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大道2016年9月:中美二十一世纪的大国博弈开场

（2010-02-08）
　　方向盘
　　薛涌
　　谷歌、军售、达赖……一系列事件使中美关系在迈入本世纪第二个十年之际突然“晴转多云”。美国在谷歌事件中用了“铁幕”等冷战的语言。中国对军售等美国的“例行公事”也反应异常强烈，暂时终止了和美国军方的交流。可以说，双方都提高了调门。更奇怪的是，这次中美关系走冷与以往不同，是出现在双方的共同利益不断扩大的时刻。中国购买的美国国债，是美国政府刺激经济复苏的重要武器。而中国也期待着美国经济的快速复苏来给自己打开更大的市场。同时，双方关系中最大的危机，即台湾问题，随着国民党的执政大大缓解。只要台独降温，美国卖点武器，放台湾政治家过境等等，也就都成为无伤大雅的官样文章了。中美关系本来应该到了度蜜月的最佳时期。为什么双方都突然开始为彼此之间的具体过结而小题大作呢？
　　这种表面看来的反常现象，说明了当今世界格局的巨大变化。中美双方都开始针对这些变化进行战略调整，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国博弈进行布局。
　　如今说世界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仿佛是陈词滥调了。可是，至今还很少有人理解我们在二十一世纪头十年内经历了多么戏剧性的变化。这十年最大的变化，就是中国的崛起。但是，这一发展并非命中注定，而是有许多偶然原因。这十年的世界史，本来还有个没有实现的“备用脚本”。现在回头看这个“备用脚本”也许如同幻想小说一样离奇，但是，如果让我们回到九十年代，在没有“后知之明”的情况下对同一时段展望，这一“备用脚本”就显得更像世界真实的前景了。
　　中美关系的“备用脚本”
　　这个“备用脚本”是什么呢？是中美的全面冲突。这种冲突，也许不会发生到战争的地步，但是，把双方带到战争边缘的对抗，至少是很有可能的。
　　一些知情的美国政论家指出，五角大楼几乎用了整个九十年代准备同中国的战争。新保守主义那时不仅已经崛起，而且气势汹汹。他们认为，美国已经打赢冷战，成为超越罗马帝国的世界帝国，正应该把美国的秩序推向全球。可惜，美国此时如同一个对突然长出的一身肌肉不知道该怎么用的青少年一样，坐在自己的实力上墨守成规。英国史学家弗格森为美国总结大英帝国的教训，称大英帝国的衰落不在于战线拉得过长，而在于未能趁自己如日中天时在世界上扩张自己秩序。2000年布什赢得大选，新保的哲学有了真正落实的机会。向世界推行民主成为美国的既定国策。中国当然成为美国的头号障碍。其实，中美战争的第一枪已经打响，那就是炸南斯拉夫中国使馆事件。
　　当然，美国不可能单方面向中国开战。但是，台湾那时却足有把美国拖入战争的能力。陈水扁上台后盘算很清楚：在布什任上，在新保和中国找茬的时刻，是台独最好的机会。如果布什政府和中国已经处于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那么他推动台湾独立，中方坐视不动则独立成功，武力干预则卷入和美国的战争。而一旦美国参战，台湾还是能够成功地独立。当然，最可能出现的局面也许在两者之间：台湾独立，中国叫战而不敢动兵，美国陈舰台湾海峡，甚至日本也参与进来。这种战争边缘状态，根本不可能使中国有余地发展经济，更可能让中国陷入空前的政治危机。中国的崛起也由此被抑制。
　　九一一改变了历史
　　但是，九一一彻底改变了历史。美国突然意识到，中国不是自己主要的威胁。恰恰相反，中国可能是个非常有用的合作伙伴。于是，布什政府开始抑制台独的冒进，以保证反恐之时后院无事。甚至布什在白宫私下大骂不情愿合作的陈水扁是“狗娘养的”。一旦中美之间这种最大的麻烦消除、美国对中国无暇顾及，和平崛起的机会就来了。中国的发展自然海阔天空。
　　从这十年一梦中醒来，我们面临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国不仅崛起为世界大国，而且是美国最大的债主。面对中国的崛起和美国战略重心的转移，台独也失去了机会。台独第一代是在政治迫害中成长起来的。他们不仅理念激进，而且非常执着，颇有些赴汤蹈火的气概。所以，过去十年其实是台独可能最大的时期。但是，随着两岸的经贸利益压倒政治纠纷，第二代民进党可能会温和化、务实化。这就更使台海不生事成为可能。总之，中国现在似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
　　在这样的国际格局中，美国自然对中国是否会带头改变以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越来越担心；中国则觉得自己有力量对美国硬气一些，拿出点债主的脾气。这就解释了双方最近为什么会因为一点具体争端而小题大作。
　　中美博弈，绝非一朝一夕之游戏。但是，从中国方面来说，近期的历史经验却不可不查。当美国觉得自己强大到了有劲儿没地方使的时候，其外交内政都出现了重大失足，导致了今天的衰落。中国的崛起，当然有国内经济本身的动力。但在外交上，还优惠于邓小平的“韬光养晦，绝不当头”的信条，特别是在炸大使馆事件、撞机事件中，能够沉着隐忍，取信于世。如今中国最容易犯的，恐怕是美国世纪初的错误。中国的崛起，得益于将自己镶嵌于世界秩序之中，尽管这种秩序是美国所主导的。如今的中国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中国。实力大增后，自己再低调也会引起世界的恐惧和疑虑。高调外交就更容易树敌。更何况，中国正在进入老龄化，美国的人口则马上会比中国要年轻。双方势力的消长，恐怕会再次出现逆转。在我看来，现在美国被低估了，中国则被高估了。中国的发展，还有赖于继续适应现有的世界秩序，并在其中寻找机会。中国还远无和美国对抗的能力。甚至对台湾，也应该坚持温和路线，使民进党第二代第三代的台独立场逐渐软化，免得日后惹事。总之，“韬光养晦”，还是中国参与二十一世纪大国博弈的基本国策。
　　作者在美国波士顿的大学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