕垠上新城脚下缭绕行三二里,方始入门。若此,则假使敌善填壕,止不过填得里壕。若由门入城,须行新城脚下里壕垠上。新城上人直下临敌,何物不可施用?正是敌人死地,必不敢入。由正门入城尚且不敢,则岂肯用命打城?但只如此为备,则敌兵虽多,攻械百种,诚可谈笑以待之矣。又况京师旧城,亦自可守,若逐急措置,便可使势如金汤,有不可犯之理。兼京城之内,军兵百姓,金银粟帛,计以亿兆之数亦莫能尽。若令竭力修作,不独添筑一城一壕,可不日而成;假令添筑城壕数重,亦不劳而办。重城重壕既备,然后招敌人入城议事,彼若见之,必不攻而自退。俗谚云:“求人不如求己。”古人云:“上策莫如自治。”又“事贵制人,不贵制于人。”皆此之谓也。

  京城周围地约一百二十里,闻当时敌在城外,诸门多闭,有以土实者,止开三两门通人出入。如此乃是自闭生路,而为敌开其生路也。为守之计,不独大启诸门,仍于两门之间,更开三两门,使周围有门数十座,齐门于城内运土出入,填壕作路,使战兵出入,无至自碍。城上觇望敌人空隙,稍得便处,即遣兵击杀。或夜出兵,使敌在外所备处多,昼夜备战,无有休息,彼自不能久攻。兼既城内创开城门,自运土填壕,欲为出兵计,则其在外填壕欲入之计,不攻自破。然所以敢自创开城门出填壕者,非谓敌兵可欺,盖恃其自于城内设险已备,引敌入城,而敌必死耳。晋王浚遣都护王昌及鲜卑段疾陆眷、末柸等部五万之众,以讨石勒。诸将皆劝勒固守以疲寇,独张宾、孔苌以为可速凿北垒,为突门二十余道。勒即以苌为攻战都督,造突门于北城。鲜卑入屯北垒,勒候其阵未定,躬帅将士鼓噪于城上,会孔苌突诸门伏兵俱出击之,生擒末柸,疾陆眷等众皆奔散。苌乘胜追击,枕尸三十余万,获铠马五千匹。此乃守中有攻,可谓善守城者也。后之守城者,何惮而不法欤?

  州郡城池之制,人皆以为尽善。城上有敌楼,而敌人用大炮摧击;乘高数丈,而敌人用天桥、鹅车、对楼、幔道、云梯等攻具登城。据其城池之制作,可以自谓坚固,前古所未有。故事贵乎仍旧,而人惮于改作,皆不可必者。古人所谓:“利不百者不变法,公不十者不易器。”以今城池之制观之,虽利不至于百,功不至于十,然自古圣人之法,未尝有一定之制,可则因,否则革也。为今之计,如敌楼者,不可仍旧制也。宜于马面上筑高厚墙,下留“品”字样方径及尺空眼,以备觇望及设施枪路。墙里近下,以细木盖一两架瓦棚,可令守御人避寒暑风雨。屋在墙里,比墙低下,则炮在外虽大而数多,施设千万,悉莫能及人。

  壕上作桥,桥中作吊桥,暂时隔敌则可,若出兵则不能无碍。宜为实桥,则兵出入俱利。

  城门宜迂回曲折,移向里百余步置。不独敌人矢石不入,其旧作门楼处,行人一步向里,便是敌人落于阱。何谓落阱?盖百步内两壁城上,下临敌人,应敌之具皆可设施。又于旧门前横筑护门墙,高丈余,两头遮过门三二丈。城门启闭,人马出入,壕外人皆不见,孰敢窥伺?

  城外脚下去城二丈临壕垠上,宜筑高厚羊马墙,高及一丈,厚及六尺。墙脚下亦筑鹊台,高二三尺,阔四尺。鹊台上立羊马墙,上亦留“品”字空眼,以备觇望及通枪路。亦如大城上女头墙,墙里鹊台上栽埋排叉木,以备敌填平壕堑。及攻破羊马墙至城脚下,则敌于羊马墙内两边受敌,头上大城向下所施矢石,即是敌当一面,而守城人三面御之。羊马墙内兵,赖羊马墙遮隔壕外矢石。是羊马墙与大城,系是上下两城,相乘济用,使敌人虽破羊马墙而无敢入者。故羊马墙比大城虽甚低薄,其扞御坚守之效,不在大城之下也。又羊马墙内所置之兵,正依城下寨以当伏兵,不知敌人以何术可解?若此,则既有羊马墙,而鹿角木可以不用。仍于大城上多设暗门,以备遣兵于羊马墙内出入。又羊马墙脚去大城脚止于二丈,不令太远者,虑大城上抛掷砖石,难过墙外,反害墙内人;又不令太近者,虑其太窄,难以回转长枪。又于大城里城脚下作深阔里壕,里壕上向里度地五七丈,可作来往路外,筑里城,排叉木,但多备下敌攻城应敌处。用此以设备,虽使敌人善攻,不足畏也!墨翟,宋大夫,善守御。攻输般为云梯之械,将攻宋。墨子见之,乃解带为城,以褋为械,九设攻城之机,墨子九拒之。公输般攻械尽,墨子守有余。公输屈曰:“吾知所以拒我者!”以此见攻械者,宜乎古人以为策之下也。夫守城者,每见敌人设一攻械,而无数策以拒之者,谓之思也!规尝闻《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以为“兵者,诡也。”用无中形,诡诈为道。“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然而有传之于家,而达之于远,有利而无害,有得而无失者,不可不先传也。嗟乎!靖康丙午,金人以儿戏之具攻城,守御者一时失计,遂致城拔。迄及一纪有余,而金人犹不思当时幸胜,尚以骄气相陵。规于未知金人攻城设炮之前,每见人云:“金人攻城,大炮对楼,势岂可当?”贵显言之,则怏然而不敢辩;众人言之,则亦不敢痛折。今既知其详,则岂可不尽曲折,剖其所见而言之?然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千变万化,人何能穷之?今止据金人攻城设施,略举扞御之策。至于尽精微,致敌杀敌之方,虽不惮于文繁,而有所谓真不可示人者,未之传也。又况虽欲传之,有不可得而传者矣。惟在乎守城之人,于敌未至之前,精加思索应变之术,预为之备耳。区区管见,辄序于《佥言》之后。

  绍兴十年五月日,陈规序。

  守城机要(陈规)

  城门旧制,门外筑瓮城,瓮城上皆敌楼,费用极多。以御寻常盗贼,则可以遮隔箭丛;若遇敌人大炮,则不可用。须是除去瓮城,止于城门前离城五丈以来,横筑护门墙,使外不得见城门启闭,不敢轻视,万一敌人奔冲,则城上以炮石向下临之。更于城门里两边各离城二丈,筑墙丈五六十步,使外人乍入,不知城门所在,不可窥测;纵使奔突入城,亦是自投陷阱。故城门不可依旧制也。

  护门墙,只于城门十步内横筑高厚墙一堵。亦设鹊台,高二丈。墙在鹊台上,高一丈三尺,脚厚八尺,上收三尺,两头遮过门三二丈,所以遮隔冲突。门之启闭,外不得知;纵使突入墙内,城上炮石雨下,两边羊马墙内可以夹击。

  城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城门既多且开,稍得便利去处,即出兵击之。夜则斫其营寨,使之昼夜不得安息,自然不敢近城立寨。又须为牵制之计,常使彼劳我逸。又于大城多设暗门,羊马城多开门窦,填壕作路,以为突门。大抵守城常为战备,有便利则急击之。

  城门旧制皆有门楼,别无机械,不可御敌。须是两层,上层施劲弓弩,可以射远;下层施刀枪。又为暗板,有急则揭去,注巨木石以碎攻门者。门为三重,却厚一门,如常制,比旧加厚;次外一重门,以径四五尺坚石,圆木凿眼贯串以代板,不必用铁叶钉裹;又外一重,以木为栅,施于护门墙之两边。比之一楼一门,大段济事。

  城门外壕上,旧制多设钓桥,本以防备奔冲,遇有寇至,拽启钓桥,攻者不可越壕而来。殊不知正碍城内出兵。若放下钓桥,然后出兵,则城外必须先见,得以为备;若兵已出复拽起桥板,则缓急难于退却,苟为敌所逼逐,往往溺于壕中。此钓桥有害无益明矣。止可先于门前施机械,使敌必不能入。拆去钓桥,只用实桥,城内军马进退皆便;外人皆惧城内出兵,昼夜不敢自安。

  干戈板,旧制用铁叶钉裹,置于城门之前,城上用辘轳车放,亦是防遏冲突。其碍城内出兵,则与钓桥无异。既于城门里外安置机械,自可不用干戈板,以为出兵快便之利。

  城身,旧制多是四方,攻城者往往先务攻角,以其易为力也。城脚上皆有敌楼、战棚,盖是先为堤备。苟不改更,攻城者终是得利。且以城之东南角言之,若直是东南角攻,则无足畏。炮石力小,则为敌楼、战棚所隔;炮石力大,则必过入城里。若攻城人于城东立炮,则城上东西数十步,人必不能立;又于城南添一炮,则城上南北数十步,人亦不能立,便可进上城之具。此城角不可依旧制也。须是将城角少缩向里。若攻东城,即便近北立炮;若攻南城,则须近西立炮,城上皆可用炮倒击其后。若正东南角立炮,则城上无敌楼、战棚,不可下手。将城角缩向里为利,甚不可忽也!

  女头墙,旧制于城外边约地六尺一个,高者不过五尺,作“山”字样。两女头间留女口一个。女头立狗脚木一条,挂搭皮、竹篦篱牌一片,遮隔矢石,若御大炮,全不济事。又女头低小,城外箭丛可中守御人头面。须是于城上先筑鹊台,高二丈,阔五尺。鹊台上再筑墙,高六尺,厚二尺。自鹊台向上一尺五寸,留方眼一个,眼阔一尺,高八寸。相离三尺,又置一个。两眼之间,向上一尺,又置一个,状如“品”字。向上作平头墙。敌上登城,只于方眼中施枪刀,自可刺下。方眼向下,自有平头墙,即是常用篦篱牌挂搭,不必临时施设也。更于鹊台上靠墙,每相去四寸,立排叉木一条,高出女墙五尺,横用细木夹勒两道或三道。攻城者或能过“品”字眼,亦不能到平头墙上。更兼墙上又有排叉木限隔,若要越过排叉木,必须用手攀援,则刀斧斫之,枪刃刺之,无不颠朴。守者用力甚少,攻者必不得志也。

  马面,旧制六十步立一座,跳出城外不减二丈,阔狭随地利不定,两边直觑城脚。其上皆有楼子,所用木植甚多,若要毕备,须用毡皮挂搭,然不能遮隔大炮,一为所击,无不倒者。楼子既倒,守御人便不得安。或谓须预备楼子,随即架立。是未尝经历攻守者之言也。楼子既倒,敌必以炮石弓弩并力临城,则损害人命至多,亦不可架立。今但只于马面上筑高厚墙,中留“品”字空眼,以备觇望,又可通过枪刀;靠城身两边开两小门,下看城外,可施御扞之具。墙里造瓦厦屋,与守御人避风雨,遇有攻击,便拆去瓦厦屋。靠墙立高大排叉木,用粗绳横编,若造笆相似。任其攻击,必不能为害。

  城不必太高,太高则积雨摧塌,修筑费力。城面不可太阔,太阔则炮石落在城上,缓急击中守御人。城面通鹊台只可一丈五尺或一丈六尺,高可三丈或三丈五尺。沿边大郡城壁,高亦不过五丈,阔不过二丈而已。

  羊马墙,旧制州郡或无之,其有者,亦皆低薄,高不过六尺,厚不过三尺,去城远近,各不相同,全不可用。盖羊马城之名,本防寇贼逼逐人民入城,权暂安泊羊马而已,故皆不以为意,然扞御寇攘,为力甚薄。当于大城之外,城壕之里,去城三丈,筑鹊台,高二尺,阔四尺。台上筑墙,高八尺,脚厚五尺,上收三尺。每一丈留空眼一个,以备觇望。遇有缓急,即出兵在羊马墙里作伏兵,正是披城下寨,仍不妨安泊羊马。不可去城太远,太远则大城上抛砖不能过,太近则不可运转长枪。

  大凡攻城,须填平壕,方可到羊马墙下。使其攻破羊马墙,亦难为入,入亦不能驻足。攻者止能于所填壕上一路直进,守者可于羊马墙内两下夹击,又大城上砖石如雨下击,则是一面攻城,三面受敌,城内又有一小炮可施。凡攻城器械,皆不可直抵城脚。攻计百出,皆有以备之也。

  羊马墙内,须酌量地步远近,安排叉木,作排叉门;分布安排人兵,易于点检,兼防奸细入城。

  城郭,旧制只是一重,城外有壕,或有低薄羊马城者。使善守者守之,虽遇大敌,攻计百出,亦可退却。或不经历攻守者,忽遇大敌围城,无不畏怯,须是先为堤备。当于外壕里修筑高厚羊马墙,与大城两头相副,即是一壕两城。更于大城里开掘深阔里壕,上又筑月城,即是两壕三城。使攻城者皆是能者,亦无可攻之理。大抵城与壕水,一重难攻于一重。至若里城里壕,则必不可犯。计羊马墙与里城、里壕之费,亦不甚多。若为永久之计,实不可缺。

  修筑里城,只于里壕垠上,增筑高二丈以上,上设护险墙。下临里壕,须阔五丈、深二丈以上。攻城者或能上大城,则有里壕阻隔,便能使过里壕,则里城亦不可上。若此则不特可御外敌,亦可潜消内患。里城、里壕,费用不多,不可不设,庶免临急旋开筑也。

  修城,旧制多于城外脚下,或临壕栽了叉木,名为鹿角,大为无益。若城中人出至鹿角内,壕外人施放弓弩,鹿角不能遮隔。若乘风用火,可以烧毁。不如除去为便也。

  今来修城制度,止是在外州郡城池。若非京都会府,须于城内向里,量度远近,再于外修筑一重,其外安置营寨;向里更筑一重,作官府。若此,岂特坚固而已哉;内外之患,无不革尽。

  攻城用云梯,是欲蚁附登城。今女头上既留“品”字眼,又有排叉木,又有羊马墙,重重限隔,则云梯虽多,无足畏也。

  攻城用洞子,止是遮隔城上箭丛,欲以搬运土木砖石,填垒壕堑,待其填平,方进攻具;或欲逼城挖掘。今既有羊马墙为之限隔,则洞子亦自难用。

  对楼则与城上楼子高下相对。鹅车稍高,向前瞰城头,向下附城脚。天桥与对楼无异,止是于楼上用长板作脚道,或折迭翻在城上。皆是登城之具。今羊马墙既有人守,自可两边横施器刃。敌人别用撞竿,与其它应急机械,自不足畏。大凡攻城用天桥、鹅车、对楼、火车、火箭,皆欲人惊畏,有以备之,则不能害。

  攻城多填幔道,有至三数条者,高与城等,直逼城头。今羊马墙中既有人拒敌,又大城上抛掷砖石,自然难近大城。更照所填幔道,于城内靠城脚急开里壕,垠上更筑月城,两边栽立排叉木。大城上又起木棚,置人于棚上。又于欲来路上,多设签刺。使能登城,亦不能入城;或能入城,亦不能过里壕;纵过里壕,绝不能过月城。以幔道攻城者,百无一二。今所备如此,亦何足畏!凡攻城者有一策,则以数策应之。

  攻城用大炮,有重百斤以上者,若用旧制楼橹,无有不被摧毁者。今不用楼子,则大炮已无所施。兼城身与女头皆厚实,城外炮来,力大则自城头上过,但令守御人靠墙坐立,自然不能害人;力小则为墙所隔。更于城里亦用大炮与之相对施放,兼用远炮,可及三百五十步外者,以害用事首领。盖攻城必以驱掳胁从者在前,首领及同恶者在后。城内放炮,在城上人照料偏正远近,自可取的。万一敌炮不攻马面,只攻女头,急于女头墙里栽埋排叉木,亦用大绳实编,如笆相似,向里用斜木柱抢,炮石虽多,亦难击坏。炮既不能害人,天桥、对楼、鹅车、幔道之类,又皆有以备之,则人心安固,城无可破之理。

  攻守利器,皆莫如炮。攻者得用炮之术,则城无不拔;守者得用炮之术,则可以制敌。守城之炮,不可安在城上,只于城里量远近安顿;城外不可得见,可以取的。每炮于城立一人,专照斜直远近,令炮手定放。小偏则移定炮人脚,太偏则移动炮架;太远则减拽炮人,太近则添拽炮人。三两炮间,便可中物。更在炮手出入脚步,以大炮施小炮三及三百步外。若欲摧毁攻具,须用大炮;若欲害用事首领及搬运人,须用远炮。炮不厌多备。若用炮得术,城可必固。其于制造炮架精巧处,又在守城人工匠临时增减。

  用炮摧毁攻具,须用重百斤以上或五七十斤大炮。若欲放远,须用小炮。只黄泥为团。每个干重五斤,轻重一般,则打物有准,圆则可以放远。又泥团到地便碎,不为敌人复放入城,兼亦易办。虽是泥团,若中人头面胸臆,无不死者;中人手足,无不折跌也。

  城被围闭,城内务要安静。若城外有人攻击,城内惊扰,种种不便。须是将城内地步,分定界分,差人巡视。遇有人逼城,号令街巷,不得往来。非籍定系上城守御及策应人,不得辄上城;在城上人,不得辄下城。过当防闲,不特可免惊惶,亦可杜绝不虞。

  德安守御录(汤璹)

  王在、党忠寇德安,二十日引去。

  靖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群贼王在、党忠、阎仅、薛广等攻陷随州,守臣陆德先以下俱逃,或尽室遭掳,遂犯德安府。知安陆县事陈规先被差部押县兵赴京,行至信阳,群盗梗路。二十八日,承府牒抽回赴府扞御。二十九日,还至应山县七里河,贼伙阎仅千余人在寮子市置酒张乐,要截归路。二年正月初一日,规率同部押官知应城县宋理、应山县丞权县事夏翚,各以所部弓手、土军、召募人,合五七百余人,给甲。定安陆县弓手节级马立、黄冕、召募人雷智和、管界巡检寨土军刘允、应城县弓手节级李吉、三川寨土军向吉、应城县弓手节级竹清、三县巡检寨土军杨素,凡八人,径领众入应山县,掩杀群贼。仅等大败,余党溃散,投入王在伙中。王在寨去府百余里。规寻得路,将所部兵到府。时知德安府李公济已往诸处招集人兵,通判周子通先往诸县起发民兵,及士曹张颜悦因贼至惊死,司录、士曹、局务官、安陆县城簿尉皆缘故搬家遁去。

  初三日,城中官吏军民推规权领府事。初六日,通判周子通回府,当日规交府事与通判。准府牒,规权通判,仍充统领守御人兵迎敌。规遂措置修筑城壁,召募胆勇,刷差军兵,勾抽保甲,提防守御。十一日,知府李公济回,更不交割,牒府乞折资监当,即日离任去。十三日,王在人马入府界劫掠。十四日,权兵曹应城主簿田縡出城逃走。十五日,贼游骑数十人至城下,与城上人相射,至晚回寨。十六日,王在领马步五千余人,着颜色衣,各执弓箭、背牌及板门扇来围城,攻诸门。委管界巡检胡善、三州都巡检张惟德出战。二人先走,匿于孝感县九嵕山寺。是日,贼与守御人相射,申后贼退,往府东天庆观、泰山庙等处下寨。十七日,贼又攻城,贼首王在及近上首领多在齐安门外。规与权府周子通上呼贼与语,谕以祸福,贼暂退。是晚,周子通惊中风疾。十八日,牒府在假。本府止有规及安陆县尉董贻、兵马都监赵令戣、监酒税务赵康辅四员而已,于是官吏军民又推规权领府事。规以城危急,不敢辞,遂纠率官吏军民,多方措置,尽死坚守。是日,贼搬积柴草,欲烧齐安门。守门人于未到十余步,先放火箭热之。贼又用松柏长木及大竹云梯五十座,齐力并进。城上人用砖石及连秸棒、长枪、弓弩拒退。良久,遣人缒城,毁斫云梯。二十日,贼列骑成阵逼城,驱人抬鹅车、洞子、楼座,用牛皮并毡包,漫攻齐安门。被城上人及城门上门空处,先以撞竿、扥叉抵定,次用搭钩钩去洞子上皮毡,坠大石及砖石摧击,又用弓弩箭射,其贼退去。续次下城,焚烧毁斫尽绝。贼又进云梯,约高二丈,各有梯道,四围用棉被并毡皮包裹,烟火箭丛,不可侵近,约用四五十人抬拥向城。被守城人先以长竹并力撞冲,云梯倾倒,压死贼数人;次砖石弓弩箭射击,贼人走退。是日,贼又进天桥,约高二丈,阔一丈,以木长四丈余,可以并行数人,如城之幔道,用以登城。贼众数十人,抬以向城。被城上人用弓弩、砖石射击,致抬者止于十步外不能前进。又于诸攻具之外,列大炮十余座,四面向城飞石,击守城人。其城上人存身向篦篱以避之,城下人向木栅存身以避之,致其炮并不曾伤守城之人。是日,贼又前以步、后以骑,列阵向城。城内多设炮座,城上人看觑贼近远向着,谕与定炮人,向贼放击,发而多中。其贼远退,只于城东十余处下寨。自是每日遣人至城下相射斗敌,及四散烧劫,略无退意。三十日早,又有党忠人马五六千人,齐到城下,着杂色衣,与王在两伙同来,争先攻击,四面环绕,风水不通。规与机宜阎孝周登城,招王在诸酋至城下,开说大义,薄许犒设,贼意稍解。又招贼大将蒋宣入城,置酒款说祸福,却令出城。

  二月初三日,王在引兵去。党忠人马仍用洞子、火柜齐攻城门,被城上人用撞竿、砖石、弓弩箭拒退。当日景陵门下打死贼五人,并炮打杀鼓贼一名。是夜三更,贼乘暗,忽由四边抬云梯上城,被城上人用枪及砖石刺打下。又攒火炬烧望云、朝天、齐安等门,又用长钩钩城上人,又用竹木缚狄把作火炬,长二丈,列二三百炬,如火山,向城门及烧城上竹城篦篱。并被守城人并力用撞竿、扥叉抵拒,及用砖石、弓弩箭射,并放炮石,如此斗敌,自三更至晓,方暂退。初四日早,规箭攻击危急,贼不肯远退,遂点第一队、第三队人兵,开朝天门出,乘贼不备,分头掩击,党贼败走,即收兵入门。却开景陵门,令第二、第四队并第一、第三并力出门掩杀,其贼大败,乘势赶逐,除斩获生擒外,逼入涢河死者不知其数,余党遂溃。是日,夺到旗六十三面、鼓四十面、钲五面、枪刀二十三条、牌十五面、甲七连、弓三张、弩二枝、牛五十二头、马九十匹、骡五头、驴十二头。自正月十五日至二月初四日,凡攻围二十日。今考,具措置于后:

  踏逐过往寄居官、进士勇敢者,借补官资,差摄职事。选募有心力百姓,分布诸门,上城御敌。乃分认地头,讥察奸细,及催督修城人夫工役。差使院典级黄谨等行军期司,专一行遣防城守御修城文字,及各带器甲,随规巡城。选差安陆县吏杨玠等,提辖防城军民弓手,日夜巡逻,及催促添修城壁。差拨军民弓手,分作四队,及选差弓手节级、长行,每二人共管押一队,内马立、马政管押四百一十五人,李全、许进管押三百一十六人,郭政、田全管押三百六十五人,刘德、李清管押三百五十人,各分布城下,准备出战。差拨有心力胆勇保正、队头黄寿等,部领保甲人兵一十六队,计八百余人,准备出战。招集到茶客杨政等,自召募人准备出战,并僧雷智和自召募僧行、百姓二十六人杀贼。

  城上极是尖狭,有不及一尺阔者,其上不能容立一人,及无女头,寻于城上里边,用锹镢直削向下三尺,以代女头。下城磴道,添造竹木棚栈,令人坐立可以施放弓箭等器械守御。

  城壁卑矮,遂于城外添立竹栅,间安篦篱,外可以遮隔弓箭,内可以施用兵仗。于土城之上,又立竹城一层。城有极卑薄处,遂于城内脚下,离城三尺,别立木栅一重,约高一丈五尺;间空五寸,立木一根。于城稍低薄处,无不周遍,系于土城之内,又立木城一重。于木城之外,每两步立一人,与城上更互上下守御。城门薄怯损敝,寻于门外别立小门一重,各以毡皮钉裹,上开门顶空隙,以备坠石及下施兵仗。又于门内两边栽立枋木作鹿顶,约高一丈五尺,长五十步,其中路阔六尺,至尽处用木拒马四五重闭定。每五寸立木一根,两边木外每步立一人,持长枪。城上以《千字文》为号,每步一字,每字一人,以五人为一甲,十甲为一队,互相统制,分布城上。又以在城火夫、客户,置籍结甲,上城守御。选人兵一百五十人,令保正副六人,甲头二人,管押统领,昼夜准备应援。如东壁有报警急,及提兵东应,西则西应。自攻围二十余日,每有警急,无有不至者。

  于贼退之后,其未远止在城外侧近围绕之中,寅夜偷工开壕筑城。仍命工人计城厚薄而中分之,先并力以筑其表,高及寻丈,度不可以骤登,则又并力以筑其里,适相当,然后增筑以成之。内具畚锸以督役,外荷戈矛以备警。起五邑之夫,万人竭作,不淹时而毕。

  城壁长八百八十二丈,高二丈五尺,上阔一丈六尺,底阔三丈七尺五寸。及于城壁外开筑城壕,绕城壕堑,计长七百八十八丈,上阔三丈,底阔一丈八尺,深一丈五尺。

  张世、李孝义寇德安,四日引去。

  建炎元年九月二十二日,李孝忠余党张世、李孝义贼马五万余众,已破襄阳、荆门军、荆南府、郢、复州,遂寇德安府。先行文字,称欲就招安,一面摆拽兵马,环绕府城。本府以方议招安,未敢御敌。是夜五更一点,忽同时发喊,云梯、火炮、弓弩箭丛攻城,势焰凶猛。本府官吏军民,以死御贼,至二十三日已时,贼始退。是日,矢石杀死贼兵三百余人,贼拽尸以去,沉之河,及积薪焚之;被伤一千余人,诸门夺下云梯七十余座。二十四日夜,贼兵又乘二至西、北两门,以城上肃静提防,不能下手,夜半引去。其时,有御营使司同都统制范琼讨补李孝忠等,领兵在府北,累遣至城下应援掩击,不至。二十五日,拔寨南去。

  杨进寇德安,一十六日引去。

  建炎二年二月初四日,群贼杨进号“没角牛”,领众至本府城外,四面下寨,遣人赉文字来,称有众一百五十万、马三万五千余匹,自京东登、莱、沂、密、潍、淄、徐等州前来,逐州官员,尽皆剿杀。本府视贼寨约有十余万人,马三千余匹。是日,略来胁城,不多时,各退归寨。初五日以后,朝暮绕城,矢石所不及处,摆布人马三五重,更翻替换。又于前分布攻城人马,大振金鼓喝喊,马军在后,用刀枪拥逼步人,并力攻城,一齐发攻弩及神臂弓箭丛射城上人,并持云梯四面奔城。被城上守御人弓弩箭丛、炮石砖石雨下,贼并不得利。城中时出兵冲杀,贼遂少退。

  四五日后,贼复添立攻具,高起望楼,下瞰城中,并造战栅、对楼、洞子,用牛皮包幔;又用夹布作遮箭幕,约高三丈,箭丛皆不能害;又立大炮,攻具日增。夜遣人搬柴草向羊马城并城门放火,亦被守御人救护扑灭,并矢石御退,贼不得利。十七日,增望楼四座,大炮五十余座,大战栅一座,对楼一座,及云梯不知其数。其战栅约高二丈,四方各阔一丈六尺有余,先用人里外抬奔向城,被城上人用弓弩箭丛并炮先射打退抬奔人,及打的倾侧,使用不得,弃下退去。其对楼约高四丈,阔一丈五尺有余,作五层。缚木梯斜上,高过于城。其势太众,推拽难行,兼被城上守御人施放矢石射打推拽人,莫能近前。其余遮箭幕尽被炮石打得碎破。其洞子凑城,又被城上坠下柴草积火焚烧,皆不得近前。其炮亦被城内放炮多打杀定炮人。其贼凡所立攻具,一一施用,数日皆不能伤城上人。

  自初四至十九日,计十六日,逐战斗杀,伤贼数多。贼知城不可攻,二十日方遣人至齐安门下,高声呼城上人:“且不要放箭防御,教来打话!”当时城上人问打甚话?其人言:“恁也不出来共俺厮杀,我也打恁城不破,有招安官来,俺只待要些犒设受招安。”城上人答:“待恁受招安了,与恁犒设。”其人便去。至晚,有一人着紫道服,领二十余人,持东京留守司请召旗一面,向城隔壕与城上人说话,称是东京留守宗元帅使臣成忠郎王申,元帅遣来招安杨防御。高声读示宗元帅咨目并札子,言杨防御今日方肯受招安,待问本府要些犒设,并出券往东京。本府许之。二十一日,送犒设在城外,其杨进领人亲到齐安门下收受,致谢而去。是日,杨进领众起离向信阳军前去。

  孔彦舟三次寇德安,皆不克,引去。

  建炎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有北来一项群贼数万人,称是单州团练使、郢州钤辖孔彦舟,在黄州麻城县作过。至三年正月初七日,贼至黄州,皆剃头辫发,作金人装束。是夜,填塞壕堑,用云梯及牛皮洞子,安立炮座,攻围黄州城,及肆掠黄陂县,并侵犯德安府孝感县界。本府虑贼来犯城,遂分布官吏军民,于诸门地方严行提备。其贼迤逦至孝感县东旧镇,杀人放火,劫掠财物。二十四日,到环河镇,杀伤已受范琼招安下无锡人马。二十六日,到府东十八里下寨,称是武经大夫、荣州团练使、东平府兵马钤辖、京东西路统制军马孔彦舟。二十七日,领全军数万,至府城下四外,占罔摆布搭立,施设弓箭,射城上守御人。被城上人齐发炮石、弓弩,贼众不敢近。当夜遁去,向随州前去。至闰八月十一日,复自光州回至本府应山县作过,再占据随州。九月初一日,分遣贼骑侵犯本府围城,本府乘时出兵掩杀。初八日,贼遁去,复回占随州。十一月初一日,彦舟又自随州领人马至本府城下,围绕扎寨。初八日,大队并至攻城。被本处守御人施放弓弩箭丛、炮石御敌,至晚退却,止在城外。初九日,拔寨南去,占据复州,又往占据荆南府。

  董平寇德安,三万人即日败去。

  建炎三年三月,群贼董平部领人马至应山县,称勤王兵,沿路劫掠。四月初四,日夜掩劫孝感县,官吏居民逃走有不及者,悉为驱掳,乃烧尽一县官私屋宇。是日,在本县东旧镇札寨,分遣贼徒剽掠。本府差拨人兵六头项前去掩杀,董平起离取唐州去。九月十二日,有宣抚处置使司差知信阳军武经郎孙璘到本府,差兵护行至信阳交割。至十二月二十日,董平破信阳,璘仅以身脱,其家并官属皆没于贼。平差人占据信阳,自往唐州大义山札寨,令随、唐、信阳三郡人户送纳粮草,并收逐处税钱。四年三月十六日,平领三万余众到本府。本府差正将辛选发兵往应山界迎敌,战数合,贼大败走,杀贼千余人,钲、鼓、旗、枪、弓箭、器械、辎重,弃之满道。平寻走往西京界,为乡村把隘人所杀。

  赵寿寇德安,三日引去。

  建炎四年五月十二日,群贼赵寿号“不忙”,自黄州领众数万余人,至孝感县界劫掠,遣人至本府,欲就招安。是月,有朝奉郎守尚书兵部员外郎、福建、广南东西、荆湖南北等路抚谕使冯康国到本府,守臣陈规白冯乞行招安。会赵寿亦遣人以书与冯,愿受招安。规复遣人往寿寨,说以抚谕肯行招安之意。六月初二日,寿领众至城外。是晚,冯亲出城见寿。初三日,寿携数队入城,听抚谕圣训。谢恩招安了当,冯牒寿令权于江州、黄州驻扎,听候朝命。本府亦支给钱粮犒设讫。十二日,寿起发至东四十里环河镇驻扎,忽夜遣人马分头项于本府八门,改换色衣,伪作民兵装束,一拥夺门。赖诸门守御素备,即时以死扞御,旋增弓弩炮石斗敌,至巳时方退。复放箭炮不及处摆布为城,迭来攻打。被城上弓弩炮石不歇,及遣兵披城出战三昼夜,计穷力尽。二十日,贼拔寨南走。

  曹成、李宏寇德安,自六月至二月引去。

  建炎四年六月,有曹成、李宏贼自舒州,历光州、信阳至本府,众数十万,布满诸县,直抵襄、随、郢州界,驻扎三龙河。时早禾始熟,广被芟掠。本府以贼兵众盛,不辍提备。七月三十日,贼兵至城下,攻打府城。本府一面施放弓弩箭丛炮石,一面发兵出外披城斗敌,贼不能破,巳时方退。八月十四日,众贼又至城下。本府再发人兵出城迎敌,贼复退,于近城桐柏庙下立寨,分遣骑于八门一二里外立小寨,围困本府,不通往还。本府官吏军民,以死扞御,间出兵掩杀,每夜遣兵劫扰小寨,夺粮入城。昼夜相拒六十余日。是时成等人马实多,本府兵极少,其势不敌,遂设计谋,差人赉公文前去问商成等,诱以祸福利害,指其自新之路,成等始退。十月初三日,遣人入城商议,称一行兵众,原非为贼,止为乡中不可居止,遂前来寻有粮吃用,却蒙朝廷收还招安之后所授官职,止乞原来官资,湔洗招安之民。及赉到成等申状,本府于初五日备录奏闻,成等始于十六日复还三龙河大寨,仍不住于府城四外烧劫。又因本府抄截掩杀之故,十一月二十四日,复领众来攻城。本府出兵迎敌,至午方退。五年二月十九日,成等领众起离三龙河,往汉阳军渡江前去。

  桑仲、夏、邢、尚、孙,群贼寇德安,三月引去。

  绍兴元年十二月初四日,有信阳军邢舍人、尚统领等部领二千余人,至本府城下焚掠。本府即时闭门扞御,虽稍退,未肯远去。十七日,又有随州孙彪统领人马三千余人,亦来围城。本府闭门扞御,及遣兵出城战,杀伤百余人方退,亦未肯远去。二贼梗路不通。二十日夜,贼齐至城下,弓弩箭丛、云梯、布牌攻诸门。本府官吏军兵拒敌,二十一日早,始退离城百步外围绕。是夜,信阳军贼马前去攻孝感县,不克,复回本军。随州贼马前去攻复州,陷之。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再发人马两路,前来本府近城四外焚劫。本府官吏军民,昼夜上城,不曾解甲,以死扞御,及时出兵掩杀。三月初间,始退向随州去,续据忠训郎权孝感县韩遹状,淮镇抚使差权县事,踏逐到离旧县一十里临涢河,地名紫涢,就周围积水为壕,创筑城壁,欲就绪间。十二月二十四日,有信阳军贼马二千余众,自府城来奔本县,先二百人到城北。遹即分布守御,发兵迎敌。贼败走五里,逢贼大队至,复围县城,施放弓弩,寻于壕外乎曰:“憨是信阳大后军邢舍人、尚统制人马,向北打了一百八十座山寨,坏了邓州、信阳军并天目山寨,今决要取本县,屯泊人马,就粮赡军。”围至夜,只于壕外分布扎寨。二十五日,贼掠涢河客船,载兵入壕,及用布牌、木牌遮箭,抬奔云梯五十座向前,水陆攻县城。被本县人施弓弩、炮石,并力扞御。至晚,贼退回寨。二十六日,贼多拽河内船舫,五七只为一绞,用大竹绞成竹牌,立于船头,旋添船并作浮桥,于北壁壕内攻县城。城上弓弩炮齐发,故不能近。复拽船泊岸,只攻东北,亦被御退,至夜回寨。遹恐贼别生计,遂亲领兵三更出劫贼寨,杀贼三百余人,及收到被掳男女五百余人入城。二十七日,贼于壕外添炮数座,即分布船只向前攻城,至午御退。二十八日,又以云梯向前并力攻城,至夜御退。二十九日,贼又用船六十余只通作一绞,用板钉铺船面,船头并用竹、木、布牌两头遮箭,后立长枪五百余人,撑拽攻西壁,势凶猛。遹激励人兵,西门放出战船十五只,于壕内及城上,弓弩炮石齐发。至未时,贼大败,渰溺无数,尽夺所绞船舫。其岸上摆立贼兵,即时回寨。至夜,拔寨遁去。

  李横寇德安,六十五日引去。

  绍兴二年六月十三日,桑仲余党知邓州李横,号“九哥哥”,领襄阳府、邓、随、郢州所管军马,及逐州百姓,共约五六千人,内正兵约四千人,前来德安府近城下寨,大小七十座。贼守李横大寨在城西隔河,早晚举平安火,诸寨相应。遇夜,诸寨有警,即时举火。每寨各立望楼,楼上人执白旗,城北、东、西三面各正视城门,门内人出入必先见,出稍多,及举旗向门,本寨及两边连寨人,竟出掩扑。或城内出兵迎敌及劫寨,即时诸寨举旗指示,悉来应援。城南有望楼四座,占高阜下瞰,城内街巷,往来动息,皆见之;城上守御,人人可数;才见城内稍以摆拽,及举旗诸寨各为备。夜于四外更互相应,把断出入之路,围闭府城,内外风水不通。本府虽不住出兵斗敌,终是兵少难胜。亦尝于城上招到横亲近打话,谕以祸福。横只以本府收藏霍明为词,诬执本府顺番,必要打城。

  七月初三日五更一点,城外发喊,用弓弩箭射城上人,即将云梯到城,搬草拥门火之。城上人用弓弩、炮石、砖石射打,不能上城;至辰时,贼退,云梯六十余座皆弃下。初四日,横亲领衙兵往随州,至襄阳府,唤木匠、铁匠,搬取牛皮、绳索,及于大洪山取毡及索。十余日回来,再造天桥、洞子、三梢大炮及云梯等攻城器械。八月初四日,攻具成,至城西南角下寨,装斫天桥,众填壕,一夜平。初五日,入远壕内立大炮七座,攻打城上人。其炮石小者不下十斤,大者四五十斤。用大木造四脚洞子一个,长约二丈,阔丈五,脊高丈二以上;用湿柏木大椓密牌,牛皮漫之;面与两边用木椓并厚毡帘。其脚高四尺五寸,厚似痴车脚。其状如两间屋。推临里壕,用大木椓绞成狗脊洞子,接连两行,各长五十余步。并厚木板牌二百余面,遮护贼人搬运草木、砖石填里壕。数日,斫就天桥,脚共六只,高五尺,厚薄一如洞子。脚长六丈以上,阔二丈,高三丈五尺以上,近及四丈,上阔一丈以上。当头自下至上斜高向前约一丈以上,上中下三层当面并两边及顶上,皆用牛皮、厚毡毯、棉被挂搭。其天桥底盘上复系大竹索两条,各长二十余丈,每条百人牵拽。规暗料贼必是欲以炮打城门并城上人,使住立不得,然后进洞子向前填平壕,便推天桥就城,因以上城。规即时令人于城上照贼填壕处,相对用大木置起战棚一座,上下两层,其上横铺大木三重,及于城里脚下深栽高木棚一所,以防贼人万一上城后,若便下城,则必陷在城中。又于城上两边匝女头墙,密用大木埋起高排叉柱,遮隔炮石。又于战棚南北,各东西横埋排叉柱两重,柱外各分布长枪手并斩马刀。又于柱外各东西更置战棚一座,棚上各备砖石、弓箭,以备贼人万一上城,分头两向沿城杀入。及防战棚上下人有不尽死御敌者,至于必死之地,使之无不用命。又于城里相对贼定炮并填壕处,亦立大炮七座,内三座亦可施放炮石重三五十斤至五六十斤者。又于炮架前并两边高埋大木,炮架中心、拽炮人上横排木椓作炮棚遮隔贼炮。每炮一座用炮手三人,更互使用,城上照料城内放出炮石远近偏正一人。城上战棚下用大木两条,各长二丈四五,横用括木两条,各长六尺,当用横木一条,长一丈,造就扥竿一所。又以竿竹柴草,造下“火牛”三百余个。又以大枋木三条,合就长板一片,约长一丈五尺有余。又以火炮药造下长竹竿火枪二十余条,撞枪、钩鎌各数条,皆用两人共持一条,准备天桥近城,于战棚上下使用。又于兵众中选用有胆勇人,分为十四甲,逐日轮当战棚上下,并排叉柱外及羊马城外,及准备诸处紧急应援。以安陆县尉李居正统领。又以副将马立统领一项人马,专点检四壁守御,及攻城紧处策应。幸而其贼所置攻城器具前来,一一皆如所料。贼所立炮七座,不住施放一十四昼夜,虽打坏城上门楼并城门护板,及打折排叉柱并战棚上横铺木植,但逐旋打坏,逐旋添补立起,并不曾正打着城上城内一人。

  惟是城里放炮出外,远近偏正,有城上照炮人招呼,令逐旋挪移,转动炮架,及添减拽炮人数,或炮石大小施放。所以城外贼人稍有攒聚,炮力可及处,即时打散。其贼炮手并拽炮人,多被打杀。所有贼人狗脊洞子,只于当日尽皆打倒,并人亦打杀,更不能使用。惟有大洞子临壕,约中城内大炮二三百下,方始打动,上盖少有损坏,其当面椓帘、毡帘一齐打碎,炮入洞子内,打杀人多。却推向前再修,别无牛皮作帘,并帘里硬排立木,又向前来。再打损坏,方推拽向后不用。只拥驱掳到老少妇女,搬运草木、砖石填壕,并不顾城上箭炮打杀。若是打杀近上首领并亲近正贼,及驮背或舁去窖埋;若是打杀驱掳人并已下人,即时剐肉食用。其壕相近填满,方再以土傅城。城上人并射火箭在所填草木上,偶值风顺,其贼众向前打扑不及,被火烧着,两三昼夜尚未烧尽。其贼又只用砖石并土,相兼再填。又两三日,相近填满。其老少妇女死损外,见存无几,兼近城脚,难向前来。遂选壮健人与正贼牙兵相兼,以布袋盛土走奔向前来,并皮袋撇下,急走回去。其搬运填壕,并定炮、拽炮,及城下往来之贼,中箭并炮,前后死损甚多。其贼渐窘,少阙粮食,襄、邓、随、郢四郡界内人田种,万无一二,顺去亦难得食,打劫已遍,并无可劫。除正贼近上甲头人有些装着,余人并褴褛,为指望打城后为饱暖之计。所以其贼攻城,亦不惜他人命,用意坚确,不肯轻退。

  八月十五日,宣抚使司送到襄、邓、随、郢州镇抚使司书写机宜文字谭宪公文称:朝廷已差李横充襄、邓、随、郢州镇抚使。又将谭宪文字付李横照验。横言:“便是朝廷差我做镇抚使,教我去那里吃着甚底?我也不能做得他镇抚使,我待打城破后相度。”十八日,贼众遂填平里壕。十九日,四面分布打城。贼安排下云梯,伺候同时下手。及四处高阜处,及要路上,各布马军,准备稍截城破走出之人。至午时,推天桥凑城西南角,正是所填壕上。于天桥两边抬云梯三十余座,后布长枪手,约一千余人,发喊并钲鼓齐发,及弓弩箭、炮石一齐施放,射打城上守御人。其天桥已是近城,规即于城上战棚脚下,推长板出城头数尺,于板上并手推滚下大石,于城外脚下打推天桥贼众,及推出扥竿。扥住天桥,争一丈有余不能到城。其战棚上下方欲施用火枪、撞枪、钩鎌之次,其天桥脚下人倒推,并牵拽竹索人倒拽天桥急回,约五十余步方住。得一时辰以上,却向前来,于天桥先行路梢近南行,意欲闪避扥竿。无可行得。近南地步丈尺稍多,所填壕不慎实处,致陷住天桥东南前脚,前来不得,却向后拽。又因人众用力太多,拽断竹索,进退不得。至羊马城内兵出,与天桥下贼人用命斗敌,并城上砖石、弓弩箭丛,城里炮石并下,移时方始杀退贼兵。寻于城上推下“火牛”柴草,被羊马城内人并出,搬柴草积在天桥脚下焚之。其天桥上并中隔内贼兵,方始慌忙走下,一齐退却。并绕成四外贼兵,各被城上守御人施放弓弩、砖炮射打退走,弃下云梯,及向外高阜处并要路上分布人马,一齐回寨。齐贼大败,当夜遁去。

历代兵制

  宋·陈傅良

  周

  周制:王畿千里,近郊五十里(宅田、士田、贾田),远郊百里(官田、赏田、牧田、牛田)。郊为乡六,乡百里,通十为同,为百里者十,提封九万井九十万夫之地。除山川、沉斥、城池、邑居、园囿、经路三万六千井,为六万四千井六十四万夫之地。除公田九分之一,为五十万二千夫。又以一易、再易、三易,通之三分去一,为三十五万四百夫。率三百五十家赋一乘(四丘为乘,故曰丘乘),积六乡为千乘,而余率七家赋一兵,积六乡为七万五千人。此六军之制也(《周礼》所谓甸,即《司马法》所谓成也。四甸为县,四县为都,则成十为终,即《周礼》二县加之半。十为同,即《周礼》四都。凡六乡十同,盖四十都也,特异名耳。)。二百里曰州,州为六遂,遂如乡之法(郑氏云:异其名,示相变耳,遂之军法如六乡。)。三百里曰野,野为削(削一作稍,家邑之田,大夫采地。)。四百里曰县(亦曰邦县),县为小都(小都之田,卿采地)。五百里曰疆,疆为大都(大都之田,公采地)。都通为鄙(所谓都鄙),为寰内诸侯治之。皆如遂之法(郑氏曰:自远郊以达于畿中六遂之地,有公邑、家邑、小都、大都。)。畿方千里,为千里者十,如乡之除,为三百五十万四千夫,赋车万乘,卒七十五万人,为军者十,此通畿之师也(牧野之师,纣兵七十万意者,通畿皆发。)。随处搜狩,自成什伍(案:《礼》:惟为社事,单出里民,惟田竭作。此见搜狩,比屋作兵),大司马递而征之(案:大司马教兵,号名有县鄙、家乡、官野之异,等物有诸侯、军吏、都、乡遂、郊野之别,此见递征。)。十年而役一遍,凡三家可任者,率十有一人(所谓上地可任者家三人,中地二家五人,下地家二人,籍其大数,三家为十一人。《司马法》:自夫三为起屋数。盖以此也。),则终身无过一再给公上事。盖先王忠厚之至,更劳均佚,不欲穷民之力。递征之法,非偏摘也(郑氏云:凡用役者,不必一时皆遍以人数计之,使劳佚递均也。)。盖乡遂以次,全军充调,不离部曲。

  案:传记如周有南国之师,晋有九州岛之戎,宋有空泽之甲,皆全军更役。在军之士,无非乡旅,相望守助,犹之田里。家有羡卒,隶于师长、闾里,故不失守备。传记:少康一旅,出于一成。〈鲁颂〉僖公千乘,赋于百里,与〈公刘〉三单、《左氏春秋》书社之法,皆比屋通数,非谓兵之制也。鲁三郊三遂,可六军而止三军,亦递征也。

  古者五侯九伯,二伯专征,而诸侯皆共四方之事,畿兵不轻出也。

  案:《诗》文王〈出车〉:「我出我车,于彼牧矣(九牧之地)。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幽王〈大车〉、〈渐渐之石〉,为东劳西逸,而有不遑朝矣之叹。更以《周礼》、《司马法》参考,王有四方之事,则冢宰征师于诸侯,曰:「某国为不道,征之以某年月日,师至于某国。」小宰掌其戎具,虎贲氏奉书以牙璋发之(〈诗.常武〉:「王命卿士,大师皇父,整我六师。」,冢宰也。「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陈行,戒我师旅,率彼淮土。」小宰戒司马出征也。程伯为司马,见《史记》。),则畿兵不轻出也。在《易》「未济」之象,高宗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则虽天子亲征,亦用诸侯之师。(《诗》:「周王于迈,六师及之。」,则之所至皆成六师。)。刘文公平丘之会,对晋人曰:「天子之老,请帅王赋,元戎十乘(《司马法》论戎车之名,周曰:元戎、先良也。)。」则虽王仁莅师,毋过十乘,以为先行。宣王复古北伐,其制如此。平王东迁,以王人戍申、戍甫,〈扬之水〉始刺之。然春秋之初从王伐郑,犹有陈、蔡、卫人。二百四十年间,王人会伐屡矣,未尝见师之出。唯败绩茅戎,王师自出,《春秋》深讥焉(见〈史记.世家〉)。赧王伐秦,尚从天下锐师,以知畿兵不用,其力常完也(〈豳〉诗周公东征有四国,盖以师从。《春秋》王人子突救卫,不书师。)。

  凡王畿千里,车万乘,六军递用千乘。而寰内诸侯各从其国之制:诸侯大国百里,车千乘,三军,用五百乘(《春秋左传》:「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次国七十里,车七百乘,二军,用三百三十乘;小国五十里,车五百乘,一军,用一百六十五乘。率天子用十之一,次国、大国十之五,小国三之一,皆足成军之数。唯无侯作帅,卿帅之以奉天子,诸侯率教卫以赞元侯,伯、子、男帅赋以从诸侯(寰内外所以不征同者,寰内有递征入卫之劳,各从其国制,而寰外共四方之事,劳佚适等也。)。

  春秋

  春秋诸侯见于传者,虽未尽信,变更王制,略可考也。鲁自禽父三军,《诗》称「公徒三万」,举成数也(实三万七千五百人)。

  成公元年,谋伐齐,作丘甲,丘各一甲(《司马法》:四丘出甲士三人。丘甲,丘各出甲士一人。)。明年,战于鞍,四卿于是乎舆尸以出(前此,《春秋》未有累书帅师者。)。

  襄公十一年,三桓改作三军,盖三分鲁而各征其一。季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无征,不入者倍征。孟氏使其半为臣,若子若弟。叔孙氏使尽为臣,不然不舍。至是,中军削矣。昭公五年,遂舍中军,四分公室。季氏择二,二子各一,皆尽征之,而贡于公。季氏专一军,而孟、叔各专一军之半,公无军焉。八年,搜于红,自根牟至于商、卫(根牟,鲁东界。商,宋地,鲁西南境,卫北邻也。),革车千乘。故邾人告吴曰:鲁赋八百乘,邾六百乘。盖竭作也。

  哀公十二年,用田赋,始以夫田为赋,大变丘乘之制,民无余力矣。齐桓公相管仲,参国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五家之轨为五人之伍,十轨之里为五十之小戎,四里之连为四戎之卒,十连之乡为十卒之旅。五乡一军,公将其一,高、国各将其一,凡三军,教士三万人,车八百乘(参周法,车增三百乘,徒捐三万人。《吴子》云齐桓募士五万,未详。),盖如乡之法。五鄙:三十家为邑,十邑为卒,十卒为乡,三乡为县,十县为属,五属各一大夫。自邑积至于五属,为四十五万家。率九家一兵,得甲十万;九十家一车,得车五千乘。可为三军者四(长勺之战,桓公自谓有带甲十万、车五千乘,盖其斥地甚大,非齐旧封。),盖如遂之法。以通国之数而递征之,率车用六之一,士用十之三,大略仿周,变以轻便(当时地广,参用周畿之制。)。

  至郑简公时,公孙舍之,公孙侨帅车七百乘伐陈,始竭作。子产修庐井之法,而兵止丘甲,其后遂兵赋矣(制用甲兵)。楚、吴、越、秦,初无井牧之法。楚自武王始为军政,作荆尸以伐随戎,分二广而为三军(斗伯比曰:我将吾三军。)。成王地方千里,城濮之战,左右师溃,唯中军之卒不败,则犹武之旧。然而东宫之甲,若敖之六卒,申息之子弟,略见于传,往往非古。公子婴齐为简之师,组甲被练,皆创名之。康王为掩始并衍沃,牧皋隰,赋车籍马,而有车兵、徒兵、甲盾之数。灵王斥地益大,陈、蔡、不羹,邑赋千乘,于是有五帅(《左氏传》:吴人败诸豫章,获其五帅。)。

  至平王又始为舟师。吴、越不详见。吴王僚伐楚,空国而二将。夫差伐齐(《左氏传》哀公十一年),盖可见者四军。其后益强,带甲之士十有三万,黄池之会,三军皆万人(按:《国语》:「三将军三万人」,《吴越春秋》:「三万六千人,有中校、左右军。」)。勾践栖于会稽,甲盾五千人。其始伐吴,发习流二千,教士四万,君子六千,诸御千人(其名不一,已见其非古制。)。其再伐吴,自将中军而分左右、私卒(《吴越春秋》亦云:中分其师为左右军,安广之人率君子六千以为中阵,为之私卒。)。

  战国相并,诸侯斥地益广,而丘乘之法坏。田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临甾之中七万户,而卒固已二十一万,一家而三兵矣。愍王创为技击,以兼桀宋五千乘之国,号称东帝。

  赵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然武灵王变胡服,灭中山五百里,犹三军也。孝成王卒百万矣。赵括长平之败,丧师四十五万;而破燕栗腹,兵二十万。李牧败匈奴,亦车千三百乘,骑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者十五万人。

  魏自惠王以武卒奋,凡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至安厘王时,秦围大梁,悉比县胜甲以上为戎士三十万。韩地方九百里,带甲数十万。燕地三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骑六千匹。栗腹之败于赵也,二军六十万,车二千乘。楚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顷襄王失鄢、郢,北保于陈,收东地兵尚十余万。大抵战国之制,胜甲以上皆籍为兵。

  (案:)齐桓、晋文始为召募、科民之法(《吴子》:齐桓募士五五,晋文召为前行四五。),而是时,秦有陷阵,楚有组甲被练,越有习流君子之军。迨至战国,盖尚骑射,而技击、武卒、锐士、胡服、百金之习行于中国,后世诈力之兵用矣(技击之法,得一首而受赐金。武卒,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硕之弩,负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寇冑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超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锐士,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胡服,以金铛饰首,前插貂尾为贵职,武士冠鹖尾之冠、缦胡之缨、短后之衣。百金,禽将赏百金。)。

  

  秦自襄公始列诸侯,有田狩之事,而不能遵周礼。至春秋,缪公霸西戎,作三军(殽之役,三帅,车三百乘。),置陷阵(《吴子》:秦置陷阵三万。)。哀公救楚,车五百乘(鲁定公五年),为户籍什伍。孝公用商鞅,初为辕田(孟康云:「三年爱土易居,古制也。商鞅爰田,自在其处,不腹易居。或曰爰田与晋作爰田同。」案:杜预云:「分田之税应入公者,爰之所赏之众。」爰、辕古通用。),遂破井田、开阡陌。

  以前、后汉参考秦法:五户为伍,十户为什;百户一里,里有魁;五里一邮,邮有督;十里一亭,亭有长,长有两卒,一为亭父,一为求盗;五亭一乡,乡有牧、三老、游徼;小于乡曰聚,聚有啬夫;十亭一县(万户),县有令、丞、尉,不满万户为长。凡亭间之道,南北为阡,东西为陌(司马贞《史记索隐》云:「《风俗通》:南北为阡,东西为陌。河南以东西为阡,南北为陌。」),阡经陌纬。东汉〈光武纪〉有千秋亭、五成陌,而〈地里志〉有华陌、陕陌,〈酷吏传〉有京兆阡、南阳陌,盖即其地名云。曹植诗曰:「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其制犹存云(《唐韵》注「经三里为[土千]」,《玉篇》[土千]通作阡)。以周百步之亩加之,凡二百四十步为亩(通一易、再易、不易之数),听民买卖,随力所及,不限多寡。凡民年二十三傅(音附)之畴官(畴官,田畴之长。),则给公家徭役。给郡县一月而更,谓更卒;已复给中都一岁,谓正卒;已复屯边一岁,谓戍卒。

  凡战,得一首,赐爵一级。爵有十八级(后通关内侯、列侯二十级):一曰公士(步卒之有爵者),二曰上造(百卒之长),三曰簪褭(东御),四曰不更(在车右,不复与凡更卒同。),五曰大夫(在车左),六曰官大夫,七曰公大夫,八曰公乘(虽非临战,得乘公车,故曰公乘。军吏之爵最高者。),九曰五大夫(自公士至不更皆士也,自大夫至五大夫皆军吏也。),十曰左庶长,十一曰右庶长(即左右偏裨将军),十二曰左更,十三曰中更,十四曰右更(庶长、三更,所将皆庶人更卒。),十五曰少上造,十六曰大上造,十七曰驷车庶长,十八曰大庶长(自左庶长至大庶长,皆卿、大夫、军将也。少、大上造言主上造之士也。驷车庶长言乘驷车而为众长也。大庶长,大将军也。)。盖皆以战功相君长。

  昭王始有锐士、虎贲八百万,车千乘,骑万匹,而分三军。长平之役,年十五以上悉发,非商鞅之旧矣。始皇并天下,分为三十六郡,置守、尉,尉掌佐守,曲武职、甲卒(即材官之属)。而郡县兵器,聚之咸阳,销为钟鐻;讲武之礼,罢为角抵。自战国时,秦与山东戍卒仅存五百余万,至是杀伤益众。而北筑长城四十余万,南戍五镇五十余万,骊山、阿房之役又七十余万。兵不足用,而后发谪矣。先发弛刑,次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次治狱吏不直者,次隐宫徒刑者(隐宫,宦官。),次以尝有市籍者,次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凡在里门之左,一切发之,谓之闾左之戍。未及发右而二世立,如始皇计,尽征材士五万人卫咸阳,教射禽兽,令自赉粮,民不聊生,而胜、广起矣。周章之戏,楚兵百万,秦发近县不及,乃放骊山徒、奴产子受兵以击盗。及周文破关东,盗益起,又发关中卒东击盗,而阿房不罢。章邯将三岁,亡失已十万数;其降楚也,坑新安南又二十余万人。而峣关下军将皆贾坚,一啖于利,沛公入而秦遂亡。

  (案:)商鞅破井田,不过斥大疆理以便耕,聚、亭、邮、乡、县,犹古遗法。然而古人寓兵于农,藏用不示,是以民习于教而无斗狠,上藉其力,下安于义。自鞅始明以战悬为刑赏,以多杀为爵级,以怯斗为役隶,使斯民要利于上,非战无繇。由是秦人之俗,尚武暴,弃礼义,虽能卒至强盛,而楚之衅具起矣。昭襄之际,征调无度,民非商君之旧。至始皇混一,罢讲销兵,意谓士散于天下,而利器专于京师,可以弭患。不知斩木揭竿,无非战具;苍头、厮役,往往皆贾勇豪杰也。养成戎心,困以苛政,彼干赏蹈利而无礼义之习,何有于秦哉!盗遍山东,二世不悟,方且纳赵高之邪计,过为阻深,以示强大。章邯百万之师,势在呼吸;长史欣请事咸阳,留司马门三日不得进。此秦之所以亡也。

  西汉

  汉大抵依秦制,凡民二十三为正,一岁以为卫士。每立秋斩牲于郊,名曰貙。兵官皆肄孙、吴兵法六十四阵,名曰乘之。季冬,天子大会飨赐,观以角抵,罢遣(〈王尊传〉:常以季冬或正月行幸曲台,临飨,罢卫士。)。

  按:《魏书》曰:「汉承秦制,三时不讲,惟十月车驾幸长安水南门会,五营士为八阵,名曰乘之。」二岁为材官、骑士(材官自秦有之。《志》云:秦置材官于郡国,高帝常命天下选能引关蹶张、才力武猛者,以为轻车、骑士、材官。)。八月,太守、都尉、令长、丞尉会都试课殿最。水处为楼船,边郡太守各将万骑行障塞。年六十五乃免就田。又自十五以至五十六出赋,人百二十为一算,为治库兵车马(秦孝公十四年始为赋,汉兴算赋。)。天下人皆直戍边三日,不人自行,其行者不可往便还,因便往一岁一更。诸不行者出钱三百,入官以给戍者,是为过更(更有三品:每一月一更,谓之卒更。贫者欲得雇更钱,次直者出钱雇之,月二千,谓之践更。繇戍谓之过更也。)。有事以羽檄发材官、骑士,以备军旅(如高祖十一年,发上郡、北地、陇西车骑、巴蜀材官。吕后五年,发河东、上党骑屯北地。宣帝神爵元年,发三河、颍川、沛郡、淮阳、汝南材官诣金城。)。文帝始以铜虎符代檄。当时各因其地,以中都官号将军将之(时以卢卿为上郡将军,魏遫为北地将军,周灶为陇西将军。),事已则罢。

  京师之兵,止南北军及中尉缇骑、郎中令诸郎、城门校尉屯兵。北军属太尉,南军属卫尉。武帝更太尉为大司马、大将军,以宠将帅;而北军分八校尉,以中垒领之(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凡八。);中尉为执金吾,而置三辅都尉属焉;郎中令为光禄勋,而置建章营骑属焉,后更名羽林骑(选陇西、天水、安定、北地、西河、上郡,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置期门、羽林。又所从军死事者子孙,养羽林,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元狩间,兵革数动,士物故者动以万数,民多买复,征发之士益少。于是发谪吏,次谪民,次谪戍,次七科谪(吏有罪一,亡命二,赘婿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而又多赦罪人、亡命、弛刑徒者从军。初,高、文世用兵,中尉兵属卫将军,尚屯关中。至元鼎六年,中卒始发矣。边兵不赡,至出武库。昭帝始元间,始募奔命(应劭曰:常兵不足,权选精勇,闻命奔走,故曰奔命。),及命恶少年、吏有告劾亡者(师古曰:被告劾而逃亡。)。宣帝神爵间击羌,发三辅、中都官徒弛刑及应募佽飞、射士、羽林孤儿、胡越骑以益边兵,盖北军亦出矣。

  (按:)唐杜佑《通典》云:「兵制可采,惟有汉氏。重兵悉在京师,四边但设亭障。又移天下豪族,辏居三辅陵邑,以为强干弱枝之势。或有四夷侵轶,则从中命将,发五营骑士、六郡良家;二师、楼船、伏波、下濑,咸因事立称,毕事则削。虽卫、霍勋高绩重,身奉朝请,兵皆散归。」案:汉将军置以征伐,吴员职,佑言命将旋罢,是矣。又案:汉兵郎官无员数;虎贲千五百人,而多不过千人;羽林左八百人,右九百人;八校各七百人,至东汉不过三千五百三十六人;执金吾、缇骑五百二十人(或曰三百人),至东汉不过六百人(魏王朗奏:汉金吾骑从六百);卫尉所领诸宫掖门都侯、剑戟之士,至东汉不过二千五百人;十二城兵虽不见数,然亦不过门置一侯,以掖门司马所掌考之,多至百八十人,少或三十八人,则城门领于一校,大略可见。高祖晚征黥布,用留侯计,发关内兵合中尉卒三万人卫太子,军灞上。惠帝末年,陈平、周勃为将相,始以吕氏故屯兵荥阳。文帝备胡以三军。景帝七国之变,太尉周亚夫乘六乘传出击吴、楚,而大将军窦婴间军荥阳。皆因军设屯,事已即罢。武帝虽置关内都尉,领如郡国,亦无营垒。而佑谓重兵悉在京师,非也。

  汉制虽曰因秦,然多近古。盖民有常兵而无常征之劳,国有常备而无聚食之费。当是时,故将之家,亦为给赋(见孝惠元年诏);宰相之子,均调戍边。是以繇有复算,有减逋,有更贷,则得为君上之恩。至于将相,废置惟时,或中都公卿,或边郡守、尉。御史大夫出为护军(韩安国),不为左迁;酒泉太守即命破羌(辛武贤),不为异数。而又御军之法简肃精明:云中战士上功幕府,差首虏六级,赏典辄格;屯田上奏以六月戊申,不越旬日,玺书已报;轮台之诏,败亡不掩;卫、霍行封,得丧相除。可以概见,其时无有壅蔽诞谩之患。若乃赏赉虽或无常,廪饩悉皆有量:京师将校比二千石,塞下戍卒月谷二石六斗有奇(东汉艺人日廪米五斗,见〈李固传〉,注云:升少故五升。)。是以终汉之世,上无叛将,下无骄兵。诸侯七国,变生仓卒,备御素具,南征北攘,连兵数年而邦本不摇,诚有以也。

  《南北军记》云:南北军,汉制也。古者天子之都必有重兵焉,所以壮根本而严卫翼也。上天之象,以羽林为天军;黄帝之圣,以兵师为营卫。规天摹圣,则爪牙之卫,讵可一日而缺诸?汉高祖皇帝以神武之资,躬持三尺,纠合义旅,虱鞮鏊而污介冑,其勤五载,缚婴斩羽,而后天下合为一。任罢之兵,佚诸农亩,巴渝、北貉,无勤远人。卧鼓包戈,将与天下安于无事矣。然方是时,猃狁北张,蛮睢南粤,窃壤植大;强宗豪姓,盘互关东。而材官、骑士,散在郡国,虎符与檄召而后来。帝室皇居无武卒、骑士以镇之,殆非所以防未然而窒不轨也,此高帝建军之本意与?夫天下形势,惟地与兵。汉始都洛阳,从娄敬及张良议,即命车驾西都秦故地,左崤右蜀,太华、泾渭,表里而襟带,金城千里,巍然天府之固矣。南北二军,负城环拱,路佖营巡,棋罗星布。平居无事,虎视眈眈;四征不庭,如火发发。而卫尉藩护,金吾徼巡,武库司兵,司马禁掖,章沟、虎威昼挥夜呵。戎心奸胆,战栗骇落,无敢弗率于我天威。镇安四方,巩固万世,兵威地利,两兼得之。信乎!高祖贻燕子孙,规模宏远也。

  王莽

  莽夺民田为王田,仿古井牧,置五威将帅七十二人分镇天下,而命十二将帅偏裨以下百八十人专事北伐。又以七公六卿兼号将军填名都,中郎将、绣衣执法各五十五人分填边郡,而内置司命军正,外设军监十二人。又依《周官》之文,分六乡、六尉、六郊、六队(音遂),乡一帅,尉一大夫,郊一州长,队一大夫、属正。又内置大夫,外置大司马五人。将军至吏士,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仍赐州牧及县宰皆兼将军、偏裨、校尉之号,又有猪突、狶勇、锐卒、虎牙、五威兵、竟(音境)尉、九虎将军、捕盗都尉之属,置辄不罢,盖不可胜数。

  (按:)三代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仪礼》:吉、凶、宾、嘉,达于天下,而军礼独载于大司马法。若国有师田之事,则县师始受法于司马,以作民。六官亦惟小司马职掌不悉书,而军司马、舆司马、行司马皆不备官,有事斯置。其不欲观兵盖如是。自秦以战马为爵,卒已自毙,而王莽又滋彰焉。凡公卿至于守宰,皆兼将校之称。一切募兵,号为猪狶,征天下明兵士六十三家数百人,以备军吏。所以示民,无非逆德凶器。顾方疑天下之轧,已重弩铠之禁。吝虎符之发,求以为安,而绿林、新市群盗已起,海内豪杰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旬月之间,遍于天下,败亡之祸,速于暴秦,可不戒哉!

  莽兵大抵因汉,而纷更其制,不一统属,民不堪扰。又务自揽权,虽遣将不与兵符,必请而后动。其伐边乃欲同时俱出,至久屯者数年,常二十余万人仰给县官,野有暴骨。而京师卫卒,亦三岁不得更代。由是民怨益作,莽遂大败。

  案:莽昆阳之战,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定会者四十二万人,余在道者千里不绝,其它拥众累数十万者通天下。盖汉自武帝征伐之后,数世涵育,不见烟火之警。迨及始、元之间,民户一千三百二十三万有奇,是以郡国甲士所在而足。及寻邑大败,尽弃山东之众,北军精兵号九虎者尚数万人,亦可以见汉家养民强国之制。然自莽俶扰,干戈竞作。至于光武还定郡县,或空置守长。中元末年,方才四百二十七万,十余一二,无复曩时之盛矣。

  东汉

  光武中兴,以幽、冀、并州兵克定天下。始于黎阳立营,领骑常千人,以谒者监之,号黎阳兵,而京师南北军如故。北军并胡骑、虎贲二校为五营,置北军中侯,易中垒以监之,领于大将军。光禄勋省户、骑、车三将及羽林令,都尉省旅贲卫士,领于太尉。建武六年,始罢郡国都尉,并职太守,无都试之法,惟京师肄兵如故。明年,罢天下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及军侯吏,尽还民伍,唯更践如故。九年,省关中都尉。十三年,罢左右将军。二十三年,罢诸边郡亭侯吏卒。

  案:光武久在兵间,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欲息肩,文书调度,一切务从简寡。由是内省营卫之士,外罢徼候之职。又自西都之季,都试或以为患。韩延寿始以试士潜拟不道诛,而翟义之反王莽,隗嚣之劫更始,李通之劝光武,皆以秋试,因勒车骑,诛守长,号令起事。光武惩之,遂罢不讲,自是汉兵法始大变坏。善乎应劭论之曰:「天生五材,谁能去兵?」自郡国罢材官、骑士之后,官无警备,实启寇心。一方有难,三面救之,发兵雷震,一切猝办,黔首嚣然,不及讲其射御,用其戒警。一旦驱之以即强敌,犹鸠雀补鹰鹯,豚鱼曳豺虎,是以每战常负,王师不振。张角荡摇,八州并发,牧守枭列,流血成川尔。远征三边殊俗之兵,忿鸷纵横,多僵良喜事,以为己功。不教而战,是谓弃之,迹其祸败,岂虚乎哉!

  然终建武之世,已不能遵守前法,罢尉省校,辄复临时补置(七年罢长水、射声二校,十五年复增屯骑校。九年省关都尉,十九年复置。而边郡亦往往复置尉。)。明帝之初,以为野无风尘,乃悉罢沿边屯兵。其后北方有变,则复置度辽营(明帝永平八年郑众言);南蛮或叛,则置象林兵(和帝永元十四年);羌犯三辅,则置长安、雍二尉(安帝永初四年);鲜卑寇居庸,则置渔阳营(安帝建光元年)。其后盗作,沿边缘海稍稍增兵(顺帝永建元年令缘边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而令扶风、汉阳筑陇道三百坞(顺帝永和元年),魏郡、赵国、常山、中山六百一十六坞(〈西羌传〉),置屯多矣。始募死罪系狱囚出戍,听从妻子自占边县以为常。自后往往五营缇骑、虎牙之士迭出征戍。

  (按:)汉事略循周畿之制,讫于西京,都兵无过一、再出。自中兴郡兵不练,而南北二军交惊于境。安、顺以来,窦宪(永元元年)、邓鸿(永元六年)、何熙(永初三年)三将以击,刘尚(永元九年)、邓骘(永初元年)、任尚、朱宠(永初五年)、马贤(永和五年)、张侨(永和六年)六七将以讨羌,而鲜卑之寇(永和二年),南单于之变(永和八年),亦数移屯,连年暴露。由是王旅无复镇卫之职,而奔命四方之不暇。又方募为陷阵(〈西羌传〉),征为积射,召为义从。大抵创立名号,皇甫规所为。列屯坐食之兵众矣。卒于中官之诛,结援外将。故夫汉之祸,光武之销兵为之也。

  至安帝永初间,募人钱谷,得为虎贲、羽林、缇骑营士,而营卫之选亦衰。当是时,边郡守御之兵不精,内郡五卫之备不修(见陈忠疏),诸羌转盛,二千石守、令并无守战意,皆争徙避寇。于是征兵会众,摇动数州,增赋借奉,费八十余亿,暴露师徒,连年而无所胜。至于顺帝,始令郡举五人,教习战射。然而有惮远役,而郡兵始叛矣(永和二年)。

  (按:)古人调兵,各从其方之便。高宗伐楚,盖裒荆旅;武王克商,实用西土。至于征徐以鲁(〈书.费誓〉),追貊以韩(〈诗.奕〉),平淮以江、汉,略见于经,可考也。齐桓东讨陈涛,唯及江黄,北入山戎,亦因燕威众,盖犹有节制者。自晋文城濮之役,以秦师从诸侯力征,唯党是与,无复先王之旧矣。汉氏独得古意,役民以法。大帅征师,其备胡则上郡、陇西、北地,事越则会稽、豫章,击朝鲜则举辽东,开西南夷则巴蜀。移兵赴远,不过一、再。自东都兵不能继,然后盗起一方,而羽檄被于三边(魏王朗曰:一隅驰羽檄,则三边被荒扰,此亦汉氏近世之失。)民不堪命,至于背叛。此兴荆、扬、兖、豫四州之卒,击象林万里之蛮,李固所以愤惋也(《通鉴》顺帝永和三年)。

  虽改领以步骑五千,费用四十四万亿,凡一年百八十战,羌寇略定,黄巾遂作(建宁二年,羌平。中平元年,黄巾张角反。)。所在盗贼,不可胜数,朝廷不能讨,于是置八关都尉(中平元年)、十三州牧、西园八校尉,以小黄门蹇硕统之,虽大将军亦属焉。帝亦自留心戎事,乃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躬擐介胄,称无上将军。

  (按:)三代而上,兵权散主。有扈之师,六事咸在;牧野之战,三卿同出。《书》称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而〈常武〉诗亦曰:「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师皇父,整我六师。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陈行,戒我师旅。」夫太保,相也,非南宫毛之使不能专令兵师;齐侯,将也,非太保之命不敢擅兴禁旅。且以二兵百士,而二三大臣参互职掌。至于皇父整师,尹氏播令,程父出征,则兵无专主,将无重权,大略可考。是以兵满天下,居然无患。迨及叔季,司马世官,爰以命氏。驯至诸侯更霸,大夫藏甲。孔子作《春秋》,凡书帅师,讥臣专也。自后兵多常聚,帅多世守,文武异途,将相争长。吴起与田文论功,而廉颇之贤,耻居蔺卿之下。兵之所在,权实归之,是以在外则外重,在内则内重。汉氏兵制,庶几乎古。南北二军,不能兼属,而握兵之臣,辄重于时。太尉、相国,列为三公;城门领兵,得如五府。是故诸吕谋难,必先监军;平、勃交欢,势不相下。孝文入继大统,不俟移日,夺绛侯之柄,归代邸之臣,盖忌之也。武帝留意边功,增设营校,卒置大司马官,尊宠将帅,以寇诸军。大臣之权,尤偏重于将矣。托孤霍光,丞相不与,而霍光亲戚分典兵卫,往往诸奴视相府乌有也。宣帝不堪,至赤其族。惜乎!亦出一切矫枉之计,悉易诸屯,付之所亲子弟。权臣稍削而宦官、外戚始用矣。厥后董贤、王凤代为元戎,以基王莽篡夺之祸。光武中兴,益制前事,内省校士,外罢郡兵,欲以销患,而良法荡然。当时荥阳不过千骑,公掾监领,超迁牧守,其任不轻。自后令出房帷,政归台阁,戚宦迭将,更相倾夺。然五营畏服中人,公卿就戮,为之扫地。何进、袁绍不胜其忿,于是内置园校,阳尊黄门;外重州牧,实召边将。阉竖虽剪,而董卓之祸以成。义军四起,群牧争政,汉遂三分。由此观之,外内轻重,一系于兵。三代之制,为不可易矣。

  三国

  魏制略如东汉,南北军如故。有中、左、右、前军各一师,又有中护、中领军、领、护军将军各一人,其它杂号无常数。初,曹公自置武卫营于相府,以领军主之。及文帝增置中营,于是有武卫、中垒二营,以领军将军并五校之。京师讲武亦如汉,唯改乘之曰治兵,然讫魏,一、再讲而已(文帝延康元年、明帝太和元年)。自纳司马朗之言,复令州郡典兵,然未置尉,盖太守或刺史兼师(朗为丞相主簿,言「天下土崩,由秦灭五等之制,而郡国无搜狩习战之备故也。今虽五等未可复行,可令州郡并置兵,外备四夷,内威不轨,于策为长。」)。

  文帝初,王朗因请寄军政于农(朗奏云:旧时虎贲、羽林五营兵及卫士并合,虽且万人,或商贾惰游子弟,或农野谨钝之人,虽有乘制之处,不讲戎阵。既不简练,又希更寇,名实不副,难以备急。或兵既久屯而不务营佃,不修器械,无有贮聚,一隅驰羽檄则三面并荒扰。当今诸夏已安,虽未得偃武戢兵,宜因年之大丰,寄军政于农事。)。时方外事吴、蜀,内兴土木,未暇也。

  黄初三年,特置都督诸州军事,寻加四征、四镇将军之号;又置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位太尉上(事见曹爽〈让司马懿表〉)。而当时宗室诸王藩兵,大数才不过残老二百人,复时时征调之(魏大发士息及取诸国士,曹植以近前诸国士息已见发,其遗孤稚弱,在者无几而复被取,乃奏曰:臣初受封,得兵百五十人,士息前后三送,兼人已竭。尚有小儿七、八岁已上,十六、七已还三十余人。今部曲皆年耆,卧在床席、气息裁属者凡三十七人,疲瘵风靡、疣盲聋聩者二十三人。)。盖兵权外聚于州牧,内归于大将军及太尉。

  司马懿与大将军曹爽争政,诛爽,而兵柄世在司马氏。于是潜消方面,并营以二于己(毋丘俭、文钦矫诏讨司马师,共上表云:三方之守,一朝缺废,多选精兵,以自营卫。五营领兵,缺而不补。多载器械,充聚本营。)。是时天下亲兵,唯殿中苍头、黄门,是以高贵乡公徒手遇祸。然司马师獶惮四征,遂以司空召还诸葛诞,以夺其兵。会诞以叛诛,魏祚遂移矣。吴、蜀兵不详见。蜀置五军,其左、右,将军、督、护一人;其中师,监、护、典、参军各一人;其前师,将军、监、护、督军各一人;其后,督、将军兼一人。其将校略如汉。而兵有突将、无前、宾叟、青羌、散骑、武骑之别,盖不全用蜀人也。是时户籍,士民异号,往往充兵之家,已非民伍。然诸葛治军之法,师十二更下。张合之战,在者八万,去者愿留。亮卒后,士卒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见〈吕乂传〉)。由是蜀兵秏矣。

  吴多舟师,营校略异于汉。而兵有解烦、敢死两部(见〈胡综传〉),车下虎士(见〈甘宁传〉)、丹阳青巾(见〈沉莹传〉)、交州义士(见〈步骘传〉)及健儿、武射之名非一,调度亦最无法。大率强者为兵,羸者补户(见〈陆逊传〉)。至有六百余家辄皆料取,以他郡羸民迁补其处(见〈陈表传〉)。然孙权时,兵獶不给他役,惟春耕秋刈、死事江渚而已。亮、皓以后,始以战士兼充众役(见〈陆逊传〉)。于是家有五人,三人为役,父兄在都,子弟给役州县,民怨叛者成行矣。其后悉封子为十一王,王给兵三千,而黄门宦官亦开召募。陆抗都督,欲足兵百万,而守者因循,莫肯差赴。抗卒以其五子分将,而吴遂亡。

  (按:)凡天下户口,才一百四十余万耳。曹公案冀州籍,自喜得兵三十万,盖有夫皆兵也。赤壁之败,兵八十万,濡须之屯,兵四十万,而蜀兵十万二千,吴兵二十三万。通三国之兵,仅视有户之数以供三帝之用,斯民盖已病矣。又况三辅流人,收入蜀郡(刘璋时,三辅流人数万,收以为兵,号东州兵,事见《英雄记》);江淮商旅,募为吴卒。而魏武制错役之法,分离天下,使人役户各居一方(见晋刘颂奏)。其离逖转徙之患,又可胜言哉!

  八阵图赞(并序)

  夫八阵图者,蜀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之所作也。图之可见者三:一在沔阳之高平旧垒,一在广都之八阵乡,一在鱼腹永安宫南江滩水上。在高平者,自郦道元已言倾圯难识。在广都者,隆土为魁基,四门、二首、六十四魁,八八成行,两阵俱立,阵周四百七十二步,其魁百有三十。在鱼腹者,因江为势,积石凭流,前蔽壁门,后却郄月。纵横皆八魁,间二丈。郄月内面,九六鳞差。广都旧无闻焉,惟见于李膺《益州记》,其言魁行皆八,裁举其半。赵抃《成都记》,称耆老之说,以为江石数魁,应六十四卦,则知两阵二道之意,以体乾坤门户法象之所由生也。然其阵居平地,束于门壁,营阵之法具而奇正之道蕴。鱼腹阵于江路,因水成形,七八以为经,九六以为纬,体方八阵,形圆却月。壁门可以观营阵之制,却月可以识奇正之变。故虽长江东注,下流湍驶,轰雷奔马不足以拟其势,回山卷石不足以言其怒。峨峨八阵,实濑其冲。石子如拳,滩沙攸积,而历年千数,未尝回挠。隐若敌国,屹若长城,故桓温以为常山之蛇,杜甫伟其江流而石不转也。若夫四头八尾,隅落钩连,队阵兼容,触处为首,则广都、鱼腹之图,其法皆八阵也。居则修诸营垒,出则备其行阵,虽有奇正之变,一生于正而已。先王寓兵于农,而制之以丘井;折冲樽俎,而舞之以行缀。经国有途轨之制,画地有遂乡之法。文事、武备,未列为二途。民可使知之,故显仁而藏用尔。在《易》先天之象,天圆地方,八卦相重,皆六十四。阴阳相错,刚柔相交,而天文、地理备焉。先天之文,遇于八阵见之矣。八阵之作,宁武侯私智自营之乎?风后握奇,有天地、风云、龙鸟、蛇虎之名,明八卦之象也。汉法:大司马常以立秋日斩牲,祠白帝,肄孙吴六十四阵,则六十四卦之象。中兴罢郡国都肄,而阵势浸亡。非有王佐之才,明于天人之奥,则八阵之变化,其谁能嗣之?愚以为八阵之施,非徒教战而已。《文中子》曰:「诸葛亮而无死,礼乐其兴乎!」非虚言也。观古怀人,敬为赞曰:

  堂堂八阵,法地之经。端如置棋,维纵与横。左右有行,后先有列。错综相成,钩连互设。孰知其首,孰测其端?直道如绳,循之如环。八八相乘,阵间容阵。在翼斯张,在前斯奋。阵虽形八,天七攸存。四辕转队,虚实斯分。亦有握奇,列于阵后。辟阖乾坤,混融六九。风云天地,体则阴阳。熊骑虎旅,龙旗鸟章。奇正相生,方员递出。混沌纷纭,杳冥恍惚。其辟无方,其阖有仪。幽若鬼神,夫谁知之?辕门之设,实司启闭。无键而关,视之孔易。行而为阵,居则为营。坚重如山,能疾而轻。我则通途,平平坦坦。致敌天罗,莫知遄返。显允武侯,经之营之。可衡天汉,以作六师。君子所谓,众人不识。曰易胜哉!七擒孟获。先王体国,丘甲作兵。干戚之容,万舞于庭。四头八尾,文成井字。旁睐斜窥,孰知其自?易有八卦,洪范九章。天道昭昭,曰惟典常。在帝有熊,其臣风后,爰作握奇,蚩尤是讨。六十四阵,演自孙、吴。岂其妄作,文本河图。三代往矣,汉隳都肄。谁其兴之,天启明智。惟此武侯,器宏管乐。龙隐隆中,云蒸巴蜀。先王遣法,尚克兴之。汉家余业,岂不成之。营头下坠,苍苍叵测。心腹奇才,叹兴勍敌。广都之垒,云守储胥。匪石凌矻,神物攸居。甘棠古木,尚云无败。此图之存,其何能坏?率然之蛇,无头无尾。易象先天,于乎不已!

  两晋

  晋自文王建国,阴谋倾魏,置二卫(中卫、后卫)、三部司马(前驱、由基、强弩),以中领军领之。武帝代魏,遂分左右各一将军(左卫虎贲,羊琇为将军;右卫虎贲,赵序为将军。),命中虎贲,骁骑、游击别领。又置虎贲、羽林、上骑、异力四部,并命为五督(皆领于骁骑)。又有左、右、前、后四军,四护军领之。凡二卫、左、右、前、后、骁骑七军,皆中军将军羊祜统之(祜罢改北军中侯,永嘉中改中领军。)。其后更制殿中典兵以宠陈勰,步兵校尉以宠王浚,而东宫亦备三率(初置中卫率。泰始五年,分为左、右卫率,各领一军。惠帝愍怀太子在东宫,又加前、后二卫率。成都王颖为太弟,又置中卫率,凡五率。)。将相诸王,始给兵卫(义阳王望给兵二千人。贾充伐吴,给兵万人、骑二千。杨骏为太尉,给兵三千、骑一千。),或由中领出镇方面,亦将本营兵以行(羊祜以卫将军出,齐王攸以侍中出,皆给出营兵。),遂为后例。凡在权宠必给,多者兵三万、骑二千。及其罢去,亲从如故。故有司徒归第,家兵一千余者(见〈王泽传〉);方镇去官,送兵千余家者(见〈范宁传〉)。由是空校牙门,虚立军府,动以百数(武帝咸宁五年傅咸奏),禁兵外散于四方矣(见〈干宝传〉)。淮南死士才七百人,而赵王伦与战辄败(见〈淮南王允传〉),其弱可见。惠、怀以来,诸王交乱,迭以国兵代去宿卫(永兴元年,成都王颖以国兵代宿卫,悉杀所忌者。永嘉三年,东海王越以国兵代宿卫,悉罢殿中武官。),名将劲卒,咸入私家(见〈东海王越传〉)。

  永嘉之乱,长安户不盈百,蒿棘成林,公私有车四乘,宫省无复守卫,府寺营署掘堑自守。愍帝围逼,唯凉州义众千人守死不移而已(见〈索琳传〉)。江东草创,军容寡弱,镇卫营校有名无兵,识者皆议并省(〈温峤传〉)。当时虽优赏投刺(大兴元年熊远谏),贷免僮客(大兴四年刁协议))以充京师,驯至藏获之徒得命守令(孝武帝太元四年许荣疏),然而实不足用。王敦、苏峻之叛,每战辄衄。成帝仅得刘超义兵之众,号君子营。峻众一入,未及成列,而弃甲走矣。

  初,武帝深惩魏氏孤立而州镇太盛,大封同姓:大国三军,兵五千人;次国二军,兵三千人;小国一军,兵千五百人。自始封至子孙,渐减罢,盖欲特强宗盟,以为削弱方州之渐。销锋刃、罢武库之辞,形于贤良之策久矣,以吴存未能(见〈华谭传〉)。吴平之后,即诏天下刺史悉去州兵,大郡才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晚乃并遣诸王假之节銊,各统方州军事(太康十年用王佑计),都督、监军至于盈十(咸宁五年傅咸奏),参军、司马皆得增置。由此诸王擅兵,动以万数,内相争政,京师数扰。群盗乃起,州县无备,不能擒制(见〈山俦传〉,当时罢兵,惟涛与陶璜以为不可。)。

  惠帝之初,戍兵四出,天下遂大乱矣。继以五代之扰,所在牧守,弱者弃地,强者称盟;民间豪杰,亦各推坞主,以寇抄为事;而富家大姓,多藏户口,以为私附(见〈刘遐传〉)。京师以羽檄征天下兵,卒无至者。于是义兵纷然,大者兼为方镇,小者聚为坞壁(〈刘沈诸传〉)。元帝南渡,依以立国;祖逖北讨,藉以为重。因而抚之,未暇更立。往往授以大将军、都督、四镇、四征、四平之号,或兼王者,各自为将。而江东征调不出三吴,中流、上流专于大镇。宿卫大发,毋过三万。每议出讨,率取奴兵(自用刁协议后,皆以奴为兵。会稽王道子发诸郡奴,号曰「乐属」,移置京师,东土嚣然,人不堪命。庾翼发所统六州奴北伐,百姓怨嗟。何充悉发二州编户奴,士庶嗷然。)。百姓怨嗟,临战辄败。是时虽尝从贺循之议,欲严分界,多亭侯,番休以备寇,然竟无成绩(循自元帝时建言)。终东晋世,惟谢玄一战有功,盖北府兵而已(见〈刘牢之传〉。)。

  案:晋武帝之制,大抵内强宿卫,领之贵戚;外削州牧,统于宗藩。皆惩魏也。未几,宗王横肆,而宿卫散于司府;禁卫单虚,而州牧转为强镇。是以关门无结草之固,晋阳有屡举之甲,欲强而反弱,将削者滋大。事不师古,急于矫弊,崇私废公,而患生于所偏也。重以士民调度,悉无良法。自错役之制不改魏旧,而东南二方六州郡兵戍守运漕,父南子北,咸更不宁(刘颂疏)。惠帝壬午之诏,驱逐仓遽(〈张昌传〉:太安二年壬午,诏书发武勇赴益州,号壬午兵,人咸不乐。而诏书催促,所过之境留五日者,二千石免。由是郡县官长躬出驱逐,昌遂帅避役者为乱。);三王己亥之格,爵命猥杂(〈陈頵传〉:永宁元年,三王起义兵。制己亥格以权济难,此自一切之法,非常伦之格也。其起义以来,依格猥杂,金紫佩士卒之身,符册委仆隶之门。)比及江左,方国异制。江州之兵,或至单丁俱上,不得番休。

  王敦败后,从卫士三番之制。是时民年十六为全丁,十三为半丁,至有生儿不复举养,鳏寡不敢嫁娶者。或虽上功不与论封(见段灼奏)或缘一愆谪辱累世(见范宁奏)。夫以相倾之将,胥怒之民,上无所统,下无所系,人莫之恤,而又灾寇相仍,公私虚乏,饥有流殍,寒无襦裤,斯民将安归乎?由是宗室诱之,则为八王之乱;远方怀之,则为五代之扰;方镇聚之,则为王、苏、庾、桓之叛。自昔祸变,至晋滋极,职兵之由。终晋之世,惟陈勰、马隆用诸葛亮古阵遗法,略试一二。隆以募兵三千,克平西凉,厥功称着。勰事虽不概见,然徒校标帜,兵之一物耳。更数大乱,京阙围逼,而白虎幡一麾,众皆解甲不斗。麾号数信,收效至此。孰谓古法之不可施于后世,而军政之果无益于人国也?

  南朝

  初,晋兵不竟,惟北府有功。方桓玄篡窃,高祖之兴不过一千七百人,卒定天下。高祖既代晋,亦惟内弱外强,故首置五校、殿中、东宫诸兵(永初元年,置五校三将,增殿中将军,领员二十人。二年,置东宫三校尉。),而限荆州府置兵不得过二千人。二年,且以扬州本兵不付道怜(长沙王道怜,高祖母弟也。)。未几,自以享国日浅,欲为贻后之业,以荆居上流,甲兵半朝廷,遗诏诸王遍居之。由是崇树襁褓,迭据方岳(裴子野论),而大州率加都督,不可详载。文帝元嘉之政,最为可称,置宣武场校猎讲武。然而,急用其民,猜防智将,杀檀道济而使王玄谟等北伐,再举再败,邑里萧条,武库空虚。当是时,唯荆州尚完,众率十万。帝深忧忌,思所以制之。

  案:宋镇荆州者十有一人,为谢晦、朱修之、沉攸之三异姓耳。初,高祖用宜都王义隆,次谢晦。文帝元嘉三年,晦反,诛。次彭城王义康,元嘉二十年入相,诛。次江夏王义恭,费帝永光六年入相,诛。次临川王义庆、南谯王义宣。武帝孝建元年,义宣与江州刺史臧质反,诛。次朱修之。次临海王子顼,以应子勋反,诛。次山阳王休佑,次巴陵王休若,泰始七年皆诛。此沉攸之,反,诛。又竟陵王诞,以南兖州反,诛。晋安王子勋、桂阳王休范,皆以江州反,诛。海陵王休茂以雍州反,诛。义阳王昶以徐州反,诛。子勋、子顼死,皆年十一。乃更益东宫之兵,与羽林相若,至有实甲万人,以为宗室尾大不掉之防立矣。不知一旦议开废立,祸起于父子之间,非独凶忍,亦居势使然也。

  孝武起义,削平内难,又谓前日之衅,近在东宫藏甲与禁旅竞强也,乃增多殿阁诸屯(孝建元年,初置殿门及上阁门诸屯兵,及复置卫尉官。),并省太子营卫(省太子步兵翊军校尉、旅贲中郎将、冗众仆射、左右积弩将军。)。

  案:宋杂将军往往贴为寄禄而掌禁兵,则自二卫将军下有队主、仗主、幢主、铠主、细仗、细铠主、军主。自是有直阁将军、防阁将军、阁主、斋帅、直寝、左右捉刀之类,大见宠任,而中郎将、骁骑诸营又为外兵矣(时有中郎将外兵参军、骁骑外兵参军)。

  既而南郡、竟陵、海陵诸王相继以反诛,又以藩州太重大,荆、扬别置二州(分扬州五郡置东扬州,分荆州八郡置郢州。),镇王从兵无过六队,而封内官长皆不臣于封君。寻戒刺史、守宰,须手诏乃兴军。且自谓弱主弱臣,庶几略定,而晋人上流中流重镇之意既扫地于此。事归近习,势轻天下,废帝遇害,不出房闼。

  泰始之初,晋安传檄寻阳,而徐(薛安都)、冀(崔道固)、青(沈文秀)、益(萧惠开)、湘(何慧文)、广(袁昙远)、梁(柳元怙)、豫(殷琰)、会稽(孔觊)、岷山(薛常宝)诸州郡响应而起,南向之兵凡十余万,朝廷号令不出百里。当是时,十万四出(见〈沉攸之传〉),宫省危惧。吴喜请定东吴,仅配羽林三百。而殷孝祖以伧楚壮三十,黄回以江西快手八百来赴,恃以为安。然则孝建、大明之制,非徒无益,只以滋祸。虽赖建安王及沉攸之悉力勘定,然一时军功当官者众,板不能供,使用黄纸。明帝晚运,益念中外多虞,禁旅方藩,皆不可恃,独亲化近幸。至有仆隶皆获不次之除,捉车人为中郎将,马卒为员外郎,驯使左右御刀专制天下(事见《齐纪》),纪纲法度荡然矣。世祖二十八子既无孑遗(泰始三年诛尽),未几,嫌隙日深,故亦以有功见疑被诛。而晋平巴陵,次第锄殄,本根既蹶,而萧道成之衅成矣。大抵宋氏之祸,无异于晋而又甚焉。盖皆起于高祖而成于文帝,父子兄弟干戈相寻,无足论者。

  案:宋调役一如晋旧。元嘉以来,王宏始议以十五至十六为半丁、十七为全丁。而何承天备边之策亦云:一城千家,勘战之士不下二千。计丁课仗,盖稍稍欲裁制矣。然文帝锐志中原,不暇息民。方其一举,悉六州倩暂行,而白丁不较。轻进易退,卒至败衄。当时徐州五军,仅免九百,余可略见。帝犹不已,于是尽户发丁(二十七年),王公以下子弟皆从役。再举再败,邑里萧然,遂至子勋之乱。丹阳统内男丁既尽,妇女供役。逮于大明,数年兵祸少弭,而孝武不思救时,更为严科,诏士族杂婚皆补将吏,避役必斩。由此奔窜山林,胥为盗贼。子勋之变,曾不旬日,阖境响应,盖有繇然。幸会削平,而明帝浸骄,因欲宣威淮北,一败涂地,枕尸六十余里。至是虚置州县,荒民无几矣。重以将由上御,士无专统。元嘉北伐,帝授成律,交战日时,亦待中诏,将帅趑趄,莫敢自决。而泰始之师,十军络绎,各立姓号,不相禀受。沉攸之以为耕夫、渔父夜相呵叱,便致骇乱,无惑乎斯民之至此极也。

  齐、梁、陈,兴亡相及,兵无改制。盖晋末兵祸,不在敌国而日寻于臣子。齐太祖乘衅得位,废诸王屯邸而外断诸众募(泰始元年以来,内外多虞,将帅各募部曲。李安民以为非淮南常备外,余军悉可罢遣。乃诏曰:设募取兵,悬赏购士,盖皆权宜,自今可断众募。)。因欲检括民居,稍立符伍,以王俭谏乃止。更定户籍,虽有其意,无其法(先是,民苦兵役,或托死称疾以避之,簿籍无考。虞玩之议更检定,而吕文度行之过甚:凡上籍被却者充远戍,逃亡益多。贼唐寓之由此起,奔之者三万众。)。永明以来,凡上所宠昵,即付旅师。盖世祖任外监(吕文度),则领军但守虚位;东昏信置阁(徐毋标),则都督实不领兵(崔慧景)。甚者,御刀应敕(茹法珍之徒),用事谓之八要;诛锄旧臣,诸将危不自安,皆为逆党(王敬则、陈显达相继以惧诛叛)。永元之后,荡然弛备,阅武故场,鞠为苑圃(东昏以阅武场为序乐苑,百姓歌曰:「阅武场,种杨柳。」玩习兵火,昏淫肆虐。于是梁武帝假起义之师,潜谋伐齐。然志事征伐,恢拓境宇,州郡虽多,户口日耗。)。而又调民止于徐、扬二州,三丁取二。自徐州南据于萧勃,惟荆益所部尚完。既而元帝弃益于西(以武陵王纪事),湘、巴兼失,荆、扬号令千里而近,民户着籍不盈三万。陈祖因而取之,盖兵力单微也。比于高宗,江州守长亦仅羁縻,不应征发,镇将屯讨,悉仰禁兵。于是大增六骑游击(大建六年),众建云旗义士(七年),而舟师果修,所向奏捷。然疮痍未复,辄谋彭、汴,清口之歼,将士三万。由是江右寻亡,南师不竞。阅武于大壮之观,陈于玄武之湖,虽曰步骑十万、楼舰五百,仅足缘江防守,台内空虚矣。后主荒怠,责军人之征,以修宫室(旧制军人无关市之征,至是倍责之。);夺故将之兵,以配文吏(时孔范用事,于帝前诽薄诸将,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夺任忠部曲以配范,故章华上书曰: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至祯明末,征兵吴会而边镇遂虚。施文庆赴江州,配兵二千,京师戒严,则恐废其述职。衰弱之积,殆此极矣!隋师大至,江中无一斗船。自谓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曾不为备,赋诗饮酒不罢。隋师至而陈亡。

  北朝

  汉光武始以南庭数万徙入西河,遂讫东都,代有羌患。董卓之乱,汾晋骚然。延及刘汉、石赵、符秦,群雄并扰,至于拓拔魏、宇文周,盛矣。天厌祸乱,及魏稍复;周更兵制,驯至隋唐,庶几于古。虽刘、石之祸,固不足书,然将有其末,不可不录其本。至于得失兴亡,亦可以为世鉴。

  刘渊匈奴冒顿之师,五部者也。晋氏弛驭,将发其兵,遂归称号。刘聪入洛阳始盗华江,建营卫,凡有十六军(各配兵二千,以诸子为之。),而列置单于左右辅以主之。夷夏分将,此其始也。既倚重夷落,则中军宿卫皆疲老不足用。故石虎俘汉遗卒,惟氐、羌三千余人悉送襄国,而坑戮其余,盖以汉兵无用云。石勒初以单骑归刘渊,卒代汉称赵,亦以禁兵配世子(五十四营悉配世子),余兵委诸将,别以衣冠人物号君子营(寇巨鹿、常山,集衣冠人物。)。石虎暴乱,重徭晋人,以厌当气者之说。既而东宫卫士皆谪凉州(世子宣杀其弟韬,赵王虎诛之,谪其卫士十余万人戍凉州,谪卒梁犊等至谋作乱。),京邑居守,往往特耆隽之士(姚弋仲谓石遵京师宿卫空虚,及入,耆隽之士逾城而迎之。)。于是冉闵厚抚禁旅以倾石鉴(闵既都督总中外兵权,乃抚循殿中壮士,皆奏为殿中员外将军。),鉴亦私结边兵以图闵(鉴使将军孙伏都等结边兵三千,以诛闵。)。闵既克鉴,乃募召人诛边兵,死者二十余万,北部衰矣。然交错杀掠,中原始无更生者。慕容又以鲜卑乘之,并赵为燕。当时中州丧乱,坑卒子孙,孤茕孑立,十室九然(常伟谏慕容隽)。而隽征发繁扰,户留一丁,民不堪命。自恪死垂奔,将三十万众卖樵鬻水,责以殖贷。贵戚荫户,战士绝廪,秦师来伐,莫有斗志,遂至覆败。符坚之兴,王猛伧人稍为有法。听符融之言,迁羌部之内附,却卫辰之献,归边民之远徙。四禁二卫,悉令就学。十丁一兵,始有羡夫,当时未之有也。

  案:刘曜河上之役,戎卒二十八万五千,自以为畏威而来者居三之二,其调民可见。石虎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凡士五人出车一乘、牛二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不办者腰斩。又括民马四万余匹,敢匿者斩。百姓穷窘,鬻妻子以供军须,犹不能给。盖合邺中旧兵,常五十余万,州郡造甲者称是,船夫十有七万不与焉。西魏之兴,边兵略尽,然有戍卒三十余万,石氏殆不能过。燕欲经营秦、晋,精核隐漏,户留一丁,余悉发为兵,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虽以刘贵极为陈说,复用三五。然秦师之入,拒兵四十余万,视魏人为多焉。后燕略有齐岱,步兵二十七万,车一万七千乘,铁骑五万三千。率是以观诸边之兵,大抵空国而作,败亡之祸,特不相远。王猛用秦,而十丁一兵之制,犹见忠厚。王通以为有静中原之功,岂不信然。惜乎!坚之骤战亡也!

  然灭燕之日,鲜卑四万余户纳之长安,而又处乌桓于冯翊,徙丁零于渑池。关右编户,大抵殊类。而远配氐种,散居方镇,盖已为分崩离析之渐矣。既而国强气盛,略计士卒九十余万骑,遂谋江南,自谓投鞭足断江流。发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鼓行而东,为慕容垂所误,败于谢玄。五年之众,全关之地,复为燕有矣。后燕参合之败,积骸如山;滹沱之役,士卒万寸刃不返。残民以逞,失律滋甚,凉、夏而下,抑无讥焉。至于利鹿南凉,率意改作,耕战之民始判然离失。崛强一方,遗患万世。利鹿孤自以为抗衡中夏,建都立邑难以避患,于是处晋民于城郭,劝课农桑,以供资储;帅国人以习战射,弱则乘之,强则避之。盖居者专耕,出者专战,自此始矣。厥后高欢入魏,每令军士,其语鲜卑则曰:「汉民是汝奴,夫为汝耕,妇为汝绩,输汝粟帛,令汝温饱,何为陵之?」其语华人则曰:「鲜卑是汝作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绢,为汝击贼,令汝安宁,汝何为疾之?」夫惟兵农之不相入,则其患至于相令且相疾也。先王之法,其为虑患详矣哉!

  比及魏氏,山东杂夷始徙代北,江淮诸蛮满伊阙之南矣。寻任崔浩关掌军国。伐夏之役,爰有前驱、后继之目;其讨柔然,分道并出,各列什伍,将帅粗有纪号。然而征卒南侵,士马亡失过半,初未有以宽民力也。自阖门之谪除于崔挺(初制:一人逋亡,合门充役。光州刺史崔挺上书谏,太和二十年除其制。),三长之制立于李冲(太和十年)。魏无乡党之制,唯立宗主督护,民多隐冒,三五十家始一户(案:韩淖疏:百姓迭相荫冒,或百室合户,或千丁共藉。盖当时通然也。)。李冲上言:宜准古法,五家立邻长,五邻立里长,五里立党长,取乡人强谨者为之;邻长复一夫,里长二夫,党长三夫,三载无过,则升一等。既而课调省费,上下安之。至孝静兴和二年,临淮王孝友表曰:「令制:百家为族,二十五家为闾,五家为比。百家之内,有帅二十五,征发皆免,苦乐不均,羊少狼多,复有蚕食。京师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无缺,而况外州乎?诸依旧置,三正之名不改,而每闾止为二比,计族省十一丁。」事下尚书,寝不行。屯田兴于薛虎子,而戍兵资绢自随之困省(太和五年。初,州镇戍兵,资绢自随。薛虎子上表以为:在镇之兵不减数万,资粮之绢人十二匹,未及代下,不免饥寒,公私损费,宜置屯田。);世业定于李安世,而豪强荫附逃役之弊均(初,民多荫附,荫附者无官役。李安世议均田,由是均给天下之田,皆为世业,终身不易。)。

  定都中洛,增减宿卫(十九年,选武勇之士十五万为羽林、虎贲,以充宿卫。),分建六镇,优复府户。初,魏都平城,以北边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独得复除,当时人物忻慕为之(据广阳王深疏。又魏兰根说李崇曰:昔缘边初置诸镇,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号为府户,后同厮养。)。既迁洛阳后,往往边任始重,置官颇众。源怀所谓沃野一镇,自将以下八百余人者也。中年以来,有司号为府户,役同厮养,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伍。本镇驱使,但为虞侯、白直,一生推迁,不过军主。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边任一轻,惟孱弱凡材,乃出为镇将,专事聚敛,边人无不切齿。永平之后,良法浸坏,外则镇将选举,官不择人。任城王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奏重其选。袁翻亦以为缘边州郡官不择人,惟论资级,或置贪污之人,广开戍逻,多置帅领,皆无防寇之心,惟有聚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令抄掠;羸弱之卒,苦役百端。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绵冬历夏,死什七八。内则勋书窃阶至数百(卢同检括冒军者三百余人),而又痛施排抑。武人选格不预清流(张仲瑀上封事,言铨削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清流。),边方子弟悉同厮养。由是羽林虎贲,屠害省郎(仲瑀兄始均);活野镇民,执戮长帅于景。朝廷不能讨,为之还选以抚之,改州以悦之。

  盖识者知魏之将乱,高欢始倾财结客矣。当时六镇俱没,群盗充斥。贵宠子弟衔櫰蹻马,以攻战自许,及临大敌,锐气顿尽。羸弱当寇,强壮卫身(路思令疏)。由是河洛之间,沦为战地矣!高氏初基,不用周礼,百保鲜卑,自树种落,顾以华人简备边要,别内外之领二曹(以唐邕典外兵曹,白建典内兵曹。)。虽厥后十八受田,二十充兵,六十免役,颇追古意;此法之行,齐乱已兆。后主之际,政以贿成,一时领军二十人,无谓甚矣。宇文泰相魏,辅以苏绰经济之略,于军尤详。六军百府,始仿周典而稍还兵农不分之旧(文帝大统八年初置六军)。泰始藉民之才力者为府兵,身租庸调一切蠲之,以农隙讲战阵,马畜粮备,六家供之,合为百府。每府一郎将主之,分属二十四军。泰督中外诸军,六人各督二大将军,凡十二大将军。每大将军各统开府二人,开府各领一军。盖至是而广州、山南、北山皆劲兵矣。克济之后,并相各置六府,而东北别为七总管。自隶户有还,奴虏有免,隐丁有诛,府兵有复,丁以十二取,役以一月代,粮畜以家备,民力日以裕矣。惜乎自太祖争政,志移魏室,六卿分命,冢宰专兵。既以此始,无以贻后。初,太祖为魏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太祖殂,皆受宇文护处分。护第屯兵侍卫盛于宫阙,武帝患之,密谋诛护。其后杨坚秉政,都督诸军,势倾中外,卒以篡周。

  

  隋高祖继周统,其兵制大抵仍周、齐府兵之旧,而特加润饰焉。自今考之,其十二卫之制,则曰翊卫、曰骁骑卫、曰武卫、曰屯卫、曰御卫、曰侯卫,各分左右。而置将军以统诸府之兵,故当时之兵互相统摄而权不分。诸府之兵,有郎将、副郎将、坊主、团主之属以相统治;其外又有骠骑、车骑之军,折冲、果毅之军。虽增易不常(唐兵制云:骠骑、车骑二府皆有将军,后更骠骑曰鹰扬郎将,车骑曰副郎将,别置折冲、果毅。),而要其大概,则周家井田之遗制也。故隋之兵威,视南北之国为尤强。是征伐四克,而成一统之业,皆府兵之政也。

  案:魏、周、齐之世,已行租调之法,而府兵之制由是而始基(〈通鉴.陈纪〉:齐显祖令民十八受田,输租调,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还田,免租调。周、魏见前。)。加以宇文泰之贤,专意法古,当时兵制,增损尤详。然未易遽成也。故其制虽始于周、齐,而其效则渐见于隋,彰灼于唐。以此知先王之制,其废既久,则复之必以渐欤。

  隋取江南之役,凡总管兵合五十一万八千,而散之于要害之地,凡八所:或出于六合(晋王广),或出于襄阳(秦王俊),或出于永安(清河公杨素),以至江陵(刘仁恩)、蔪春(王世积)、庐州(韩擒虎)、广陵(贺若弼)、东海(燕荣),皆列兵分戍,旌旗舟楫数千里。然其节度则总之晋王,其元帅则归之高颎,各相统摄焉。此高祖御兵之意,亦有所寓也。故擒叔宝,取金陵,不啻如振槁之易。自炀帝不纲,府兵之制不讲。至伐高丽之役,四方兵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是以远近骚动,士卒死亡,耕稼失时,田畴荒芜。加之饥馑,谷价踊贵,挽运劳弊(大业七年,发鹿车夫六十余万,二人其推米三石。道涂崄远,不足以充糇粮,至镇无可输,皆惧罪亡命。),而辽东浪死之歌作矣(邹平民王薄拥众据长白山,自称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无向辽东浪死歌》以相感劝,避征役者多归之。)。隋遂以亡。

  案:炀帝大业八年,兵集平壤,驱督烦扰,所取之兵,皆非府卫之制。故其间老癃羸弱殆居其半,而训练之制寂焉不闻,况系而置之坚城之下乎!遂使堂堂之众,尽没辽东(炀帝凡九军度辽,及还至辽东城,惟二千七百人。资储器械巨万计,失之荡尽。),狼狈而归。而黎阳、江都之盗已炽矣。

  

  唐高祖初兴,兵事属之于子(高祖起太原,开大将军府,以建成为左领大都督,领左三军;太宗为右领大都督,领右三军;元吉统中军。),庶事草创,兵制未暇讲。及天下略定,始置军府,以骠骑、车骑两府统之。分关中为十二道(万年道、长安道、富平道、醴泉道、同州道、华州道、宁州道、岐州道、幽州道、西麟州道、泾州道、宜州道,皆置府。)。虽稍有更易(武德三年,更以万年道为参旗军,长安道为鼓旗军,富平道为玄戈军,醴泉道为井钺军,同州道为羽林军,华州道为骑官军,宁州道为折威军,岐州道为平道军,幽州道为招摇军,西麟州道为苑游军,泾州道为天纪军,宜州道为天节军。置将、副各一人,以督耕战,以车骑统之。六年,以天下既定,遂废十二军,改骠骑曰统军,车骑曰别将。居岁余,复十二军,军置将军一人。军有坊,置主一人,以劝课农桑。),然每更而辄善。迨太宗贞观初,而其制遂一定焉。

  案:唐之兵制,虽因隋旧,而与隋亦异,贞观又与武德大异。隋制:每府有郎将、副将、坊主、团主,以相统治。始皆隶于十二卫之将军,为骠骑、车骑二府各自有将军。其后以将军为郎将,而别置折冲、果毅。高祖之兴,有兵二十万。武德初,始置军府,以关中骠骑、车骑镇之,折关中之道为十二。未几,改为十道,并置府焉,凡六百三十四。而又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每府各置之,而皆隶于诸卫,谓之诸卫折冲府。左右卫皆领六十府,诸卫领五十至四十,其余以隶东宫十帅。凡府三等:兵一千二百人为上,千人为中,八百人为下。士以三百人为团,五十人为队,十人为火。备骆驼、驴马、甲冑、器械、戎器、米麦,藏之库,有所征行则视其入而出给之。其番上者,惟给弓刀而已。凡民年二十而为兵,六十而免。故兵制至此益善。比之于隋,则大备矣。

  武德三年,初置十二军,分关中诸府隶焉,皆取天星为名,以车骑府统之。每军将、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为之,督耕战之务。由是士马精强,所向无敌。贞观更置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关中二百六十一,皆隶折冲及东宫十帅。其能骑射者为越骑,其余为步兵,而番上者又有骠骑、豹骑、熊骑、渠羽、射声、佽飞之名。

  按:唐本志:置府六百三十四,关内二百六十一。苏勉《会要》:府六百三十四,关内二百六十一。《通鉴》从此数。而陆贽奏议诸府八百余所,而在关内殆五百。杜牧〈罪言〉:外开果毅、折冲府五百七十四。《通典》:折冲府五百九十三,镇二百,戍三百九十三。此其数之不同也。

  唐府兵当宿卫者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五百里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二千里十番,二千里外为十二番。于是诸卫将军受其名簿而配以职焉。夫府兵虽散在诸道,然折冲都尉并遥隶于诸尉,乃内任官也。故官制系之于诸卫之后,不与外官同。

  按:〈兵志〉述唐制之美曰:「府兵之制,居无事则耕于野,其番上者,宿卫京师而已。若四方有事,则命将以出,事解辄罢,兵散于府,将归于朝。故士不失业而将帅无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杜渐,绝祸乱之萌也。」自井田不复,兵制之善,莫出于此。惜乎!后人之不能遵也。

  三卫五府之制:亲卫之府一,勋卫之府二,翊卫之府二,此三卫五府也。武德、贞观,世重资荫:二品、三品子补亲卫,三品孙、四品子补勋卫,四品孙、五品及上柱国子补翊卫。每月番上,宿卫内府及城门。其后入官路艰,三卫非权势子弟辄退番,柱国子有白首不得进者。流外虽鄙,不数年给廪禄。故三卫益贱,人罕趋之。

  案:《通鉴》:唐之募置[弓广]骑,府兵日益隳坏。死及逃亡者有不复点补,其骆驼、马牛、器械、糗粮耗散略尽。府兵入宿卫者谓之侍官,言其为天子侍卫者。其后,本卫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隶,人长羞之,至相诟病。其戍边者又多为边将所苦,利其死而没其财。其折冲、果毅,又历年不迁,士大夫亦耻为之。夫岂立法之初有不善也?其节目次第,非可预为之图,亦在夫继之者有以维持而润色也。高、玄之君,何足以知之!

  唐有南北衙:南衙,诸卫兵也:北衙,禁军也。南衙领于金吾,北衙统于羽林。李揆曰:「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区别,以相伺察也。」北衙之制,其后虽增易不常,名号不一,然皆天子宿卫之兵(说见后)。而南衙之制,布之中外,纲维统摄,实为尽善。其发府兵,皆下符契,刺史与折冲勘契乃发。若全府发,则折冲都尉以下皆行;不尽,则果毅行。每岁季冬,折冲都尉率五校兵马之在府者,置左右校尉位,习战阵之仪。是日也,因纵猎获,各入其人(每岁季冬,折冲都尉率五校兵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为步队十、骑队一,皆卷弰幡,展刃旗,散立以侯。角手吹大角一通,诸校皆敛人骑为队;二通,偃旗弰,解幡;三通,旗举,左右校击鼓,二校之人合噪而起。右校击钲,队少?,左校进逐。至右校立所,左校击钲,队少?,右校进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复击钲,队还。左校复薄战,皆击钲,队各还。大角复鸣一通,皆卷幡摄矢,施弓匣刃;二通,旗弰举,队皆进;三通,左右校皆引还。)。

  案:唐之兵制与汉之兵制大抵略同:唐有南北衙领于金吾,北衙领于羽林,而汉则羽林为南,金吾为北耳;唐折冲府皆有木契、铜马,朝廷征发下敕书、鱼契,都督、郡府参验皆合,然后遣之,汉则有铜虎符之制矣;唐每岁孟冬习战阵之仪,汉则亦以每岁八月都试;唐惟折冲都尉自教,而汉都试之日则郡县之官尽会也;唐以民兵隶折冲府,府至折冲、果毅、长史、校尉,汉之丞相则唐之长史也;唐有越骑、步兵、骠骑、豹骑、熊骑、渠羽、射声、佽飞之名,而汉则有轻车、骑士、材官、楼船之别;唐府兵宿卫以近给番,汉之为材官者亦为卫士,统于卫尉,故与唐类;唐之给番,虽在千里外者亦不免,而汉之淮南地远数千里,吏民往来徭役长安道者甚苦,贾谊尝言之矣。是欲远近均一,终恐病民也。唐之府兵居关中者多,说者以为固本。以汉〈地理志〉考之,天下郡国凡百有三,至都尉者九十,三辅至于山西之五原,才二郡耳。唐之亲卫、勋卫,皆以品官子弟为之。汉之期门、羽林,亦宿卫也,而以良家子弟为之。此其所以同也。然其所异者:唐置十六卫,各有上将军、大将军、将军,其属若郎将、长史之类尤多,汉则光禄勋、卫尉二卿尔,其属吏亦少;汉有楼船之制,而唐不讲。然观荆湘兼统水陆(〈河间元王孝恭传〉:萧铣据江陵,孝恭数进策图铣,帝嘉纳,进王赵郡,以信州为夔州。乃大治舟舰,肄水战。俄进荆湘道总管,统水陆十二军,发夷陵,破铣二镇,纵战舰放江中。诸将曰:「得舟当济吾用,弃之反资贼,奈何?」孝恭曰:「铣濒江镇戍,见舻舠蔽江中,必谓铣败,不即进。」已而,救兵到巴陵,见船,疑,不进。铣内外阻绝,遂降。),亦必有法矣,而兵制不述,惜哉!

  东宫有五率府,各有左右,其十率府:左右卫、左右司御、左右清道、左右监门、左右内率府。每府有率,有副,犹天子之十六卫也。亲卫府以三品、五品子补,勋卫府以四品孙、五品子补,翊卫府以勋官二品、散官五品子补,犹天子之五府三卫也。其番上宿卫之制略同。折冲亦有番上于东宫者,如所谓外府旅贲、外府直荡之类是也。

  案:唐东宫有十率府,而折冲亦皆隶焉,则太子主兵矣。太子不宜有兵,古制也。春秋之际,惟楚有东宫卒(僖公二十八年)。其后,太子商臣卒以宫甲弒成王。故汉皇太子并无兵官,惟有中盾主周卫徼道,卫卒主门卫而已。则唐制非古也。唐初,秦王、诸王各有左右护军府、左右帐内府、左右亲事府,皆有护军、统军之官。其后,此制废止,有亲事府、帐内府,各有典军。而汉诸侯王则置中尉以掌其兵,不得擅发。若淮南、济北之称兵叛逆,盖封建之弊也。

  高宗以后,府兵之法浸坏,番役更代多不时,卫士稍稍亡匿。至开元间,宿卫不能给,张说乃请一切募士。宿卫取京兆、蒲、同、岐、华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长从兵,共十二万,号长从宿卫,岁一番。明年,更号曰[弓广]骑,入隶十二卫,为六番,每卫万人。而诸府士益多不补,折冲将又积岁不迁,士人皆耻为之,而府兵益废。[弓广]骑之制,皆择下丁、白丁、宗丁、品子强壮之民而为四籍,又别为番头、羽林、飞骑之目。其初亦足以霸弭外患,自天宝后,其法寝以废弛。士失拊循,往往流散,而折冲诸府至无兵可校。六军、诸卫皆市人,禄山反,不能受甲矣。

  案:开元十年,沿边戍兵六十余万,张说以时无强寇,奏罢二十余万,使还农。上从之。旬日得精兵十三万,隶诸卫,更番上下。兵农之分。自此始矣。十一年,命尚书萧嵩与蒲、同、岐、华州长官选府兵、白丁一十二万,谓之长从宿卫,分隶十二卫,而为六番。十三年,更命曰[弓广]骑。天宝之后,复稍变废,应募者皆市井无赖,未尝习兵。承平日久,议者谓兵可稍减。是时民间挟兵者有禁,子弟为武官,父兄摈而不齿。猛将精兵皆聚于西北边,中国益无武备。路山潜窥中国,祸心一萌,陷河朔二十四郡,若入无人之境,唐祚之不绝者如缕。倘非天命不替,讵能振中兴之业乎?

  夫所谓方镇者,节度使之兵也,其原皆起于边将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而总之曰道。故通天下十二道,为军八十,为守捉六十有七,为城三十有八,为镇三十有九。自武德至天宝以前,守之不易,其军、城、镇、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将一人,曰大总管,已而更曰大都督。在太宗时,行军征讨曰大总管,在本道曰大都督。自高宗永徽已后至景云初,而节度使之名兴矣(高宗永徽已后,都督带使持节者谓之节度使,然犹未以名官。景云二年,以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河西节度使。自是而后,接乎开元,朔方、陇右、河东、河西诸镇,皆置节度使。)。开元之际,府兵之制既坏,迨天宝而[弓广]骑之制又坏。天子所恃,节度、方镇之兵;而安禄山正以范阳道节度使反。天子之兵弱不能抗,而诸镇之兵共起诛之,当时号九节度使之师。大盗既灭,武夫战卒有功者皆除节度使。由是方镇相望于内地,将骄兵悍,天子无以制,而卒以基乱。

  案:唐杜佑云:「国朝李靖平突厥,李绩灭高丽,侯君集覆高昌,苏定方夷百济,李敬、娄师德、刘审礼皆以卿相率兵御戎,戎平师还,兵无久镇。」此李唐之初,所以上无叛降,下无叛兵者,职此之由也。自[弓广]骑之制坏,天子倚方镇之兵。方镇强,天子弱矣。禄山叛逆,遽陷两京。肃宗即位灵武,而诸镇之兵共起诛贼。其后,禄山子庆绪及史思明父子继起,肃宗命李光弼等讨之,号九节度之师。大盗既灭,以功起行阵,列为侯王者,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舍由于士卒,往往自择将吏,号为留后,以邀于朝。天子顾力不能制,因而抚之,谓之姑息之政。由是号令自出,以相侵击,虏其将帅,并其土地,天子反为和解之。始时为朝廷患者,号河朔三镇。及其末,朱全忠以梁兵,李克用以晋兵更犯京师,而李茂贞、韩建近据岐、华,妄一喜怒,兵已至国门。昭宗用崔胤,召梁兵以诛宦官,而宦官劫天子奔岐,梁兵围之逾年。当此之时,天下之兵无复勤王者。向所谓三镇,徒能始祸而已。其它大镇,南则吴、浙、荆、湖、闽、广,西则巴、蜀,北则燕、晋,而梁盗据其中。自国门以外,皆分裂于方镇,而唐遂亡。史臣谓措置之势使然,宁不信欤!

  唐之北衙诸军者,禁军也。高祖定天下,以太原初起之兵三万人留宿卫,号元从禁军,后谓之父子军(高祖以义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罢遣归。其愿留者三万人,高祖以渭北白渠旁民弃田分给之,号元从禁军。后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谓之父子军。)。贞观初,太宗择善射者百人,曰百骑;又择有材勇者,置北衙七营(太宗贞观初,择善射百人为二番,于北门长上,曰百骑,以从田猎。又置北衙七营,选材力骁壮,月以一营番上。)。至十二年,更置左右屯营于玄武门,领以诸卫将军,号飞骑。及高宗龙朔初,更置左右羽林军(高宗龙朔二年,始取府兵、越骑、步射置左右羽林军,大朝会则执杖以卫阶陛,行幸则夹驰道为内杖。),而禁军日益炽矣。至于虎后,改百骑曰千骑,睿宗改千骑曰万骑,玄宗改万骑为左右龙虎军(玄宗以万骑平韦氏,改为左右龙武军,皆用功臣子弟,制若宿兵也。)。而印臂之法,遂行于开元之初(玄宗开元十二年,左右羽林军飞骑阙,取京旁州府士,以户部印印其臂,为二籍,羽林、兵部分掌之。)。迨天宝末,禁军浸耗。入蜀之役,从者才千人。肃宗赴灵武,士不满百。至德二载,始置左右神武军,亦曰神武天骑,制如羽林,总曰北衙六军(至德二载,置左右神武军,补元从扈从官子弟,不足则取他色带品者,同四军。)。又择便骑射生手千人(至德初,择便骑射者置衙前射生手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又曰殿前射生,分左右厢。),总号曰左右英武军。逮代宗以射生军清内难,而宝应之名立矣(代宗即位,以射生军入禁中清内难,皆赐名宝应功臣,故射生军又号宝应军。)。

  广德以后,吐蕃屡入寇,天子不能自立,而陕州神策之军遂为禁军之道(上元中,以卫伯玉为神策节度使,镇陕州。初,哥舒翰破吐蕃,即其地置神策军,以成如璆为军使。及安禄山反,如璆以伯玉将千人赴难,伯玉与鱼朝恩皆屯于陕。时边土限蹙,神策故地沦没,诏伯玉所部兵号神策军。广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陕。朝恩举在陕兵迎扈,悉号神策军。及京师平,朝恩遂以兵归禁中。永泰元年,吐蕃复入寇,朝恩又以神策军屯苑中。自是浸盛,遂为天子禁军,非他军比。)。然而朝恩贪肆无极,自凤翔、京兆、抚风等郡皆属其节度(大历四年,朝恩请以京兆之好畤、凤翔之麟游、普润并隶神策军。明年,复以兴平、武功、抚风、天兴隶之。),卒之军政不立。逮建中之初,神策耗散略尽,白志贞遂补之以市人。一旦泾原叛卒一呼,而天子无从卫之兵(建中四年,下诏募兵,以白志贞为使,志贞阴以市人补之,名隶籍而身居市肆。及泾卒溃叛,皆戢伏不出,帝遂出奔。)。非李晟持军赴难,则唐事去矣(德宗出奔,李晟与其军人他将皆自飞孤道西兵赴难,遂为神策行营节度,屯渭北,军遂振。)。

  自后虽更易不常,其权大率归之阉寺(贞元二年,改神策左右厢为左右神策军,特置监勾当左右神策军以宠中官,而益置大将军以下。又改殿前射生左右厢曰殿前左右射生军,亦置大将军以下。三年,俄改殿前左右射生军曰左右神威军,置监左右神威军使。左右神策军皆加将军二员,左右龙武军加将军一员,以待诸道大将军有功者。自肃宗以后,北军增置威武、长兴等军,名类颇多,而废置不一,惟羽林、龙武、神策、神威最盛,总曰左右十军。德宗兴元十二年,窦文玚为左神策护军中尉,霍仙鸣为右神策护军中尉,张尚进为右神威军中护军,焦希望为左神威军中护军。十四年,又诏左右神策置统军,以崇亲卫。由是塞上往往称神策行营,皆内统于中人矣。)。顺宗即位,王叔文虽欲收神策兵权,而事卒不克(顺宗即位,王叔文用事,欲取神策兵柄,乃用故将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节度使,以夺宦者权而不克。)。

  至昭宗,以藩臣跋扈,而有宗室典禁之谋,可谓良策矣。特嗣覃诸王,虽迭居阃外之寄,皆不足以支难(景福二年,昭宗以藩臣跋扈,天子孤弱,议以宗室典禁兵。及伐李茂贞,乃用嗣覃王允为京西招讨使、神策诸都指挥使,李鐬副之,悉发五十四军屯兴平。已而,兵自溃。茂贞逼京师,昭宗为斩神策中尉西门重遂、李周[言童],乃引去。干宁元年,王行瑜、韩建及茂贞连兵犯阙,天子又杀宰相韦昭度、李磎,乃去太原。)。驾于朱温,可不戒夫!

  五代

  梁祖以宛、朐群盗之党而附黄巢为盗,后归命于王重荣,遂秉旄宣武(巢陷京师,以朱温为东南面行营先锋。天子在蜀,诸镇会兵讨贼,贼势日蹙,温乃就王重荣以降,天子赐名全忠,拜宣武军节度使。)。已而,挟听命之唐,鞭笞天下,卒收神器。其用兵嗜杀,且言天怒我杀人少,而杀降卒三千(太祖攻朱瑾,贺环驰救,击败之,降其卒三千。是日大风扬沙蔽天,太祖曰:「天怒我杀人少耶?」尽杀降卒)。李存孝出兵窥山东三州,赤地数千里,而不相救(孟方立以邢、洺、磁三州自为昭义军,晋数遣李存孝出兵以窥山东,三州之人俘掠殆尽,赤地数千里,无复耕桑者累年。方立以孤城自守,求救于梁。梁方东事兖、郓,不能救也。)。然精于兵算,遣将受略,五日而下山东三州(晋兵出山东,攻相、卫。太祖遣从周略地山东,五日而下三州:洺州、邢州、磁州。)。置银枪效节军(太祖与晋战河北,乃以杨师厚为招讨使,悉领梁之劲兵,矜倨难制,复置银枪效节军。),置落雁都(梁攻兖、郓,郓州朱瑾募骁勇,黔双手号燕子都;太祖勇士数百人,号落雁都。)。又选富家子之材武者,置帐前,号厅子都。干戈日寻,负大恶,逆民心,携二弱子与庄宗为敌,此其所以亡也。

  案:梁起于盗贼,值时之乱扰窃神器,幸以有成。当是之时,环境之外,皆其至仇勍敌。李克用居河东,与之鏖战,盖三十余年;李茂贞居凤翔,被围经岁,而不得食;朱瑾以劲骑奔淮南,杨行密据强兵王吴,王镕王赵,罗绍威王魏,刘仁恭王燕,王师范节度青州。使合谋并力,连山东之卒以击其东,率关陇之众以攻其西,吴以江、淮、荆、襄之兵挫其南,赵以燕上之骑夺其北,四面并合,为梁者盖束手就虏耳!虽仅免于身,而失之于子矣。

  唐李克用以沙陀(唐德宗时,有朱邪尽忠者,居于北庭之金满州,其子执宜归唐,号沙陀军,执宜子国昌,国昌子克用。),因黄巢之乱,有功于王室(巢陷京师。中和二年,克用以步兵万七千来赴,败巢,横尸三十里。京师平,克用功第一。)。至张浚之战,杀戮酷矣(大顺元年,朱全忠及宰相张浚等请讨克用,战于阴地。浚军三战三败,克用掠至河中,赤地千里。)。天复初,为梁所困,锋锐亦衰,仅保一隅。比庄宗嗣位,当时之兵,杨行密号黑云都(杨行密据庐州,收兵数千,以皂衣蒙身,号黑云都。),刘仁恭号定霸郡(梁攻沧州,刘仁恭调其境内凡年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皆文其面,曰定霸郡。)。而麾下诸将,皆老于行阵,与武皇齐驾并驱之人,庄宗皆能养之以恩、折之以气。遂服其心,从定山东,取渔阳,兼魏博,置帐前银枪都(杨师厚卒,梁以魏博兵强,欲分为两镇。魏兵不愿,纵火大掠,效节军校张彦逼贺德伦求援于晋。晋王军于临清,张彦选效节银枪军五百人自卫谒晋王。王以其陵胁主帅,诛之,即以其卒为帐前银枪都。)。

  然杨刘短兵之战,不其危乎(王彦章破德胜唐军,东保杨刘。彦章围之,庄宗引短兵出战,为彦章伏兵所射,大败。)。遣继岌伐蜀,凡七十五日,蜀王衍降,兵不血刃,诚用兵之最易也。弃郓之举,非郭崇韬几失之。从郓入汴,八日而灭梁焉(唐自失德胜,梁兵日掠澶、相。诸将皆曰:「不若弃郓与梁,西取黎阳,以河为界。」庄宗问崇韬,曰:「臣自康延孝来,尽得梁之虚实矣。此天亡之时,愿陛下分兵守魏固、杨刘,而自郓长驱捣其巢穴,不出半月,天下定矣!」庄宗夜度杨刘,从郓入,袭汴,八日而灭梁。)。明宗以所将骑五百号横冲都(进击葛从周,由是李横冲名重四方。),以「肥战马,瘠吾人。」为愧(明宗问范延光:「马数几何?」对曰:「三万五千。」明宗叹曰:「太祖在太原时,不过七千;庄宗取河北,与梁战河上,马才万匹。今有三万五千,马多奈何!」延光曰:「一马之费,可养步卒五人;三万五千匹马,十五万人之食也。」明宗曰:「肥战马而瘠吾人,吾所愧也!」)。而败契丹,杀戍军之暴,何其甚耶(定州王都反,晏球为招讨使,契丹遣托诺将万骑救都,晏球败之,横尸弃甲六十余里。明宗遣鸟震往代房知温,知温诱杀之。军乱,知温又以骑兵尽杀乱者。明宗诏悉诛其家属,魏州九指挥三千余家数万口驱至漳水上,杀之,漳小为之变色。)!

  案:欧阳公史论云:朱邪,部族之号耳;沙陀者,大碛也。至尽忠孙始赐姓李氏,后代遂以沙陀为贵。然克用以朱邪之裔,奄践汾、晋。庄宗袭位,与梁对垒河上,卒之朱氏失国。既登大位,日与群伶俳戏。刘后喜聚敛而饥其师,郭崇韬以勋旧见戮。曾未三年,遽取颠覆。清泰间,吕琦言:「石敬瑭必以契丹为援,卒立晋者,契丹也。」使帝能从其言,亦可以纾祸。惜其莫之能用,才十年而易四姓,祸乱极矣。

  晋高祖初隶明宗帐下,号左射军。废帝立,徙镇天平而不受命,求援契丹,以窃帝位(天福元年,徙镇天平,敬瑭不受命,谓其属曰:「先帝授吾太原,使老焉;今无故而易,疑吾反也。太原地险而粟多,吾当内檄诸镇,外求援于契丹。」桑维翰、刘智远等以为然,乃上表论。废帝遣张敬达讨之,敬瑭求援于契丹,约为父子。契丹将兵至晋阳,陈于汾北之虎北口,与唐兵战,大败之。十一月,立敬瑭为晋皇帝)。安重荣反,为偃月阵,以杜重威击破之(安重荣反,杜重威逆战于宗城。重荣为偃月阵,重威击之,不动。欲少却以伺之,王重胤曰:「两军方交,退者先败。」乃分兵为三,重威先以左右队击其两翼,战酣,重胤以精兵击中军,重荣大败。)。出帝籍民为武定军,与契丹绝盟。虽连战败之,及梁汉璋、清继以败绩,而晋卒灭。

  案:石敬瑭父臬捩鸡出于西夷,自朱邪归唐,明宗妻之以女。及地尊势重,猜贰既生,乘隙而奋,求援契丹。自非耶律德光之师,不足以亡唐立晋。然彼虽有德于我,其遂可无以弭其后患耶?暨再传而为其所灭,桑维翰辈可谓失谋矣。

  汉祖乘契丹蹂践之余,神器未有所归,视天下无复英雄,乃建大号以应之,天下亦帖然莫或与之争。及幼小嗣立,强臣夺而取之,势使然也,况五代之君臣乎!

  周祖之讨李守贞也,居军中,褒衣博带;至河中,立三栅以自持重(自栅其城西,常思栅其城南,白文珂栅其河西,调五县丁三万,筑垒以护三栅。守贞数出兵击坏,辄补之。守贞每出必有亡失,兵食但尽。周祖四面攻之,守贞与妻子自焚死。)。及守贞之死,赵思绾、王景崇继降,挟不赏之功,乘危而发,虽履大位而宗族先戮矣。世宗高平之役,首诛樊、何,以振军法。于是南割江、淮,西克秦、凤,北开关南。乃兴礼乐,审法令,修政事,收贤才,于五代之君亦可为贤矣。遭圣人之兴,天命有归,不能自立。干旋坤转,否极泰来,亦自然之数欤!

  案:欧阳公史论云:世宗区区五六年间,函秦、陇(显德二年,克秦、成、阶、凤四州),平淮右(五年,克淮南十四州。)复三关(益津关、瓦桥关、游口关),震慑夷夏。英武之材,可谓雄杰。其北取三关,兵不血刃,史家犹讥其轻社稷之重。殊不知料强弱,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机。此非明于决胜者,熟能至哉?然则,世宗亦贤主也。

  

  窃闻祖宗兵制之善者,盖能深鉴唐末五代之弊也。唐自盗起山陵,藩镇窃据,外抗王命,内擅一方。其末流至朱温以编户残寇,挟宣武之师,睥睨王室,必俟天子禁卫神策之兵屠戮俱尽,劫迁洛阳,乃可得志。如李克用、王建、杨行密非不忠义,徒以遐方孤镇,同盟欲救王室,皆悲咤愤懑,坐视凶逆,终不能出一兵内向。昭宗亲兵既尽,朱温羽翼已就。行密辈崎岖于一邦,初务养练,不能遽成。此内外俱轻,盗臣得志之患也。后唐庄宗萃名将,握精兵,父子转战二十余年,仅能灭梁。恃功而骄,兵制不立,弗知内外之患。一夫奋呼,内外瓦解。故李嗣源以退将养痾私第,起提大兵,与赵在礼合于耳陵。返用庄宗直捣大梁之术,径袭洛阳,乘内轻外重之势,数日而济大事。其后,耳陵卒恃功狂肆,邀求无穷,至一军尽诛,血膏原野,而明宗为治少定。如李从珂、刘智远、郭威,皆提本镇之兵,直入中原,而内外拱手听命者,循用庄宗、明宗之意也。

  周世宗知其弊,始募壮士于帐下,立亲卫之兵,为腹心肘腋之用。未及期年,兵威大振,败泽、潞,取淮南,内外兼济,莫之能御。当是时,艺祖皇帝历试诸艰,亲总戎旅。逮应天顺人,历数有归,则躬定军制,纪律详尽。其军,制亲卫殿禁之名;其营,立龙虎日月之号。功臣勋爵,优视公卿,官至检校、仆射、台宪之长,封父祖,荫妻子,荣名崇品,悉以与之。郊祀赦宥,先务赡军飨士,金币绢钱无所爱惜。然令以威驾,峻其等为一阶一级之法;动如行师,俾各服其长,待之尽善矣。为更戍法,使更出迭入,无顾恋家室之意。殊方异邦,不能萌其非心。仅及三年,已复更戍。为转员之制,定其功实,超转资级,以彼易此,不使上下人情习熟。又其下凛凛,每见事亲之惧。枢府大臣侍便殿,专主簿员,三日毕事。命出之后,一日迁徙,不得少留。此祖宗制兵垂法作则大指也。

  器甲坚良,日课其艺,而怠惰无矣。选其教首,严其军号,精其服饰,而骁锐出矣。中都二方,制造兵器,旬一进视,谓之旬课。岁输所造于五库,故械器精劲,盈牣充积,前世所不逮。至纤至悉,举自宸断,臣下奉行,惟恐不及。其最大者,召前朝慢令恃功藩镇大臣,一日而列于环卫,皆俯伏骇汗,听命不暇。更用侍从、馆殿、郎官、拾遗、补阙代为守臣,消累朝跋扈偃蹇之患于呼吸俄顷之际。每召藩臣,朝令夕至,破百年难制之弊。使民享安泰于无穷者,盖宸心已定,利害素分,刚断必行故也。其定荆、湖,取巴、蜀,俘二广,平江南者,前后精兵不过二十余万。京师屯十万,足以制外变;外郡屯十万,足以制内患。京师天下无内外之患者,此也。京城之内有亲卫诸兵,而京城之外诸营列峙相望,此京城内外相制之兵也。府畿之营,云屯数十万众,其将副视三路者,以虞京城与天下之兵,此府畿内外之制也。非特此也,凡天下之兵皆内外相制也。以勇悍忠实之臣,分控西北边孔道:何继筠守沧、景,李汉超守关南,以备北藩;郭进在邢州,以御太原;姚内斌守庆州,董遵诲守通远军,以遏西戎。倾心委之,谗谤弗入。来朝必升殿赐坐,对御饮食,锡赉殊渥,事事精丰。使边境无事,得以尽力削平东南僭伪诸国者,此也。州郡节、察、防、团、刺史虽召居京师,谓之遥授。至于一郡,则尽行军制:守臣、通判,名衔必带军州,其佐书佥书军事。及节度、观察、军事,惟帑库独推曰军资库。盖税赋本以赡军,着其实于一州官吏与帑库者,使知一州以兵为重,咸知所先也。置转运使于逐路,专一飞挽刍粮饷军为职。不务科敛,不抑兼并,曰:富室连我阡陌,为国守财耳。缓急盗贼窃发,边境扰动,兼并之财乐于输纳,皆我之物。所以赋税不增,元元无愁叹之声,兵卒营于州郡,民庶安于田闾。外之租赋足以赡军,内之甲兵足以卫民。城郭与村乡相资,无内外之患者,此也。一州钱解之出入,士卒之役使,尽委二郡者当其事。一兵之寡,一米之微,守臣不得独预,其防微杜渐深矣。

  出铜虎符以发兵,验其机括,不得擅兴,以革伪冒。节度、观察、州三印:节度印随本使所在,阙则纳于有司;观察使印则长吏用之;州印则昼付录事掌用,至暮归于长吏。凡节度使在镇,兵杖、田赋之属,则属官用本使印签状焉。故命师必曰某军节度、某州军管内观察等使、某州刺史,必具此三者。言军则专制兵旅,言管内则总察风俗,言刺史则治其州军。此祖宗损益唐制,军民之务,职分之守,俾得各归得屯。逐县置尉,捕盗贼,济以县巡检之兵。不足则会合数州巡检使之兵,又不足则资诸守臣兼兵马钤辖者。故兵威强盛,鼠偷草窃,寻即除荡。盖内外相维,上下相制,若臂运指,如尾应中,麾不相资也。

  凡统驭施设、制度号令,人不敢慢者,功过必行,明赏罚而已。明于赏罚,则上下奋励,知所耸动,而奸究不少逾绳墨之外,事则必立,功则必就也。怒征蜀大将之贪暴也,曹彬独无所污,自客省使随军都监,超授宣徽南院使、义成军节度使以赏之。御便殿阅武,赏其艺能,连营俱令转资。至于荆罕儒战死,责部将不效命,斩石进等二十九人。雄武兵白昼掠人于市,至斩百辈乃止。川班殿直诉赏,则尽戮其将校而废其班。太祖尝曰:「抚养士卒,不吝爵赏。苟犯吾法,惟有剑耳!」然神机所照,及物无遗。察人心之所欲,而人尽死力。班太原之师,则谓将士曰:「尔辈吾腹心爪牙,吾宁不得太原,岂忍令害尔辈也。」或诉郭进修第同筒瓦,如诸王之制,则曰:「吾于郭进,岂减儿女耶?」祖宗赏罚虽明,诚必及物,故天下用命,兵虽少而至精也。逮咸平西北边境之役,兵增至六十万;皇佑之初,兵已一百四十一万。故翰林学士孙朱,号善论本朝兵者,其言:「古者兵足而已,今内外之兵百余万,而别为三四,又离为六七也。别而为三四者,禁兵也,厢兵也,蕃兵也;离而为六七者,谓之兵而不知战者也:给漕挽者兵也,服工役者兵也,缮河防者兵也,供寝庙者兵也,养国马者兵也,疲老而坐食者兵也。前世之兵,未有猥多如今日者也;前世之制,未有烦于今日者也。盖尝计天下之户口,千有余万,自皇佑一岁之入一亿二千六百余万,而耗于兵者常什八,而留州以供军者又数百万也。总户口岁入之数,而以百万之兵计之,无虑十户而资一厢兵,十万而给一散卒矣。其卫士之给,又浮费数倍,何得而不大蹙也?以积习刓弊,又数十年教习不精,士气不振。拣兵则点数而已,宣借则重迭妄滥。逃亡已久,而衣粮自如;疲癃无堪,而虚名具数。」元丰中,神宗谓宰相吴充曰:「祖宗以来,制军有意。凡领在京殿前马步军司所统诸指挥,置都指挥使、都虞侯分领之。凡军中之事,止责分领节制之人,则众军自齐。责之既严,遇之亦优。故军校转员,有由行伍不久,已转至团练使者。诸路则军校不过各领一营耳。本朝太平百余年,由祖宗法度具在,岂可轻改。」盖祖宗相承,其爱民之实,若出一心。谓民之作兵者多,与兵之抑民者不少,而民不可重困也。故张齐贤欲聚益民兵,吕蒙正曰:「兵非取于民不可。」而真宗深念扰动边人,遂止。河东、北既置义勇军,韩琦急于备边,又欲刺陕西民为义勇。谏官司马光抗章数十万言,论其不可。熙宁中,命天下教阅保甲,盛于元丰,本《周官》寓兵于农之意,旋废置。盖兵虽可练而重扰也。恭惟祖宗以圣神文武,斡运六合,鞭笞四夷,悉本于兵。其精神心术之微,盖不在迹。然则效法祖宗重规迭矩之成,在本圣心,而其迹顾岂能书?今日之浅拙,虽欲抽绎传载,有所不能知也!

美芹十论

  辛弃疾

  序

  臣闻事未至而预图,则处之常有于;事既至而后计,则应之常不足。虏人凭陵中夏,臣子思酬国耻,普天率土,此心未尝一日忘。臣之家世,受廛济南,代膺阃寄荷国厚恩。大父臣赞,以族众拙于脱身,被污虏官,留京师,历宿毫,涉沂海,非其志也。每退食,辄引臣辈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以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常令臣两随计利抵燕山,谛观形势,谋未及遂,大父臣赞下世。粤辛巳岁,逆亮南寇,中原之民屯聚蜂起,臣常鸠众二千,逮耿京,为掌书记,与图恢夏,共籍兵二十五万,纳款于朝。不幸变生肘腋,事乃大谬。负抱愚忠,填郁肠肺。官闲心定,窃伏思念:今日之事,朝廷一于持重以为成谋,虏人利于尝试以为得计,故和战之权常出于敌,而我特从而应之。是以燕山之和未几而京城之围急,城下之盟方成而两宫之狩远。秦桧之和反以滋逆亮之狂。彼利则战,倦则和,诡谲狙诈,我实何有。惟是张浚符离之师粗有生气,虽胜不虑败,事非十全,然计其所丧,方诸既和之后,投闲蹂躏,由未若是之酷。而不识兵者,徒见胜不可保之为害,而不悟夫和而不可恃为膏肓之大病,亟遂[齿乍]舌以为深戒。臣窃谓恢复自有定谋,非符离小胜负之可惩,而朝廷公卿过虑、不言兵之可惜也。古人言不以小挫而沮吾大计,正以此耳。

  恭惟皇帝陛下。聪明神武,灼见事机,虽光武明谋,宪宗果断,所难比拟。一介丑虏尚劳宵旰,此正天下之士献谋效命之秋。臣虽至陋,何能有知,徒以忠愤所激,不能自已。以为今日虏人实有弊之可乘,而朝廷上策惟预备乃为无患。故罄竭精恳,不自忖量,撰成御戎十论,名曰美芹。其三言虏人之弊,其七言朝廷之所当行。先审其势,次察其情,复观其衅,则敌人之虚实吾既详之矣;然后以其七说次第而用之,虏故在吾目中。惟陛下留乙夜之神,臣先物之机,志在必行,无惑群议,庶乎“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之烈无逊于唐太宗。典冠举衣以复韩侯,虽越职之罪难逃;野人美芹而献于君,亦爱主之诚可取。惟陛下赦其狂僭而怜其愚忠,斧质余生实不胜万幸万幸之至。

  《审势》第一

  用兵之道,形与势二。不知而一之,则沮于形、昡于势,而胜不可图,且坐受毙矣。何谓形?小大是也。何谓势?虚实是也。土地之广,财赋之多,士马之众,此形也,非势也。形可举以示威,不可用以必胜。譬如转嵌岩于千仞之山,轰然其声,巍然其形,非不大可畏也;然而堑留木柜,未容于直,遂有能迂回而避御之,至力杀形禁,则人得跨而逾之矣。若夫势则不然,有器必可用,有用必可济。譬如注矢石于高墉之上,操纵自我,不系于人,有轶而过者,抨击中射惟意所向,此实之可虑也。自今论之:虏人虽有嵌岩可畏之形,而无矢石必可用之势,其举以示吾者,特以威而疑我也;未欲用以求胜者,固知其未必能也。彼欲致疑,吾且信之以为可疑;彼未必能,吾且意其或能;是亦未详夫形、势之辨耳。臣请得而条陈之:

  虏人之地,东薄于海,西控于夏,南抵于淮,北极于蒙,地非不广也;虏人之财,签兵于民而无养兵之费,靳恩于郊而无泛恩之赏,又辅之以岁币之相仍,横敛之不恤,则财非不多也;沙漠之地,马所生焉;射御长技,人皆习焉,则其兵又可谓之众矣。以此之形,时出而震我,亦在所可虑,而臣独以为不足恤者,盖虏人之地虽名为广,其实易攻,惟其无事,兵劫形制,若可纠合,一有惊扰,则忿怒纷争,割据蜂起。辛巳之变,萧鹧巴反于辽,开赵反于密,魏胜反于海,王友直反于魏,耿京反于齐、鲁,亲而葛王反于燕,其余纷纷所在而是,此则已然之明验,是一不足虑也。

  虏人之财虽名为多,其实难恃,得吾岁币惟金与帛,可以备赏而不可以养士;中原廪窖,可以养士,而不能保其无失。盖虏政庞而官吏横,常赋供亿民粗可支,意外而有需,公实取一而吏七八之,民不堪而叛;叛则财不可得而反丧其资,是二不足虑也。

  若其为兵,名之曰多,又实难调而易溃。且如中原所签,谓之大汉军者,皆其父祖残于蹂践之余,田宅罄于捶剥之酷,怨忿所积,其心不一;而沙漠所签者越在万里之外,虽其数可以百万计,而道里辽绝,资粮器甲一切取办于民,赋输调发非一岁而不可至。始逆亮南寇之时,皆是诛胁酋长、破灭资产,人乃肯从,未几中道窜归者已不容制,则又三不足虑也。

  又况虏廷今日用事之人,杂以契丹、中原、江南之士,上下猜防。议论龃龉,非如前日粘军、兀朮辈之叶。且骨肉间僭杀成风,如闻伪许王以庶长出守于汴,私收民心,而嫡少尝暴之于其父,此岂能终以无事者哉。我有三不足虑,彼有三无能为,而重之以有腹心之疾,是殆自保之不暇,何以谋人?

  臣亦闻古之善觇人国者,如良医之切脉,知其受病之处而逆其必殒之期,初不为肥瘠而易其智。官渡之师,袁绍未遽弱也,曹操见之以为终且自毙者,以嫡庶不定而知之也。咸阳之都,会稽之游,秦尚自强也,高祖见之以为当如是矣,项籍见之以为可取而代之者,以民怨已深而知之。盖国之亡,未有如民怨、嫡庶不定之酷,虏今并有之,欲不亡何待!臣故曰:“形与势异”。为陛下实深察之。

  《察情》第二

  两敌相持,无以得其情则疑,疑故易骇,骇而应之必不能详;有以得其情则定,定故不可惑,不可惑而听彼之自扰,则权常在我而敌实受其弊矣。古之善用兵者,非能务为必胜,而能谋为不可胜。盖不可胜者乃所以徐图必胜之功也。我欲胜彼,彼亦志于胜,谁肯处其败?胜败之情战于中,而胜败之机未有所决。彼或以兵来,吾敢谓其非张虚声以耀我乎?彼或以兵遁,吾敢谓其非匿形以诱我乎?是皆未敢也。然则如之何?曰:“权然后知轻重,度而后知长短”,定故也。“他人有心,与忖度之”,审故也。能定而审,敌情虽万里之远可定察矣。今吾藏战于守,未战而长为必战之待;寓胜于战,未胜而常有必胜之理。彼诚虚声以耀我,我以静应而不轻动;彼诚匿形以诱我,我有素备而不可乘;胜败既不能为吾乱,则故神闲而气定矣。然后徐以吾之心度彼之情,吾犹是彼亦犹是,南北虽有异虑,休戚岂有异趣哉!

  虏人情伪,臣尝熟论之矣:譬如狩狗焉,心不肯自闲,击不则吠,吠而后却;呼之则驯,驯必致啮。盖吠我者忌我也,驯我者狎我也。彼何尝不欲战,又何尝不言和,为其实欲战而乃以和狎我,为其实欲和而乃以战要我,此所以和无定论而战无常势也,犹不可以不察。曩者兀朮之死,固尝嘱其徒使入我和,曰:“韩、张、刘、岳,近皆习兵,恐非若辈所敌。”则是其情意欲和矣。然而未尝不进而求战者,计出于忌我而要我也。刘豫之废,亶尝虑无以守中原,则请割三京;亶之弒,亮尝惧我有问罪之师,则又谋割三京而还梓宫;亮之殒,褒又尝缓我追北之师,则复谋割白沟河、以丈人行事我;是其情亦真欲和矣,非诈也。未几,亶之所割,视我守之人非其敌,则不旋踵而复取之;亮之所谋,窥我遣贺之使,知其无能为,则中辍而萌辛巳之逆;褒之所谋,悟吾有班师之失,无意于袭,则反复而有意外之请。夫既云和矣而复中辍者,盖用其狎而谋胜于我也。

  今日之事,揆诸虏情,是有三不敢必战,二必欲尝试。何以言之?空国之师,商鉴不远,彼必不肯再用危道,万一猖獗,特不过调沿边戍卒而已,戍卒岂能必其胜,此一不敢必战也。海、泗、唐、邓等州,吾既得之,彼用兵三年而无成,则我有攻守之士,而虏人已非前日之比,此二不敢必战也。契丹诸胡侧目于其后,中原之士扼腕于其前,令之虽不得不从,从之未必不反,此三不敢战也。

  有三不敢必战之形,惧吾之窥其弱而绝岁币,则其势不得不张大以要我,此一欲尝试也。贪而志欲得,求不能充其所欲,心惟务干侥幸,谋不暇于万全,此二欲尝试也。

  且彼诚欲战耶,则必不肯张皇以速我之备。且如逆亮始谋南寇之时,刘麟、蔡松年一探其意而导之,则麟逐而松年鸩,恶其露机也。今诚必战,岂欲人遂知之乎!彼诚不敢必战耶,贪残无义,忿不顾败,彼何所恤?以母之亲、兄之长,一忤其意,一利其位,亮犹弒之,何有于我?况今沿海造舰,沿淮治具,包藏祸心,有隙皆可投,敢谓之终遂不战乎?大抵今彼虽无必敢战之心,而吾亦不可不防其欲尝试之举。彼于高丽、西夏,气足以吞之,故于其使之至也,坦然待之而无他;惟吾使命之去,则多方腆鲜,曲意防备。如人见牛羊未尝作色,而遇虎豹则厉声奋臂以加之,此又足以见其深有忌于我也。彼知有忌,我独无忌哉!我之所忌不在于虏欲必战,而在于虏幸胜以逾淮,而遂守淮以困我,则吾受其疾矣。(御之之术,臣具于《守淮》篇。)

  昔者,黥布之心,为身而不顾后,必出下策,薛公知之以告高祖,而布遂成擒。先零之心,恐汉而疑罕幵,解仇结约,充国知之以告宣帝,而先零自速败。薛公、充国非有风角写占之胜、枯茎朽骨之技,亦惟心定而虑审耳。朝廷心定而虑审,何情不可得,何功不可成。不求敌情之知,而观彼虚声诡势以为进退者,非特在困吾力,且失夫致胜之机为可惜。臣故曰:“知敌之情而为之处者,绰绰乎其有余矣。”

  《观衅》第三

  自古天下离合之势常系乎民心,民心叛服之由实基于喜怒。喜怒之方形,视之若未有休戚;喜怒之积,离合始决而不可制矣。何则?喜怒之情有血气者皆有之:饱而愉,暖而适,遽使之饥寒则怨;仰而事,俯而育,遽使之捐弃则痛;冤而求伸,愤而求泄,至于无所控告则怒;怨深痛巨而怒盈,服则合,叛则离。秦汉之际,离合之变,于此可以观矣。秦人之法惨刻凝密,而汉则破觚为圜,与民休息,天下不得不喜汉而怒秦。怒之方形,秦自若也;怒之既积,则喜而有所属,秦始不得自保,遂离而合于汉矣。

  方今中原之民,其心果何如哉?二百年为朝廷赤子,耕而食,蚕而衣,富者安,贫者济,赋轻役寡,求得而欲遂,一染腥膻,彼视吾民如晚妾之御嫡子,爱憎自殊,不复顾惜。方僭割之时,彼守未固,此讻未定,犹勉强姑息以示恩,时肆诛戮以贾威;既久稍玩,真情遂出,分布州县,半是胡奴,分朋植党,仇灭中华。民有不平,讼之于官,则胡人胜而华民则饮气以茹屈;田畴相邻,胡人则强而夺之;孽畜相杂,胡人则盗而有之;民之至爱者子孙,签军之令下,则贫富不问而丁壮必行;民之所惜者财力,营筑馈饷之役兴则空室以往而休息无期;有常产者困寠,无置锥者冻馁。民初未敢遽叛者,犹徇于苟且之安,而訹于积威之末。辛巳之岁相挺以兴,矫首南望、思恋旧主者,怨已深、痛已巨,而怒已盈也。逆亮自知形禁势格,巢穴迥遥,恐狂谋无成窜身无所,故疾趣淮上,侥幸一胜,以谋溃中原之心而求归也。此机不一再,而朝廷虑不及此,中原义兵寻亦溃散。吁!甚可追惜也。

  今而观之,中原之民业尝叛虏,虏人必不能释然于其心,而无民意岂能自安而无疑乎!疑则臣患深,操心危,是以易动而轻叛。朝廷未有意于恢复则已;诚有意焉,莫若于其无事之时,张大声势以耸之,使知朝廷偃然有可恃之资;存抚新附以诱之,使知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如是,则一旦缓急。彼将转相告谕,翕然而起,争为吾之应矣。

  又况今日中原之民,非昔日中原之民。曩者民习于治而不知兵,不意之祸如蜂虿作于杯袖,智者不暇谋,勇者不及怒。自乱离以来,心安于斩伐而力闲于攻守,虏人虽暴,有王师为之援,民心坚矣。冯妇虽攮臂,其为士笑之。孟子曰:“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臣亦谓今之中原离合之衅已开,虏人不动则已,诚动焉,是特为陛下驱民而已。惟静以待之,彼不亡何待!

  《自治》第四

  臣闻今之论天下者皆曰:“南北有定势,吴楚之脆弱不足以争衡于中原。”臣之说曰:“古今有常理,夷狄之腥秽不可以久安于华夏。”

  夫所谓南北定势者,粤自汉鼎之亡,天下离而为南北,吴不能以取魏,而晋足以并吴;晋不能以取中原,而陈亦终于毙于隋;与夫艺祖皇帝之取南唐、取吴越,天下之士遂以为东南地薄兵脆,将非命世之雄,其势固至于此。而蔡谟亦谓:“度今诸人,必不能辨此。吾见韩庐东郭踆俱毙而已。”

  臣亦谓吴不能以取魏者,盖孙氏之割据,曹氏之猜雄,其德本无以相过,而西蜀之地又分于刘备,虽愿以兵窥魏,势不可得也。晋之不能取中原者,一时诸戎皆有豪杰之风,晋之强臣方内自专制,拥兵上流,动辄问鼎,自治如此,何暇谋人?宋、齐、梁、陈之间其君臣又皆以一战之胜蔑其君而夺之位,其心盖侥幸于人之不我攻,而所以攻人者皆其自固也。至于南唐吴越之时,适当圣人之兴,理固应耳,无足怪者。由此观之,所遭者然,非定势也。

  且方今南北之势,较之彼时亦大异矣。地方万里而劫于夷狄之一姓,彼其国大而上下交征,政庞而华夷相怨,平居无事,亦规规然模仿古圣贤太平之事以诳乱其耳目,事以其国可以言静而不可以言动,其民可与共安而不可与共危,非如晋末诸戎四分五裂,若周秦之战国,唐季之藩镇,皆家自为国,国自为敌,而贪残吞噬、剽悍劲勇之习纯用而不杂也。且六朝之君,其祖宗德泽涵养浸渍之难忘,而中原民心眷恋依依而不去者,又非得为今日比。臣故曰:“较之彼时,南北之势大异矣。”

  当秦之时,关东强国末楚若也,而秦楚相遇,动以数十万之众见屠于秦,君为秦虏而地为秦虚。自当时言之,是南北勇怯不敌之明验,而项梁乃能以吴楚子弟驱而之赵,就钜鹿,破章邯,诸侯之军十余壁者皆莫敢动。观楚之战士无不一当十,诸侯之兵皆人人惴恐。卒以坑秦军,入函谷,焚咸阳,杀子婴,是又可以南北勇怯论哉?

  方怀王入秦时,楚人之言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夫岂彼能逆知其势之必至于此耶?盖天道好还,亦以其理而推之耳。固臣直取古今常理而论之。夫所谓古今常理者:逆顺之相形,盛衰之相寻,如符契之必同,寒暑之必至。今夷狄所以取之者至逆也,然其所居者亦盛矣。以顺居盛,犹有衰焉;以逆居盛,固为衰乎?臣之所谓理者此也。不然,裔夷之长而据有中夏,子孙有泰山万世之安,古今岂有是事哉!今之议者皆痛惩往者之事,而劫于积威之后,不推项籍之亡秦,而威以蔡谟之论晋者以借口,是犹怀千金之璧,不能斡营低昂,而摇尾于贩夫;惩蝮蛇之毒,不能祥核真伪,而褫魄于雕弓。亦已过矣。故臣愿陛下姑以光复旧物而自期,不以六朝之势而自卑,精心强力,日语二三大臣讲求古今南北之势,知其不侔而不为之惑,则臣固当为陛下言自治之策。

  今之所以自治者不胜其多也:官吏之盛否,民力之优困,财用之半耗,士卒之强弱,器械之良窳,边备之废置,此数者皆有司之事,陛下亦次第而行之,臣不能悉举也。顾今有大者二,陛下知之而未果行、大臣难之而不敢发者,一曰:绝岁币,二曰都金陵。臣闻今之所以待虏,以缗计者二百余万,以天下之大而为生灵社稷计,曾何二百余万之足云,臣不为二百余万缗惜也。钱塘金陵俱在大江之南,而其形势相去亦无几矣,岂以为是数百里之远而遽有强弱之辨哉!臣不为数百里计也。然而绝岁币则财用未可以遽富,都金陵则中原未可以遽复,是三尺童子之所知,臣之区区以是为言者,盖古之英雄拨乱之君,必先内有以作三军之气,外有以破敌人之心,故曰:“未战,养其气。”又曰:“先人有夺人之心”。今则不然:待敌则恃欢好于金帛之间,立国则借形势于山湖之险,望实俱丧,莫此为甚。使吾内之三军习知其上之人畏怯退避之如此,以为夷狄必不可敌,战守必不可恃,虽有刚心勇气亦销铄委靡而不振,臣不知缓急将谁使之战哉!借使战,其能必胜乎?外之中原民心以为朝廷置我于度外,谓吾无事则知自备而已,有事则将自救之不暇,向之袒臂疾呼而促逆亮之毙、为吾响应者,它日必无若是之捷也。如是则敌人将安意肆志而为吾患。今绝岁币、都金陵,其形必至于战。天下有战形矣,然后三军有所怒而思奋,中原有所恃而思乱,陛下间取其二百余万缗者以资吾养兵赏劳之费,岂不为朝廷之利乎!然此二者在今日未可遽行。臣观虏人之情,玩吾之重战,而所求未能充其欲,不过一二年必以战而要我,苟因其要我而遂绝之,则彼亦将自沮,而权固在我矣。

  议者必曰:“朝廷全盛时,西、北二虏亦不免于赂。今我有天下之半,而虏倍西、北之势,虽欲不赂,得乎?”臣应之曰:“是赵之所以待秦也。”昔者秦攻邯郸而去,赵将割六县而与之和,虞卿曰:“秦之攻赵也,倦而归乎?抑其力尚能进,且爱我而不攻乎?”王曰:“秦之攻我也,不遗余力矣。必以倦而归矣。”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力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攻以资之,是助秦自攻也。”臣以为虞卿之所以谋赵者,是今日之势也。且今日之势,议者固以东晋自卑矣。求之于晋,彼亦何尝退金陵、输岁币乎?

  臣窃观陛下圣文神武同符祖宗,必将凌跨汉唐、鞭笞异类,然后为称,岂能郁郁久居此者乎?臣愿陛下酌古以御今,无惑于纷纭之论,则恢复之功可必其有成。

  古人云:“谋及卿士,谋及庶人。”又曰:“作屋道边,三年不成。”盖谋贵众、断贵独,惟陛下深察之。

  《守淮》第五

  臣闻用兵之道,无所不备则有所必分,知所必守则不必皆备。何则?精兵骁骑,十万之屯,山峙雷动,其势自雄,以此为备则其谁敢乘?离屯为十,屯不过万,力寡气沮,以此为备则备不足恃。此聚屯分屯之利害也。臣尝观两淮之战,皆以备多而力寡,兵慑而气沮,奔走于不必守之地,而撄虏人远斗之锋,故十战而九败。其所以得画江而守者,幸也。且今虏人之情,臣固以论之矣,要不过以戍兵而入寇,幸成功而无内祸;使之逾淮,将有民而扰之,有城而守之,则始足以为吾患。夫守江而丧淮,吴、陈、南唐之事可见也。且我入彼出,我出彼入,况日持久,何事不生?曩者兀朮之将曰韩常,刘豫之相曰冯长宁者,皆尝以是导之,讵知其它日之计终不出于此乎?故臣以为守淮之道,无惧其必来,当使之兵交而亟去;无幸其必去,当使之他日必不敢犯也。为是策者,在于彼能入吾之地,而不能得吾之战;彼能攻吾之城,吾能出彼之地。然而非备寡力专则不能也。

  且环淮为郡凡几?为郡之屯又几?退淮而江为重镇,曰鄂渚、曰金陵、曰京口,以至于行都扈跸之兵,其将皆有定营,其营皆有定数,此不可省也。环淮必欲皆备,则是以有限之兵而用无所不备之策。兵分势弱,必不可以折其冲。以臣策之,不若聚兵为屯,以守为战,庶乎虏来不足以为吾忧,而我进乃可以为彼患也。

  聚兵之说如何?虏人之来,自淮而东必道楚以趣扬;自淮而悉必道濠以趣真,与道寿以趣和;自荆襄而来,必道襄阳以趣荆。今吾择精骑十万,分屯于山阳、濠梁、襄阳三处,而于扬或和置一大府以督之。虏攻山阳,则坚壁勿战,而虚盱眙高邮以饵之,使濠梁分其半与督府之兵横击之,或绝饷道,或要归途。虏并力于山阳,则襄阳之师出唐、邓以扰之。虏攻濠梁,则坚壁勿战,而虚庐寿以饵之,使山阳分其半与督府之兵亦横击之。虏并力于濠梁,而襄阳之师亦然。虏攻襄阳,则坚壁勿战,而虚郢复以饵之,虏无所获,亦将聚淮北之兵以并力于此,我则以濠梁之兵制其归,而山阳之兵自沐阳以扰沂海。此政所谓:不恃敌之不敢攻,而恃吾能攻彼之所必救也。

  臣窃谓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戟,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矣。昔人用兵多出于此,故魏赵相攻,齐师救赵,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则魏兵释赵而自救,齐师因大破之于桂陵。后唐庄宗与梁相持于杨刘德胜之间,盖尝蹙而不胜,其后用郭崇韬之策,七日入汴而梁亡。兵家形势,从古已然。议者必曰:“我如捣虚以进,彼亦将调兵以拒进;遇其实未见其虚。”是大不然。彼沿边为守,其兵不过数万,既已屯于三城之冲,其余不容复多。兵少而力不足,未能当我全师者,又非其所虑也。又况彼纵得淮,而民不服,且有江为之阻,则犹未足以为利。我得中原,而箪壶迎降,民心自固,且将不为吾守乎?如此则在我者甚坚,而在彼者甚瑕。全吾所甚坚,攻彼所甚瑕,此臣所谓兵交而必亟去,兵去而不敢复犯者此也。呜呼!安得斯人而与之论天下之哉!

  《屯田》第六

  赵充国论备边之计曰:“湟中积榖三百万斛则羌人不敢动。”李广武为成安君谋曰:“要其辎重,十日不至,则二将之头可致者。”此言用兵制胜以粮为先,转饷给军以通为利也。必欲使粮足而饷无间绝之忧,惟屯田为善。而屯田盖亦难行:国家经画,于今几年,而曾未睹夫实效者,所以驱而使之耕者非其人,所以为之任其责者非其吏,故利未十百而害已千万矣。名曰屯田,其实重费以敛怨也。何以言之?市井无赖小人,为其懒而不事事,而迫于饥寒,故甘捐躯于军伍,以就衣食而苟闲纵,一旦警急,擐甲操戈以当矢石,其心固偃然自分曰:“向者吾无事而幸饱暖于官,今焉官有事而责死力于我。”且战胜犹有累资补秩之望,故安之而不辞;今遽而使之屯田,是则无事而不免耕耘之苦,有事而又履夫攻守之危,彼必曰:“吾能耕以食,岂不能从富民租佃以为生,而轻失身于黥戮?上驱我于万死,岂不能捐榖帛以养我,而重役我以辛勤?”不平之气无所发泄,再畎亩则邀夺民田、胁掠酒肉,以肆无稽,践行阵则呼愤扼腕、疾视长上,而不可为用。且曰:“吾自耕自食,官何用我焉。”是诚未睹夫享成之利也。鲁莽灭裂,徒费粮种,只见有害,未闻获利,此未为策之善。

  如臣之说则曰:向者之兵怠惰而不尽力,向者之吏苟且而应故事。不如籍归正军民厘为保伍,则归正不厘务官擢为长贰,使之专董其事。且彼自虏中被签而来,耒耨之事盖所素习。且其生同乡井,其情相得,上令下从,不至生事。惟官为之计其闲田顷亩之数、与夫归正军民之目,土人以占之田不更动摇,以重惊扰。归正之人家给百亩而分为二等;为之兵者,田之所以尽以予之;危之民者,十分税一则以为凶荒赈济之储。室庐、器具、粮种之法一切遵旧,使得植桑麻、蓄鸡豚,以为岁时伏腊婚嫁之资。彼必忘其流徙,便于生养。无事则长贰为劝农之官,有事则长贰为主兵之将,许其理为资考,久于其任,使得悉心于教劝。而委守臣监司核其劳绩,奏与迁秩而不限举主。人熟不更相劝勉以赴功名之会哉。且今归正军民散在江淮,而此方之人例以异壤视之。不幸而主将亦以其归正,则求自释于庙堂,又痛事行迹,愈不加恤。间有挟不平,出怨语,重典已絷其足矣。所谓小名目者仰俸给为话,胥吏泪抑,何尝以时得?呜呼!此诚可悯也,诚非朝廷所以怀诱中原忠义之术也。

  闻之曰:“因其不足而利之,利未四、五而恩逾九、十。”此正屯田非特为国家便,而且亦为归正军民之福。议者必曰:“归正之人常怀异心,群而聚之,虑复生变。”是大不然也。且和亲之后沿江归正军民,官吏失所以抚摩之惠,相扳北归者莫计,当时边吏亦皆听之而莫为制,此岂独归正军人之罪?今之留者既少安矣,更为屯田以处之,则人有常产而上无重敛,彼何苦叛去以甘虏人横暴之诛求哉!若又曰:“恐其窃发”,且人惟不自聊赖乃攮夺以苟生,诚丰沃矣!何苦如是?饥者易为食,必不然也。诚使果耳,疏而远之于江外,不犹愈于聚乎内而重惊扰乎?且天下之事,逆虑其害而不敢求其利,亦不可言智矣。

  盖今所谓御前诸军者,待之素厚而仰之素优,故骄。骄则不可复使,此甚易晓也。若夫州郡之卒异于是。彼非天子爪牙之故,可以劳之而不怨,而其大半出于农桑失业之徒,故狎于野而不怨。往年尝猎其丁壮劲勇者为一军矣,臣以为可辈徒此军,视归正军民之数倍而发之,使阡陌相连,庐舍相望,并耕乎两淮之间。彼其名素贱,必不敢倨视归正军民而媒怨;而归正军民视之,犹江南之兵也,亦必有所忌而不敢逞。势足以禁归正军民之变,力足以禁屯田之利,计有出于此者乎?

  昔商之顽民相率为乱,周公不诛而迁之洛邑,曰:“商之臣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其后康王命毕公,又曰:“不臧厥臧,民罔攸劝。”始则迁其顽而教之,终则择其善而用之。圣人治天下未尝绝物固如此。今归正军人聚于两淮而屯田以居之,核其劳绩而禄秩以诱之,内以节冗食之费,外以省转饷之劳,以销桀骜之变,此正周人待商民之法,秦使人自为战之术,而井田兵农之遗制也。况皆吾旧赤子,非如商民在周之有异念,术而使之,天下岂有不济之事哉!

  《致勇》第七

  臣闻行阵无死命之士则将虽勇而战不能必胜,边陲无死事之将则相虽贤而功不能必成。将骄卒惰,无事则已,有事而其弊犹耳,则望贼先遁,临敌遂奔,几何而不败国家事。人君责成于宰相,宰相身任乎天下,可不有以深探其情而逆为之处乎!盖人莫不重死,惟有以致其勇,则惰者奋、骄者耸,而死有所不敢避。呜呼!此正鼓舞天下之至术也。致之如何?曰:“将帅之情与士卒之情异,而所以致之之术亦不可得而同。”和则?致将帅之勇在于均任而投其所忌,贵爵而激其所慕;致士卒之勇,在于寡使而纾其不平,素赏而恤其已亡。臣请得而备陈之:

  今之天下,其弊在于儒臣不知兵而武臣有以要其上,故阃外之事朝廷所知者胜与负而已,所谓当进而退、可攻而守者,则朝廷有不及知也。彼其意盖曰:“平时清要,儒臣任之;一旦扰攘,而使我履矢石!吾且幸富贵矣。岂不能逡巡自爱而留贼以固位乎!”向者淮上之师有迁延而避虏者,是其事也。臣今欲乞朝廷于文臣之中择其廉重通敏者,每军置参谋一员,使之得以陪计议、观形势而不相统摄。非如唐所谓监军之比。彼为将者心有所忌,而文臣亦因之识行阵、谙战守,缓急均可以备边城之寄;而将帅临敌,有可进而攻之之便,彼知缙绅之士亦识兵家利害,必不敢依违养贼以自封而遗国家之患。此之谓均任而投其所忌。

  凡人之情,未得志则冒死以求富贵,已得志则保富贵而重其生。古人论御将者以才之大小为辨,谓御大才者如养骐骥,御小才者如养鹰犬。然今之将帅岂皆其才大者,要之饱则飞去亦有如鹰者焉!向者虹县海道之师,有得一邑、破数舰而遽以节钺,使相与之者,是其事也。臣欲乞朝廷靳重爵命,齐量其功,等第而予之。非谓无予之谓,徐以予之,且欲使之常舋舋然,有歆慕未足之意以要其后效。而戒谕文吏,非有节制相临者必以资级为礼,予左选人均,无使如正使遥郡者间有趋伏堂下之辱,如唐以金紫而执役之类。彼被介胄者知一爵一命之可重,而朝廷无左右选贵贱之别,则亦矜持奋励、尽心于朝廷而希尊容之宠。此之谓贵爵而激其所慕。

  营幕之间饱暖有不充,而主将歌舞无休时,锋镝之下肝脑不敢保,而主将雍容于帐中,此亦危且勚矣。而平时又不予之休息以养其力,至使于舁土运甓以营私室而肆鞭鞑,彼之心怀愤挟怨,惟恐天下之无事、以求所谓快意肆志者而邀其上,谁肯挺身效命以求胜敌哉!兵法曰:“视卒如爱子”,故古之贤将有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而分劳苦。臣今欲乞朝廷明敕将帅,自教阅外,非修营治栅、名公家事者不得私有役使,以收士卒之心。此之谓寡使而纾其不平。

  人莫不恶死,亦莫不有父母妻拿之爱,冒万死、幸一生,所谓奇功斩获者有一资半级之望,朝廷较其毫厘而裁抑之,赏定而付之于军,则胥吏轧之、主将邀之,不得利不与。敌去师捷,主将享大富贵,而士卒有一命又复沮格如此,不幸而死,妻离子散,香火萧然,万事瓦解;未死者见之,谁不生心?兵法曰:“军赏不逾时”,而古之贤将盖有为士卒裹创恤孤者。臣今欲乞朝廷遇有赏命,特与差官携至军中,呼名给付;而死事之家,申敕主将曲加抚劳,以结士卒之欢。此之谓速赏而恤其已亡。如此则骄者化而为锐,惰者化而为力。有不守矣,守之而无不固;有不攻矣,攻之而无不克。

  凡兹数事,非有难行重费,朝廷何惜而不举、已收将卒他日之用哉!臣窃观陛下向尝训百官以宠武臣,隆恩数以优战伐,是诚有意于激励将卒矣,然其间尚有行之而未及详,已行而旋复驰之事。欲望陛下察臣所以得于行伍之说如此,而明付之宰相,使之审处而力行之,庶几有以得上下之欢心,而急难不至于误国,此实天下之至计也。

  《防微》第八

  古之为国者,其虑敌深,其防患密。故常不吝爵赏以笼络天下智勇辩力之士,而不欲一夫有忧愁怨怼亡聊不平之心以败吾事。盖人之有智勇辩力者,士皆天民之秀杰者,类不肯自己,大而不得见用于世,小而又饥寒于其身,则其求逞之志果于毁名败节,凡可以纾忿充欲者无所不至矣。是以敌国相持,胜负未决;一夫不平,输情于敌,则吾之所忌彼知而投之,吾之所长彼习而用之;投吾所忌,用吾所长,是殆益敌资而遗敌胜耳,不可不察。传曰:“谨备于其外,患生于其内。”正圣人所以深致意而庸人以为不足虑也。

  昔者,楚公子巫臣尝教吴乘车射御,而吴得以逞。汉中行说尝教单于无爱汉物,而汉有匈奴之忧。史传所载,此类甚多。臣之为今日虑者,非以匹夫去就可以为朝廷重轻,盖以为泄吾之机足以增虏人之颉颃耳。何则?科举不足以尽笼天下之士,而爵赏亦不足以尽縻归附之人,与夫逋寇穷民之所归、茹冤抱恨之无所泄者,天下亦不能尽无,窃计其中亦有杰然自异而不徇小节者矣,彼将甘心俯首、守死于吾土地乎?抑亦坏垣越栅而求释于他域乎?是未可知也。臣之为是说者,非欲以耸陛下之听而行己之言,盖亦有见焉耳。请试言其大者:

  逆亮之南寇也,海道舟楫则平江之匠实为之;淮南惟秋之防,而盛夏入寇,则无锡之士实惎之;克敌弓努虏兵所不支,今已为之;殿司之兵比他卒为骄,今已知之。此数者岂小事哉!如闻皆其非归之人、叛军之长教之使然。且归正军民,或激于忠义,或迫于虐政,故相扳来归,其心诚有所慕也,前此陛下尝许以不遣矣。自去年以来,虏人间以文牒请索,朝廷亦时有曲从,其间有知诗书识义分者,如解元振辈,上章请留,陛下既已旌赏之矣。若俗所谓泗州王等辈既行之后,得之道理,皆言阴通伪地,教其亲戚诉诸虏庭移牒来请,此必其心有所不乐于朝廷者。若此槽虽阘[冗辱]无能,累千百万举发以归之固不足恤,然人之度量相越、智愚不同,或其中亦有所谓杰然自异者。患生所忽,渐不可长。臣愿陛下广含弘之量,开言事之路,许之陈说利害,官其可采,以收拾江南之士;明昭有司,时散俸廪,以优恤归明归正之人。外而敕州县吏,使之蠲除科敛,平亭狱讼,以抒其逃死蓄愤无所伸诉之心。其归正军民,或有再索而犹言愿行者,此必阴通伪地,情不可测。朝廷既无负于此辈,而犹反复若是,陛下赫然诛其一、二,亦可以绝其奸望。不然,则纵之而不加制,玩之而不加恤,恐他日万一有如先朝张源、吴昊之西奔,近日施宜生之北走,或能驯致边陲意外之扰,不可不加意焉!

  臣闻之:鲁公甫文伯死,有妇人自杀于房者二人,其母闻之不哭,曰:“孔子贤人也。逐于鲁而是人不随,今死而妇人为自杀,是必于其长者薄、于其妇人厚。”议者曰:“从母之言则是为贤母,从妻之言则不免为妒妻。”今臣之论归正归明军民,诚恐不悦臣之说者以臣为妒妻也。惟陛下深察之。

  《久任》第九

  臣闻天下无难能不可为之事,而有能为必可成之人。人诚能也,任之不专则不可以有成。故孟子曰:“五谷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稊稗。”何则?事有操纵自我,而谋之已审,则一举而可以遂成;事有服叛在人,而谋之虽审,亦必持久而后可就。盖自古夷狄为中国患,彼皆有争胜之心,圣人方调兵以正天诛,任宰相以责成功,非如政刑礼乐发之自己,收之亦自己之易也。朝而用兵,夕而遂胜,公卿大夫交口归之,曰:“此宰相之贤也。”明日而临敌,后日而闻不利,则群起而媒孽之,曰:“宰相不足与折冲也。”乍贤乍佞,其说不一,于是人君亦不能自信,欲求之立事,难矣哉!

  臣读史,尝窃深加越句践、汉高祖之能任人,而种、蠡、良、平之能处事:骤而胜,遽而败,皆不足以动其心,而信之专,期之成,皆如其所料也。观夫公稽之栖,五年而吴伐齐,虚可乘也,种、蠡如不闻;又四年,吴伐齐,虚可乘也,种、蠡反发兵助之;又二年,吴伐齐不胜,而种、蠡始袭破之,可以取之,种、蠡不取;又九年而始一举灭之。盖历二十又三年,而句践未尝以为迟而夺其权。丰沛之兴,秦二年,汉败于薛;汉元年,高帝厄于鸿门;又二年衅于彭城;又三年,困于荥阳;又五年不利于夏南。良、平何尝一日不从之计议,然未免于龃龉者,盖历五年而始蹶项立刘,高帝亦未尝以为疏而夺其权。诚以一胜一败兵家常势,惩败狃胜,非策之上。故古之人君,其信任大臣也,不间于谗说;其图回大功也,不恤于小节;所以能责难能不可为之事于能为必可成之人而收其效也。

  虏人为朝廷患,如病疽焉。病根不去,终不可以为身安。然其决之也,必加炷刃,则痛亟而无后悔;而其销之也,止于傅饵,则痛迟而终为大患。病而用医,不一其言,至炷刃方施而传饵移之,傅饵未几而炷刃夺之;病不已而乃咎医。吁!亦自惑也。

  且御戎有二道,惟和与战。和固非常策,然太上皇帝用秦桧一十九年而无异论者,太上皇帝信之之笃而秦桧守之之坚也。今日之事,以和为可以安,而臣不敢必其盟之可保;以为战为不可讲,而臣亦不敢必其兵之可休。惟陛下推至诚,疏谗慝,以天下之事尽付之宰相,使得优游无疑以悉力于图回,则可和与战之机宰相其任之矣。

  唐人视相府如传舍,其所成者果何事?淮蔡之功,裴度用而李师道遣刺客以缓师,高霞寓败而钱微萧俯以为言,宪宗信之深、任之笃,令狐楚之罢为中舍,李逢吉之出为节度,皆以沮谋而见疏。故君以断、臣以忠,而能成中兴之功。

  而顷者张浚虽未有大捷,亦未至大败,符离一挫,召还揆路,遂以罪去,恐非越句践、汉高帝、唐宪宗所以任宰相之道。非特此也,内而户部出纳之源,外而全曹总司之计,与夫边郡守臣、屯戍守将,皆非朝夕可以责其成功者。臣愿陛下要成功于宰相,而使宰相责成功于计臣、守将,俾其各得专于职治,而以禄秩旌其劳绩,不必轻移遽迁,则人无苟且之心,乐于奋激以自见其才。一网既举,众目自张,天下之事犹有不办者,臣不敢信其然也。

  《详战》第十

  臣闻鸱枭不鸣,要非祥禽;豺狼不噬,要非仁兽。此虏人吴未动而臣固将以论战。何则?我无尔诈,尔无我虞。然后两国可恃以定盟,而生灵可恃以弭兵。今彼尝有诈我之情,而我亦有虞彼之备,一诈一虞,谓天下不至于战者,惑也。明知天下之必战,则出兵以攻人与坐而待人之攻也,孰为利?战人之地与退而自战其地者,孰为得?均之不免于战,莫若先出兵以战人之地,此固天下之至权、兵家之上策而微臣之所以敢妄论也。

  详战之说奈何?详其所战之地也。兵法有九地,皆因地而为之势。不详其地、不知其势者谓之“浪战”。故地有险易、有轻重。先其易者,险有所不攻;破其重者,轻有所不取。今日中原之地,其形易、其势重者,果安在哉?曰:山东是也。不得山东则河北不可取,不得河北则中原不可复。此定势,非臆说也。古人谓用兵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臣窃笑之,夫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固也;若击其首则死矣,尾虽应,其庸有济乎?方今山东者,虏人之首,而京洛关陜则其身其尾也。由泰山而北,不千二百里而至燕,燕者虏人之巢穴也。自河失故道,河朔无浊流之阻,所谓千二百里者从枕席上过师也。山东之民劲勇而喜乱,虏人有事常先穷山东之民,天下有变而山东亦常首天下之祸。至其所谓备边之兵,较之他处,山东号为简略。且其地于燕为近,而其民素喜乱,彼方穷其民、简其备,岂真识天下之势也哉。今夫二人相搏,痛其心则手足无强力;两阵相持,噪其营则士卒无斗心。固臣以为兵出沐阳(海州属县)则山东指日可下,山东已下则河朔必望风而震,河朔已震则燕山者臣将使之塞南门而守。请试言其说:

  虏人列屯置戍,自淮阳以西,至于汧陇(海州防御去处,故此不论),杂女真、渤海、契丹之兵不满十万。关中、洛阳、京师三处,彼以为形势最重之地。防之为甚深,备之不甚密,可因其为重,大为之名以信之。扬兵于川蜀,则曰:“关陇秦汉故都,百二之险。吾不可以不争。”扬兵于襄阳,则曰:“洛阳吾祖宗陵寝之旧,废祀久矣,吾不可以不取。”扬兵于淮西,则曰:“京师吾宗庙社稷基本于此,吾不可以不复。”多为旌旗金鼓之形,佯为志在必取之势,已震关中,又骇洛阳;以骇洛阳,又声京师。彼见吾形、忌吾势,必以十万之兵而聚三地,且沿边郡县亦必皆守而后可,是谓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如此则燕山之卫兵、山东之户民(女真山东之屯田者不满三万,此兵不俱可用。)、中原之签军,精甲锐兵必举以至,吾乃以形耸之使不得遽去,以势留之使不得遂休,则山东之地固虚邑也。山东虽虚,切计青、密、沂、海之兵犹有数千,我以沿海战舰驰突于登莱沂密淄淮之境,彼数千兵者尽分于屯守矣。山东诚虚,盗贼必起,吾诱群盗之兵使之溃裂皿出;而陛下徐择一骁将,以兵五万,步骑相半,鼓形而前,不三日而至兖郓之郊,臣不知山东诸郡将谁为王师敌哉!山东已定,则休士秣马,号召忠义,教以战守,然后传檄河朔诸郡,徐以兵蹑其后,此乃韩信所以破赵而举燕也。天下之人知王师恢复之意坚,虏人破灭之形着,则契丹诸国如窝斡、鹧巴之事必有相轧而起者。此臣所以使燕山塞南门而守也。彼虏人三路备边之兵将北归以自卫耶?吾已制其归路,彼又虞淮西、襄阳、川蜀之兵,未可释而去也。抑为战与守耶?腹心已溃,人自解体,吾又半途出其背而夹击之。当此之时,陛下筑城而降其兵亦可;驱而之北,反用其锋亦可;纵之使归,不虞,而后击之亦可。臣知天下不足定也。

  然海道与三路之兵,将不必皆勇,士不必皆锐。盖臣将以海道三路之兵为正,而以山东为奇;奇者以强,正者以弱;弱者牵制之师,而强者必取之兵也。古之用兵者,唐太宗其知此矣,尝曰:“吾观行阵形势,每战必使弱常遇强、强常遇弱。敌遇吾弱,追奔不过数十百步;吾击敌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胜。”然此特太宗用之于一阵间耳。臣以为天下之势,避实击虚,不过如是。苟曰不然,以将驱坚悉锐由三路以进,寸攮尺取为恢复之谋,则吾兵为虏弱久矣,骤而用之未尝不败。近日符离之战是也。假设陛下一举而取京洛,再举而复关陜,彼将南绝大河下燕蓟之甲,东于泗水漕山东之粟,陛下之将帅谁与守此?曩者三京之役是也。借能守之,则河北犹未病;河北未病,则雌雄犹未决也。以是策之,陛下其知之矣。

  昔韩信请于高祖,愿以三万人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耿弇言于光武,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皆越人之都而谋人之国,二子不以为难能,而高祖光武不以为可疑,卒藉之以取天下者,见之明而策之熟也。由今观之,使高祖光武不信其言,则二子未免为狂。何者?落落而难合也。如臣之论,焉知不有谓臣为狂者乎!虽然,臣又有一说焉。为陛下终言之:

  臣前所谓兵出山东则山东之民必叛虏以为我应,是不战而可定也。议者必曰:“辛巳之岁,山东之变已大矣,然终无一人为朝廷守尺寸土以基中兴者,何也?”臣之说曰:“北方郡县,可使为兵者皆锄犁之民,可使以用此兵而成事者,非军府之黥卒则县邑之弓兵也。”何则?锄犁之民,寡谋而易聚,惧败而轻敌,使之坚战而持久则败矣。若夫黥卒之与弓兵,彼皆居行伍,走官府,皆知指呼号令之不可犯,而为之长者更战守,其部曲亦稔熟于其赏罚进退之权。建炎之初,如孔彦舟、李成辈,杀长吏,驱良民,胶固而不散者皆此辈也。然辛巳之岁何以不变?曰:“东北之俗尚气而耻下人。当是时,耿京王友直辈奋臂陇亩,已先之而起,彼不肯俯首听命以为农夫下,故宁撄城而守,以须王师而自为功也。”臣常揣量此曹间有豪杰可与立事者,然虏人薄之而不以战,自非土木之兴筑、官吏之呵卫,皆不复用。彼其思一旦之变以逞夫平昔悒快勇悍之气,抑甚于锄犁之民。然而计深虑远,非见王师则未肯轻发。陛下诚以兵入其境,彼将开门迎降,惟恐后耳。得民而可以使之将,得城而可以使之守,非于此焉择之,未见其可也。故臣于详战之未而备论之。

何博士备论

  何去非

  六国论

  秦得所以并天下之形,而天下遂至于必可并,六国有可以拒秦之势,而秦遂至于不可拒者,岂秦为工于毙六国耶?其祸在乎六国之君,自战其所可亲,而记其所可仇故也。秦之为国一而已矣,而关东之国六焉。计秦之地,居六国五之一;校秦之兵,当六国十之一。以五一之地、十一之兵,而常擅其雄强以制天下之命者,由其据形便之居,俯扼天下之吭,而蹈其膺背于足股之下故也。使六国之君知夫社稷之实祸在秦,而相与致诚缔交,戮力以摈秦,即秦诚巧于攻斗,则亦何能鞭笞六国,使之骈首西向而事秦哉?又况得以一一而夷灭之也?盖其不知虑此,凡所以早朝而晏罢者,皆其自相屠毙之谋。此秦所以得收其敝而终为所擒也。

  盖六国之势,莫利于为从,莫害于为衡。从合则安,衡成则危,必然之势也。方其为从于苏秦也,秦人不敢窥兵函谷关者十五年。已而为衡于张仪,而山东诸侯岁被秦祸,日割地以求事秦之欢,卒至于地尽而国为墟。六国固尝收合从之利矣,然而终败于为衡之害者,其祸在乎自战其所可亲,而忘其所可仇故也。所谓战所可亲、忘所可仇者,秦人稍蚕食六国而并夷之,则关东诸侯皆与国也,宜情亲势合以谋抗秦。然而,齐、楚自恃其强,有并吞燕、赵、韩、魏之志而缓秦之祸;燕、赵、韩、魏自惩其弱,有疑恶齐、楚之心而胁秦之威。是以衡人得而因之,散败从约,秦以气恐而势喝之,故人人震迫,争入购秦,唯恐其独后之也。曾不知齐、楚虽强,不足以致秦之畏,而其所甚忌者,独在乎韩、魏也。韩、魏者,实诸侯之西蔽也,势能限秦而使之无东。秦苟有以越之,我得以制其后,此秦之所忌。使齐、楚、燕、赵审夫社稷之实祸在秦,而知韩、魏之为蔽于我,委国重而收亲之,固守从约,并力一志,以仇虎狼之秦。使其一下兵于六国,则六国之师悉合而从之,则秦甲不敢轻越函谷,而山东安矣!

  或曰:韩、魏者,秦之错壤也。秦兵之加韩、魏也,战于百里之内;其加于四国也,战于千里之外。韩、魏之致秦兵,近在乎一日之间;而其待诸侯之救,乃在乎三月之外。秦攻韩、魏既归而休兵,则四国之乘徼者尚未及知也。今徒执虚契以役韩、魏,则秦人固将疾攻而力蹶之。是使三国速被灾祸,而齐、楚、燕、赵反居齿寒之忧,非至计也。噫!齐、楚、燕、赵之民,裹粮荷戟以应秦敌者无虚岁也,然终不能纾秦患于一日。四国诚能岁更各国之一军,命一偏将提之,以合戍韩、魏而佐其势,则是六国之师日萃于韩、魏之郊,仰关而伺秦。秦诚勇者,虽日辱而招之,固不轻出,而以腹背支敌矣。夫苏秦、张仪,虽其为术生于揣摩辨说之巧,人皆贱之,然其策画之所出,皆足以为诸侯之利害而成败之。盖苏秦不获终见信于六国,而张仪之志独行于秦。此六国之所以见并于秦也。嗟乎!使关东之国裂而为六者,岂天所以终相秦乎?向使关东之地合而为一,以与秦人决机于韩、魏之郊,则胜负之势盖未可知。使齐能因其资而遂并燕、赵,楚能因其资而遂并韩、魏,则鼎足之势可成。以其为国者六,是以秦人得以间其欢而离其交,终于一一而夷灭之。悲夫!

  秦论

  兵,有攻有守,善为兵者必知夫攻守之所宜。故以攻则克,以守则固。当攻而守,当守而攻,均败之道也。方天下交臂相与而事秦之强也,秦人出甲以攻诸侯,盖将取之也。图攻以取人之国者,所谓兼敌之师也。及天下攘袂相率而叛秦之乱也,秦人合卒以拒诸侯,盖将 之也。图拒以 人之兵者,所谓救败之师也。兼敌之师利于转战,救败之师利于固守,兵之常势也。

  秦人据崤、函之阻以临山东,自缪公以来常雄诸侯,卒至于并天下而王之,岂其君世贤耶?亦以得乎形便之居故也。二世之乱,天下相与起而亡秦,不三岁而为墟。以二世之不道,顾秦亦足以亡。然而,使其知捐背叛之山东,严兵拒关为自救之计,虽以无道行之,而山西千里之区犹可岁月保也。不知虑此,乃空国之师以属章邯、李由之徒,越关千里以搏寇,而为乡日堂堂兼敌之师,亦已悖矣。方陈胜之首事,而天下豪杰争西向而诛秦也。盖振臂一呼而带甲者百万,举麾一号而下城者数十。又类皆山林倔起之匹夫,其存亡胜败之机取决于一战,其锋至锐也。而章邯之徒不知固守其所以老其师,乃提孤军、弃大险,渡漳逾洛、左驰右鹜,以婴其四合之锋,卒至于败。而沛公之众,扬袖而下控函关。虽二世之乱足以覆宗,天下之势足以夷秦,而其亡遂至于如此之亟者,用兵之罪也。夫秦役其民以从事于天下之日久矣。而其民被二世之毒未深,其勇于公斗,乐于卫上之风声气俗犹在也。而章邯之为兵也,以攻则不足,以守则有余。周文常率百万之师傅于城下矣,章邯三击而三走之,卒杀周文。使其不遂纵以搏敌,而坐关固守为救败之师,关东之土虽已分裂,而全秦未溃也。

  或曰:七国之反汉也,议者归罪于吴、楚,以为不知杜成皋之口,而汉将一日过成皋者数十辈,遂至于败亡。今豪杰之叛秦,而罪二世之越关转战何也?嗟夫!务论兵者,不论其逆顺之情与夫利害之势,则为兵亦疏矣。夫秦有亡之形,而天下之众亦锐于亡秦,是以豪杰之起者因民志也,关东非为秦役矣。汉无可叛之衅,而天下之民无志于负汉,则七国之起非民志矣,天下皆为汉役者也。以不为秦役之关东,则二世安得即其地而疾战其民;以方为汉役之天下,则汉安得不趋其地而疾诛其君。此战守之所以异术也。昔者贾谊、司马迁皆谓: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则山西之地可全。而有卒取失言之讥于后世。彼二子者,固非愚于事机者也,亦惜夫秦有可全之势耳。虽然,彼徒知秦有可全之势,而不知至于子婴而秦之事去矣,虽有太公之佐,其如秦何哉?

  楚汉论

  王天下者,其资有三:有以德得之,有以力并之,有以智取之。得之以德者,三代是也;并之以力者,秦人是也;取之以智者,刘汉是也。盖以力则不若智之胜,以智则不若德之全。

  至于项羽之争天下也,其所执者为何资耶?德非羽之所得言者矣,其于智、力之资又皆两亡焉。而后世之议乃曰:项羽其亦不幸遇敌于汉而遂失之。嗟夫!虽微汉高帝,而羽之于天下固将失之也。汉王之于智盖疏矣,以其能得真智之所在,此所以王;项羽之于力尝强矣,以其不知真力之所在,此所以亡。彼项羽以百战百胜之气盖于一时,手袭天下以王豪杰而宰制之,自以天下莫能抗也。观其所赖以为资,盖有类乎力者矣。虽然,彼之所谓力者,内恃其身之勇,叱咤震怒足以威匹夫;外恃其众之劲,搏ㄏ决战足以吞敌人而已。至于阻河山,据形便,俯首东瞰,临制天下,保王业之固,遗后世之强,所谓真力者,彼固莫或之知也。是以轻指关中天险之势,燔烧屠戮以逞其暴,卒举而遗之二三降虏,反怀区区之故楚而甚荣。其归乃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能知者?”此特浅丈夫之量,安足为志天下者道哉!后之数羽之罪者,皆曰:夺汉王之关中,负信义于天下,此所以亡。嗟夫!使项氏无意于王,而徒夺汉王之关中,则谓其得罪于区区之信义可也。如其有意于王而夺之,是得计也。惟其知夺而不知其有,此所以亡耳。

  古者创业造邦之君而为是之为者,可胜罪哉?韩信未释垓下之甲,而高祖夺其兵,不旋踵而又夺其齐。然而智者不非而义者不罪者,以其为天下者重,而负人者轻故也。是以不顾意气之微恩,而全社稷之大计也。汉高祖挟其在己之智术,固无足以定天下而王之。然天下卒归之者,盖能收人之智而任之不疑也。夫能因人之智而任之不疑,则天下之智皆其资也,此所谓真智者也。又其所负者,帝王之度,故于其西迁也则曰:“吾亦欲东耳,安能悒悒久居此乎?”此其与项羽异矣。虽然,使无智术之士以主其谋,则天下之事亦去矣。方其入关,乃封秦府藏,还军霸上。其画婉矣。乃怵于妄议,一旦拒关无纳东兵以逆其众集之锋,几不免于项氏之暴。使遂卑而骄之,当能舒徐拱揖以得项王之欢心,奠枕而王关中,抚循其众,徐为后图,则天下不足定矣。幸而复获汉中之迁,因思归之士,并三秦定齐、赵,收信、越,以与项王亲角者数岁,仅乃得之。向使项羽据关而王,驱以东出,使与韩、彭、田、黥之徒分疆错壤,以弱其势,则关东之土尚可得兼哉?信乎!王者之兴固有所谓驱除者也。

  晁错论

  古者,持国任事有四臣焉:杜患于未兆,弭于未形者,贤臣也;祸结而排之使安,难立而戡之使平者,功臣也;国安矣挈而错之危,世治矣汩而属之乱者,非愚臣即奸臣也。盖奸臣之不足者忠,愚臣之不足者知。忠、知不足而持国任事,祸之府也。

  昔者,晁错尝忠于汉矣,而其知不足以任天下之大权也,是以轻发七国之难,而其身先戮于一人之言。可不谓愚乎?彼错者,为申、韩之学,锐气而寡恩,好谋而喜功之臣也。自孝景之居东宫,而错说之以人主之术数也,固以知宠之矣。及其即位,而以天下听之。彼挟其君之以天下听之也,欲就其所谓术数之效。是以轻为而不疑,决发而不顾,卒以忧君危国,几成刘氏之大变。而后世之士,犹或知之,独子云乃谓之愚。子云之愚错也,非以其知不足以卫身而愚之也,亦以其不能杜七国未发之祸而故趣之于乱也。东诸侯之势诚强矣。强而骄,骄而反,其理也。然而,束之而使无骄,御之而使无反者,岂固无术耶?而错之策曰:“削之、不削,皆且反也。削之,则反速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是错之术无他,趣之以速反而已。错之所谓祸小者,以吾朝削其地,而暮得其民故也。安有数十年拊循之民,一旦而遂不为之役也?吴王所发五十万之众者,皆其削郡之民也。连七国百万之师西向而图危关中,乃曰祸小者,真愚也。

  夫七国之王,独吴少尝军旅,为宿奸故恶。其六王皆骄夫孱稚,非有高材绝器、挟智任术,足以就大计者。其谋又非前缔而宿合之也。今一旦徜徉相视而起,皆吴实迫之,欲并以为东帝之资耳。当孝文之世,濞之不朝发于死子之隙,而反端着矣。贾谊固尝为之痛哭矣。然而孝文一切包匿,不究其奸,而以恩礼羁之。是以迄孝文之世三十余年,而濞无他变也。濞之反于孝景之三年,而其王吴者四十三稔矣。齿发固已就衰,而乡之勇决之气与夫骄悍之情、窥觊之奸,皆已沮释矣。今一旦奋然空国西向,计不反顾者,濞岂得已哉?有错之鞭趣其后以起之也。昔高帝之王濞者三郡,且南面而抚其国者四十余年。错之任事,一旦而削其二郡。楚、赵、诸齐,皆以暗隐微慝夺其封国之半。彼固知其地尽而要领随之,是以出于计之无聊为一决耳。向使景帝袭孝文之宽杀而恩礼有加焉,而错出于主父偃之策,使诸侯皆得以其封地分侯支庶,以弱其势,则濞亦何事乎白首称兵,冀所非望,而楚、赵、诸齐不安南面之乐而安甘为濞役也?

  吴王反虏也,固天人之所共弃,未有不至于败灭者。然亦幸其未为晓兵者也,使其诚晓兵,则关东非汉有,而错之罪可胜戮哉?方濞之起也,其谋于宿将,则曰“必先取梁”;其谋于新将,则曰“必先据洛”。二策者,皆胜策也。而吴王昧于所用,故败亡随之。其曰必先取梁者,梁王,景帝之亲母弟,国大而强,北距泰山,西界高阳。今释梁不下,而兵遂西,则汉冲其膺,梁捣其吭,不战而成擒矣。此宿将以先取梁为功者,图全之策也,所谓以正合者也。洛阳阻山河之固,扼西兵之冲,积武库之械,丰敖仓之粟。今不疾据而徐行留攻,而汉骑腾入梁、楚之郊以蹙之,败可立待也。此新将以先据洛为功者,立奇之策也,所谓以奇胜者也。二策者,皆胜策也。虽反国之虏无所恃之,亦兵家之至数也。幸其当时无以双举而并施之以教之也。是以吴王用其攻梁,而不用其据洛,此所以亟败也。所谓双举而并施者,锐师卷甲以趣洛阳,重兵疾攻以覆梁都,虽无能入关,而山东举矣。知取梁而不知取洛,则汉兵得以东下;知据洛而不知取梁,则梁兵得以蹑后。使锐师据洛而重兵攻梁,洛已据,则汉兵不能即东。汉兵不东,则必举梁,梁举而山东定矣。幸其不出于此,乃屯聚而不分,以压梁壁。梁未及下,而亚夫之辈驰入荥阳而壁昌邑矣。求战不得,欲去不可,彷徨无所之而坐成擒。故曰:幸其未为晓兵者也。向使吴王两用其策,而又假田禄伯以偏师提之以趋武关,周兵长驱,遂历阳城之北,反虽不迟,而祸实大矣。呜呼!孰谓晁错非真愚者哉!

  汉武帝论

  兵有所必用,虽虞舜、太王之不欲,固常举之;有所不必用,虽蚩尤、秦皇之不厌,固当戢之。古之人君,有忘战而恶兵,其敝天下皆得以陵之,故其势蹙于弱而不能振;有乐战而穷兵,其敝天下皆得以乘之,故其势蹙于强而不知屈。然则,兵于人之国也,有以用而危,亦有以不用而殆矣。

  西汉之兴,历五君而至于孝武。自高帝之起匹夫,诛强秦、蹙暴楚,已而平反乱,征不服,迄终其世,而天下伏尸流血者二十余年。吕后、惠、文,乘天下初定,与民休息,深持柔仁不拔之德。其于兵也,固惮言而厌用之也,可谓知天下之势矣。孝景之于汉也,盖威可抗而兵可形之时也。然而,即位未几,卒然警于七国之变。故其志气创艾,亦姑安天下之无事,未暇为天下之势虑也。然其为汉之势,亦浸以趋弱矣。孝武帝以雄才大略,承三世涵育之泽,知夫天下之势将就弱而不振,所当济之以威强而抗武节之时也。方是时也,内无奸变之臣,外无强逼之国,而世为汉患者独匈奴耳。

  夫匈奴自楚、汉之起,乘秦之乱,复践河南之地,而其势始强。高帝曾以三十万之众困于白登之围,盖士不食者七日,已解而归,不思有以复之,而和亲始议矣。高后被其 书之辱,临朝而震怒矣,终之以婉辞顺礼慰适其桀骜之情。凡此者,皆欲与民息肩,姑置外之而不校也。孝文之立,其所以顺悦输遗者甚,至饰遣宗女以固其欢。盖送车未返,而彼已大举深入,候骑达于甘泉、雍梁矣。其后乍亲乍绝,盖为寇患至于近,严霸上、棘门、细柳之屯以卫京都。以孝文之宽仁镇静,摄衣发奋,亲驾而驱之者再,乃至乎辍饭搏髀而思颇、牧之良能也。孝景之世,其所以悦奉之情与夫遗给之数又加至矣。然其寇侵之暴,纷然其不止也。由是观之,汉之于匈奴,非深惩而大治之,则其为后患也,可胜备哉?是以孝武抗其英特之气,选待习骑,择命将帅,先发而昌诛之。盖师行十年,斩刈殆尽,名王贵人俘获百数,单于捧首穷遁漠北,遂收两河之地而郡属之。刷四世之侵辱,遗后嗣之安强。至于宣、元、成、哀之世,单于顿颡臣顺,谒期听令以朝,位次比内诸侯。虽曰劳师匮财,而功烈之被远矣。使微孝武,则汉之所以世被边患,其戍役转饷以忧累县官者,可得而预计哉?甚矣!味者之议,不知求夫天下之势、强弱之任所当然者,而猥曰:“文、景为是慈俭爱民,而武帝黩于兵师祈祀。”至与秦皇同日而非诋之,岂不痛哉!使孝武不溺于文成、五利之奸以重耗天下,攘敌之役止于卫、霍之既死,而不穷贰师之兵,则其功烈与周宣比隆矣。

  李广论

  先王之政,不求徇人之私情,而求当天下之正义。正义之立,在国为法制,在军为纪律。治国而缓法制者亡,理军而废纪律者败。法制非人情之所安,然吾必驱之使就者,所以齐万民也;纪律非士心之所乐,然吾必督之使循者,所以严三军也。昔者,李广之为将军,其材气超绝,汉之边将无出其右者,自汉师之加匈奴,广未尝不任其事。盖以兵居郡者四十余年,以将军出塞者岁相继也,而大小之战七十余。遇以汉武之厚于赏功,自卫、霍之出,克敌而取侯封者数十百人,广之吏士侯者亦且数辈,而广每至于败衄废罪,无尺寸之功以取封爵,卒以失律自裁以当幕府之责。当时、后世之士,莫不共惜其材,而深哀其不偶也。窃尝究之,以广之能而遂至于此者,由其治军不用纪律,此所以勋烈、爵赏皆所不与,而又继之以死也。

  夫士有死将之恩,有死将之令。知死恩而不知死令,常至于骄;知死令而不知死恩,常至于怨。善于将者,使有以死吾之恩,又有以死吾之令,可百战而百胜也。虽然,死恩者私也,死令者职也。士未有以致其私,而有以致其职者,可战也。未有以致其职,而有以致其私者,未可战也。盖私者在士,而职者在将。在士者难恃,在将者可必故也。夫部曲行阵、屯营顿舍,与夫昼夜之警严、符籍之管摄,皆所谓军之纪律。虽百夫之率,不可一日辄废而缓于申严约束者也。故以守则整而不犯,以战则肃而用命。今广之治军,欲其人人之自安利也。至于部曲、顿舍、警严、管摄一切弛略,以便其私而专为恩,所谓军之纪律者,未尝用也。故当时称其宽缓不苛,士皆爱乐,而程不识乃谓:“士虽佚,乐为之死敌,然敌卒犯之,无以禁也。”此其恩不加令,而功之难必也。士诚乐死之矣,然其纪律之不戒也,亦所以取败也。故曰:厚而不能令,譬如骄子,不可用也。

  昔者,司马穰苴卒然擢于闾伍之间而将齐军,一申令于庄贾,而三军之士莫不奋争为之赴战,遂一举而摧燕、晋之师。彭越起于群盗百人之聚,其所率者皆平日之等夷,一旦号令,斩其后期,众皆莫敢仰视,遂以其兵起为侯王,卒佐高祖平一天下。二人者,岂复所谓素抚循之师者哉!以其得治军之纪律,能使夫三军之士必死于令故也。广不求诸此,乃从妄人之谈,而深自罪悔于杀已降,以为祸盖莫大于此者,亦已疏矣。

  李陵论

  善将将者,不以其将予敌;善为将者,不以其身予敌。主以其将予敌,而将不辞,是制将也;将以其身予敌,而主不禁,是听主也。故听主无断,而制将无权,二者之失均焉。

  汉武召陵欲为贰师将辎重也,而陵恶于属人,自以所将皆荆楚勇士、奇才、剑客,愿得自当一队,以步卒五千涉单于庭,而无所事骑也。夫所谓骑者,匈奴剑客,愿得自当一队,以步卒五千涉单于庭,而无所事骑也。夫所谓骑者,匈奴之胜兵长技也。广泽平野,奔突驰践,出没千里,非中国步兵所能敌也。以匈奴之强,兵骑之众,居安待佚,为制敌之主。而吾欲以五千之士,擐甲负粮,徒步深入,策劳麾惫,为赴敌之客。是陵轻委其身以予敌矣。而汉武不之禁也,乃甚壮之,而听其行。上无统帅,而旁无援师,使之穷数十日之力,涉数千里之地,以与敌角而冀其成功。陵诚勇矣,虽其所以摧败,足以暴于天下。卒以众寡不敌,身为降虏,辱国败家,为天下笑者,是汉武以陵与敌也。故曰:二者之失均焉。法曰:“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陵提五千之士,孤军独出,当单于十万之师,转斗万里,安得不为其所擒也?是以古之善战者无幸胜而有常功。计必胜而后战,是胜不可以幸得也;度有功而后动,是功可以常期也。秦将取荆,问其将李信曰:“度兵几何而足?”信曰:“二十万足矣。”以问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秦君甚壮信而怯翦也,遂以二十万众,信将而行,大丧其师而还。秦君大怒,自驾以请王翦,翦曰:“必欲用臣,顾非六十万人不可也。”秦君曰:“谨受命。”翦遂将之,卒破荆而灭之焉。冒顿单于 辱吕后,汉之君臣廷议,欲斩其使,遂举兵击之。樊哙请曰:“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昔高祖以四十万众困于平城,哙奈何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也?”吕后大悟,遂罢其议。向使王翦徇秦君以将予敌而不辞,吕后听樊哙以身予敌而不禁,则二将之祸可胜悔哉?

  夫李广、李陵皆山西之英将也,材武善战,能得士死力。然轻暴易敌,可以属人,难以专将。世主者苟能因其材而任之,使奋励气节,霆击鸷搏,则前无坚敌,而功烈可期矣。汉武皆乖其所任,二人者终偾蹶而不济,身辱名败,可不惜哉!

  大将军卫青之大击匈奴也,以广为前将军。青徙广出东道,少回远,乏水草。广请于上曰:“臣部为前将军,令臣出东道,臣结发与匈奴战,乃今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而青阴受上旨,以广数奇,无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广遂出东道,卒以失期自杀。夫以广之材勇,得从大将军全师之出,其胜气已倍矣。又获居前以当单于,此其志得所逞,宜有以自效,无复平日之不偶也。奈何独摧摈之,使其枉道他出,遂死于悒悒,而天下皆深哀焉?至若陵也,又听其以身予敌而弃之匈奴,侥幸于或胜。及其以败闻,徒延首倾耳望其死敌而已,无他悔惜也。嗟夫!汉武之于李氏不得为无负也。盖用广者失于难,而用陵者失于易,其所以丧之者一也。贾复,中兴之名将也。世祖以其壮勇轻敌而敢深入,不令别将远征,常自从之,故复卒以勋名自终。盖壮勇轻敌者可以自从,而别将远征之所深忌也。观贾复之所以为将,无以异于陵、广也。而世祖不令别将远征,常以自从者,是明于知复,而得所以驭之之术也,故卒收其效而全其躯。不然,则复也亦殒于敌矣。呜呼,任人若世祖者,几希矣!

  霍去病论

  天之所与,不可强而甚高者,材也;性之所受,不可习而甚明者,智也。以天下无可强之材、可习之智,则凡材、智有以大过于人者,皆天之所以私被之也。天下之事莫神于兵,天下之能莫巧于战。以其神也,故温恭信厚盛德之君子有所不能知;以其巧也,而桀恶欺谲不羁之小人常有以独办。由是观之,凡材智之高明而自得于兵之妙用者,皆天之所资也。

  昔者,汉武之有事于匈奴也,其世家宿将交于塞下。而卫青起于贱隶,去病奋于骄童,转战万里,无向不克,声威功烈震于天下,虽古之名将无以过之。二人者之能,岂出于素习耶?亦天之所资也。是以汉武欲教去病以孙、吴之书,乃曰:“顾方略何如耳,不求学古兵法。”信哉,兵之不可以法传也。昔之人无言焉,而去病发之。此足知其为晓兵矣。

  夫以兵可以无法,而人可以无学也。盖兵未尝不出于法,而法未尝能尽于兵。以其必出于法,故人不可以不学。然法之所得而传者,其粗也。以其不尽于兵,故人不可以专守。盖法之无得而传者,其妙也。法有定论,而兵无常形。一日之内,一阵之间,离合取舍,其变无穷,一移踵、瞬目,而兵形易矣。守一定之书,而应无穷之敌,则胜负之数戾矣。是以古之善为兵者,不以法为守,而以法为用。常能缘法而生法,与夫离法而会法。顺求之于古,而逆施之于今;仰取之于人,而俯变之于己。人以之死,而我以之生;人以之败,而我以之胜。视之若拙,而卒为工;察之若愚,而适为智。运奇合变,既胜而不以语人,则人亦莫知其所以然者。此去病之不求深学,而自顾方略之如何也。夫“归师勿追”,曹公所以败张绣也,皇甫嵩犯之而破王国。“穷寇勿迫”,赵充国所以缓先零也,唐太宗犯之而降薛仁杲。“百里而争利者蹶上将”,孙膑所以杀庞涓也,赵奢犯之而破秦军,贾诩犯之而破叛羌。“强而避之”,周亚夫所以不击吴军之锐也,光武犯之而破寻、邑,石勒犯之而败箕澹。“兵少而势分者败”,黥布所以覆楚军也,曹公用之,拒袁绍而斩颜良。“临敌而易将者危”,骑劫所以丧燕师也,秦君用之,将白起而破赵括。薛公策黥布以三计,知其必弃上、中而用其下。贾诩策张绣以精兵追退军而败,以败军击胜卒而胜。宋武先料谯纵我之出其不意,然后攻彼之所不意。李光弼暂出野次,忽焉而归,即降思明之二将。凡此者,皆非法之所得胶而书之所能教也。然而,善者用之,其巧如是。此果不在乎祖其绪余而专守也。赵括之能读父书详矣,而蔺相如谓徒能读之而不知合变也。故其于论兵,虽父奢无以难之,然奢不以为能,而逆知其必败赵军者,以书之无益于括。而妙之在我者,不特非书之所不能传,而亦非吾心之能逆定于未战之日也。

  昔之以兵为书者,无若孙武。武之所可以教人者备矣,其所不可者,虽武亦无得而预言之,而唯人之所自求也。故其言曰:“兵家之胜,不可先传。”又曰:“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又曰:“人皆知我所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善学武者,因诸此而自求之,乃所谓方略也。去病之不求深学者,亦在乎此而已。嗟乎!执孙、吴之遗言,以程人之空言,求合乎其所以教,而不求其所不可教,乃因谓之善者,亦已妄矣。

  刘伯升论

  古之豪杰,遭天下之变乱,慨然而起,皆有拯民拨乱之志。其兵力威势,亦足以就功成业业者。已而,一旦肝脑屠溃于庸夫、孺子之手,曾不少悟,为天下笑者,何也?怙气而易人,矜众而忽祸,卒然而发于心意之所不及故也。

  昔者,王莽之盗汉也,而刘氏宗属诛夷废锢,救死不暇,幸而存者,皆孱驽不肖、习为佞媚苟生而已。独伯升愤然有兴复绝绪之志,收结轻侠,起以诛莽,虽莽亦深惮之。方其起也,独舂陵子弟八千人,乃诱合新市、平林数千之兵以助其势,而光武之师亦倡于宛,是以斩甄阜、梁邱赐,而破严尤、陈茂之师。不数月,而众至十万,其势振矣。于是豪杰相与议立汉宗,以从人望,其意固在乎伯升也。而新市、平林惮其威明,且乐更始之懦弛也,遂定策立之,伯升争之而不得也。已而,伯升拔宛,光武大破寻、邑百万之众。更始君臣愈不自安,遂诛伯升。嗟乎!伯升之志固大矣,而其死也,愚夫且及知之,而伯升之不悟也。夫新市、平林之将帅,故群盗耳。方吾之起而借其兵,已而连却大敌而拥众十万者,功在我也。人以其功,而欲崇立之。新市、平林之不乐也,举而属之驽弱之更始,则三军之权不在伯升,而在乎新市、平林矣。权分于人,而又固争,更始之立,宜其不旋踵而诛矣。昔者,吕后之欲王诸吕也,以问其相王陵、陈平。王陵力争,而陈平可之。夫王陵之争,将欲以安汉而摧诸吕也,不知陈平之可者,乃所以安汉而摧诸吕也。伯升所拒更始之立者,王陵之争也,未所以自安矣。虽然,伯升之心固未尝忘新市、平林之与更始也。惜其抚机而不知发,而为人发之,此其死而不悟也。

  宋义之令军中曰:“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斩之。”其意固在乎项羽也。羽知其意之在我也,是以先发而诛之。使其不先发,即羽亦诛矣。伯升以新市、平林之为附我,是以德之而未忍负之耶,孰若蜀先主之于刘璋、李密之于翟氏也?璋举全蜀倚先主,先主遂取之,以为鼎足之资。人不非其负璋,而与其得取蜀之机也。密始臣于翟氏,翟自以其才之不逮密也,推而主之。已而,微有间言,密即诛之,其权遂一,而兵以大振。使伯升乘举宛之威,而又因世祖破寻、邑之势,勒兵誓师,以戮新市、平林之骄将,而黜更始,则中兴之业不在世祖矣。

  嗟乎!伯升之不忍者,亦妇人之仁耳。古之求集大事者,常不忍于负人而终为人之所负者,以其相伺之机,间不容发故也。世祖之连兵决战不及伯升,而深谋至计乃甚过之。盖伯升类项羽,而世祖类高皇,此所以定天下而复大业也。始伯升之见杀,而世祖驰诣更始,逡巡引过,深自咎谢,不为戚伤。是以更始信而任之,卒至摧王郎、定河北,其资成矣。乃徐正其位号,遂以其兵西加更始而定长安。使其遂形愤怏不平于伯升之祸,则亦并诛而已矣。

  汉光武论

  师不必众也,而效命者克;士无皆勇也,而致死者胜。古之人有以众而败,有以寡而胜者,王寻、王邑以百万而败于三千之光武,曹公以八十万而败于三万之周瑜,苻坚以百万而败于八千之谢玄是也。夫率师百万以临数千之军者,必胜之军也。然有时而至于败者,骄吾所以必胜而以轻敌败也。提卒数千以当百万之众者,必败之道也。然有时而至于胜者,奋吾所以必败而以致死胜也。夫兵多在敌者,智将之所贪,而愚将之所惧也。兵寡在我者,愚将之所危,而智将之所安也。多固可惧,而我贪之,恃吾有以覆其骄也。少固可危,而我安之,恃吾有以激其奋也。提数千之兵以抗大敌,使人人自致其死,而忘其为数千之弱者,易能也。连百万之众以临小敌,使人人各效其命,而忘其为百万之强者,难能也。何者?弱则思奋,而强则易懈故也。弱而奋,则奋者其气也;强而懈,则懈者其情也。于气则易乘,于情则难率。因易乘之气而激之,故有以寡而胜者矣;就难率之情而驱之,故有以多而败者矣。是以古之善论将者,必知其所以胜任之多寡。苟非所胜任,虽多而累矣。韩信以高祖之所胜将者,十万耳;而其自谓,则虽多而益办也。是以古之善将者,其用百万如役一人,分数既定,形名既饰,节制素明,威赏素着,有术以用其锋故也。赵括一用赵人四十万,束手而就长平之坑者,败于众也。王翦必用秦军六十万然后取胜于荆者,办于多也。汉高祖尝一大用其军矣,劫五诸侯之兵,合六十万,以攻楚也。而项羽逡巡以三万之锐,起而覆之,濉水为之不流。此将逾其分,而韩信之所忧也。曹公之于兵也,巧谲奇变,离合出没,其应无穷,白首于兵,未尝不以少敌众也。卒丧赤壁之师,而成刘备、周瑜之名者,骄荆州之胜,恃水陆之众,而败于懈也。

  方寻、邑百众之众以压昆阳,其视孤城之内外者皆几上肉也。然而光武合数千之卒,申之以必死之誓,激之以求生之奋,身先而搏之,则其反视寻、邑之众者皆几上肉也,是以胜。虽然,是役也,人以其为光武之能事,而莫知其所以为能事也。唯诸将观其生平见小敌怯,见大敌勇也,皆窃怪之。而不知光武为是勇、怯者,乃所谓能事而皆以求胜也。夫怯于小敌者,其真情也;勇于大敌者,其权术也。敌小而怯,怯而戒,戒而励,胜之道也。敌大而勇,勇而决,决而奋,亦胜之道也。于敌之小而示之真情,是以不易胜之也;于敌之大而用其权术,是以不畏胜之也。光武非特能以少败众也,固又至于多而益办也。呜呼!光武之于取天下者,亦何独不出于真情之与权术欤?顾人莫之测耳。始伯升之结宾客喜士,规以诛莽以复刘氏,而世祖乃独事田业勤稼穑而已。故伯升比之高祖兄仲,而人亦以谨厚目之,不意其有他也。及其部勒宾客,绛衣大冠而起于宛,则勇决之气又有过于伯升者焉。夫光武意之所以在莽者,岂一日之间邪?然于莽之世,而为伯升之所为者,固亦危矣。是以光武之独事田业,为谨厚者,其权术也;卒然而起,绛衣大冠者,其真情也。故伯升首事,而光武收之。呜呼!英雄若世祖者,为难及也。

  魏论上

  昔者,东汉之微,豪杰并起而争天下,人各操其所争之资。盖二袁以势,吕布以勇,而曹公以智,刘备、孙权各挟乎智勇之微而不全者也。夫兵以势举者,势倾则溃;战以勇合者,勇竭则擒。唯能应之以智,则常以全强而制其二者之弊。是以袁、吕皆失,而曹公收之,刘备、孙权仅获自全于区区之一隅也。

  方二袁之起,借其世资以撼天下。绍举四州之众,南向而逼官渡;术据南阳,以扰江淮,遂窃大号;吕布骁勇,转斗无前而争衮州。方是之时,天下之窥曹公,疑不复振。而人之所以争附而乐赴者,袁、吕而已。而曹公逡巡独以其智起而应之,奋盈万之旅,北摧袁绍而定燕、冀;合三县之众,东擒吕布而收济衮;蹙袁术于淮左,彷徨无归,遂以奔死。而曹公智画之出,常若有余,而不少困。彼之所谓势与勇者,一旦溃败,皆不胜支。然后天下始服曹公之为无敌,而以袁、吕为不足恃也。至于彼之任势与力,及夫各挟智勇之不全者,亦皆知曹公之独以智强而未易敌也,故常内惮而共蹙之。唯曹公自恃其智之足以鞭笞天下而服役之也,故常视敌甚轻,为无足虞。于其东征刘备也,袁绍欲蹑之;于其官渡之相持也,孙权欲袭之;于其北征乌桓也,刘备欲乘之。三役者皆所以致兵招寇,而窥伺间隙者所起之时也。然而曹公晏然,不为之深忧而易计者,亦失于负智轻敌之已甚,是以数乘危而侥幸也。虽然,于势不得不起者,盖刘备在所必征,袁绍在所必拒,然又其近在于徐州之与官渡。使其人之谋我,而我亦将有以应之,未有乎颠沛也。至于乌桓之役,则其轻敌速寇,而苟免祸败者,固无殆于此时也。夫袁绍虽非曹公之敌,亦所谓一时之豪杰,横大河之北,奄四州之土,南向而争天下,一旦摧败,卒以忧死。而其二子孱驽不肖,曹公折棰而驱之,北走乌桓,苟延岁月之命,虽未就枭戮,亦可知其无能为矣。方是之时,中土未安,幽冀新附,而孙权、刘备觇伺其后,独未得其机以发之耳。而操方穷其兵力,远即塞北,以从事于三郡乌桓为不急之役,侥幸于一决。呜呼,可谓至危矣!使刘表少辨事机,而备之谋得逞,举荆州之众,卷甲而乘许下之虚,则魏之本根拨矣。曹公虽还,而大河之南非复魏有矣。然则操之数为此举而蔑复顾者,恃其智之足以逆制于人而易之也。夫官渡、徐州之役,在势有不得不应,虽易之可也。今提兵万里,后皆寇仇,而前向劲敌,且甚易之而不顾者,亦已大失计矣。刘备之不得举者,天所以相魏耳。

  嗟乎!人唯智之难能。苟惟获乎难能之智,加审处而慎用之,则无所不济。今乃恃之以易人,则其与不智者何异?曹公所以屡蹈祸机而幸免者,天实全之耳。后之人无求祖乎曹公,而谓天下之可易也矣。

  魏论下

  言兵无若孙武,用兵无若韩信、曹公。武虽以兵为书,而不甚见于其所自用。韩信不自为书,曹公虽为而不见于后世。然而传称二人者之学皆出于武,是以能神于用而不穷。窃尝究之,武之十三篇,天下之学失者所通诵也。使其皆知所以用之,则天下孰不为韩、曹也?以韩、曹未有继于后世,则凡得武之书伏而读之者,未必皆能办于战也。武之书,韩、曹之术皆在焉。使武之书不传,则二人者之为兵固不戾乎。武之所欲言者,至其所以因事设奇,用而不穷者,虽武之言有所未能尽也。驱市人白徒而置之死地,惟韩信者然后能斩陈馀;遏其归师而与之死地,惟若曹公者然后能克张绣。此武之所以寓其妙,固有待乎韩、曹之俦也。谲众图胜,而人莫之能知;既胜而复谲以语人,人亦从而信之不疑。此韩信、曹公无穷之变诈不独用于敌,而亦自用于其军也。

  盖军之所恃者将,将之所恃者气。以屡胜之将,持必胜之气以临三军,则三军之士气定而情安,虽有大敌,故尝吞而胜之。韩信以数万之众,当赵之二十万,非脆敌也,乃令裨将传食曰:“破赵而后会食。”信策赵为必败可也,而曰必破而后会食者,可预期哉?使诚有以破赵,虽食而战,未为失赵之败也。然而韩信为此者,以至寡而当至众,危道也。故示之以必胜之气,与夫至暇之情,所以宁士心而作之战也。曹公之征关中,马超、韩遂之所纠合以拒公者,皆剧贼也。每贼一部至,公辄有喜色。贼既破,诸将问其故,答曰:“关中长远,若贼各据险,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其皆集,可一举而灭之,是以喜耳。”袁绍追公于延津,公使登垒而望之曰:“可五六百骑。”有顷,复白骑积多,步兵不可胜计。公曰:“勿复白。”乃令解鞍纵马待焉。有顷,纵兵击之,遂大破绍,斩其二将。夫敌多而惧者,人之情也。以曹公之勇,而形之以惧,则其下震矣,故以伪喜、伪安示之。众恃公之所喜与安也,则畏心不生,而勇亦自倍,此所以胜之也。故用兵之妙,不独以诈敌,而又以愚吾士卒之耳目也。

  昔者创业造邦之君,盖莫盛于汉之高皇。考其平日之智勇,实无以逮其良、平、信、越之佐。然其崛起,曾不累年诛秦、覆楚,遂奄天下而王之。曹公之资机警,挟汉以令天下,其行兵用师、决机合变,当日无与其俪也。然卒老于军,不能平一吴、蜀,此其故何也?议者以其持法严忍,诸将计画有出于己右者,皆以法夷之,故人旧怨无一免者,此所以不济。嗟夫!曹公残刻少恩,必报睚眦之怨,真有之矣。至若谋夫策士,收揽听任,固亦不遗,未尝深负之也。盖尝自诡以帝王之志业,期有以欺眩后世。然稽其才,盖亦韩信之等夷。而其遇天下之变,无以异于刘、项之际。刘备、孙权皆以人豪,因时乘变,保据一隅,而公之诸将皆非其敌。至于鞭笞中原,以基大业,皆公自为之。而老期迫矣,此其为烈与汉异也。

  司马仲达论

  昔之君臣,相择相遇天下扰攘之日,君未尝不欲其臣之才,臣未尝不欲其君之明。臣既才矣,而其君常至于甚忌;君既明矣,而其臣常至于甚惮者,何也?君非有恶于臣而忌之也,忌其权略之足以贰于我也;臣非有外于君而惮之也,惮其刚忍之足以不容于我也。此忌、惮之所由生也。虽然君固有所不忌,以其得无所当忌之臣;臣固有所不惮,以其得无所当惮之君。昔者蜀先主之与诸葛孔明,苻坚之与王猛是也。

  至于曹公之与司马仲达,则忌惮之情不得不生矣。非仲达不足以致曹公之忌,非曹公不足以致仲达惮。天下之士,不应曹公之命者多矣,而仲达一不起,已将收而治之矣。仲达之不起,固疑其不为己容;曹公之欲治,固疑其不为己用。此相期于其始者,固已不尽君臣之诚矣,则忌、惮何从而不生也?虽然仲达处之,卒至乎曹公无所甚忌,仲达无所甚惮者,此所以为人豪以成乎取魏之资也。人之挟数任术若荀文若者几希矣,盖曹公之策士而倚之为蓍龟者也。公之欲迁汉祚也,于其始萌诸心,而仲达启之以中其欲;于其既形于迹,而文若沮之以悴其情。已而,文若出于直言,而不能救其诛;仲达卒为之腹心,而遂去其惮。方曹公之鞭笞天下,求集大业也,将师四出,无一日而释甲。而仲达独以其身雍容治务而已,未尝一求将其兵,虽公亦不以为能而欲使之。迨公之亡,始制其兵,出奇应变,奄忽若神,无往不殄,虽曹公有所不逮焉。魏文固已无忌,仲达固已无惮,天下始甚畏之,犹公之不亡也。由是观之,仲达之以术略自将其身者,可得而窥哉。奈何诸葛孔明欲以其至诚大义之怀,数出其兵求与之决于一战以定魏、蜀之存亡哉?

  仲达、孔明皆所谓人杰者也。渭南之役,人皆惜亮之死,以为不见夫二人者决胜负于此举也。亮之侨军利在速战,仲达持重不应以老其师,而求乘其弊。亮以巾帼遗之,欲激其应。仲达表求决战,魏君乃遣辛毗杖节制之。亮以仲达无意于战,其请于君,徒示武于众耳。嗟夫!谓仲达之请战以示武于众者,则或有之;谓其有所终畏,而无意于一决者,亦非也。虽然,使辛毗不至,则仲达固将不战也。仲达之所求者,克敌而已。今以一辱,不待其可战之机,乃悻然轻用其众为忿愤之师,安足为仲达也?晋之朱伺号为善战,人或问之,伺曰:“人不能忍,而我能忍,是以胜之。”岂以仲达而无朱伺之量耶?察其所以诛曹爽者,足见其能忍而待也。故其策亮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此仲达之志也。亮之始出也,仲达语诸将曰:“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昔曹公攻邺,袁尚以兵救之,诸将皆以归师勿遏,当避之。公曰:“尚从大道来且避之,若循西山则成擒耳。”尚果循西山,一战擒之。卢循反攻建邺,宋武策之曰:“贼若新亭直上,且当避之;回泊蔡州,则成擒耳。”循果泊蔡州,一战而走之。亮之趋原,与袁尚之循西山、卢循之泊蔡州等耳。盖锐气已夺,固将畏而避人,不足为人之所畏避。此三君者,所以易而吞之也。亮常岁之出,其兵不过数万,不以败还,辄以饥退。今千里负粮,饷师十万,坐而求战者,十旬矣。仲达提秦、雍之劲卒,以不应而老其师者,岂徒然哉!将求全于一胜也。然而,孔明既死,蜀师引还,而仲达不穷追之者,盖不虞孔明之死,其士尚饱而军未有变,蜀道阻而易伏,疑其伪退以诱我也。向使孔明之不死,而弊于相持,则仲达之志得矣。或者谓仲达之权诡,不足以当孔明之节制,此腐懦守经之谈,不足为晓机者道也。

  邓艾论

  事物之理,可以情通,而不可以迹系。通之以情,则有以适变,而应乎圣人所与之权;系之以迹,则无以制宜,而入乎圣人所疾之固。是以天下事功之成,常出于权;而其不济,常主于固。夫以人为是而求践之,不知所以践者,于今为非;以人为非而求矫之,不知所以矫者,于今为是。是皆不求通之以今日之情,而系之以既往之迹,故其所以践与矫者,适足以为祸悔之资也。

  昔卫青之击匈奴,其裨将苏建尽亡其军,于令当斩。青以不敢专诛于外,囚建送之。人皆多青之不擅权,得所以为臣与帅之顺道也。皇甫嵩讨贼梁州,董卓副之,贼平,诏卓以兵属嵩,卓不受诏,挟兵睥睨。人皆劝嵩诛之,嵩不欲其专诛于外也,而以状闻。卓因遂其凶逆,卒以不制。夫嵩之舍卓者,非出于他也,盖以卫青不戮苏建,获恭厚之誉,遂系迹而求践之。不知所以舍卓者,于今为纵寇也。邓艾之伐蜀也,出于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乘危决命,卒俘刘禅,可谓功矣。然其心气阔略,以为阃外之任,当制威赏。乃大专拜假,至欲擅王刘禅,留西不遣。虽司马文王以顺谕之,犹不见听。是以钟会得入其间,以及于诛而不悟也。夫艾之专制者,非出于他也,盖以皇甫嵩常要誉求全而失于董卓,故蹈后悔,遂系迹而求矫之。不知所以矫嵩者,于今为召祸也。是皆不求通之以今日之情,而专系乎既往之迹。此所以不自知夫祸悔之集也。

  观艾之为将也,急于智名而锐于勇功喜激前利而忘顾后患者也。艾常以是胜敌矣,而卒结祸于其身者,亦以此也。始钟会以十万之劲而趋剑阁。姜维以摧折之师,惫于奔命,虽能拒扼,而终非坚敌也。艾为主帅,不务以全策縻之,乃独以其兵万人,自阴平邪径而趋江油,以袭刘禅。盖出其不意,而行无人之境七百余里,凿山险,治桥阁,岩谷峻绝,士皆攀缘崖木,投堕而下。又粮运不继,而艾至于以毡自裹,转运而下。呜乎!可谓危矣。士皆殊死决战,仅获破诸葛瞻之师,而刘禅悸迫,即时束手。使禅独忍数日之不降,以待援师之集,则艾为以肉齿饿虎矣。艾一不济,则钟会十万之师,可传呼而溃矣。艾以其身为侥幸之举者,乃求生救则之计,非所谓取乱侮亡之师,而亦非大将自任之至数也。是役也,非艾无以取胜于速,而其胜也有出于幸。使其不幸而至于溃败者,亦艾致也。夫奇道之兵,将以掩覆于其外,必有以应听于其内,然后可与胜期而功会也。唐李 之入蔡以取吴元济也,以其有李 之为乡道故也。使其无应听之主,则 亦何能乘危而侥幸也?西汉中兴之名将,无若赵充国,史称其沉勇有大略。观其为兵,期于克敌而已,每以全师保胜为策,未尝苟竞于一战。故其居军无显赫歼灭之效,卒至胜敌于股掌之上。安边定寇,皆出其画,而独收其成勋,他将无与焉,几于所谓无智名勇功之善者也。由是观之,艾之所以不免者,亦其操术之致然也!

  吴论

  古之豪杰,有功业之大志,其才力虽足有以取济,而无谋夫策士合奇集智以更转其不迨,使无失乎事机之会,则往往功败业去而为徒发者皆是也。

  昔东汉董卓之变,豪杰相视而起于中州者,若袁、曹、刘、吕,皆负其奸豪之资,求因时乘变以济所欲。特孙坚激于忠勇,投袂特起于区区之下郡,奋以诛卓,虽卓亦独惮而避之。惜乎!三失大机而功业不就,卒以轻敌遂殒其身,由无谋夫策士以发其智虑之所不及故也。始坚以义从之士起于长沙,北至南阳,众已数万。南阳太守不时调给,坚责以稽停义师,按军律而诛之,人大震服。南阳民籍且数百万,兵强食阜,而坚不遂据之以治军整卒,命一偏将西趋武关以震三辅,身扼成皋而定巩、洛,迎天子而奉之,仗顺讨逆,以济其志,乃反弃去。而袁术得以起而收于羁旅之中,以为己资,遂以骄肆。此坚之一失也。夫董卓之强,天下畏之。袁绍、曹公相与歃血而起者凡十一将,皆拥据州郡,众合数万,然无敢先发以向卓者,独曹公与其偏将遇,遂以败北。而坚独以其兵趋之,合战阳人,大破其军,集其锐将。卓深震惮,乃遣腹心诣坚和亲,咸令疏其子弟胜刺史郡守者,悉表用之。向使坚阳合而阴伺之,差其宗亲苟胜军事者皆列疏与焉,使得各据土握兵以大其势,徐四起以蹙之,则其取卓易于反掌。不知出此,乃怒辱其使,誓必诛卓,使之愤惧,遂残污洛阳,劫持天子,西引入关以避其锋而穷其毒。此坚之二失也。夫兵以义动者,其势足以特立,则何至于附人?苟唯不能而有所附,必其德义足以为天下之所归往者,然后从之。袁术徒膺藉世资以役天下,其骄豪不武,非托身之主也。坚已驱卓而收复雒阳之残坏,不能阻山河之固,因形势之便,以观天下之变。乃还军鲁阳听役于术,为之崎岖转战以搏黄祖,卒殒其身于襄、汉之间,无异士伍。此坚之三失也。夫一举事而三失随之,则其功业违矣。孙策壮武,术略过于其父,又有周瑜、鲁肃之俦以辅其起。惜乎,坚之不善基也,使其不得奋于中原以竞天下。然策一举而遂收江东,为鼎足之资,使之不死,当为魏之大患。策之不得起于中原,非其智力之不逮,盖袁绍已据河北,曹公已收河南,独无隙以投之故也。以刘备之间关转战,至于白首,不获中州一块之壤以寓其足。而策乃能以敝兵千馀渡江转斗,不数岁而席卷江东,此其过备远矣。权之勇决进取,无以逮其父兄,然审机察变,持保江东,于权有焉。

  夫三国之形,虽号鼎足,而其雌雄、强弱固有所在:魏虽不能遂并天下,盖不失其为雄强;吴、蜀虽能各据其国,然不免为雌弱。权惟能知乎此,是以内加抚循,而外加备御而已。时有出师动众,以示武警敌者,北不逾合淝,而西不过襄阳,未尝大举轻发,以求侥幸于魏。而魏人之加于我,亦尝有以拒之,未尝困折,是以终权之世而江东安。由是观之,则权之为谋,审于诸葛武侯之用蜀矣。

  蜀论

  或曰:刘备之争天下也,不因中原而西人巴蜀,此所以据非其地,而卒以不振欤?曰:有之也。备非特委中原而趋巴蜀也,亦争之不可得,然后委之而西入耳。备之西者,由智穷力惫,盖晚而后出,于其势之不得已也。

  方其豪杰并起,而备已与之周旋于中原矣。始得徐州而吕布夺之,中得豫州而曹公夺之,晚得荆州而孙权夺之。备将兴复刘氏之大业,其志未尝一日而忘中州也。然卒无以暂寓其足,委而西入者,有曹操、孙权之兵轧之也。备之既失豫州而南依刘表也,始得孔明于羁穷困蹙之际,而孔明始导之以取荆、取益而自为资。孔明岂以中州为不足起,而以区区荆、益之一隅足以有为耶?亦以魏制中原,吴擅江左,天下之未为吴、魏者,荆、益而已,顾备不取此,则无所归者故也。是以一败曹公而遂收荆州,继逐刘璋而遂取益州者,孔明之略也。虽然,孔明之于二州也,得所以取之,而失所以用之。至于遂亡荆州,而劳用蜀民,功业亦以不就,良有以也。夫荆州之壤,界于吴蜀之间,而二国之所必争者也。自其势而言之,以吴而取荆,则近而顺;以蜀而争荆,则远而艰。蜀之不能有荆,犹魏之不能有汉中也。是以先主朝得益州,而孙权暮求其荆州。权之求之也,非以备之得蜀而无事乎荆也,亦以其自蜀而争下,不若乎吴之顺故也。故直求之者,所以示吾有以收之也。盖备一不听而权已夺其三郡,备无以争,而中分畀之。以分裂不全之荆州,而有孙权之窥听其后,为之镇抚则安,动复则危。亮不察此,而恃关侯之勇,使举其众以北侵魏之襄阳。故孙权起蹑其后,杀关侯而尽争其荆州。此孔明失于所以用荆也。然后备之所有,独岷益耳。虽然,地僻人固,魏人不敢轻加之兵,而鼎足之形遂成。使备之不西,而唯徘徊于中州,则亦不知所以税驾矣。备之既死,举国而属之孔明。孔明有立功之志,而无成功之量;有合众之仁,而无用众之智。故尝数动其众而亟于立功,功每不就而众已疲。此孔明失于所以用蜀也。

  夫蜀之为国,岩僻而固,非图天下者之所必争。然亦未尝不忌其动,以其有以窥天下之变,出而乘之也。虽然,蜀之与魏,其为大小强弱之势,盖可见也。曹公虽死,而魏未有变,又有司马仲达以制其兵。孔明于此,不能因备之亡,深自抑弱,以盈怠共心,使其无意于我。励兵储粟,伺其一旦之变,因河、渭之上流,裹粮卷甲,起而乘之,则莫不得志。乃以区区新造之蜀,倡为仁义之师,强天下以思汉,日引而北,以求吞魏而复刘氏。故常千里负粮以邀一日之战,不以败还,即以饥退。此其亟于有功,而亡其量以待之也。善为兵者,攻其所必应,击其所不备而取胜也,皆出于奇。孔明连岁之出,而魏人每雍容不应以老其师,遂至于徒归。而不以吾小弱而向强大,未尝出于可胜之奇。蜀师每出,魏延常请万兵趋他道以为奇,亮每拒之,而延深以愤惋。孔明之出者六,盖尝一用其奇矣。声言由斜谷而遂攻祁山,以出魏人之不意,一旦而降其三郡,关辅大震,卒以失律自丧其师。奇之不可废于兵也如此,而孔明之不务此也。此锐于动众而无其智以用之也。呜乎!非汤、武之师而恶夫出奇,卒以丧败其众者,可屡为哉?虽然,孔明不可谓其非贤者也。要之,黠数无方,以当司马仲达则非敌故也。范蠡之谓勾践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镇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范蠡自知其所长,而亦不强于其所短,是以能济。孔明之于蜀,大夫种之任也。今以种、蠡之事一身而二任之,此其所以不获两济者也。

  陆机论

  扫境内之众而属人以将,持疏远之身而将人之兵,于君臣授受之际,皆危机也。善任将者,不以其兵轻属于人;善为将者,不以其身轻任其寄。君必有以深得于臣而使之将,臣必有以深得于君而为其将,故武事可立而战功可收,君臣皆获令名于天下。古之人有行之者,孙武之于吴王阖闾,田穰苴之于齐景公,周亚夫之于汉文帝是也。始武以兵法干吴王也,王试之以妇人。武即因其所以试我者,探其心而占之,其意已在乎二姬之首也。二姬,王之所甚爱者。武固知夫深宫之妇人且安王之宠,岂尝知桴鼓之约束,而严将军之令哉?然必斩之而不释者,非有怨夫二姬者也,且藉其首以探王之诚心,所以信我者固与不固也。吴王果不恤二姬之死,而知孙武之善兵,遂卒将之。武亦知王之所以任我者固,而安为其将。故能西破强楚,北威齐晋,而吴以强霸。齐景公以田穰苴之为将军也,受钺之始,因请其宠臣庄贾以监其军。穰苴岂真以人微权轻,而有赖于贾哉?其意固已在乎贾之戮也。贾虽差顷刻之约,可以情免也。然卒不置其诛者,非有忍于贾也,姑借其死以探齐君之诚心,而占其所以任我者笃与否也。景公果贤其人,而任之不疑。故能大却燕、晋之师,而还其所侵。汉文严三将军之屯以备边,躬劳其军。至于细柳之亚夫,虽天子之诏,而屈于将军之令。方是之时,细柳之士徒知亚夫之威,而不知汉文之尊也。岂亚夫于此悖君臣之分,而为是不可犯哉?亦以探孝文之诚心,以占其待我者至与未至也。汉文果高其才,属于景帝,以为可以重任,而亚夫亦以阃外之事自专。故七国之反,总制其军,遂能固拒救梁之诏,而平关东之变。世之浅者,徒见夫三人得徇众立威之道,曾不知其为术也微,非特主乎徇众立威而已也。至于君臣所以相得之始,固结其心,不可以间离毁败,而以勋名自全者,皆出乎此故也。

  甚矣!陆生之不讲乎为将之术也。机以亡国羁旅之身委质上国,于术无所持,于气无所养,徒矜才傲物,犯怒于众。司马颍强肆不君,举犯顺之师,岂足为托身之主哉?机以怨仇之府,一朝身先群士,都督其军,而众至数十万,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彼既失所任矣,而机内无术以探其所以任我者之心,外无权以济其所以属我者之事,乃方掀然自拟管、乐。临戎之始,孟超以偏校干其令,而辱之若遇仆虏,而机不以为戮而舍之。以是而将,用是而战,虽提师百万,孰救其败哉?故鹿苑之溃,死者如积,众毁因之,遂致其诛,为天下笑。才不足胜其所寄,智不足酬其所知,一投足举踵,则颠踣随之。乃归祸于三代之将,岂不缪欤?或曰:机虽世将而儒者也,军旅之事,非其素所长者,遂丧其师。此王衍、房 之徒皆以招败也。嗟乎!以儒而将至乎丧师者,才不足以任将故也。必曰儒果不可以将,将果不可用儒者,非也。才之所在,无恶其儒也。使儒而知将,则世将有所不能窥也。至若机者,适足以杀其躯而已,何足道哉?

  晋论上

  神器之重,有以自归而后收之,有以力取而后得之。自归而后收之者,三代之上是也;力取而后得之者,秦、汉而下是也。夫归我而收之,与夫我取而得之,固有间矣。而其所以取之之道,又有甚异者焉!然则享天下者,亦观夫所取之道如何耳。

  魏之取汉,异于汉之所以取秦;晋之取魏,异于魏之所以取汉。魏示晋以所取汉之迹,晋袭魏以所取魏之权。是晋之取魏者,魏启之也。晋将蹈迹而取魏也,是以汲汲而求执魏之权。魏徒见权之去我而在晋,犹昔之去汉而在魏也。是以安其所取,而以天下输之,乃自谓所当然者。故晋于得魏之迹,无以异于魏得汉。而于所以取魏之道,最为无名,盖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虽然,晋室之祸,亦魏有以遗之。呜呼!岂亦天意者耶?

  昔者秦为无道,天下之民唯恐秦之不亡也,是以豪杰相与起而诛秦。秦亡而汉得之,是汉无所负于秦也。东汉自董卓之乱,天下痛其祸汉之深,相与建议歃血起而诛卓者,凡以为汉也。卓既诛矣,而曹操、二袁乃始连兵相噬,以争天下而求代汉。曹操先得挟汉之策以令天下,终于汉不自亡而操取之,是魏犹有负于汉也。汉之亡也,非天下亡之,是操取之也。虽然,微曹操则汉之天下不得不亡,以其有二袁之窃取之也。操收天下于二袁窃取之中,是汉尝亡天下矣,而操收之,则魏犹为有名也。故曰:魏之取汉,异乎汉之取秦也。至于晋也,则不然。自司马仲达已韬藏祸奸于操之世,操尝悟之而不自决也,以授之于丕。而丕昏弱,加全佑而倚任之。故其于操之亡,乃稍 以立其盗权之功,遂收其权而私制之。所谓盗权之功者,盖东定辽东而取孟达,南摧王凌而内诛曹爽耳。非有存其既亡,续其既绝之大勋,若魏之于汉也。盖知夫魏之取汉,其道由此也。是以汲汲求蹈其迹,而窃收其权,更四世而固执之。至于一旦取魏于偃然无事之间,而天下之人亦安之于无可奈何,是最为无名,而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及夫晋之宗室内叛,烽烟外起,至于陵夷而不可胜叹者,亦魏有以遗之。魏亡公族之恩,虽号加侯王,而无尺土一民之奉。晋人取而代之,矫其无枝叶之庇,于是大殖宗室,假之制兵专国之权。一旦八王内相屠噬,至于祸结不可胜解,而群盗乘之关右、秦川帝王之宅也。魏武大徙西北之众而错居之,以捍蜀寇。至于近发肘腋,不可胜救,以成永嘉之祸。由是观之,则凡晋室之大变,皆魏有以遗之。呜呼!岂亦天意者耶?

  晋论下

  天下之祸,不患其有可睹之迹而发于近,而患其无可窥之形而发于迟。有迹之可睹,虽甚愚怯,必加所警备。而发于近者,其毒常浅,无形之可窥,虽甚智勇亦忽于防闲。而发于迟者,其毒常深。

  昔者五胡之祸晋室,其起非一朝之故也。探其基而积之,乃在于数百岁之淹缓。国更三世,而历君者数十。平居常日,不见其有可窥之形,是以一发而莫之能支。夫非无形也,盖为祸之形常隐于福,为福之形常隐于祸。人见其为今日之祸福而已,不就其所隐而逆窥之。是以于其未发,皆莫睹其昭然之形。此其为祸至于不可胜救之也。先王之世,侯甸要荒,各以其职来贡。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四国之君立于四门之外,使得与夫备物盛礼之观,而隐寓其羁縻勿纵之义,甚深远也。后世之君,幸其衰敝而悦其向服也,因内徙而亲之。其事肇于汉之孝宣,渐于世祖,而盛于魏武。或空其国而罢徼塞之警,或籍其兵而为寇敌之捍。夫既去其侮而又役其力,可谓世主之大欲,国家之盛福矣。不知积之既久,而大祸之所伏,一旦汹然若决防水,莫之能遏。晋为不幸而适当之,以其平居常日不睹其昭然之形故也。昔者孝宣乘武帝攘击匈奴之威,令五单于内争,始纳呼韩邪之朝。元帝时请罢边备,赖侯应之策,以为:“自孝武攘之漠北,夺其阴山,匈奴失所蔽隐,每过阴山,未尝不哭其丧亡也。今罢备塞,则示之大利。”元帝虽报谢焉,自是北人亦浸而南顾,汉亦甚悦其来而不之却也。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遂建南庭以安纳之。稍内居之西河美稷,而其诸部因遂屯守北地、朔方、五原、代郡、云中、定襄、雁门之七郡。而河西之地,悉为彼有。加徙叛羌,错置三辅。魏武复大徙武都之氐以实关畿,用御蜀寇。而匈奴五部,皆居汾晋而近在肘腋矣。于晋之兴,大率中原半为敌国。元海,匈奴也,而居晋阳;石勒,羯也,而居上党;姚氏,羌也,而居扶风;苻氏,氐也,而居临渭;慕容,鲜卑也,而居昌黎。种族日蕃,其居处饮食皆趋华美;而其逞暴贪悍、乐斗喜乱之志态,则亦无时而变也。是以元海一倡,而并、雍之众乘时四起,自长淮之北,无复晋土,而为战国者几二百年。所谓发于迟而为毒深者也。虽然,彼之内徙而听役也,亦迫于制服之威。而其情未尝不怀土而思返,固甚怨夫中国羁拘而贱侮之也。是以刘猛发愤而反于晋,事虽不济,而刘氏诸部未尝一日而忘之也。自魏而上,其间非无明智之主,足以察究微渐,为子孙后世之虑。然皆安其内附,或乐用其力,惟恐其不能鸠合而收役之。虽有失为祸之形,皆不为之深思远虑,就其所伏而消厌之。由晋而下,自武帝之平一吴会,遍抚天下,固无藉乎夷狄之助矣。苟于此时,有能探其所伏之祸而逆制焉,因其怀返之情,加之恩意以导其行,为之假建名号而廪资之,使各以其种族而还之旧土,彼将乐引轻去而惟恐其后也。然后严斥障塞,使截然有内外之限,后虽有警,则无至发于肘腋之间,而被不可胜言之祸矣。虽然,自非明智英果之主为子孙后世之虑,则不能决于有为以救其未发之深祸。彼晋武自平一吴会,方以侈欲形于天下,其能有及于此耶?虽郭钦抗疏,江统着论,其言反复切至,皆恬不为省,方抱虎而熟寐尔。嗟乎!为天下者,无恃其为平日之福,而忽所隐之祸也哉!

  苻坚论上

  兵以义举,而以智克;战以顺合,而以奇胜。坚之为是役也,质于义顺则犯,考于奇智则诎。悖于其所兴者三,玩于其所用者二,此其所以败亡而不救也。所谓悖于其所兴者三者:不惩魏人再举之退败,而求济其欲于天命未改之晋,一也;逞其桀驽之雄心,求袭正统而干授天命,二也;溺于鲜卑中我以祸,而忘其为社稷之仇,三也。三者悖矣,而又玩于所以用者二焉:势重不分而趋一道,首尾相失,无他奇变,一也;骄其盛强足以必胜,弃其大军,易敌轻进,二也。此兵家之深忌也。吴王劫七国百万之师而西,不用田禄伯之言,乃专力于梁,以至于败者,恶其权之分也。禄山举范阳数十万之众而南,不用何千牛之画,乃并兵徐行,卒以不济者,惜其势之分也。虽假息反虏,败亡随之,亦昧于兵之至数也。赵括之论兵工矣,虽其父奢无以难之,然独忧其当败赵军者,以其言于易也。王邑耻不生缚其敌,而徒过昆阳,卒以大败者,以其用于易也。恶其权之分,则不以其兵属人;无属人以兵,是自疑之也。惜其势之分,则不以其兵假人;无假人以兵,是自孤之也。以易言之者,有所不将,而将必败也;以易用之者,有所不战,而战必溃也。盖众而恶分,则与寡同;强而易敌,则与弱同。出于众强之名,而居寡弱之实者,其将皆可覆而取也。

  夫东南之所恃以为固而抗衡中原者,以其有长淮大江千里之险也。然而吴亡于前而陈灭于后者,彼之动者义与顺,所出者智与奇也。晋之取吴也,二十万耳,而所出之道六;隋之取陈也,五十万耳,而所出之道八。惟其所出之道多,则彼之所受敌者众,是其千里之江淮,固与我共之矣。今坚之所率者百万之强,而前后千里,其为前锋者惟二十五万,而专向寿春。坚尝自恃其众之盛,谓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乃自向项城,弃其大军而以轻骑八千赴之。是以晋人乘其未集而急击之。及其既败,而后至之兵皆死于躏践,恶在其为百万之卒也。使坚之师离为十道,偕发并至,分压其境,轻骑游卒营其要害,将自为敌,士自为战,虽主客之势殊,攻守之形异,晋诚善距而却我之二三,则吾所用以取胜者盖亦六七。虽未足以亡晋,而亦以胜还也。嗟夫!坚之于诸国也,固所谓铁中之铮铮者矣,然至此而大悖者,益信乎兵多之难办也。盖兵有众寡,势有分合。以寡而遇众,其势宜合;以众而遇众,其势宜分。黥布反攻楚,楚为三军以御之,而又自战于其地,布大破其一军,而二军溃散。吴汉之讨公孙述,以兵二万,自将而逼成都;授其裨将刘尚万人,使别停禄山举范阳数十万之众而南,不用何千牛之画,乃并兵徐行,卒以不济者,惜其势之分也。虽假息反虏,败亡随之,亦昧于兵之至数也。赵括之论兵工矣,虽其父奢无以难之,然独忧其当败赵军者,以其言于易也。王邑耻不生缚其敌,而徒过昆阳,卒以大败者,以其用于易也。恶其权之分,则不以其兵属人;无属人以兵,是自疑之也。惜其势之分,则不以其兵假人;无假人以兵,是自孤之也。以易言之者,有所不将,而将必败也;以易用之者,有所不战,而战必溃也。盖众而恶分,则与寡同;强而易敌,则与弱同。出于众强之名,而居寡弱之实者,其将皆可覆而取也。

  夫东南之所恃以为固而抗衡中原者,以其有长淮大江千里之险也。然而吴亡于前而陈灭于后者,彼之动者义与顺,所出者智与奇也。晋之取吴也,二十万耳,而所出之道六;隋之取陈也,五十万耳,而所出之道八。惟其所出之道多,则彼之所受敌者众,是其千里之江淮,固与我共之矣。今坚之所率者百万之强,而前后千里,其为前锋者惟二十五万,而专向寿春。坚尝自恃其众之盛,谓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乃自向项城,弃其大军而以轻骑八千赴之。是以晋人乘其未集而急击之。及其既败,而后至之兵皆死于躏践,恶在其为百万之卒也。使坚之师离为十道,偕发并至,分压其境,轻骑游卒营其要害,将自为敌,士自为战,虽主客之势殊,攻守之形异,晋诚善距而却我之二三,则吾所用以取胜者盖亦六七。虽未足以亡晋,而亦以胜还也。嗟夫!坚之于诸国也,固所谓铁中之铮铮者矣,然至此而大悖者,益信乎兵多之难办也。盖兵有众寡,势有分合。以寡而遇众,其势宜合;以众而遇众,其势宜分。黥布反攻楚,楚为三军以御之,而又自战于其地,布大破其一军,而二军溃散。吴汉之讨公孙述,以兵二万,自将而逼成都;授其裨将刘尚万人,使别屯江南,相距者二十里。述分将攻之,汉、尚俱败,此兵少而分之患也。然而知其妙者,虽少犹将分之,以兵必出于奇,而奇常在于分故也。项羽之二十八骑而分之为四,会之为三是也。至于兵大势重而致溃败者,未尝不在乎不分之过也。

  法曰:“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身则首尾俱至。”此言其阵之分也。以阵而必分,则凡兵之大势者可知也。盖兵大势重,分之则所趋者广,足以出奇而人自为战。不分则所应者独,难以合变而身萃其敌。将以其身萃敌,而士不自为战,求其无败,不可得也。嗟呼!人常乐乎大众之率,苟唯不知其所用而用之,虽至死而不悟者,岂特为苻坚也哉?

  苻坚论下

  荆、阳虽居天下之一隅,而有长淮大江之阻,其俗轻易劲悍,喜事争乱。自周之微,为吴、越、楚之僭强,常以其兵服役天下。然其为形势,非图天下者之所先事而必争。故后世豪杰,多乘中州之扰,趋而据之。自其为孙氏之吴,已而为晋、宋、齐、梁、陈之代兴,虽不能遍抚二州之境,然皆以帝号自娱,抗衡北方而不为下。自非中州大定,而其国失政,虽以重师临之,鲜有得志。故魏武乘举荆之势,以数十万之众困于乌林。魏文继之大举,独临江叹息而返。苻坚以秦雍百万之强而临淮淝,一战而溃。唯其后世孱昏骄虐,上下携叛,而中州之主为伐罪吊民之师,则虽江淮之阻,亦无足以凭负矣。然而陈叔宝犹谓周师之众,尝退败于五至,而不以为虞。是以晋武之俘孙皓,隋文之俘叔宝,皆易于拾遗也。而苻坚不惩魏人之不济,乃欲申其威于天命未改之晋,此其所以败也。虽然,自古边徼之强,未有遂能并集天下之一统者,此姚弋仲所以重训其子孙,使必无忘于归晋。而苻融倦倦致戒于坚者,凡以此也。而坚昧于自度,常以正朔不被四海为愧,而锐于东南之并。违忠智之言,收奸幸之计,一举而大丧其师,寇仇因之,遂亡其国。不惟失天之所相,亦其自取之速也。

  始坚以豪壮之资,奋于俦伍,获王猛之材,以辅成其志业。遂能自三秦之强,平殄燕代,吞灭梁、蜀九州之壤而制其七,可谓盛矣。然而东晋虽微,众材任事,主无失德。而坚乃 弗众图之,其廷臣戚属相与力争,而不得也。独慕容垂以失国之仇,欲以其祸中之,求乘其弊而复燕祀,乃力赞其起。坚甚悦而不疑,以为独与己合。遂空国大举,而偾于一战;返未及境,而鲜卑、叛羌共起而乘之,身为俘虏,遂亡其国。呜呼!可不谓其非昏悖欤?夫昔之智者,多能中人以祸,使之悦赴而不以为疑;而昧者,常安投其祸,虽死而不悟。汉世祖方安集河北,更始之将谢躬,以兵数万来屯于邺。光武忌之,乃好谓之曰:“吾行击青犊必破,而尤来在山阳者,势当溃走。若以君之威力击之,则成擒耳。”躬善其言,遂以其兵去邺而趋尤来。世祖即命吴汉袭夺其城,躬败还邺,而汉杀之。孙策之渡江也,庐江太守刘勋新得袁术之众而贰于策,策深恶之。时预章、上缭宗民万家保于江东,策语勋曰;“上缭,吾之疾也,然欲取之而路非便,以公之威临之,无不克也。”勋信之而行。策遂以其轻锐袭拔庐江,而尽降刘勋之众。政慕容垂所以用之弊秦,而复燕祀于既亡也。夫与人为敌,乃受其甘言而从其所役,未有不堕其画中者也。法曰:“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传曰;“成败之机,在于善察人之言。”坚于垂之言也,虑其所以为利,而不虑其所以为害。一失其机于无以察人之言,而遂至于丧败。人之于虑察也,可得而忽哉?嗟夫!以坚之晚而昏悖自用,虽景略尚在,固将不用其言,而亦无以救秦之亡矣。

  宋武帝论

  天下之事,日至而无穷。而吾有以应之,莫不中理者,在乎善用其机。况乎争天下之利,处两军之交,不得其机以决之,则事亦随去矣。盖机之为物,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者也。卒然而会,迅忽眇微;及其去之,疾不容瞬。先机而起,于机为妄赴;后机而发,于机为失应。是以御天下之事于一己而权不移,制天下之变于无穷而智不诎。夫机有待之百年而不至者,有居之一日而数至者。待之百年而无可乘之机,则吾未尝迟之而求于先发;居之一日而机数至,则吾未尝厌之而怠于必应。呜呼!人能知此,然后可与济天下之大业矣。

  昔者越王勾践辱于会稽之栖,迨其返国,苦身焦思,拊循其民,求有以报于吴也。盖七年而民求奋于吴,其臣逢同、大夫种、范蠡之徒止之,以为未睹其可乘之机以发之也。于是乎敛形匿迹以伺其隙者,凡十八年。一旦吴王空国,北从黄池之会,遂一举而败吴,再举而亡之。西晋自永嘉之乱,群雄四起而分中原。元帝窜身南渡,收区区之江左以续宗祀。而群雄自相搏噬,骤兴聚灭,百年之久。至于苻坚,并兼略尽,乃空国大举而图江南,遂及淝水百万之败。反未及国,而慕容亡燕之裔并起而乘之,垂收陕东而冲乱关右。苻丕坐困邺城,求我粮援。既而垂以幽冀之民馑死殆尽,其党溃叛,退保中山。坚、冲相持,其势俱惫。于斯时也,可谓千载一至之机也。晋人有能乘燕、秦相弊之馀,因淝水克敌之势,选师择将而命二军:一军北收邺城以举燕代,一军西趋咸阳而定关陇。据旧都之固,复七庙之坠,镇抚士民,以殄馀党,则武帝之业一朝可复,而大耻刷矣。晋人抚机而不知发,乃方出师漕粟以慰其既来,而尺土不获,而师以丧败。此谢安以气怯而失机也。

  宋武帝以英特之姿,攘袂而起,平灵宝于旧楚,定刘毅于荆豫,灭南燕于二齐,克谯纵于庸蜀,殄卢循于交广,西执姚泓而灭后秦,盖举无遗策而天下惮服矣。北方之寇,独关东之拓跋,陇北之赫连耳。方其入关,魏人虽强,不敢南指西顾以议其后。而秦民大悦,以谓百年愤辱去于一朝,相与涕泣而留之,以其为汉室之裔,乃以长安十陵、咸阳宫室以动其情。使武帝因三秦悦附之民,治兵搜骑而留拊之,通江淮之漕,下巴蜀之粟,举荆豫之师,发青齐之甲以拔赵魏,从事于中原,则天下之势,不劳而遂一矣。然其席不暇暖,举千里之秦,属之乳褓之儿,引兵遽还,无复顾虑,大违秦民之望。盖一举足而赫连蹑踵以收关中,如探物于怀间。此宋武以志卑而失机也。察夫宋武之心,非以秦雍为当捐,而赵魏为足惮也。然其亟去而不顾者,盖以其艰难百战,凡所以造宋之基业者,皆在乎江左故也。往日南燕之役,卢循乘虚而下,几失建业。今之速返者,畏人之议其后而为卢循之举也。此所以轻捐关中而不顾也。又其起于渔樵匹夫之微,崎岖转战以经略江左者,凡三十年。今之西师者,徒欲成败晋之资,而其志虑之所在,亦曰代晋而已,未暇为王业万世虑也。使司马氏卒不复见中州之定,而群敌遂为不讨之仇者,由再失天下之大机也。嗟夫!集大事者,恶夫志卑而失机,宋武兼之矣。

  杨素论

  战必胜、攻必取者,将之良能也。良将之所挟,亦曰智、勇而已。徒智而无勇,则遇勇而挫;徒勇而无智,则遇智而蹶。智足以役勇,勇足以济智,然后以战必胜,以攻必取,天下其孰能当之!

  昔者杨素之于隋,可谓一代之名将矣。而贺若弼评之,谓其特猛将耳,非所谓谋将也。甚哉!弼之过于自负而轻于议人也。隋自平陈之后,素已为统帅矣。其克敌斩将,攻策为多。既俘陈主,而江湖海岱群盗蜂起,大者数万,小者数千,而素专阃外之权,转战万里,穷越岭海,无向不灭。已而突厥犯塞,宗室称兵,而社稷危矣。素之授钺专征,其所摧陷者不可胜计,遂靖边氛,而清内难。然素之兵未尝小衄,隋功臣无与比肩者,其为烈亦至矣。而弼犹不以谋将处之,特曰猛而已。夫目之以猛,而不许之以谋,盖所谓徒勇而无智者矣。考素之功烈如此,苟其智之不逮,则凡所以决机取胜者,其谁之谋也?自隋文平一天下,所谓名将者,独韩擒虎、贺若弼、史万岁与素耳。擒、弼自平陈之后,不获立尺寸之效,独史万岁从素征讨,以骁勇称。而弼乃以大将自处,而目是三人者皆不能尽其材,亦见其不知量,而务以其私言动世主也。

  素之驭戎,严整而喜诛。每战必求士之过失者斩之以令,常至百辈。而先以数百人赴敌陷阵,不能而还却者悉斩之。复进以数百人,期必陷阵而止。是以士皆必死,前无坚敌。此弼之所以得目之为猛也。嗟乎!素非有忍于士也,以为士之必死者乃所以决生,必生者乃所以决死故也。唐之善于兵者,无若李靖,其为书曰:“畏我者不畏敌,畏敌者不畏我。是以古之名将,十卒而杀其三者,威振于敌国;杀其一者,令行于三军。”靖岂以卒为不足爱哉?以为杀一而百奋,则奋者可期于胜也;纵一而百惰,则惰者可期于败也。奋而克敌,与夫惰而为敌所克,则是杀者乃所以生之,爱者乃所以害之也。善为将者,能审乎此,则无恶乎其苟忍也。虽然,在素之术,有足以致胜,未足以为胜之工也。法曰:“兵无选锋曰北。”诗曰:“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其启行者,选锋之谓也。越王勾践之伐吴,其为士者数万,而又有君子六千人。所谓君子者,其选锋也。素之所使以陷阵者,其选锋之谓欤。然至有不克而还不免于诛者,疑其非选之特精,而养之素厚之士也。又尝观唐太守之将,未尝先以其身亲搏战也,必以骁骑、劲旅而经营于其傍,或瞰临于其高,常若无意于战。其兵既交,其斗皆力而未决也,卒然率之而奋,士皆殊死,突贯其敌之阵而出其背,凡所婴者无不摧败。犹之二人之相搏也,材钧而力偶,方相持而未决也,卒然一夫起其旁而助之,则夫受助者蔑不胜矣。此法所谓以正合,以奇胜者也。使素之所用以为锋者,皆精其选,而又量敌之坚脆以遣之,其必足以陷敌,无至乎不克而还又加之诛,而常出于唐太宗之奇。则如弼者,亦何得而妄议矣?

  唐论

  据天下之势,必有所以制天下之权。盖权待势而立,势待权而固。有是之势,而其权不足以固之,则其势日就倾弱,而天下莫能安强。是以主之于权也,不可一日使之去己而分于人。凡物之去己者犹可收,分者犹可全也。至于权也,一去而不可复收,一分而不可复全。而所据之势随之,可不慎哉?

  昔者唐之太宗,以神武之略起定祸乱,以王天下,威加四海矣。然所谓固天下之势,以遗诸子孙者,盖未立也。于是乎藉兵于府,置将于卫,据关而临制之。处兵于府,则将无内专之权;处将于卫,则兵无外擅之患。然犹以为未也,乃大诛四夷之侵侮者:破突厥,夷吐浑,平高昌,灭焉耆,皆俘其王,亲驾辽左而残其国。凡此者,非以黩武也,皆所以立权而固天下之势者也。武后以女主专制,挟唐以令天下图移神器。天下之人莫不屏息重足,从其制命。彼得天下之权而逆持之,然犹若此,况以顺守者哉?

  明皇以英果之气,起平内难,遂袭大统,可谓谊主矣。然狃于承平晏安之久,府卫之制一切废坏,尽推其权以假边将。禄山虎视幽蓟,横制千里,而军中之吏凡三千人。故范阳之变一起,天下大震,徒驱市人以婴其锋。使微肃宗召号忠义,驾驭豪武,奋不顾身,与之从事,则两都不复矣。虽能再造王室,然其所赖以收天下者,皆为方镇矣。天下之权已分于下而不全矣。至于代宗仅夷残盗,乃瓜裂河朔以输寇党,遂相为背腹,世袭不禁。陵夷至于大历、贞元之间,两河方镇日以强肆。而当时之君,畏缩摧抑,常若抱虎包羞,含垢媚妩不暇,以苟旦暮之无事。而陵犯益至,虽内设禁军,统以阉尹,然亦不足以待天下之变。故泾师之乱,而神策六军,召之无一至者,从奉天之幸者四百士耳。及章武之兴,天下之为方镇者五十,县官赋入止于东南八道而已。而章武乃能振激武烈,期于不赦,排斥众议而大治之。于是擒刘辟于剑南,执李 于浙西,缚卢从史于昭义,服王承宗于镇冀,诛李师道淄青五世之袭,平吴元济淮西三世之叛,可谓盛烈矣。然其至于后世,益以不振。在内之权而阉尹执之,在外之权而方镇执之,浸微、浸削而遂至于亡焉。

  盖唐以权夺势倾而亡天下。然其亡不在乎僖、昭之世,而在乎天宝之载焉。以其丧所以制天下之权者,实兆乎此故也。故其后世之君若章武者,仅能自立,不为之深屈而已。况其非章武者乎?嗟夫!后之为天下者,苟无意于所执之权而为人执之,则视唐可知也矣。

  郭崇韬论

  人谓汉高祖以布衣之微,召号豪杰,起定祸乱,乃瓜裂天下以王。勋将韩、彭、英布,皆连城数十,南面称孤,举天下之籍而据其半。及夫释甲就封,创血未干,皆相视诛灭。盖由高祖封赏过制,陷之骄逆,其于功臣不能无负。光武率义从之士,平夷盗逆,收还神器。天下既定,遂鉴高祖之失,第功行封,爵为通侯,大者不过数县,而不任以吏事。是以元勋故将,皆能自全。李靖,谈兵之雄者也,亦以谓光武得将将之道,贤于高祖远甚。嗟乎!是皆不深求高祖、光祖之事者也。天下之事有所必然者,虽圣智不能迁而避之。高皇以宽仁大度,役天下之智力而集大业。岂所谓阴忮暴忍,而喜忌人之功者耶?秦为无道,天下高材疾足争起而竞搏之,皆有代秦之心也。彭越、黥布皆以人杰操兵特起,未以其身轻属于人者也。韩信挟百战百胜之略,择主而附,亦有大志,故身定全齐而自王之。方汉王大败于彭城,随何不能缓颊于淮南,则黥布不至。及困于固陵,诸侯弃约不会,微张良之画,则彭越、韩信不从。方是时,汉王不捐数千里之地,数以充三人者之欲而致其兵,则楚不亡。汉之待此三人者,譬若养虎,饱则不动,饥则噬人。由是观之,封赏过制,岂得已哉?欲就大业于须臾之顷故也。虽然,大业就矣,而三人者之逼,天下之所共寒心也。以天下之皆寒心,则彼持是而安归,且高祖亦得安枕而卧乎?故疑似之衅一发,而大祸集矣。此其势必至于夷灭而后定也。光武痛宗社之祸,收率怀汉之民投袂而起,凡所攀附者多南阳故人,其尤伟杰者,寇、邓数人而已。然较其材略,徒足以供光武指顾之役,非有骄桀难制,若韩、彭之与高祖也。天下既定,封以数千之户,莫不志欲盈足,唯恐持保之不获。为光武者,独何隙以诛除之哉?而曰光武独得保全勋旧之术,高祖于功臣有不容之忍,此不求二主所遇之不同,与夫势理有所必至者也。

  后唐庄宗,承武皇之遗业,假大义、挟世仇,以与梁人百战而夷之,乃有天下。可谓难且劳矣。然有二臣焉:其为韩、彭者,李嗣源;为寇、邓者,郭崇韬也。嗣源居不赏之功,挟震主之威,得国兵之权,执之而不释也。庄宗无以夺之,而稍忌其逼。崇韬常有大功于国,忠而可倚,而嗣源之所畏者也。庄宗苟能挟所可倚而制所可忌,则嗣源虽怀不自安,而有顾惮,非敢辄发也。庄宗知其所忌,而不知其所倚,故崇韬以忠见疏谗疾日急。使其营自救之计,乃求将其征蜀之兵。庄宗归国中之师,属之而西。崇韬虽已举蜀,捷奏才上,而以谗死矣。庄宗知得蜀足以资其盛强,而不知崇韬之死已去嗣源之畏。故邺下之变,嗣源以一旅之众,西趋洛阳,如蹈无人之境,其迁大器易若反掌。且内有权臣窥伺间隙,乃空国之师勤于远役,固已大失计矣。而又去我之所与与彼之所畏者,则大祸之集,可胜救哉?虽得百蜀,无救其失国也。使崇韬之不死,举全蜀之众,因东归之士,拥继岌,檄方镇,以讨君父之仇,虽嗣源之强,亦何以御之?盖嗣源有韩、彭之逼而不践其祸者,庄宗无高祖之略故也。崇韬有寇、邓之烈,而不全其宗者,庄宗无光武之明故也。嗟乎!人臣之祸,起于操权,而速祸之权,莫重于制兵。崇韬谋逭祸自全,而方求执其兵,此于抱薪救火者何异也?

  五代论

  唐以陵夷蹙弱,遂亡天下,而真主未兴,五代之君遂相攘取,朝获暮失,合其世祀,不数十年。自古有国,成败得丧,未有如此之亟者。然窃观之,莫不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

  梁祖起于宛朐群盗之党,已而挟听命之唐,鞭笞天下,以收神器,亦可谓一时之奸雄。然及其衰暮,而河、汾李氏基业已大,固当气吞而志灭之矣。借使不遂及于子祸,则其后嗣有足以为庄宗之抗哉?此梁之亡不待旋踵也。后唐武皇假平仇之忠义,发迹阴山,转战千里,奄践汾晋。及其子庄宗,以兵威霸业,遂夷梁室而王天下,可谓壮矣。然天下略定,强臣骄卒遂至不制,一倡而叛之。不及反顾,而天下遂归于明宗。至于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犹庄宗也。夫以新造未安之业,而有强臣骄兵以乘其失政,其能自立于天下乎?晋人挟震主之威,乘衅而起,君父契丹,假其兵力以收天下,易若反掌。一朝嗣主孱昏肆虐,而北人骄功恃强,殚耗天下不足以充其要取之欲,乃负反之。及其所以蒙祸辱者,不可胜言。观其所以自托而起者如此,则晋安得而后亡哉?汉祖承兵戈扰践之馀、生灵无所制命起,视天下复无英雄,慨然投袂而作者,乃建号而应之。而天下之人无所归往,亦皆俯首听役于汉。然一旦委裘,而强臣世室已不为幼子下矣。故不胜其忿,起而图之,侥幸于一决。而周人抗命,卒无以御之,而至于亡。周之太祖、世宗,皆所谓一时之雄。而世宗英特之姿,有足以居天下而自立者。然降年不永,孺子不足当天之眷命。而真人德业日隆,已为天下之所归戴,则其重负安得而不释哉?由是观之,自梁以迄于周,其兴亡得丧,世祀如此,安足怪哉?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

  又尝究之,若唐之庄宗与夫末帝,皆以雄武壮决转斗无前,摧夷强敌,卒收天下而王之,非夫孱昏不肖者也。然明宗之旅变于邺下,晋祖之甲倡于并门。彼二王者,乃低摧悸迫,儿女悲涕,垂颐拱手,以需死期,无复平日万分之一者,何也?有强臣骄兵以制其命。唯至乎此,始悟其身之孤弱,无以自救之也。

  夫以功就天下者,常有强臣;以力致天下者,常有骄兵。臣非故强也,恃勋赏之积而卒至于强;兵非故骄也,恃战役之勤而卒至于骄。故古者拔乱定倾之主,不忧天下大计之不集,而深虞大臣之或强,战士之或骄。故常先事而董治之,使其操制常在于我。是以天下既集,而国家安强;举而遗之冲人弱息,而变故不作。彼以乱继乱者则不然:方其图天下之即集也,日责功于将,而责战于士。责功之亟,则凡所以酬将者未尝恤,其或至于强;责战之切,则凡所以抚士者未尝病,其或至于骄。是以天下略定,强臣倚骄兵而睥睨,骄兵挟强臣而冀望。一旦相与起而迫之,反视其身,彷徨孤立,而大事且去。则虽有平日壮决之气,持是而安归哉?此唐之庄宗、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由此故也。嗟乎!图天下于亟集,而不计其既集之利害者,终亦亟亡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