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霏佟梦实演情侣:雷霆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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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主异国遇险
  宋仁宗天圣九年,在北地辽国,正是辽圣宗太平十一年。虽然已是暮春时节,但北方气候毕竟与中原不同,这时仍是飞沙扑面,朔风劲吹。
  这一日,辽国西京大同府天低云暗,冷雨纷飞。中午时分,城中华严寺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杀伐之声,原来是一队辽兵在此围住了一队宋军,双方短兵相接,正自酣战。辽兵约有五百余人,来势汹汹,直向华严寺正门冲去,看样子是想破门入寺,硬闯进去。把守寺门的宋军却只有三四十个人,虽然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却个个奋勇杀敌,寸步不让,把个寺门把守得严严实实。辽兵虽然人多势众,但一时之间却也冲不进去。地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双方各有伤亡。雨越下越大,战况也愈加激烈。
  突然听得"啊""啊"两声惨叫,又有两名宋军被辽兵砍翻在地,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石板铺就的台阶。辽兵的包围圈渐渐缩小,刀剑相加,越逼越紧。这时,一位白袍宋将突地发威,手中长枪一起,红缨抖开,耀眼生花,只听扑扑扑三声连响,早已搠翻三名冲到台阶上的辽兵,鲜血狂喷,染红了他身上的战袍。长枪打横一扫,刚刚冲上台阶的辽兵又被逼退下去。
  白袍宋将大喝道:"兄弟们听着,千万别让这些契丹狗贼冲进寺里面去。"听到他的呼喝之声,剩下的二十多名没有受伤的宋军将士纷纷向他靠拢过来。大家连在一起,互成掎角,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人墙,挡住了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辽兵。
  辽兵仗着人多,拼死前冲,前面的人刚刚倒下,后面一拨人却又猛扑上来,呼喝喊杀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激战中,又有数名宋军负伤倒地,同伴来不及将其救起,后面的辽兵便蜂拥而上,一顿乱刀,将其砍成肉酱。如此一来,宋军结成的"人墙"顿时瓦解,大家被辽兵隔成数股,各自为战,顿时失去照应,威力大减,惨叫声此起彼伏,双方又有数人倒下。宋军防线一破,立时便有数十名辽兵冲上了台阶。
  正在这时,白袍宋将身后紧闭的寺门忽然吱嘎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长发小辫,鬓戴珠饰,却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宋人女子,容颜清丽脱俗,极是漂亮,但却满脸惊惶之色,正敛声屏气,举目四顾,似乎是想探看外面的战况,一见寺门前遍地死尸,血雨涌流,立时便吓得脸色苍白,连门也忘记关了。
  白袍宋将一眼瞥见她,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叫道:"公主,外面危险,快些进去。"刚一分神说话,一名辽兵百夫长乘其不备,突然冲上前来,钢刀从底下反撩而上,砍中了他的小腿,鲜血顿时涌出。白袍宋将大怒之下,一个回马枪,红缨一闪,只听噗哧一声,明晃晃的枪尖从那名百夫长右眼扎入,自脑后穿出。那名辽兵连哼也不哼一声,就倒地而死。
  辽兵中有人听得懂汉话,大叫道:"啊,这女的果然是南朝公主,大伙齐心协力捉住她,献给皇上做登极大礼。"辽军中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刀光闪动,一齐向寺门杀来。
  白袍宋将虽然听不懂契丹话,但从辽兵语气神态中早已猜出话中大意,止不住心头火起,眼见四名辽兵已冲到面前,正一齐举刀向他砍来。他不退反进,双手横枪一举,一招二郎担山,架住四把钢刀,右脚足尖猛地从底下穿出,只听叭叭叭叭四声连响,四名辽兵立时丢下兵器,倒在台阶下,抱着膝盖惨嚎不已,原来白袍宋将使的是十二路潭腿,早已将四人膝盖骨踢得粉碎。众辽兵不由大吃一惊,纷纷止步不前。
  经此一缓,白袍宋将回身环顾,只见身前身侧全是辽兵,自己手下十余名宋军将士竟已全部战死。他不由心头一凛,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牙骂道:"契丹狗贼,老子跟你们拼了。"长枪一提,抖起碗大的枪花,扑通一声,将迎面扑来的一名辽兵捅了一个透心凉。接着一招怪蟒翻身,长枪指东打西,连挑带刺,接连搠翻十余名辽兵。
  他立马横枪,守住寺门,虎目圆睁,气势凛然,怒吼道:"有我符飞羽在此,谁敢动公主一根手指头?"辽兵见他浑身是血,威若天人,不由心生怯意,怔在当场,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冒然上前送死。
  原来那从寺门中探头观望的女子,正是宋朝先皇真宗皇帝的次女、当今仁宗天子的亲妹子升国公主赵灵。半个月前,升国公主奉旨离京,前往辽国上京临潢府与辽太子耶律宗真和亲。谁知出了雁门关,踏入辽国国境,一路北上,刚到辽国西京大同府,就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辽国上京皇室内乱,当今辽帝耶律隆绪的次子、秦国王耶律重元收买朝廷宫卫军,联合东部延琳叛党,忽然起兵逼宫,害死了耶律隆绪、齐天皇后以及太子耶律宗真,召告天下,自立为帝,同时下令屠杀契丹国内所有反对他称帝的臣工将士民众百姓。一时之间,叛军铁蹄肆掠,横行霸道,辽国上下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升国公主刚到大同府,西京留守萧孝先便为叛军所杀。公主正进退两难之际,送亲的队伍与叛军遭遇上了,叛军想将公主扣为人质以掣肘大宋皇帝,双方展开了一场血战。公主的护送队伍虽然有一千余人,但除去服侍公主的宫女太监和一众奴仆,剩下真正能上阵打仗的,却只有负责护卫公主的禁军马步军总统领、上骑都尉符飞羽和他所带领的四百多名禁军。
  宋军与辽国叛军数次交锋,由于敌众我寡,加之地形不熟,总是节节败退。苦苦支撑了三天时间,最后退入了华严寺中。华严寺其时早已被叛军血洗一空,寺内僧众死的死,逃的逃,留下一座空寺却正好让公主安身。公主退到华严寺时,一众宫女太监死的死,散的散,身边已只剩下三四十名禁军将士和二十几名伤兵。
  公主在华严寺中躲避了一天,今日中午,毕竟还是被一队叛军发现了,符飞羽只得将公主安置在寺中,自己率众出门迎敌。谁知辽军来势凶猛,一场厮杀下来,三四十名禁军兄弟竟全部阵亡,实在令人痛惜。
  想及此,白袍宋将符飞羽心中怒火更甚,猛然大喝一声,长枪如蛟龙出海,搠翻一名辽兵之后,挑起他的尸体,直往辽军阵中砸去,哗啦一下,辽兵立时被撞倒一大片。突地听得左侧脑后刀风飒然,已知有人绕到身侧挥刀偷袭,当下竟不回头,反手一枪,枪尖从那辽兵咽喉刺入,将他死死钉在了一根大柱子上。
  便在这时,忽觉脚下一阵刺痛,低头看时,一柄长长的钩镰枪自辽军阵中贴着地面伸过来钩住了他的脚踝。符飞羽脸色微变,一跃而起,谁知辽军狡诈无比,第二柄钩镰枪早已在半空中等着他,只轻轻一挥,便已钩住他右边肩膀。符飞羽人在半空,无法闪避,只好反手拔枪,想要架开对方兵器。谁知自己长枪在那柱子上扎得太深,连抽两下,竟没能拔下来。他心头一沉,大叫道:"吾命休矣。"只听喀嚓一响,右边手臂已被连皮带肉钩了下来。
  符飞羽惨叫一声,痛晕倒地。两名辽兵大步赶上,在他身上连砍数刀,正想将他的头颅割下带回邀功,后面的辽军却已等不及了,一拥而上,从符飞羽身上踩踏而过,直向寺门撞去。
  只撞得两三下,那门就哗啦一声被撞一开了。升国公主赵灵这时正躲在门后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只盼老天保佑符将军能杀退辽国叛军,化险为夷,却不知宋军早已败亡。寺门一开,她便被撞倒在地,不及爬起,辽军便已一拥而入。
  升国公主抬起头来,满脸惊恐之色。凶神恶煞般的辽军乍见如此美丽脱俗的南朝公主,也不禁为之一呆。一名辽兵收起钢刀,卷着舌头用南朝官话问道:"你是南朝公主吗?"公主何曾见过这种阵势,直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半天才从地上爬起,颤声道:"我、我是南朝升国公主......你们想干什么?"那名辽军嘻嘻一笑道:"你别害怕,我们不会杀你。皇上初登大宝,正缺个后宫娘娘,你是南朝公主,配他正合适。"其他辽兵听了这话,也都一齐哄笑起来,神色间大有轻薄之意。
  "不、不,我不去上京,我要回家......"公主又惊又怕,急得几乎要哭起来。
  "现在可由不得你作主了。"辽兵脸色一沉,蓦地抓住了她雪白的手腕。公主一面挣扎一面大叫:"放开我,放开我。"可那辽兵五指如钳,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哪里挣脱得开。公主急中生智,张嘴便朝他手臂咬去。
  那辽兵痛得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心中恼怒非常,举起巴掌,狠狠朝她脸上掴去。巴掌尚未落下,他却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双眼翻白,再也站不起来。众人定睛一瞧,却见他脖子后面不知何时竟已挨了一箭,利箭由后脖颈窝射入,自前面喉结下透出,力道之强,世所罕见。难怪他连哼也不哼一声,就倒地身亡。
  众辽兵不由大吃一惊,回头一望,身后门外,除了辽军自己人,就是遍地死尸,哪里见得着半个外人?众人不由暗自称奇,一面留神戒备,一面又向公主逼近过去。三个胆大的辽兵偏不信邪,见四周并无异常,便又一齐伸手朝公主抓去。手指刚刚触及公主的衣服,忽听"嘣"一声清脆的弦响,嗖的一下,三支利箭闪电般自门外疾射而至,不偏不倚,刚好射中三人后脖颈窝。对方一弦搭三箭,居然还有如此准头,着实令人吃惊。辽兵尚未反应过来,又是三支利箭激射而至,距离公主最近的另外三名辽兵应声倒地。
  "什么人?"辽军顿时大乱,纷纷涌出寺门外,一面持刀结成阵势,一面四下搜寻敌踪。可是风雨交加,四野茫茫,并不见对方人影。
  辽军中,一名百夫长沉不住气,跳出队伍用汉话道:"藏头缩尾,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站出来跟你爷爷我一较高下。""契丹狗贼,竟敢出口伤人,你活得不耐烦了?"大喝声中,一只巨鸟忽地自东北方向一株大树上飞掠而至,待落到眼前,众辽兵才看清楚,原来那不是鸟,而是一个人,一位身形魁伟脸膛黝黑作宋人打扮的男子,左边肩头斜背着一个箭囊,右边肩上斜插着一柄长剑,背负双手,神情若定,目光却像闪电一样扫向一众辽兵。
  那名辽军百夫长心中暗吃一惊,盯着他问:"暗箭伤人的就是你?"宋人男子点头道:"正是。"辽军百夫长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退后一步,双手握刀,如临大敌,喝道:"来者通名,本将刀下不死无名之鬼。"宋人男子哼了一声,冷冷地瞧着他,道:"凭你也配问及大爷名讳?"辽军百夫长脸色一变,怪叫一声,上前一步,举刀直往他胸口劈来。宋人男子也不拔剑,只侧身微闪,避过刀锋,左手一探,已扣住对方脉门,右手曲肘一撞,肘尖正好抵在对方胸窝。辽军百夫长砰然一声,往后便倒,口鼻喷血,已然毙命。
  这名辽军百夫长虽然脾气火爆,但论到武功却是这一伙辽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在这位宋将手下,却连一招也应付不了。余下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人人危惧,再也无人敢冒险上前挑战。
  忽然,一位身着火红色狐裘的辽将自队伍中站出来,将手中钢刀高高举起往宋人男子身上一指,嘴里大声吆喝了一句什么契丹话,辽军将士顿时精神一振,嗬嗬怪叫着,挥舞钢刀直向那名宋将掩杀过来。
  那宋人男子却也不惧,夹手夺过一把钢刀,身形一旋,已拦腰斩杀数名辽军,再反手劈出两刀,鲜血飞溅,顿时又有两颗辽军人头滚落在地。那身着狐裘的辽将又是一声吆喝,辽军虽然面露怯意,却不退反进,反而把那宋将围得更紧。
  宋人男子一瞥之下,已然猜出那狐裘辽将定是一名千夫长,这伙辽军多半是由他统领。当下手上发力,将钢刀上下翻腾舞出一团凌厉的刀花,杀开一条血路,直向那人扑去。那辽军千夫长十分狡猾,一见情势不妙,立即朝辽军阵中退去,同时嘴里不住吆喝,发号施令,调遣辽兵围追堵杀。
  宋将追他不上,心头火起,丢下钢刀,双足一顿,自刀光剑影中冲天而起,足尖往一名辽兵头顶一点,人已跃到半空,左手持弓,右手自背后箭囊中抽出一支利箭,弓弦一响,箭去如飞,居高临下,叭的一声,正中那名辽将后心。对方应声栽倒。
  辽军本就心生怯意无心恋战,此时一见折了主将,登时阵脚大乱,一声呼啸,抢了那千夫长的尸体,往南逃去。
  宋人男子也不追击,回身踏进华严寺,看见公主,单膝着地,纳头便拜,道:"末将救护来迟,让公主受惊了,请公主恕罪。"公主一见是他,不由惊喜交加,扑了上来,一把扶住他道:"石将军,你怎么来了?"石将军禀道:"皇上听说辽国上京有变,担心公主安危,特地下旨命末将前来援接公主回汴京。"原来宋仁宗虽然身处汴京城,但耳目却极为灵敏,惊闻辽国叛军作乱,皇室有变,公主身陷绝境,当即就要出兵辽国,救应公主,朝中一班大臣也持此议,太师庞坚更是极力怂恿皇上举倾国之师御驾亲征,一为营救公主,二欲趁乱征服契丹,永绝后患。惟有左丞相吕夷简却极力反对,力陈出兵征辽,时机尚未成熟,仓促出兵,只会自取其辱。况且自先帝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罢兵已二十余年,若为营救公主而毁盟弃约,轻启战端,实非大宋百姓之福。再则率兵远征,大队军马行进缓慢,远水难救近火,只怕大军未出雁门关,公主已处境堪忧。
  仁宗闻言,暗自点头,问:"吕爱卿,依你之见,又当如何?朕只有这么一个皇妹,难道你叫朕弃她不顾?"吕夷简奏道:"非也。臣以为,公主不可不救,但眼下还未到大宋与契丹破脸之时,故不可明救,只能暗救。"仁宗身子前倾,探身相询,道:"暗救?"吕夷简道:"为今之计,只有派一武功高强为人机警且熟悉辽国地形之人率领一队精兵暗中潜入辽国,伺机接应公主回京。"仁宗听罢点头道:"言之有理。依你之见,何人可担当此任?"吕夷简道:"除了石敢当石大将军,臣不作第二人想。"仁宗大喜,道:"正合朕意。快宣石将军晋见。"石敢当石大将军何许人也?他乃开国大将石守信之孙、延庆公主与驸马爷石保吉之子,当朝右卫大将军兼禁军殿前都指挥使。据说石敢当少有奇遇,得拜湘西雪峰山灵霄隐者为师,成为这位当世第一大剑客的关门弟子,习得一身好武艺,除了剑法高超,尽得其师真传之外,更兼精通兵法,弓马娴熟,是一位难得的将才。
  先帝景德元年,辽军大举南侵,当时石敢当刚满周岁,其父石保吉为朝廷左卫将军兼驾前排阵使,率兵北发御敌,连克数城,力杀契丹第一悍将萧挞览,大振军威。但后来轻敌大意,于澶州南城中计被俘,囚禁在辽国上京十四年,后于辽圣宗开泰七年为辽人所害,尸骨存于上京皇宫西侧归魂庄。五年后,石敢当艺成回京,单枪匹马,一人一剑,三次潜入契丹,终将父亲骸骨盗回,安葬在汴京城西金明池边母亲延庆公主墓旁。辽国上京,皇宫重地,防范何等之严,他却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境,无论孝心胆识,俱为当世罕见。一时之间,被誉为神将。
  石敢当的母亲延庆公主乃当今皇上的姑母,正是因了这层关系,石敢当与升国公主赵灵这对表兄妹打小便在一起生活玩耍,两人可谓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非辽国太子耶律宗真来访时一眼看上了公主,执意要两国和亲,升国公主也不会以千金之躯远嫁北方苦寒之地,说不定石敢当也早已成为驸马爷了,真可谓造化弄人。而公主的和亲之路竟又凭空生出这许多波折这许多艰险,更是令石敢当牵肠挂肚无比担心。
  闻说皇上要派他前往契丹接应公主回京,石敢当不由大喜,立即上朝晋见。皇上问他需要多少人马?他说人多目标太大易被辽人发现反而坏事,他无需一兵一卒,只要皇上给他准备两匹好马就行。皇上满口答应,走下龙廷,拉着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石爱卿,朕的皇妹可就交给你了。"石敢当何等聪明,自然听得出皇上的话外之音,不由大喜过望,立即领旨谢恩,抖擞精神,下殿准备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已收拾停当,挑选好马匹,打马出京,一路上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两匹快马轮换着骑,终于赶在第二天天亮之前进了雁门关,将圣旨给守将祝怀义看了。祝怀义知道事情紧急,耽误不得,立即打开北门放他出关,临行之时又给他补充了干粮和水。
  雁门关是大宋北边重镇,关外十余里之内只见青山,不见人烟,是为宋辽两国交兵的缓冲地带。穿过这片蛮荒之地,便是辽国国境。是以一出雁门关,石敢当便格外小心,不走大路,专拣山林小道前行,尽量避免与辽军遭遇。行了一百余里,到得辽国边城怀仁,终于打听到公主舆马已到西京,立即打马赶至。
  可是大同府如此之大,再加上叛军肆掠,人心惶惶,他除了打听到公主的护卫禁军已多次与辽国叛军交锋且伤亡惨重节节败退之外,再无公主任何消息。如此一来,他更加为公主的安危担心起来。
  在大同府转了整整半天,也没有找到公主,心中更加着急,忽然听到城中华严寺一带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打斗之声,心知不妙,立即冒雨循声赶到,正好遇上公主被困就要落入辽军手中,危急关头,刻不容缓,立即跃上一株大树,居高临下,连发数箭,替公主解围。经过一番拼杀,终于杀退了辽兵。
  眼见公主安然无恙,石敢当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安稳稳放下来。

 


第二章 将军大义救人
  公主得救,见到石敢当,就像看见久违的亲人一样,想起这些天来所受的惊吓与委屈,不由鼻子发酸,竟顾不了自己公主的身份,一把扑进他怀中,嘤嘤缀泣起来。
  石敢当心中涌起一阵怜意,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背,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公主,别哭了,你放心,有我在你身边,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敢欺侮你了。"公主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拉着他的手脉脉地看着他道:"石大哥,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石敢当心神一荡,忍不住就要伸手拥她入怀,一诉离别相思之情,但一想到现在所处的环境,不由心头一沉,旋即宁定,轻轻放开她的手,正色道:"公主,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咱们快走罢。"说罢撮唇长啸一声,啸声刚落,便听得不远处传来马匹嘶鸣之声,似是在回答他的啸声一般。只一眨眼间,便有两匹白色俊马从东北方向奔驰而至。那马身形高大剽悍,四腿修长,浑身雪白不见一根杂毛,极是罕见。两匹白马奔至近前,用头挨一挨他的胳膊,显得极为亲热。
  石敢当拍拍马背道:"这是临行前皇上亲自为我挑选的两匹好马,都是大宛名驹,一匹叫大雪儿一匹叫小雪儿,脚力极好,奔行如飞,这几天随我从中原远赴契丹,早已同我混熟了,所以很听我的话。此去雁门关不过二百余里,咱们一人一骑,快马加鞭,算上沿途绕避辽军的时间,也无须一日时间便可抵达雁门关。一到关内,咱们就安全了。""那真是太好了。"公主双手一拍,面露喜色,但转念一想,却又柳眉微皱,犹豫道:"可是......他们怎么办呢?""他们?"石敢当不由一怔,瞧瞧满地躺着的死尸,疑惑地问,"什么'他们'?"公主看他一眼,却不说话,拉着他直往华严寺内走去,穿过大雄宝殿、过殿和观音阁,来到地藏阁,石敢当听见里面窸窸窣窣似有人声,推门一瞧,不由吓了一跳,只见这小小的地藏阁中竟密密麻麻地挤着三四十个人,或坐或躺,有人喘气有人轻咳,空气十分沉闷。再一细看,却发现原来是一些受伤的宋军和商贩打扮的汉人百姓。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公主见他脸色不悦,急忙解释道:"这二十五位禁军兄弟都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另外这些人都是来辽国做生意的汉人百姓,只可惜他们时运不济,在辽国遇上战乱,不但被抢光货物钱财,还被叛军追杀,听说大宋公主在此,便都跑来避祸。"石敢当已然猜到她的心思,不由浓眉一皱道:"难道你想带他们一起走?"公主点点头道:"是的。他们或是我大宋落难的百姓,或是为了保护我而不幸受伤的禁军,现在外面叛军肆掠局势动荡,咱们若不带他们一起入关,他们留在这里必然会为契丹叛军所杀。试问如此关头,我作为大宋公主,又怎能扔下他们不管呢?"石敢当不由沉下脸来,道:"他们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皇上只叫我救公主回去。"公主不悦道:"难道你就真的如此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石敢当道:"我救他们,可谁又来救咱们?咱们只有两匹马,这里却有三四十个人,而且老的老伤的伤,连行路都困难,怎么能长途跋涉,怎么能躲避辽军?"公主道:"只要你肯带着他们,即便是走路咱们也要一步一步挨到雁门关。"石敢当看她一眼,把头扭到一边去,冷冷地道:"如果我执意不肯带他们入关呢?"公主粉脸微红,生气地道:"那我情愿留下跟他们死在一起,也绝不一个人跟你回去。""你......"石敢当脸色一变,瞧着公主,气喘吁吁,却说不出话来。他和升国公主自小一起生活玩耍,知道她虽是一位生活在皇宫内金枝玉叶般的公主,却常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虽然性格温柔,但若发起脾气来,却是倔强得很。她轻易不拿主意,但若是拿定了主意,却是任何人也没法改变的。眼下危机四伏,辽国叛军随时都有可能再来,自己若和她说翻了在此僵持下去,那可不妙。
  再低头看看地上那些受伤的禁军和身处异邦为躲避辽兵追杀而前来投奔公主的大宋百姓,却发现他们也都在抬眼望他,目光中透着无奈的哀求和求生的欲望,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竟忽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父亲在上京被耶律隆绪囚禁整整十四年,最后终于被辽国宫卫军侍卫司的人残忍杀害,要是当时有人肯救他......
  良久,他终于叹口气,对公主道:"你知不知道,若是咱们两人独自上路,日夜兼程,以大小雪儿的脚力,明日天亮之前必定能抵达雁门关。但是如果带上这些人,咱们就得一步一步走回去,这样一来,咱们至少要在路上耽搁四五天才能入关。而且拖着这么长的一条尾巴,非但行进不便,而且还极易被辽军发现。况且他们又都是些伤兵残将,毫无战斗能力,倘若遭遇辽军,那是极为危险的。说不定非但救不了他们,还会连累公主......"公主看着他,眼中充满恳求之色,道:"即便如此,总算大家还有一线生机,但你若不带他们走,他们置身异国,身处乱世,就真的只能坐在这儿等死呀。"石敢当心中一软,长叹一声,道:"也罢,咱们一起入关。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只能带无需别人照顾自己能独立行动的人走,那些行走不便要别人扶着背着才能勉强上路的,为了不拖累大家一起丧命,只好请他留下听天由命。""石将军,您放心,虽然我们都受了伤,但还能走路,要不然咱们也不能跟着公主走到这华严寺来了。""正是,您放心,咱们不会拖累别人的。"一听石敢当这样发话,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兵急忙挣扎站起,以树枝拄地,来回走动几步,以证明自己可以自行行走,无需别人搀扶。
  石敢当点一点头,目光又落到坐在角落里的那几个汉人百姓身上,只见其中有一个老头儿,身形佝偻,须发皆白,似乎有一大把年纪了,不由暗暗担心。那老者身边一位中年男子急忙站起身,脸上带着谦卑的笑意,道:"将军放心,俺父亲出身猎户,平时在边境一带做些兽皮买卖,别看他年纪大了,可身子骨硬朗着呢,上个月还在俺山东老家十字山上杀死过一只半岁大的老虎。不信叫他老人家跑几步给您看。"石敢当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能走就行。"又上下打量这中年汉子一眼,只见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羊皮夹袄,面色蜡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光芒湛然,格外有神,不由留上了心,问他道:"你是山东人么?你姓什么?"那人躬着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将军话,俺爷俩都是山东猎户,闲时出来做点小买卖补贴家用,俺姓胡,叫胡达尔,俺爹没有名字,大伙都叫他胡老爹。"石敢当不再多问,扫了大家一眼,见众人都站立起来,便清点了一下人数,包括公主和他自己在内,总共是四十三个人。他点一下头,清清嗓子道:"很好,既然大家都能走路,那赶紧收拾一下,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启程。"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晚下来,这正是避开辽军混出城去的大好时机。石敢当看见人群中有两名妇女,看样子是哪位商贩的家属,便将她俩唤过来,让她们一路上侍奉公主。他领着公主及众人出了地藏阁,穿过几间殿堂,来到东面正门口,吱嘎一声打开寺门,正要跨出门去,忽见前面不远处火光闪烁,马匹嘶鸣,脚步杂沓,不由脸色一变,道:"不好,辽军来了。"急忙将大小雪儿牵进来,复又关好寺门,领着众人疾步往后门走去。
  穿过寺院,来到后面,却发现后门早就被封死,只有一堵高高的院墙挡住去路。公主不由暗暗叫苦,石敢当一笑而道:"不妨事,大伙退远一些。"他把负在背上的剑拔出来,夜色下,只见那柄剑竟比平常的剑要长出一尺有余,而且剑面也宽阔许多,通体乌沉沉地泛着幽光,十分碜人,竟然是一把用乌金铸造的重剑。
  众人退后几步,只见他挥剑在院墙上连砍数下,墙上立时便裂开几条缝隙。他还剑入鞘,双掌扬起,运足力气,直往墙上拍去,只听"砰"一声巨响,墙上石屑纷飞,似乎连整个华严寺都震动了。只拍得两三掌,那厚厚的石墙竟轰然一声,震开一个大窟窿。众人不由看得目瞪口呆。
  再击数下,墙上的窟窿越来越大,已能容一个人低头穿过。石敢当拍拍身上的灰屑,自己先行钻出去,见华严寺后门外并无辽军,这才放心,把手伸进洞内,将公主扶出,后面众人也都跟着鱼贯而出。
  其时大雨已停,冷风却还在嗖嗖地刮着,天上无星无月,四野黑沉沉的不见半点亮光。石敢当心中暗喜:真乃天助我也。脱下外衣给公主披上,然后扶着她乘上小雪儿,自己则骑了大雪儿在前引路,领着众人放开脚步往南而去。
  不多时,来到南门城墙下,远远的看见城楼上灯火通明,刀枪晃眼,辽军盔甲鲜明,来回走动,把守十分严密。石敢当心中暗叫不妙,心想若只我和公主二人,骑着大小雪儿,自可硬闯出城,可现下领着这班残兵败将,却就麻烦多了。想及此,回头望一眼,心中竟有些后悔起来。
  他急忙下了马,躲到一所房子后面,自怀中掏出一张画在羊皮上的地图,晃亮火折子,认真细看起来。这张地图是他数年前进出辽国盗取父亲遗骸时经过认真勘查亲手绘制的,想不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看了半晌,发现大同府东南方向的御河边有一座无名小山,山中有一条荆棘小路,正好可以绕出城去,虽然要多绕行十几里山路,但比硬闯出城要安全得多。
  石敢当不由大喜,仔细辨明道路认清方向,这才熄灭火折子,收拾起地图,带领众人折向东南方向而行,来到御河边,沿河而下,摸黑上山,寻路而去。
  半夜时分,出得城来,一路上并未遭遇辽军,众人都大大松了口气,正自高兴,忽听一人叫道:"哎哟不好,辽军放火把华严寺烧了。"众人吃了一惊,回头望时,果见大同府内华严寺上空大火冲天,金蛇狂舞,直把半个天都烧红了。大家见了这等火势,不由心口怦怦直跳,均暗自庆幸自己走得及时,若留在华严寺内,现在只怕早已葬身火海,不由更加感激公主和石敢当石将军起来。
  ☆ ☆ ☆ ☆ ☆ ☆ ☆ ☆ ☆ ☆天明时分,石敢当一行已沿御河而下,离大同城十余里路远。朝阳初升,寒意渐止,公主红着脸将披在身上的外套还给石敢当。石敢当见公主在马背上颠簸了整整一夜,面露倦怠之色,心想此地离城已远,料想辽军一时之间不易追上。便翻身下马,让众人坐在堤岸边稍息片刻。他将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来让公主吃了,然后将剩下的全部分给众人。
  大家正吃着干粮,忽听身后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之声。石敢当不由脸色一变,暗道这些契丹叛军可来得真快呀。目光四下一扫,看见堤坡下有一片树林,急忙牵了马,引着公主和众人走进去,悄悄在树林中藏好。
  不消片刻,那马蹄声已渐渐驰近,石敢当探头一看,来的果然是一队契丹骑兵,约有一百余人,奔行并不甚快,似乎并不是为追赶他们而来。当辽兵队伍从眼前经过时,这才看清楚,原来队伍中押着一辆囚车,囚车里囚着一个人,披头垢面,浑身是血,好端端的一条手臂已经不见了。公主不由失声惊叫起来:"这不是符统领吗?"原来那被囚之人,正是护卫公主的禁军统领符飞羽。公主大惑不解,又道:"他昨天不是遭了辽军毒手吗,怎么......"石敢当稍稍一想,便已明白过来,道:"昨天他只是重伤昏死过去,辽军大队人马去华严寺抓咱们,扑了个空,却正好把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他给抓住了。"公主不由担心地问:"他们要把他押去哪里?"石敢当道:"这条路是通往朔州方向去的,听说朔州节度使李四海早已投降叛军,他们定是要把符统领解去朔州。"公主急道:"那可糟了,咱们快去救他。"石敢当却摇头道:"咱们刚刚摆脱辽军,一去救人,咱们的行踪马上就会暴露在辽军眼皮子底下。"公主急了,忙问:"那怎么办?他为了保护我而断臂重伤,咱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辽军抓走?"石敢当忍不住瞪着她道:"难道你想为了救他而牺牲我们这里所有人么?"公主急得几乎要哭起来,使劲扯着地上的青草道:"可是......可是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呀。"石敢当一时无计,不由沉下脸去,不再说话。正在这时,从后面走上来一个人,道:"石将军,小人倒有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既能救得了符统领,又不致令辽军发现公主的行踪。""哦?"石敢当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正是那老猎户胡老爹的儿子胡达尔,便问,"你有什么法子?"胡达尔道:"这一带地处偏僻,少有辽军出没,将军可让我等护送公主折向西南,先行一步。待我等走远了,将军再追上辽军,劫了囚车,与咱们会合。从这里往西南不远,有个地方叫韩家岭,乃是咱们取道雁门关的必经之地。我们和公主在那里等将军取齐之后,再行上路。这样一来,辽军必定发现不了咱们的行迹。"石敢当听了,在心中暗自点了一下头,可是若是要公主独自跟着众人离去,他却又放心不下,一时之间,委实难以决定。公主早已看出他的心思,道:"胡大哥这个主意不错。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我们在前面韩家岭等你。"石敢当看她一眼,还是有些犹豫,道:"可是......"公主打断他的话道:"好了,不用可是了,就这么决定了,你去救人,我们先走一步。你不用担心,万一我们真的遭遇辽军,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以小雪儿的脚力,谅那些辽军一时也追不上。"石敢当点一点头,心想若要救人,也只有冒险一试了。又向众人吩咐几句, 这才让公主掉转马头,引着众人从树林后边离去。
  石敢当又在树林中等了一个时辰,估计公主他们已经走得远了,这才结束停当,翻身骑上大雪儿,沿着河堤直追辽军。辽军的骑兵队伍拖着囚车,一路吆吆喝喝骂骂咧咧,走得并不甚快,追出约三十余里,便看见了他们的队伍。
  石敢当并不说话,纵马自后边赶上,张弓搭箭,连发十箭,箭无虚发,落在最后面的辽兵次第中箭,落下马来。石敢当还欲再射,前面的辽军终于发觉,呼啸一声,一齐掉转马头,队伍一分为二,一队护住囚车,一队冲上前来阻杀敌人。
  石敢当见辽军队伍虽惊不乱,调度整齐,应变神速,不禁暗自佩服,心道难怪我大宋自与辽国交兵以来败多胜少,今日一见,辽军果有过人之处。囚车中的符飞羽眼见救兵已到,不由大喜,叫道:"来者可是石敢当石将军?"他与石敢当同殿称臣,自然相识。
  石敢当纵声道:"正是石某特来相救。"一提马缰,纵马避过前来阻杀自己的辽兵,直向囚车冲去。守护囚车的辽兵只觉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一人一骑已近在跟前,速度之快,直似闪电。不由大吃一惊,急忙举枪朝马上之人刺去。
  石敢当早已拔出乌金宝剑,直朝囚车劈去,哗啦一声,木头囚车应声而裂。他右手持剑,磕开迎面搠来的四五柄长枪,左手一探,早已将符飞羽提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后的马背上。双腿一夹,大雪儿长嘶一声,奋起四蹄,从挡住去路的两名辽兵头顶一跃而过,冲出包围圈,直往堤坡下奔去。
  数名辽军仗着自己的战马脚力不差,竟远远地追了上来。石敢当瞧得真切,忽然放慢速度,待追兵迫得近了,突地回身连珠三箭疾射而出,奔在最前面的三名辽军面门中箭,向天栽下马来。后面的辽军忌惮石敢当的箭法,大呼小叫着,却再也不敢追上来。
  石敢当放马驰进树林,绕了几个圈子,见并无辽军追来,这才放心,勒住缰绳,将符飞羽抱下马,放在草地上,察看他的伤情。符飞羽伤势虽重,但头脑却是清醒,挣扎着就要拜谢石敢当的救命之恩。石敢当急忙按住他,见他除了右臂被斩之外,其余各处皆非致命之伤,当即给他上了金创药,又脱下自己的长衫换下了他身上的血衣。
  符飞羽歇息一会,恢复了三分力气,道:"昨天下午,卑职和公主在华严寺遭遇辽军,卑职手下三十多名禁军兄弟全部战死,卑职也重伤昏迷。待卑职夜里醒转,早已不见了公主,只剩下许多辽军在寺院里到处搜寻公主下落,后来遍寻不到,一怒之下,就把华严寺给点着了。卑职怕被大火烧着,急忙滚下台阶逃命,不想被辽军发现。他们知道卑职是护卫公主的禁军统领,因为西京留守萧孝先已死,大同府里的叛军暂由西京道朔州节度使李四海统领,所以他们抓到卑职之后就立即要将卑职押往朔州由李四海亲自审问......若不是石将军出手相救,卑职一到朔州必死无疑。"石敢当道:"符统领不必客气,其实石某救你,乃是奉了升国公主之命。""公主?你见过公主了,她、她可安好?"昨日石敢当出现之时,符飞羽已重伤昏迷,待他醒转,石敢当又带着公主离开了华严寺,是以他相救公主一节,符飞羽全不知情,故而有此一问。
  石敢当道:"你放心,公主现在很安全。"就把昨晚救人之事简略说了一遍,符飞羽一听公主并未落入辽军手中,这才放心,两人休息片刻,料想辽兵再也不会尾随追来,这才重新上马,两人共骑,出了树林,往西南而行,去追公主。
  
 第三章 荒庙暗夜劫杀
  中午时分,石敢当与符飞羽两人一骑,终于到了韩家岭,那也只不过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偏僻小镇罢了,从大路上进出镇子的行人并不很多。石敢当老远就看见路口两边的墙上贴着两张黑白头像,一队辽兵正站在那里对照图形盘查过往行人。
  符飞羽惊道:"那头像不是你和公主么?"石敢当其实早已看清,心中吃惊比他更甚,没曾料想到辽军这么快就已经画影图形捉拿他和公主了。如此一来,公主南归之路,就更加难走了。再四下一瞧,哪里见得着公主和胡达尔他们一班人的影子,不禁心中暗自叫苦,也不知他们是已经混进镇去了,还是途中有变尚未赶到?
  他不敢走到路口,远远地就下了马,将符飞羽也扶了下来,一同坐在路边树荫下,耐心等待。那白马也不走远,就在一边埋首吃草。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忽地走过来一个汉子,牵了那白马就走。
  石敢当一惊,刚叫了一声"哎",忽地发现那牵马的汉子正是胡达尔。他怕引起辽兵注意,便不再说话,见胡达尔牵着白马只顾埋首走路,知道必有深意,急忙扶了符飞羽跟上去。
  约莫走了两里多路,来到一处山坳,走进去一看,公主和那一帮子人都在。石敢当不由大喜。
  原来公主一行早已到了这里,只因见路口有辽军盘查,才不敢进镇,找到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山坳躲起来等石敢当到来之后再想办法,并且派了胡达尔去路口接应。
  公主见他救回了符飞羽,心中十分高兴。符飞羽见了公主,急忙拜倒,道:"公主,末将无能,没能保护好公主,让公主受惊了,请公主降罪。"公主急忙扶起他道:"符统领快别这么说,这一路上若非你数次拼死杀退辽兵,我今日哪里还能见着石大哥。"石敢当抬头看看天色,早已过了午牌时分,料想公主已经肚饿,一摸身上,携带的那一点点干粮早上便已被众人分吃光了。公主见他手摸空瘪瘪的干粮袋出神,早已度知他的心意,从鬓角边取下一只凤头金簪道:"石大哥,去将这只金簪当了换些银两买饭吃罢。大家可都饿了。"石敢当瞧瞧那金簪,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是苦笑道:"公主, 这金簪雕龙饰凤,璀璨夺目,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皇宫贵族所佩之物,拿出去换银子,这不等于是自暴身份自投罗网吗?"公主一怔,道:"那我换件别的?"石敢当道:"您身上随便一件饰物都非普通人家所有之物,还是不要轻易示人为好。"公主不禁脸上一红,道:"那可怎么办?"石敢当浑身上下摸一摸,摸出几两碎银,交与胡达尔道:"胡大哥,相烦你去路口买些馒头回来,大伙吃了好赶路。"胡达尔爽快地去了。
  大家吃过馒头,又都有了些力气,于是纷纷起身,准备上路。大路是不能走了,好在山上还有条小路直通南北。大伙便弃了大路,沿山路而行。
  刚走出不远,石敢当忽然感觉似乎少了一个人,回头看时,却见符飞羽正远远地落在老后面。他这才想起他重伤未愈,不能走路,便叫了两名身体较好的商贩去扶他。一行人在茂密的山林中缓缓穿行。
  这一日,虽然石敢当一行马不停蹄,少有休息,但由于队伍中伤兵极多,虽然都能勉强拄杖走路,但长途跋涉,毕竟力不从心,速度渐行渐慢,再加上途中为了避开辽军,东穿西绕,尽拣那些荆棘丛生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行走,行进更是困难,直到傍晚时分,也才走出大同府五十余里,再坚持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已完全黑下来。
  前面便是怀仁城了。石敢当心中暗忖韩家岭不过一个小小的镇子辽军尚且盘查如此严密,那怀仁城里的防守就更不用说了。当下也不进城,就在怀仁城北门外寻了一座破旧无人的山神庙安顿下来。
  石敢当携带的一包银两早已在与辽军交战中失落,剩下的几两碎银也在中午买了吃的,于是这顿晚饭便没了着落。他见公主虽不说话,却捂着肚子皱眉坐在一边,知她腹中饥饿,当下出门,在山神庙后面的树林子里转了一圈,猎了一只野兔和几只鸟雀回来。本拟多射些猎物,但此时春寒料峭,朔风劲吹,山鸡野兽等猎物几乎绝迹,加上记挂公主安危,又不敢寻远,只好作罢。
  在庙旁溪边将野兔鸟雀去皮洗尽,回到庙里,生起两堆篝火,将野兔架在火上烤熟,先给公主吃了,再与众人分食。虽然僧多粥少,每人只分得一小块,但也吃得甚香。
  这一路走来,虽然石敢当表面平静,甚为沉着,其实内里却心急如焚,只盼能早日入关,得保公主安全。吃过晚餐,本想催促众人赶快起身,连夜赶路,但一见到公主那弱不禁风满面倦容的样子,终是心中不忍,在心底暗暗叹口气,吩咐大家就在这山神庙里歇息一宿,明日一早赶路。
  他又挑出四名伤势较轻的禁军,每人各带一名身体较好为人机警的商人百姓,于山神庙四边来往巡哨,一遇辽军,立即示警。他自己也仗剑奔走,四下巡视,以防意外。
  担惊受怕,连日奔波,公主早已困倦,很快便靠在墙边,躺在杂草铺就的"床"上睡着了。其他人也已困顿不堪,相继进入梦乡。四下里静悄悄的,除去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子时已过,并无异常。石敢当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踱回庙中,在公主身边倚墙坐下,扭头凝望,但见篝火映照之下,公主睫毛低垂,双眸微合,呼吸轻盈,火光一闪一闪,映得她的脸蛋就如一朵盛开的桃花,极是生动美丽。不由心中一动,缓缓伸出手去,忍不住就要去拉她的纤手。
  正在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他忽地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双奇怪的眼睛,正在默默地窥视着他,令他有一种如芒刺在背十分难受的感觉。他不由心中一惊,扭头一望,只见身侧躺着一排伤兵,个个鼾声如雷,睡得深沉,并无异常,心中不由暗自称奇。
  自打他临危受命,自汴京出发营救公主以来,几日几夜,他连眼也没合一下,此时夜深人静,安顿下来,只觉睏意上涌,坐了片刻,竟也把持不住,就在公主身边,靠墙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山神庙后面传来"哼""哼"两声闷响,顿时一惊而醒。他少年之时,曾三次潜入辽国皇宫,遇到宫卫军来往巡逻阻住去路时,就必须暗中下手将其潜杀。而这"哼""哼"之声,就正是他所熟知的巡逻守卫被敌人从后捂住口鼻用刀剑抹喉而死时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所发出的两声轻微闷响。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纵到北面墙壁下,隔窗向外一望,果见夜色下,两名在山神庙后面担任警戒的哨兵已倒在地上,四个蒙面黑影踏过他们的尸体,正悄无声息地向庙里奔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把钢刀,明晃晃的直泛寒光。
  石敢当脸色一变,心想这班契丹狗贼,白天追不上咱们,晚上却派人偷袭,当真阴险之至。侧耳细听,除了北面,其他三个方向只有哨兵来往走动,并无异常,看来今晚来的不速之客就只有眼前这四位了,心中略宽。伸手自背上箭囊中抓出四支利箭,一齐搭在弓上,嗖的一声,四箭齐发,直向窗外四名来势汹汹的蒙面人射去。
  那四条黑影本来聚在一起,向前飞奔,此时听见弓弦震响,风声嗖嗖,已知有人施袭,忽然哗啦一下四散分开,四支快箭全部射空。
  石敢当见对方如此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自己于黑暗中施放的冷箭,不由大吃一惊,瞧见对方身法迅捷脚步轻盈,已知来者绝非一般辽军,而是四名武功极高的武林高手,心下更惊,暗道:在辽国这等高手只有专事护卫宫廷皇族安全的宫卫军中才有,难道辽军这么快就从上京调来大内高手捉拿公主?倘若如此,那这班契丹狗贼为了咱们大宋公主可是花了大本钱了。
  转瞬间,那四名蒙面人已悄然潜近山神庙后墙,石敢当听得头顶瓦片轻微一响,知道四人已飞身上房,心念一动,急忙奔回公主身边,侧身躺下,双目微闭,鼾声呼呼,佯装熟睡。来人武功极高,自己以一敌四,只怕不易对付。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只要护得公主周全,其他人的死活,却也顾不上了。
  过了半晌,听得屋顶喀嚓一响,已被揭去数块瓦片,露出一个大洞。有人从上面扔下一颗石子,叭一声打在地上,庙内众人睡得正香,全无反应。只听得嗖嗖嗖嗖,四条黑影轻如狸猫,从洞中悄然无声落入庙中。
  四人极是机警,落地之后,立即背靠着背,守护四方,以防有人施袭,待看清满屋子横七竖八全是熟睡的人之后,似乎微觉意外,一人压低声音道:"奇了,刚才明明有人向咱们施放冷箭,怎地不见了?"他一开口,石敢当心头又是一惊:咦,这人说的怎么是汉话,而且字正腔圆,不带一点契丹口音?难道我估计有错,来人并非辽狗?急忙微睁又目,斜斜看将过去,火光之下,却见这四人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露一双阴冷锋利的眼睛在外面,根本看不清庐山真面,自然也就无法明辨是辽是汉。
  石敢当正暗中观察,只听得另一蒙面人用汉话向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人低声喝道:"老四,别说话。"又指指另一个同伴:"老三,你在门口警戒。"那人点头应道:"知道了,老大。"倚在门边,持刀把守。
  那被称作"老大"的黑衣蒙面人把手一挥,道:"老二老四,你俩随我一起动手。"那"老二""老四"都点了点头,手持大刀,跟在"老大"身后,一步一步朝石敢当他们这边走来。
  这边厢,除了石敢当是假寐之外,其余众人却睡得正香,鼾声此起彼伏,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来临。石敢当隔在众人与公主之间,只待蒙面人跨过众人来捉公主之时,他便突然暴起,猛施辣手,乘其不备先一举制服其中二人,余下二人便不足为虑。但如果这四个蒙面客心狠手辣,在捉拿公主之前先提刀将熟睡中的众人一并杀了以绝后患,为了公主的安全,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意图,那他也只能闭着双眼不闻不问。
  谁知那老大、老二和老四三人绕过第一堆篝火,走到众人睡觉的地方,既不直接来捉公主,也不提刀杀人,而是还刀入鞘,空出双手,弯下腰去,在众人身上摸捏搜索起来。睡在最外边的是几位做马匹生意的汉人商贩,接下来是做兽皮生意的胡达尔和胡老爹,再过来便是二十余名伤兵将士和两名服侍公主的商贩家属,隔着第二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才是石敢当和公主。那三个蒙面人手法迅捷,搜得极为仔细,连头发也不放过,但下手却极轻,众人个个处在睡梦之中,任其搜索,竟无一惊醒。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搜完十几位商贩百姓的身体,那老四似乎颇感失望,道:"老大,怎么搜来搜去也找不到?难道汉王给咱们的情报有误?"那老大瞪视他一眼,道:"少废话,接着搜,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否则咱们回去没法向汉王交待。"于是三人又向这边睡着的伤兵身上搜来。
  篝火一闪一闪,将庙里照得亮如白昼,石敢当侧身向外躺着,双目微睁,将这三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三人越搜越近,他心中也愈加惊疑:听这几人口音,不像是辽人,而且他们进屋之后,并未多看公主一眼,显然并非为捉拿公主而来。瞧他们的举动,似乎是奉了什么"汉王"之命,来此寻找什么东西。
  他度知对方目标并非大宋公主,心中略宽,又一想公主金枝玉叶何等珍贵,就算他们并无对公主不利之心,但也不能由他们任意冒犯随便搜身。想及此,他将右臂微微抬起,五个手指悄悄按住了剑柄。
  那三个黑衣蒙面人很快就越过众人,一路搜索,向他这边走来。搜完服侍公主的那两名妇人之后,三人绕过篝火,直逼石敢当。老大站在一边警戒,老二和老四弯腰来搜。石敢当早已做好准备只待二人双手触碰到他的身体,他立时便从地上跃起,左手拔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扎向老四胸口,右手拔剑,攻向老二,务求出其不意一招制二敌,剩下两人就好办多了。
  孰料那老四虽然话多,为人却极精细,躬腰伸手,正要动手搜他,忽地瞥见他背上斜插的箭囊和铁弓,心念电闪,已知刚才躲在窗下施放冷箭的人就是他了,心中已觉不妙,脸色一变,腰未直起,人却已向后暴退三尺,嘴里惊道:"原来是他。"正当此时,石敢当虎目一睁,早已飞身跃起,双手施招,闪电般发出致命一击。老二终不如老四机灵,尚未反应过来,脑袋已被乌金宝剑削去大半边,鲜血狂喷,人已倒地。老四反应敏捷,一觉有变,立即警觉,石敢当左手匕首虽快,但也只是从他胸前划过,刺穿了衣襟,却并未伤到他。
  石敢当暗叫一声可惜,左手一扬,顺势将匕首掷出,寒光一闪,直射老四咽喉。人却突地向站在身边二尺余远的老大冲去,呼的一声,乌金剑当头直斫,劈向老大。
  他憋足了一口气,突施杀着,本拟满有把握,谁知事到临头却为敌人惊觉,偷袭只成功了一半,心中已知不妙,是以顾不上喘息,连施辣手,希望在对方仓促应变之间再伤一人,却已不能。只听"当"一声,老四早已拔刀在手,磕开匕首。老大也偏头闪过剑锋,骂一句:"王八蛋,竟敢装睡。"顺势一刀,当胸直劈过来。
  一招未过,把守在门口的老三也疾奔而来,插在老大和老四进招的空当,一招叶底藏刀,刀背朝下刀锋朝上,反撩石敢当双足。石敢当长剑一旋,以一招夜战八荒,磕开对方三件兵器。以一敌三,情势立变,石敢当已占不到半分便宜,虽不致立即落败,但要取胜,却已甚难。
  打斗之声早已将庙内众人惊醒,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快保护公主。"于是众人纷纷退到公主身边,将其团团护住。石敢当一眼瞥见公主就在身后,亦怕刀剑无眼,伤及公主万金之躯,忽地使出一招险着,刷刷刷,快逾闪电,向对方三人各攻出一剑,人却忽地纵起,自对方头顶一跃而过,落到三名黑衣人身后,且战且退,将三人引到庙宇中间。
  双方又叮叮当当斗了二十余招,那黑衣蒙面人中的老大见己方尚未动手便折损一人,此时以三敌一,兀自久战不下,不由惊疑万分,喝道:"阁下难道就是右卫大将军石敢当?"石敢当见对方既敢有恃无恐,深夜奔袭,自然是将己方情形调查得一清二楚,识得自己的身份,那也不足为奇。当下道:"在下正是石敢当,奉我主大宋皇帝旨意,援接公主回朝。不知诸位是何方高人,受何人指使,到此何干?"对方冷哼一声,却不答话,反而趁他说话分神之际,连连进攻。石敢当暗骂一声"卑鄙",一时间,竟被迫得手忙脚乱。
  公主战战兢兢靠墙坐着,眼见对方三人围攻石敢当一人,自己这边却无人上前助战,不由大急。石敢当派出的在四周围警戒的八个人中,除两人已遭毒手,余下六人听见打斗声,早已奔回庙内,有心上前相助石敢当一臂之力,却又自知武功不济,不敢轻举妄动。余下众人中,就数马步军统领符飞羽武功最高,可他右臂已断,重伤在身,连走路也甚困难,就更不用说上前助战了。
  石敢当以一柄乌金剑敌对方三把刀,虽未呈败象,却已甚感吃力,再退一步,却已到篝火边。他心中一动,长剑一挥,挑起一根正熊熊燃烧的木头,直朝蒙面人中的老三砸去。老三瞧见一团明火呼呼撞向自己,大惊之下,急忙矮身躲闪。木头呼的一声,从他头顶飞过,却落下几点火星,点着了他的头发。
  老四忙叫:"三哥,你头上着火了。"老三一惊,急忙退后一步,双手抱头扑火。石敢当怎肯错过如此良机,长剑一挺,剑风劲疾,直削他右边肩头。"老三小心。"老大奋力来救,却已迟了,只听老三一声惨叫,右边肩头已被连皮带肉削去一大块,他右臂一垂,已无力握刀,急忙退出战圈。
  老大见己方以三敌一,竟然连连受挫,不由又惊又怒。他察言观色,早已看出石敢当对公主安危极为关心,忽地心中一动,喝道:"老三,快去杀了那公主。"老三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即左手提刀,直向公主奔去。余下两名蒙面人力战石敢当,虽感吃紧,但三五十招内,尚不致落败。
  石敢当见对方竟分出一名高手去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不由又惊又怒,骂一声:"好卑鄙的贼子。"长剑起处,寒光疾吐,剑势如虹,分别刺向老大老四二人胸前天突、俞府、膻中等数处大穴。他连施绝招,本意是想逼开二人,趁机上前阻杀老三,营救公主。谁知急躁之下,反而自露破绽,长剑攻势被老四的钢刀封住。老大乘机反攻,手腕疾翻,刀随身转,寒光一闪,斩向他左臂。石敢当已知不妙,急忙缩腕暴退,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左边手臂早已被对方刀尖划到,立时裂开一道数寸长的血口子。
  公主瞧着又担心又着急,"啊"的一声,几欲昏倒。
  老三提刀大步奔向公主。符飞羽急忙挣扎起身,和数名禁军一起挡在公主身前。老三双脚连环踢出,将符飞羽和挡去他脚步的禁军踢得翻了几个筋斗,滚倒在一边。公主眼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蒙面人提着一口明晃晃的钢刀朝自己奔来,吓得脸色苍白,早已呆住。
  老三见再也无人敢上前阻挡,心中甚是得意,干笑两声,对公主道:"老子送你去阴间做公主吧。"左手一抬,举刀就向公主劈去。
  石敢当一见之下,不由大惊失色,急忙飞身扑上相救,却被老大老四双刀死死缠住,脱身不得,眼睁睁看着老三的钢刀往公主头上斩落,自己却无法相救,急怒攻心之下,钢牙紧咬,双目中几乎喷出火来。
  公主眼见钢刀劈至,更是吓得花容尽失,"啊"的惊叫一声,只得闭目待死。
  眼见刀光一闪,公主就要人头落地,玉殒香消,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地自公主身边蹿出一人,手臂一扬,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自他衣袖之中闪电般刺出,直指老三咽喉。只听得老三"啊"的一声惨呼,长剑早已穿喉而过,一股鲜血箭一般喷了出来。
  黑衣蒙面人中的老大一见有变,悲呼一声:"老三。"立即弃了石敢当,飞奔过去,抱住正缓缓向后倒下的老三,却见他喉咙洞穿,早已气绝,不由悲怒交加,双目中竟流下泪来。
  如此骤变,早已令得在场众人都惊得呆住。
  石敢当抬眼一看,关键时刻出手救了公主一命的,竟然是胡老爹的儿子胡达尔,不由又惊又喜,却又大感意外,冲他抱拳一礼,道:"多谢胡兄援手之恩。原来胡兄竟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石某倒是看走眼了。"胡达尔微微一笑,倒转长剑,抱拳回礼道:"好说好说。非在下故意欺瞒将军,只是遭逢乱世,又携有老父在旁,为免惹祸上身,只好藏剑而行,还望将军海涵。"刚说到这里,那黑衣蒙面人中的老大悲怒之下,突地跃起大叫道:"王八蛋,竟敢杀我三弟,老子要你抵命!"抡刀生风,直朝胡尔达拦腰横斩过来。胡尔达凛然喝道:"来得好。"身形陡然拔高三尺,青锋剑迅如电掣,扬空一划,自他肩头削下。老大急忙提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交,迸出一星火花。手臂一震,钢刀竟被对方长剑削去一道缺口。他心头一凛,已知对方是个劲敌,再也不敢轻举冒进,立即沉下心来,全神应敌。
  两人斗得十余招,胡达尔早已摸清对方路数,猛然大喝一声,左掌荡开对方钢刀,右手长剑斜挑,早已刺入对方小腹。手腕一旋,长剑在对方腹中猛然一绞,黑衣老大惨叫一声,气绝倒地。
  石敢当知道老大是这四个黑衣蒙面人之首,也是其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若与自己单打独斗,只怕至少要二十招以后才有胜算。而胡达尔仅用十余招便将其击杀,武功之高,竟似不在自己之下,不由暗吃一惊。
  老四正跟石敢当动手,眼见三个同伴先后丧命,心下早已慌了,哪里还敢恋战,虚晃一刀,扭头便向门外逃去。石敢当冷笑一声,道:"现在还走得了么?"张弓搭箭,往他背后射去。
  老四奔逃中听得脑后风响,已知有箭射到,回头不及,急急忙忙往右一闪。谁知便在这时,那箭忽的一分为三,从左中右三路射去。他虽避过中间一支,却正好撞在右边那支箭上。石敢当恨他们刚才老是缠住自己不放,险些害得公主丧命,是以这一弓搭三箭,弓弦拉得极满,力道奇大,箭镞从他后背射入,直透前胸。老四中箭之后,兀自向前狂奔数步,方才倒地。
  胡达尔急忙提剑赶上,蹲下一看,见他已然气绝,不由暗叫一声可惜,回头对石敢当道:"如果将军能留下一个活口就好了。"石敢当一怔,蓦地醒悟,道:"正该留下一个活口来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此何干?"瞧着四名黑衣人的尸体,连叫:"可惜可惜。"胡达尔道:"也许从尸体上能发现一些线索。"两人将四具尸体抬到一起,揭开蒙面黑布一看,只见四人均是三四十岁年纪,虽然面目陌生,并不相识,但从相貌上看,必是汉人无疑。胡达尔伸手往尸体上一搜,却从四人身上各搜出一块四寸见方的金牌,金牌正面雕着一条龙,刻着一个大大的"汉"字,反面刻有文字,四人各不相同。老大身上的金牌刻着"汉王天子御前左卫大将军"十一个篆字,老二的金牌上刻着"汉王天子御前右卫大将军",老三是"汉王天子御前前卫大将军",老四是"汉王天子御前后卫大将军"。
  胡达尔见了,不由皱眉道:"真想不到这四人原来竟大有来历。只是偏安一隅的北汉小朝廷不是早在数十年前就已被大宋太宗皇帝率兵讨平了么,怎么现在又钻出一个'汉王天子'来了,当真古怪。"原来早在一百多年前,中原大地藩王割据,一片混乱,史称五代十国。辽世宗天禄元年,后晋出帝开运四年,当时的晋国河东节度使刘知远起兵占据洛阳、汴梁,建国称帝,史称后汉,刘知远乃为后汉高祖,在位不到一年去世,子隐帝刘承佑继位。隐帝乾祐三年,朝中政变,郭威自立,是为周太祖。
  后汉高祖之弟、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崇闻讯大怒,遂自立于山西晋阳,继承后汉之统,史称北汉。北汉世祖刘崇在位四年去世,传位其子刘承钧,是为北汉睿宗。大宋太祖皇帝黄袍加身时,适当北汉睿宗在位。睿宗在位十四年,传位于养子刘继恩,后刘继恩为宰相郭无为所弑,另立刘继恩之弟、睿宗另一养子刘继元为帝,是为北汉末帝。
  自大宋建国以来,北汉联合辽军时常入侵北面边界,宋汉数次交锋,各有胜负。至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终于讨灭北汉,平定河东,汉朝至此而终。
  事到如今,已过去五十余年,居然还有人自称"汉王天子",并且还派了这四位"御前大将军"前来"公干",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石敢当将四块金牌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亦不明所以,心想这四人虽然来得蹊跷,但看情形似乎并非为公主而来,而是别有所图,而且也不像是与辽军一路的。此非急事,只有待将公主护送回汴京后,再禀明皇上慢慢调查。这样想着,便将四块金牌揣入怀中,不再多费心思,妄加猜测。
  抬起头来,朝胡达尔看去,却见他也正朝自己看来,目光中透着一种闪烁不定的神色,他不由心中一动,暗吸一口冷气:啊哟,我光顾查探这四个蒙面人的身份,怎地忘了他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物。以他这等身手,却甘心扮做难民混在公主身边,目的只怕不止为了方便照顾老父、护送老父回中土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不由浓眉微皱,下意识地扭头朝胡老爹望去,只见这老头正一个人默默地在为篝火堆中添加树枝木柴,那火经他一拨弄,便烧得更加旺盛起来。回想这一路走来,这老头少言寡语,极少跟人攀谈,除此之外,倒也并无不妥。
  他心下稍安,有心想对胡达尔出言相询,但料想若对方真的另有目的,必不肯实言相告,倒不如假装不知,只是一路暗中提防多加小心就是。
  想明此中关节之后,他不由轻轻吁了口气,回身四顾,只见公主就站在自己身旁,虽然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但终是虚惊一场,并无损伤,不由心中大定。再看众人,除庙外有两人被杀之外,其余均安然无事。当下,他躬身向公主请安之后,叫过两名禁军去外面将那两人尸体抬回,就在庙内挖个土坑,与四个蒙面人的尸首一起埋了,免得让追踪到此的辽兵起疑。
  那两名禁军领命而去,出到门外,刚走两步,却又急急折回,惊惶禀道:"石将军,门外有一队辽兵,正向山神庙这边奔来。"石敢当脸色微变,急忙奔到门口,举目望去,此时晓星隐没,曙色微明,但见不远处薄薄的晨雾中,正有一股辽兵向这边奔来,队伍不长,人数也不过数十人,而且队伍也不太整齐,看来并非前来追踪公主的辽兵大队人马,多半是一小队出城巡逻的辽兵,远远的听见山神庙中有打斗声传出,所以赶来看个究竟。
  胡达尔站在门口,跃跃欲试地笑道:"石将军,辽兵人少,咱们出去冲杀一阵如何?"这几日来,石敢当等被辽军前堵后追,一路提心吊胆,狼狈不堪,此时撞见一小队辽兵,正好出出心头这口恶气。听胡达尔这样一说,心中豪气顿生,笑道:"正合我意。"转身走回庙内,提剑削下一尊金刚塑像的脸膛,当做面具系在脸上。
  胡达尔知他是怕辽军认出自己,暴露了公主的行踪,故而不以真面目示人,当下也削了一块"面具"套在脸上。石敢当唤来大小雪儿,两人一人一骑,一击马臀,便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那一小队辽军,正是听得山神庙方向似有打斗之声传出,所以前来察看的巡逻兵。孰料还未进庙,便忽地自庙中冲出两骑白马,再一看马上之人,直生得青面獠牙,面目可憎,不由吓了一大跳。
  辽军尚未反应过来,石、胡二人便已拍马冲入阵中。数名辽军闪避不及,早被大小雪儿踏在地上。余下辽兵一惊之下,立即"嗬嗬"呼叫,围杀过来。石敢当先用乌金剑砍翻两人,却嫌马上冲杀,长剑不太称手,夹手夺过一柄长枪,连挑十余名辽兵。胡达尔也早已夺得一把柄长刀,左劈右杀,如切西瓜一般,辽兵顿时倒下一大片。两人杀得兴起,仰天长啸,大感快意。
  辽军死伤数十人,余下十多人一见大势不妙,弃枪就走。石、胡二人相顾大笑,也不追赶。待辽兵都走远了,这才掉转马头,奔回庙中。公主怕被辽军发现自己,一直躲在庙内,侧耳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却不敢出门观战,正自为石敢当担心,一见他安然回来,这才放心。
  此时庙中众人早已将六具尸体掩埋好了,石敢当料想辽兵逃回城中,必定报告主将,不久便会引领大队人马杀来,立即浇熄两堆篝火,再将灰烬用土掩住,扶公主上马,领了众人,趁着晨雾,出得庙门,寻了一条小路,远远地从怀仁城外绕道而去。
  
  第四章 将军怒打草谷
  中午时分,石敢当等已离开怀仁城二十余里,却被一条河流挡住去路。石敢当下马看时,只见那河并不甚宽,水流平缓,碧波盈盈,清澈见底,却不知这河叫甚么名字。远远地瞧见河边住得有一户人家,走过去敲开大门,却见屋里只有一位老头守家,并不见其他人。石敢当作了一揖,问道:"敢问老丈,此处是何地界,可有渡船过河?"连问两声,那老头眯着眼睛看着他,满脸愁苦,神色漠然,并不答话。
  石敢当这才想起他是契丹人,自己说的却是汉话,他自然听不懂,正自发愁,胡达尔走过来,噜哩噜哩地向那老者说了一句什么话,老者眉头一展,立即跟他攀谈起来。两人说的都是契丹话,石敢当连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等辞别老丈,从那人家走出来之后,胡达尔告诉他,这老丈姓萧,老伴和四个儿女都被叛军杀死了,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这条河叫清水河,河对岸有一个小镇,叫做清水河镇。河上原本有一个摆渡的,数天前辽军前来征船,那船夫就靠这条渡船吃饭,自然不肯,辽军便将他捆起来,用马活活拖死了,那渡船也被叛军抢走了。
  石敢当皱皱眉头,问:"那你有没有问他对岸小镇上是否有辽军驻扎?"胡达尔道:"我问了,他说三天前辽军来镇上扫荡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石敢当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忽地回过头来,盯着他问:"你怎地会讲契丹话?"胡达尔不由笑起来,道:"我跟我老爹在宋辽边境做生意这么多年,如果不会讲契丹话,岂不早就饿死了?"石敢当闻言,觉得并无破绽,也不便再追问,只是皱眉道:"没有渡船,怎么过河?"胡达尔道:"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急,正好可以泅水过河。"石敢当摇摇头道:"河水冰凉刺骨,岂不要将人活活冻死?再说公主乃万全之躯,怎可让她冒险涉水?"胡达尔笑一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可以让人骑在马背上,让马驮着咱们泅水过去。"石敢当回头看看大小雪儿,点头道:"事急从权,也只有委屈这两匹白马了。"当下自己骑了大雪儿,先朝河中走去,涉到河中,河水正好刚刚淹没半个马肚,白马四蹄一齐划动,渐渐自水面浮游向前。人骑在马背上,倒也平稳,不消片刻,便已游到对岸。
  石敢当过河之后,又让小雪儿驮了公主,缓缓游过来。接着再把两匹白马放回去,分别负了其他人游将过来。好在河面狭窄,来回一趟,费时不多。两匹白马尽心尽力游了二十余个来回,便将众人全都送到南岸。
  石敢当牵了白马,径直往镇上走去。一行人还是昨晚吃了一小块兔子肉,今日粒米未进,昨晚受了一场惊吓,今天又奔波了半日,早已饥肠辘辘,身疲力乏,本想在镇子上讨些吃的,谁知进镇一看,却见遍地尸骸,一片狼藉,街道两边店铺大门闯开,里里外外却不见一条人影。想来是几天前辽国叛军来到这里,大开杀戒,血洗全镇,清水河镇上下民众,只怕全都遭了辽军毒手。
  石敢当自从其父死于辽人之手后,对契丹人早已恨之入骨,此时看见契丹百姓遭灾,尸横遍地,惨不忍睹,也不禁心下恻然。胡老爹和胡达尔父子二人见了这般惨状,也不禁咬牙切齿,半晌说不出话来。
  石敢当走进街边一户人家,想要找些吃的,却见屋内残破不堪,值钱的东西早被搜掠一空,米缸也被砸碎,里面的黍稷已颗粒无剩。一连寻了十余家,方才在一户人家的床下寻到一块腊羊肉,就在这户人家的厨房煮熟,给公主吃了。其他人饥饿难耐,虽然极力寻找,却也没再找到半点食物。小憩片刻,在石敢当的催促下,只好又无精打采地上了路。
  由于腹中饥饿,浑身乏力,这一路走来,已是十分缓慢,直到天晚,也才走出十来里路。戊牌时分,到得一处所在,却是一片狭长的平滩地,东西宽约一里有余,南北却有十余里路长,平地四周,群山围绕,险峻陡立,飞鸟难逾。
  石敢当看过地图,方知这里就是金沙难,正是当年杨老令公率领杨家将血战辽军的地方。他看见有一条大路从平滩中间通过,路上车辙蹄印鲜明,显是常有辽军从此通过。当下也不敢在平地上宿营,在东面较为平缓的一面山坡上找到一条掩映在荆棘丛中的蜿蜒小道,扶了公主,引了众人,曲曲折折地爬了上去。到得半山腰后,回头看见符飞羽重伤未愈,单手攀缘,已远远地落在众人之后。只得又折下山来,携了他一同上山。
  到得山顶,众人早已筋疲力尽。石敢当找到一处隐蔽的树林,看见有一块巨石自头顶横空伸出,宛如一个天设地造遮风避雨的穹庐,就把众人聚集到这块大石头下,一面铺草让公主坐下休息,一面命人生火驱寒,准备就在这里度过一夜。
  他将公主安顿好,又布置好哨兵在四周放哨警戒,以防辽兵偷袭和豺狼虎豹侵袭,然后提了弓箭,步出树林,只望能打些野味回来,以供大家果腹。谁知他张弓搭箭,围着山头转了一大圈,却连一只小小的野兔或山鸡也没瞧见,不由大感奇怪,难道是因为天寒风大,那些野兽都躲起来了?想要采摘野果充饥,却因时令未到,放眼望去,全是树木,却看不到一只可供食用的山果。眼见夜色已深,只好空手而归,看来今天晚上连公主也要饿肚子了,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公主见他闷闷不乐,空手而归,早已度知他的心意,不由道:"石将军,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冷,那些野兔呀山鸡呀,全部都躲起来了罢,你不必担心,我也不太饿,再说大家都能挨饿,我为什么不能?"忽地亲昵一笑,朝他招一招手道,"石大哥,你坐过来。"石敢当不由一怔,他自与公主在辽国西京重逢以来,历经生死考验,两人情意更胜从前,但于人前,公主却还从未对他有过如此亲密的神态,犹豫一下,还是在公主身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公主看着他结满血痂的左手手臂,心疼地道:"石大哥,昨晚你的手臂被那黑衣蒙面人砍伤,流了好多血,后来一直急着赶路,我也来不及帮你包扎伤口。现在还疼么?"石敢当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如此关心,青眼相待,那自是等于向外人宣布他俩的亲密关系了,不由心中一热,握住她的纤手道:"多谢公主挂怀,我已经不疼了。"公主道:"刚才我叫人用水袋打了一些溪水过来,瞧你手上全是血渍,我来帮你清洗一下伤口吧。"石敢当脸色微红,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公主乃万金之躯,怎能......"边说边欲起身,却被公主一把拉住,公主道:"你为了护送我,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而你答应带其他人一同入关,也让我大为感动。为了报答你这份恩情,没奈何我这落难公主只有给你当一回丫环了。"言罢一笑,将他左手衣袖挽起,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用纤纤的手指蘸了冰凉的清水,在他伤口上轻轻擦洗起来。
  石敢当左臂伤口虽已结了血痂,但创口处却一直火辣辣的痛,此时经公主纤柔的玉手轻轻抚摸、洗涤,却如上了灵丹妙药一般,立时清凉彻骨,再也不疼了。
  他抬眼看着公主,只见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情,一丝笑意,眼睑低垂,睫毛闪动,正全神贯注地为他清洗手臂上的血渍。看着看着,他忽地心中一动,伸出右臂忍不住就想要将她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正意乱情迷之时,忽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音不大,却一下将他从激情中惊醒。他一怔之下,只觉脖颈后面的皮肤骤然收紧,似乎有一双奇怪的眼睛正躲在身后看他,在山神庙火堆旁感觉到的那种有如芒刺在背的奇怪感觉顿时又涌上心头。
  他蓦地一惊,回头一看,身后除了一名正坐在火堆边低头烤火的伤兵,并无他人,心中惊疑更甚。回过头来,刚跟公主说得两句话,那种被人偷窥极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倏地扭头,却又只看到那伤兵。他皱皱眉头,暗自留上了心,忽然问那伤兵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那伤兵正垂着头烤着火昏昏欲睡,一听大将军跟自己说话,立时受宠若惊般站起来,一拐一拐地上前两步,躬身恭恭敬敬地禀道:"回将军,在下姓石,单名一个全字,湖南岳州人氏,是禁军中的一名什夫长,前些天在与辽军的交战中脚上挨了两刀,现在伤势好了许多,已能勉强走路。不知将军有何吩咐?"石敢当"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也姓石,很好很好,我只不过随便问问。"公主见他神色有异,便问:"石大哥,你怎么了?"石敢当道:"没什么。只是每次我一在你身边,跟你说话,就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看着我,让我很不舒服。"公主笑道:"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偷看公主和大将军说话,只怕是你多心了罢。"石敢当点头道:"但愿如此。"公主替他清洗完伤口,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条,为他包扎好。忙完这一切,已是亥牌时分,回身四顾,其他人虽然饥饿难耐,但终究抵挡不住睏意上涌,都围着火堆倒地熟睡过去。惟有胡达尔盘腿坐在胡老爹身边,将长剑横放在膝盖上,正自练功打坐。
  石敢当瞧着胡达尔,虽明知此人身份可疑,却又找不出半点破绽,而且这两天来,他潜伏在队伍之中,距公主是如此之近,但却非但没有加害之意,反而在危难时刻出手相助,又数次出主意帮自己度过难关,难道此人是友非敌?当真令人猜度不透。
  他正自出神,忽觉肩头一沉,原来公主耐不住疲倦困顿,已然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睡着了。他伸手抚摸着她如丝的秀发,鼻子里闻着那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有的清香,止不住心头涌起一种怜爱之意,暗想她这位深居皇宫大内金枝玉叶般的公主,这些日子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吃尽苦头饱经磨难,居然也能挺得住,倒也真难为她了。自己受皇上重托在先,受公主信任在后,即便舍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护得公主周全。想及此,顿觉肩头的担子更加沉重起来。
  他生怕惊醒公主,轻轻移动一下身子,盘住双腿,微闭双目,调匀呼吸,意守丹田,也打起坐来。耳旁听着公主均匀轻盈的呼吸声,以及不远处放哨警戒的禁军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他的心很快平静下来,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浑然入定的境界。
  约莫到了后半夜丑牌时分,突地听到一阵鸡羊牲畜呱呱大叫和一阵杂杂沓沓的马蹄声,顿时一惊而醒,一名负责巡哨的禁军大步跑来,急禀道:"将军,山下来了一队辽军骑兵。"石敢当脸色微变,道:"快领我去看看。"扭头看见公主已被吵醒,正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忙安慰两句,让她放心,起身急急随那禁军而去。
  来到山峰西面,站在临近金沙滩平地的峭壁上向下一望,只见数十丈高的山头下面,金沙滩那条贯穿南北的大路上,正有一队辽军骑兵缓缓通过,一眼看去,约有两百余人,有的手中举着火把,而大多数辽军手中却提着鸡羊猪狗之类的家禽牲畜,鸡鸣猪叫,羊咪狗吠,马蹄得得,再加上辽兵肆无忌惮嘻嘻哈哈骂骂咧咧的打闹声,简直是嘈杂喧嚣,闹成了一片。
  引领石敢当来察看的那名禁军见了这等阵势,不由又是惊惶,又是奇怪,问道:"将军,这些辽兵在搞什么鬼?"石敢当曾在契丹国内三进三出,对辽军的规矩自然熟悉,当下看了之后道:"这些辽军是半夜出处打草谷回来。"那名禁军不由一愣,问:"什么叫打草谷?"石敢当解释道:"辽兵行军打仗,朝廷是不给粮草的,这样可以减少行军负担,而是令辽军随地劫索粮食,补充给养,谓之'打草谷'。""原来如此。"那禁军见这些辽兵并非为追踪公主而来,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石敢当扒开草木,瞧着山下的辽军,忽地道:"你快回去保护公主,我去去就来。"那禁军一怔,道:"将军要去哪里?"石敢当尚未答话,只听身旁一人哈哈大笑道:"石将军自然是要下山去打一回草谷了。"说话之人正是胡达尔。石敢当知道以胡达尔的武功,如此大的动静,焉有不惊醒之理?所以听见他说话,也并不觉吃惊,只对那禁军道:"这些辽兵可不正是老天爷派来给咱们送吃的来的么?我若不下去抢几只鸡几头羊上来分给大家吃,那也太对不住这班辛辛苦苦打草谷回来的辽军兄弟了。"那禁军这才醒悟,知他是要下山抢劫食物,一想到马上就有东西吃了,顿时浑身是劲,立即跑回去告诉公主去了。
  胡达尔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石将军,在下陪你下去走一趟如何?"石敢当大喜道:"石某求之不得,等下大伙吃饱了肚子,算你首功。"胡达尔大笑道:"头功我可不敢抢,在下只想跟石将军比比看谁打的草谷多些。"说罢,拔出青锋剑,就要施展轻功,奔下山去。却被石敢当一把拦住,道:"胡兄弟莫急,可别让辽军认出了我们,暴露了公主的行踪。"掏出两块黑布,递给他一块,自己拿了一块,一面蒙住脸一面道:"这是我昨晚从'汉王天子'御前'四大将军'脸上扯下来的蒙面黑布,想不到今晚却蒙在了咱们脸上。"胡达尔见他心思如此细密,虑事如此周到,心下不由暗自叹服。
  两人系好蒙面黑布,拔剑在手,长啸一声,施展轻功,沿着陡峭的山壁,直直滑落下去。人未着地,石敢当已连环三箭射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辽军队伍最前头的三位辽将猝不及防,立时中箭,跌下马来。胡达尔喝彩道:"好箭法。"两人同时在半空中向前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两匹马背上。
  辽军骑兵突见两名蒙面人从天而降,不由大吃一惊,尚未有所反应,胡达尔早已掉转马头,直向辽军队伍中冲杀过去。一名辽军用契丹话骂了一句什么,立即拍马挺枪,往他胸口便搠。胡达尔左手向外一翻,早已抓住对方枪杆,顺势往怀中一带,那辽军身不由己,直往他马前扑来。胡达尔右手青锋剑出,鲜血飞溅,早已将那辽军拦腰斩为两截,咕嘟一声掉下马来,一柄铁枪却已落入胡达尔手中。胡达尔大吼一声,双目中杀机大盛,左手挺枪,右手挥剑,连挑带砍,杀死数人。辽兵队伍立时大乱。石敢当以为他是真的要跟自己比赛"打草谷",也不以为意,催动战马,挥起乌金剑,跟他并肩冲杀。
  辽军见二人来势凶猛,立即丢下手中擒着的鸡羊牲畜,各抄兵器,向二人围杀过来。石敢当心想咱们今天本是来"打草谷"的,这些鸡羊一放手,立时便会惊散,想要再捉回来,可就不容易。如果咱们这次又白忙一场,那可太对不住人了。当下立即斜跨在马背上,俯身去抢辽兵丢下的牲畜。十余名辽军立即举枪上前阻杀。石敢当心中暗急,等自己杀退这些辽兵,那些鸡呀羊呀只怕早已跑得没影了。活的抢不到,提几只死的回去充饥也好。立即纵马绕过辽兵的正面进攻,张弓搭箭,嗖嗖嗖嗖,一连射出十余支箭,将正要惊慌逃跑的四只肥羊和七八只大母鸡射死在路边。
  那些辽兵见他张弓搭箭,以为他要发箭伤人,却见他突地朝这些鸡羊牲畜发难,一时之间,竟也无法猜透他此举是何用意。石敢当见留住了几只鸡羊,虽是死的,但今后这几天公主和大家总算都再也不用饿肚子了,不由心中大定,回身朝胡达尔看去,却见他满身是血,状若疯虎,正挥剑狂杀,辽军骑兵远远冲过来,往往打个照面,便已死在他的枪剑之下。只一会儿,他周围便躺下了三四十具辽军尸体,一些受惊的战马拖着尚未脱蹬的尸体引颈嘶鸣,横冲直撞。石敢当见了,也不禁心下骇然,暗道这人是怎么了,咱们是比赛打草谷,可不是比赛杀人。
  两人联手,又杀得几十人,辽兵折损大半,眼见不是这两位蒙面煞星的对手,立即呼啸一声,一齐掉转马头,往北面方向的来路上奔逃而去。石敢当得了几只鸡羊,总算不枉此行,正要收兵,胡达尔却已杀红了眼,用契丹话一边大骂,一边猛地一磕马屁股,那马吃痛,跳将起来,闪电般直朝辽军追去。
  石敢当叫他两声,却是不应,怕他孤军深入遭遇不测,只好催马跟在他身后。追出三四里路远,终于又叫胡达尔杀死十余名落后的辽军。他尚觉不甘,还想拍马追杀,石敢当记挂公主安危,急忙伸手按住他的马头,劝他穷寇勿追。胡达尔一勒马缰,恨恨地骂了一声,这才收手。两人正欲掉转马头往回奔走,却忽地听到一阵嗬嗬呼喊之声,刚才被他们纵马追杀的那队辽兵竟又折了回来,人人脸上振奋,有恃无恐,全然不似刚才亡命逃跑的狼狈样子。
  石敢当暗叫不妙,抬头看时,只见在这队残兵败将后面,火把连成一片,正有一大批辽军骑兵纵马赶来,远远瞧去,但见火光下衣甲鲜明,人头攒动,只怕至少也有两千多人马。难怪这群败兵之将胆敢回头挑衅,原来竟是强援已到。
  
 第五章 师兄暗施援手
  胡达尔饶是杀气再盛,见了这等场面,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人交换一记眼色,立即掉转马头,纵马狂奔。但最先退回来的那队辽兵立志要报一箭之仇,竟催马赶将上来,一面与二人厮杀,一面将二人死死拖住不放。
  石、胡二人再回身杀得十余人,后面辽军的大队人马早已赶到。只听中军帅旗下一人将胡笳吹得乌乌作响,辽兵听到号令,并不向前冲杀,而是呼啦一声,由一队化作四队,每一队约有六七百人,由一位千夫长率领。但见人影幢幢,马匹嘶鸣,转眼之间,这四队人马就已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石、胡二人远远围住。
  石敢当虽然亦是带兵打仗之人,但见了辽军这般阵势,也不禁心下骇然。辽军大队人马围住他俩,只远远地看着他们与阵中那队最先退回的败军厮杀,却并不上前助战。石敢当知道辽军主帅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只待他俩杀光阵中这一小股辽兵,身疲力乏之时,辽军主帅便会吹响胡笳,催动四周围的大队骑兵向他们发难。面对这无数辽兵,任你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只怕也如沧海一粟,难逃灭顶之灾。
  石敢当正自心惊,忽然阵中一名辽军百夫长大叫一声,纵马挺枪,往他胸口便刺。石敢当凝神待敌,眼见长枪刺来,却不格挡,待对方冲至近前,忽地长剑一挥,早已将其脑袋削了下来。
  阵中辽军一阵混乱,石、胡二人趁机挥剑砍杀,惨叫连连,血光冲天,片刻之间,又有数十名辽军被斩于马下。
  两人回身四顾,眼见身边的尸体越来越多,辽军越来越少,忽地心中一惊,暗叫一声"糟糕":怎的只顾厮杀,却忘了虎视在外围的辽军大队人马。倘若阵中这一小股辽军被杀光了,那四周数千名辽军便会立即掩杀过来,将我二人剁成肉酱。可是阵中这一队辽军人数虽少,但困兽犹斗,也极难应付,若不全力拼杀,只怕未等外围大队辽军冲杀过来,二人已丧身这一小股辽军之手。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两难境地。况且从开始至现在,两人已奋力斩杀辽军二百余人,饶是武功再好,可体力终究有限,此时早已汗流浃背,手臂酸麻,力气已大不如前。
  在阵中拼杀的那一小股辽军纷纷坠马,不多时,已只剩下十余骑人马尚在苦苦支撑。面对石、胡二位强敌,眼见同伴纷纷战死,而身后的大军却并不上前助战,辽军至此方知己方主将是想以自己这一小股人马作代价,从体力上拖垮石、胡二人,然后再轻松将二人除去。至于自己是死是活,显然主帅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了。
  十余名辽军想明白此中关键,心中早已寒了,无心恋战,呼啸一声,倒拖枪柄,掉转马头,直往外围大军队伍中奔去。刚奔出数丈之遥,正在正南方向帅旗下坐镇指挥的辽军主帅将手中令旗一挥,四面辽军呼啦一声,立即张弓搭箭,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那箭便如满天飞蝗一般,疾射而至。只一瞬间,那临阵退缩的十余名辽军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便已连人带马,变成了一只只刺猬倒在地上。
  胡达尔见辽军对自己人尚且如此残忍,对他二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心下早已慌了。石敢当一见辽军弓箭相向,心中也暗叫不妙,若是辽军大举围杀过来,二人勉力一战,也许还能趁乱冲杀出去,但对方若不问青红皂白,便以弓箭侍候,那他二人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万箭穿心的下场。
  果不其然,阵中那一小股辽军悉数被歼之后,辽军主帅便将令旗往石、胡二人身上一指,四方辽军得令,立即将弓拉得满满的,将箭头对准了石、胡二人,嗖的一声,一齐放箭。契丹本游牧民族,自来剽勇善战,尤善弓马骑射。此时数千人一齐放箭,威力更是大得惊人。
  石、胡二人立马阵中,只觉狂风吹面,那箭便像乌云盖顶一样,从四面八方狂泄下来。两人大惊之下,眼见避无可避,只得将手中长剑上下圆抡,舞得滴水不露,护住全身要害。只听叭叭之声不绝于耳,疾射而至的乱箭被尽数挡在身外。只是跨下的两匹坐骑却就没这么幸运了,一阵箭雨过后,两匹战马各中数十支箭,悲嘶一声,一齐倒在地上。石、胡二人一个筋斗,跃下马来,尚未站稳,辽军第二轮箭雨又袭了过来。胡达尔一不留神,左边肩头中了一箭,痛得大叫一声,反手拔出箭来扔在地上,道:"石将军,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石敢当浓眉一皱,一面挥剑挡箭,一面用眼角余光四下巡睃,忽道:"有了,先用尸体垒成人墙抵挡一阵。"胡达尔大喜道:"好计。"两人一手挥剑,横挑竖挡,织成一道剑网,护住全身,一手将地上的辽军尸体一具具提起,垒成一个一人多高的圆圈,将自己二人围在中间,辽军箭雨袭来,除少数几支落入圈中,其余尽数被"尸墙"挡住。
  石、胡二人矮身躲在"尸墙"里,稍稍松了口气,正自为眼下处境发愁,忽见满天乌云散尽,辽军的箭雨竟停歇了下来,心中暗自奇怪,辽军射杀不到他俩,不知又会想出什么诡计对付他们。两人自"尸墙"内探头一望,不由神色大变,原来辽军见他二人躲在"尸墙"中,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俩,竟然另生毒计,纷纷在箭头上绑上硝磺火药,想要用"火箭"来对付他们。这些带着硝磺火药的箭头被点燃之后,射到四周堆垒起来的尸体上,马上就会燃起熊熊大火。就算他俩不被乱箭射死,也必将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两人身临绝境,不由暗暗叫若。
  远远的,只见辽军主帅将手中令旗高高一举,辽军便将火箭搭上弓弦,将引线放到火把上点燃,然后一齐向石、胡二人这边瞄准过来。石、胡二人听得四周围"哧哧"之声不绝于耳,引线被烧得火星直冒,上千支带着火药的箭头都往自己这边指来。两人相视一眼,脸现悲色,同时在心里叫了一声:吾命休矣。
  眼见火箭上的引线就要哧哧燃尽,辽军主帅这才不慌不忙把令旗朝下一挥。众辽军得令,正欲松手放箭,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西面山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既似惊雷滚滚,又似万骑奔袭,直把众人的耳朵都几乎震聋了。抬头看时,只见数十丈高的山崖上,正有一块巨石呼呼滚将下来。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那巨石便已轰然一声,落到地上,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西面山脚下的辽军队伍之中,即时便有数十人被连人带马砸成肉酱。西面山坡是一面险恶陡峭的绝壁悬崖,那巨石从山头滚下,惯性使然,落地之后仍然呼呼滚出数丈,又有十数名辽军闪避不及,被巨石碾到,或折臂,或断足,倒在地上惨嚎不已。紧跟着又是砰的一声,第二块巨石又从天而降,西面辽军惊惶失措,纷纷驱马走避。
  其他三个方向的辽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纷纷引颈西瞧,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知经此一缓,那忘了射出的火箭立时便在手中爆炸燃烧起来,有人烧着了衣服,有人烧着了头发,众人大乱,纷纷丢下弓箭,扑打身上的火势。有的将胯下坐骑身上的马毛点着了,那马吃不住痛,四下惊走,横冲直撞,更是吓人。
  石敢当心存惊疑,抬头往西首山头望去,远远的只见山顶人影一闪,又轰隆隆滚下两块大石头,一齐砸在辽军队伍中,辽军死伤更甚。石敢当一见之下,已知有人潜伏山头暗施援手,心中大喜,眼见四方辽军阵脚大乱,自顾不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一拉胡达尔,喝道:"快走!"两人同时从尸体堆中跃出,直朝辽军人数最少情势最为混乱的西边方向疾冲而去。只一眨眼间,便已奔到山脚下。混乱中,数名辽军从西面队伍中纵马冲出,举刀阻杀。
  石敢当奔在最前面,连挥数剑,早已将其马腿砍断,辽军纷纷从马上栽倒下来,后面胡达尔跟着赶上,一刀一个,早已结果了几名辽军的性命。两人连杀数人,脚下步伐却并未放缓。辽军待要再追,两人早已施展轻功,手足并用,沿着峭壁,直往山顶爬行而去。
  辽军主帅急忙吹响胡茄,将辽军全部集结于西面山下,下令放箭。众辽兵纷纷张弓搭箭,朝石、胡二人背后射来。石、胡二人听得山下弓弦震响,已觉不妙,急忙将身子蜷缩在一块凌空凸出的大石头上面,乱箭从二人身侧嗖嗖射过,射空之后又纷纷朝着辽军头顶落下,辽军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自己射出的箭倒回来伤了数十人。
  辽军又是一阵混乱,急忙向后退却,待退得离山脚数丈之遥,谅再也不会被自己回落的箭射着了,这才又重新张弓射箭。但经此一缓,石、胡二人身手敏捷,早已爬至半山腰上,从山下射上去的箭,已极难碰到他俩了。
  辽军主帅见二人竟从自己数千人的包围之中逃了出去,不由大怒,用契丹话大喝一声,立时便有两名辽军千夫长越众而出,走到山边,徒手往山上攀爬而去。这两名辽军千夫长参军以前,一直在江湖上闯荡,算得上是两位武林好手,尤善轻功,此时施展出来,竟似不在石、胡二人之下,只是片刻,便已追上二十余丈高。
  石敢当回头一望,见竟有辽军追上山来,心中暗自冷笑,双足缠住一根青藤,身子后仰,倒掉下来,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居高临下,连发两箭,那两名辽军千夫长立时惨叫一声,从悬崖上跌将下去,也不知被射中了什么部位,是死是活。
  辽军识得厉害,再也不敢派人攀援追赶,只远远地围在山下,一边大声叫骂一面空自放箭。
  石、胡二人自辽军铁桶似的包围中冲杀出来,捡回一条性命,均在心中暗叫一声侥幸。两人不敢停留,一鼓作气,直往山顶攀爬而去。
  来到山顶,不由长吁一口气。夜色下,却见山头立着一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青袍长衫,背负长剑,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眼见辽军兀自在山脚下仰头大骂,他心头火起,双手一推,身前一块巨石便呼的飞出,直往辽军队伍中砸去。胡达尔见那石头少说也有一千余斤,被他只轻轻一推,便滚下山去,这份功力,当真罕见,不由"啊"的一下,惊叫出声,暗想:此人便是向辽军砸石头替我们解围之人了。心中暗自敬服。
  便在这时,石敢当也借着头顶星月之光,看清了那人面相,不由一呆,跟着也"啊"的一声惊呼,旋即大步赶上,抓住那人手臂惊喜叫道:"二师兄,原来是你。"那人被他这一声"二师兄"叫得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眼,退后一步,满脸疑惑,并不答话。石敢当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急忙扯下,露出自己的脸来给那人看,嘴里急切道:"二师兄,我是小石呀。"那人往他脸上细细一瞧,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高兴地笑道:"三师弟,原来是你,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原来这巧施援手救石、胡二人脱困的不是别人,正是石敢当的同门师兄刘晋阳。
  江湖上人人皆知,当世第一大剑客、雪峰山灵霄隐者一生共收了三大弟子,大徒弟高义,早年投军随杨家将征辽,战死于幽州,二弟子刘晋阳,自幼随师习艺,二十多年前艺成下山,一直在江湖上闯荡。三弟子石敢当是灵霄隐者的关门弟子,拜入师门时,二师兄刘晋阳早已不在师父身边了。但在灵霄隐者九十大寿时,二师兄刘晋阳回雪峰山为师父拜寿,曾与这位小师弟见过一面,故此相识。刘晋阳出师之后,凭着师父传下的武功剑术,很快便在江湖上闯下了极为响亮的万儿,而且做上了江南武林盟主。近年来,石敢当虽未再见过这位二师兄,但他却打心里佩服这位二师兄,也牵挂着这位二师兄。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师兄弟俩一别经年,竟会在此时此境相遇。
  他忍不住拉着刘晋阳的手,高兴地问:"二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刘晋阳道:"这段日子以来,我为了追杀江湖上一个成名的采花大盗,一直在宋辽边境一带走动。今天晚上,我住在离此不远的一家小客栈里,半夜时分,正巧赶上辽国叛军前来打草谷。本来我不想招惹他们,可他们却强行将住宿在我隔壁客房一位汉人商贩的妻子和女儿掳了去,我气愤不过,便远远一路跟来,终于在金沙滩入口处伺机将那母女救出,但我动手终究迟了一步,人虽救出,可那商贩的女儿却在路上就已、已被辽军玷污了。我将那对母女送上通往客栈的大路,心头越想越气,便想回头来找辽军晦气。谁知我在金沙滩追上那队打草谷回来的辽军时,却看见两位武功高强身手不凡的蒙面义士早已将那队辽狗杀得七零八落,抱头鼠窜。我不禁在心头暗暗喝彩,心想这二人与辽军作对,看来是友非敌,正想等他俩杀退辽兵之后,上前与其结纳一番。谁知转瞬之间,场中情势突变,辽军大队人马围杀过来,那二人被重兵围困,眼见便有性命之忧。我有心相救,但势单力薄,不易得手,临急生智,急忙爬上西面山头,擂下几块大石,砸在辽军阵中,将辽军阵脚打乱,好使两位趁机脱身。只是我未料到,那纵马追杀辽军大显神威之人,竟是数年未曾相见的三师弟你,还有这位......"说着,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胡达尔。
  石敢当忙介绍道:"这位是胡达尔胡兄弟,山东人氏,在辽国做兽皮生意,今日他杀的辽狗最多。"又向胡达尔介绍道:"这位是我二师兄刘晋阳。"胡达尔急忙扯下脸上的蒙面黑巾,双手抱拳,向刘晋阳行了一礼,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江南武林盟主刘晋阳刘大哥,久仰久仰。"刘晋阳也十分客气地抱拳回礼,道声:"幸会。"又问石敢当,"三师弟,你不是在汴京城吗,怎地忽然跑到辽国异邦来了?莫非契丹内乱,大宋要趁机用兵,皇上派你作前锋来打探消息?"石敢当摇头道:"那倒不是。"眼见二师兄不是外人,而且他亦知自己一个人保护公主势单力薄,前途未卜,二师兄的武功比之自己只高不低,若能说动他留下协助自己护送公主,那今后的路途,可就好走多了。当下也不隐瞒,就将公主北上和亲遭遇辽国叛军,进退两难,处境堪忧,朝廷派他潜入辽国暗中接应公主回京,公主又执意要带领众人一起入关的事,向他和盘托出。
  刘晋阳听了,皱眉道:"原来三师弟是为了保护公主而来,这可是趟苦差。"石敢当道:"可不正是。小弟护着公主这一路走来,前有辽军堵截盘查,后有追兵拼死追杀,当真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而且照目下的脚程计算,此去雁门关,至少还有两日路程,这一路上,不知还有多少凶险在等着咱们,连我也渐感力不从心,难以应付。如果能得一位像二师哥这样的高手从旁相助,那就好办多了。"刘晋阳明白他的心思,不禁笑道:"三师弟,你不用拿话挤兑我,反正为兄此间大事已了,陪你走这一趟就是了。"石敢当一听他愿意留下来协助自己护送公主,不由大喜过望,纳头向他拜了一拜,道:"如得二师兄相助,那可真是咱们大宋公主之福。小弟这厢代公主先行谢过。"刘晋阳扶起他正色道:"三师弟,你也知道为兄的脾气,向来讨厌和官家的人打交道,我肯留下,实乃看你的面子,可不是想讨好什么公主。"石敢当点头道:"小弟明白,多谢二师兄刚才仗义援手救了我们两个,更多谢二师兄答应小弟的请求。小弟这就带你去见公主如何?"刘晋阳点点头道:"也好。"低头向山下望去,只见山下辽兵见追不上他们,又怕他们扔石头砸人,早已撤走了。三人怕是辽军耍诈,又在山头盘桓许久,见辽军真的走了,这才敢施展轻功,攀援下山。
  三人来到山下,走到石、胡二人向辽军"打草谷"的地方,见那些被石敢当射杀的鸡羊都还在,不由大喜,急忙捡起,又找到两匹死马,砍了几条马腿提在手中。反正现时天气清寒,这些鸡羊马肉放一两日也不会发臭,谅来已够今后几天的伙食了。
  胡达尔又从辽军尸体上搜出三只镔铁酒壶,打开一闻,里面装的均是辽民自酿的菊花酒,大喜之下,三人各占一壶,一边大口饮酒,一边提着鸡羊马腿,沿着原来的路径,直往东面山头攀援而去。
  上得山来,在山石杂草中东行西绕,穿行甚久,到得公主栖身的那片树林,石敢当突然感觉到似乎有点不对劲,急忙扔下手中食物大步抢进,跑到众人聚集的那块大石头下,只见四野空空,哪里还有公主的身影?即便是其他人等,也是一个不见。就连地上铺就的杂草和燃烧着的篝火堆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根本就不曾有人在此停留过一样。
  他这一惊之下,当真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都凉了,心中暗道:糟糕,咱们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第六章 七大高手伏诛
  过不多时,便已天色大亮。石敢当胡达尔和刘晋阳三人早已在树林子里寻了个遍,就是不见公主和胡老爹等人踪影,而且连半点表明公主去向的线索也没寻到。石敢当一筹莫展,不住跺足,道:"这些辽狗当真狡猾,一伙人引咱们下山拖住咱们不放,另一伙人却悄无声息地爬上山来将公主掳走,此乃调虎离山之计,咱们居然毫无知觉,当真该死。只是公主栖身之所如此隐秘,咱们下山前后不过一两个时辰,他们又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公主的呢?当真令人费解。"胡达尔想一想道:"石将军不必太过担心,依在下看来,辽国叛军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实际上就是留下了一条最大的线索。"石敢当和刘晋阳同时看着他问:"哦,此话怎讲?"胡达尔道:"咱们离开公主下山打草谷之时,公主身边还有不少人。若果这些人都被辽军杀了,尸体应该就在这树林子里,辽军心眼再好,也绝不会在杀人之后还挖个坑将他们埋了吧。"石敢当点一点头,皱眉道:"可是树林里连一具尸体也见不到,这倒是奇了。"胡达尔道:"这说明辽军并没有杀人,而是将那些伤兵及我老爹等人和公主一起押走了。人多行不快,前后不过才一个多时辰,他们押着三四十个伤兵和老弱百姓,自然走得不会太远。再说我们一直在山下,并未见有人下山,由此可见,公主定然还在山上,并未走得太远。咱们不妨扩大搜寻范围,再仔细找一找,总能找出些线索来。"石、刘二人均自点头称是,三人又分头各自寻找,不出半个时辰,便已将整个东面山头都寻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再次碰头之后,石敢当越发为公主的安危担心,直急得眼圈儿发红,几乎流下泪来。他一路护送公主至此,一时大意,竟让辽人将公主掳了去,万一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非但无法向自己交待,更无法向皇上交待,回到京师,非得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不可。一时之间,他也慌了神。
  正在着急之时,忽然听得远远的传来一声萧萧马嘶。石敢当一怔之下,已然听出正是大雪儿的叫声,急忙撮唇长啸一声,过得片刻,只听马蹄声响,一匹白马自树林灌木丛中奔了过来。
  石敢当迎上去一看,正是大雪儿,却见它后面一条腿上被砍了两条深深的刀口,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鬃毛,不由心头一紧,又见原本与它形影不离的小雪儿并未跟来,心中猜想必定是辽军在捉拿公主时发现了这两匹白马,便想顺手牵走,孰料大小雪儿性子极烈,陌生人是近不得身的,奋力反抗踢打之下,终于惹恼了辽军,大雪儿虽然侥幸得以逃脱,但后腿却被辽人砍了两刀,受了重伤,而小雪儿却多半已落入辽人手中。
  石敢当见大雪儿双目含泪,怔怔然望着南面方向,一动不动,忽地心中一动:莫非小雪儿与公主他们一起被辽军押着往南行去了?当即往南走去,那白马颇通人性,竟一直在前带路。三人跟着白马往南走了约莫七八里路远,东面山脉已尽,再往前走,便要折向西行,走上金沙滩南面的山峰了。
  就在山间小路的拐弯处,那白马却忽然停住脚步,扭头左顾右盼,徘徊不前。刘晋阳皱眉道:"难道就在这里?"可是四野荒芜,并不见得有人。
  胡达尔道:"这马一定是一路跟踪辽军走到这里,终被辽人发觉,辽人回头将它赶走了,或许它腿上的伤就是在此时此地被辽军砍的也未可知。"石敢当轻轻抚摸着马头道:"马儿呀马儿,你若知道辽军朝哪条路上走了,就赶紧领咱们去追吧。要是迟了,公主和你的同伴都会有危险的。"那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用头往他身上蹭了蹭,却并不上前带路,只是站在原地不住打转,看来它真是只跟踪辽人至此,下面的路径已无法辨别了。
  石敢当正自发愁,大雪儿忽地引颈长嘶一声,山林幽静,声音传得极远。过不多久,似是回应它的呼叫一般,远远的,竟也传来一声马嘶,正是小雪儿的声音,却是由南面山峰上传来。石敢当精神大振,找到小雪儿,也便一定能找到公主。急忙牵着大雪儿,循着小雪儿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
  走得三四里路远,脚下小路分出几条岔道,三人失却方向,正自犹疑,忽又听得小雪儿嘶叫一声,声音极其短促,似乎刚一开口发声,就被人用绳子捆住了嘴巴一般。但即便如此,石敢当一行还是听出了小雪儿所处之处,正在左近不远。三人不由大喜,立即拔出剑来,一路披荆斩棘,小心翼翼地寻过去。
  一路寻寻觅觅,又走出一里多远,却已绕到山峰背后。山后比之山前,地势更为险峻,但见怪石嶙峋,杂草连天,走得几步,小路便被一块高宽各有数丈的巨石切断,再也无法前行半步。
  石敢当心中暗自惊疑,刚才明明听见小雪儿在这边叫唤,怎地却又不见了?三人正欲回头,另觅路走,忽地听得那巨石背后传来一阵呼喝之声。石敢当脸色一变,侧耳一听,那人说的却是契丹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只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胡达尔。胡达尔解释道:"那声音是在骂:你这畜生,再不听话,胡乱叫唤,小心老子一刀宰了你。"石敢当皱皱眉头,却不明白这话到底意何所指,便道:"咱们上去看看。"三人轻轻跃上巨石,悄悄伏下身来,居高临下,探头一看,只见在那巨石之后,约莫十余丈远的地方,有一个山洞,洞口左右两边各有一名手持钢刀身形魁伟的大汉把守,左边那人身着紫色貂裘,右边那人身着红色狐裘,均头戴毡冠,作辽人打扮。旁边的石头上拴着一匹白马,嘴巴被绳索缚住,叫唤不得,正是小雪儿。想必刚才辽人骂的那句话,正是对它说的。
  三人又朝那山洞中望去,却见那山洞外窄内宽,并不太深,而且洞道笔直,伏在高处,放眼一瞧,正好可以看见洞内情形。只见山洞里燃着数支火把,地上坐着三四十个人,都是脸朝里,背向外面,双手被绳索反缚在背后。另有两个穿紫色貂裘和三个穿红色狐裘与洞外两人打扮一致的辽人大汉不住地在这些人面前走来走去,并不时向他们大声喝问些什么。石敢当不懂辽话,但从这几个人脸上恶狠狠的神色看,说的显然不是什么善言善语。
  胡达尔睁大眼睛瞧着,忽然低唤了一声:"老爹。"其实石敢当也早已认了出来,那些双手被缚坐在地上的人,正是升国公主和那些受伤的禁军以及符飞羽、胡老爹等人,眼见公主安然无恙,并未受到伤害,不由心中大定,暗道:公主果然是被辽狗抓走了。这伙辽狗忒也大胆了些,就凭这么六七个人居然就敢在我石敢当眼皮子底下抓人。钢牙一咬,便要从岩石上跳下救人。
  胡达尔神色微变,急忙一把按住他,悄声道:"石将军千万别轻举妄动,这些辽人都是腹心部的高手,远非一般辽兵可比,咱们要救人,可得先想个万全之策才行。"刘晋阳一怔,道:"腹心部?"胡达尔低声说道:"在辽国,负责护卫皇宫的军队叫做宫卫军,宫卫军中有个侍卫司,是专门负责保护皇上安全的。而在侍卫司中,有一个极其隐秘的部门,就叫做腹心部,由皇上直接指挥。腹心部的高手精而少,只有二三十个人,均是由皇上亲自从各营中挑选出来的好手。现时腹心部共有'三龙四虎十八骑卫'二十五人,个个武功高强,神通广大,而腹心部总统领萧震南......"石敢当听到这个名字,忽地眉头一皱,道:"萧震南?"胡达尔道:"将军认识他?"石敢当忽地嘿嘿冷笑两声,不置可否,只说道:"你接着说。"胡达尔奇怪地看他一眼,接着道:"腹心部总统领萧震南虽然年过半百,却号称契丹大内第一高手,只是此人心术不正,是个易反易复的小人,原本是圣上身边的人,但后来被秦国王耶律重元收买,成为了他逼宫窃国最得力的助手,当今圣上就是被他所弑。"石敢当听到此处,忽地咬牙道:"萧震南这个狗贼,我定要亲手杀了他。"胡达尔一时之间竟没有听出他话音有异,点头道:"对,此等叛国弑君的奸贼,人人得而诛之,谅他也威风不了多久。"刘晋阳忽然问道:"那山洞中这些辽人是......?"胡达尔道:"这七个辽人,正是腹心部中鼎鼎有名的'三龙四虎'七大高手,穿紫色貂裘的职位较高,是'三龙',穿红色狐裘的地位稍低一等,是'四虎'。守住洞口的两个人,其中面色白净年纪较轻的那一个是'三龙'中的'小白龙'白漂萍,满面络腮胡年纪较长的那一个是'四虎'中的'下山虎'郎彪。山洞里的分别是'飞天神龙'尹天杰、'独眼龙'耶律猛、'白额虎'司马飞、'拦路虎'金泉和'笑面虎'萧思明。七人中以'飞天神龙'尹天杰武功最高,'笑面虎'萧思明则是腹心部统领萧震南之子。"石敢当点点头,朝洞内瞧去,果然看见一个穿紫衣的大汉左眼斜戴着一只眼罩,只露出一只凶光四射的右眼在外面,想必此人便是"独眼龙"耶律猛了。又见一人年纪不大,生得一张笑嘻嘻的面孔,但却是笑里藏奸,让人感觉说不出的深沉与阴险,肯定便是"笑面虎"萧思明了。
  胡达尔道:"为了捉拿大宋公主,反贼耶律重元居然派出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七大高手,公主的面子可不小啊。"石敢当睁大眼睛看着,只见山洞里的五名辽人不住地用契丹话向坐在地上的公主等人喝问什么,地上众人不住摇头,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回答不出辽人的问题。最后"独眼龙"耶律猛似乎恼怒起来,猛地拔出长剑,架在一名宋军的脖子上,嘴里仍然用契丹话大声吆喝着,吓得那名宋军全身发抖,不住摇头。
  耶律猛见状,又把长剑往第二人脖子上架去,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杀人之势。那人也吓得脸孔发白,赶紧摇头。当他用长剑逼问到第六个人时,却已到了胡老爹头上。胡达尔眼见明晃晃的兵器架在老爹脖子上,不由脸色一变,吓得"啊呀"一声,轻声惊叫起来。
  石敢当瞧着辽人的气势,不由皱眉轻声道:"奇怪,这伙辽人好像并非冲着咱们公主而来,似乎另有目的,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想向公主他们逼问什么秘密,只是那些辽人明知眼前这些全是汉人,不会听契丹话,却还要用契丹话来逼问他们,这不是鸡同鸭讲,白费唇舌吗?当真奇怪之至。哎,萧兄弟,你不是懂得契丹话么,快听一听他们到底讲了些什么。"胡达尔侧耳听了片刻,脸色犹疑,摇头道:"相距太远,我也听不大清楚。"石敢当瞧他一眼,将信将疑,道:"这伙辽人,当真古怪。"忽地山洞中传来一声惊叫,原来是"独眼龙"耶律猛逼问半天无果,盛怒之下,竟在一名宋人百姓背上砍了一剑。
  刘晋阳不由动容道:"情势所迫,再等下去,公主只怕会有危险,咱们得赶紧设法救人才行。"胡达尔点点头,却又皱眉道:"三龙四虎,个个武功都不在你我之下,咱们贸然下去救人,只怕还未冲进山洞,便给人发觉了。若对方恼羞成怒,或先杀了公主,或以公主性命要挟咱们弃械投降,咱们可就大大不妙了。"石敢当道:"对,无论用什么法子救人,都得先干掉外面这两个放哨的家伙,否则咱们一现身,他俩就出声示警,给洞内的辽狗知道了有了警觉,想要救人,可就难了。最好是先暗中将外面两人放倒,再出其不意冲进洞去,一举将辽狗击杀。"刘晋阳道:"咱们三人,要杀这小白龙和下山虎原也不难,可要速战速决,做得无声无息不给洞内众人发觉,可就不大容易。"石敢当想了一想,忽地瞧见拴在洞口石头上的小雪儿正在烦躁不安地尥蹶子,不由眉头一展,心生一计,道:"咱们想要救人,可就全都着落在这两匹白马身上了。"当下悄声把心中计谋跟胡、刘二人说了一遍,两个听后,连连点头。
  当下三人又悄然自岩石上跃回原地,观察了一下地形,见岩石左边一侧有一片荆棘丛,再过去便是万丈悬崖,要想去到岩石那边的山洞,如果不从岩石顶上跃过,就必须得冒险从这片生满尖刺的荆棘上走过。石敢当看了一下,心中已然有数,赶着大雪儿,沿着岩石左侧,踏着荆棘,悄然绕道过去。
  那持刀把守洞口的小白龙白漂萍和下山虎郎彪正在小声说话,忽地听得岩石旁边有些响动,立即警觉,两人手握钢刀,正要上前察看,却自岩石侧边的荆棘丛中缓缓走出一匹白马,那马看见拴在洞口的这一匹白马,立即欢跳着跑过来。
  白漂萍识得此马是拴在洞口这匹白马的同伴,马通人性,这马能不顾山高路险寻到这里来与同伴相会亦属正常,他心中并无半点怀疑。契丹人喜好骑射,见到这样一匹好马,顿生喜爱之心,刀交左手,悄然上前,走到这白马身边,正要趁它与同伴耳鬓厮磨亲热之际一举将它擒住占为己有,忽地一道剑光自马腹下一闪而出,噗哧一声,一柄长剑已闪电般插入他咽喉。那藏身马腹突然施袭之人,正是刘晋阳。
  郎彪听见异响,已觉不妙,立即挺刀来救,胡达尔早已悄无声息地自岩石上一跃而下,连人带剑化作一缕寒光,直刺郎彪后背。郎彪能跻身于腹心部七大顶尖高手之列,武功方面,自有其过人之处。他一听脑后风响,已知有人偷袭,大惊之下,不及回头,钢刀便已反手挥出,迎向对方兵器。
  胡达尔知道刀剑一交,铮然作响,必会引起洞中辽人警觉,剑招不敢使老,便立即撤了回来。郎彪正要回身迎敌,便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如流星赶月,疾射而至,正中他右边太阳穴,箭尖带着一丝血迹,自左边太阳穴透出。郎彪连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已倒地毙命。这放箭之人,自然便是石敢当了。
  三个骤然施袭,闪电之间连毙二敌,居然悄无声息,丝毫没有惊动洞内众人,不由大喜,立即将白漂萍和郎彪的尸体拖到一边,利索地将二人身上的衣服剥下。胡达尔见己方三人中以刘晋阳年纪最长,便让他穿上郎彪的衣服,戴上郎彪的毡冠,然后自地上掘出一团湿泥,在他脸上抹了几抹,再将郎彪的络腮胡剃下粘到他脸上。
  石敢当顿觉眼前一亮,经胡达尔这么一弄,刘晋阳立时变了个样儿,眉眼相貌竟与那下山虎郎彪有了七八分相似,若非刘晋阳脸型比郎彪稍嫌瘦削,一时之间无法弥补,那他与郎彪就是十足的相似了。即便如此,若不走到跟前细看,一时之间,还真难以分辨真假。他不由大喜,道:"胡兄弟,原来你还会易容术。"胡达尔微微一哂,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自己穿上小白龙白漂萍的紫裘,用石头磨了些白灰,往脸上抹了抹,竟然就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小白龙",连刘晋阳也看得呆住了。
  胡达尔道:"刘大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腹心部'三龙四虎'中的下山虎郎彪了,而我就是小白龙白漂萍。你不会讲契丹话,只要跟在我身后见机行事就行,千万不可出声,万事由我应付。石将军,你就得先委屈一下了。"石敢当早已瞧出他的意图,轻声笑道:"石敢当寻到洞口欲救公主,却被小白龙和下山虎两位高手当场拿住押入洞来。咱们三人进洞之后,见机行事,便宜救人。真是妙计。"胡达尔笑道:"石将军过奖了。"自白漂萍脖子上蘸了不少鲜血,抹到石敢当身上,又用剑尖在他衣服上划了几道口子,让他将右臂直直垂下,装成已被扭断手臂的模样。
  眼见三人周身上下都已收拾停当,看不出半分破绽,这才放下心来,将白漂萍和郎彪的尸体扔到杂草丛中,并让各人将自己的兵器在身上藏好,然后拾起白漂萍和郎彪抛在地上的两把钢刀,递一把给刘晋阳,自己手中拿着一把,左手扣住石敢当的左手脉门,右手持刀架在他脖子上,轻声笑道:"大伙留神,咱们这可就要押着宋将石敢当进山洞去了。"忽地提高声音,用契丹话装模作样地呼喝了几声,顿了一顿,这才"押"了石敢当,带着刘晋阳,往山洞中走去。
  正在山洞中挥刀抡剑逼问公主等人的"飞天神龙"尹天杰、"独眼龙"耶律猛等五人听得外面突地响起呼喝之声,脸色一变,各挺兵器,大步赶将出来。刚走得几步,忽地洞口光线一暗,走进三个人来。因为外面正是阳光明媚,山洞里虽然点着火把,却也仍是外明内暗,逆光之下,眼睛昏花,只见有人走进洞来,仓促间却看不清容貌模样。
  尹天杰等全神戒备,眯着眼睛瞧了半晌,方才看清原来是自己两个同伴用刀子押了一个浑身是血走路一颠一跛身受重伤的宋人走进来,这才放心,收起兵器,用契丹话问道:"白老三,郎老六,你俩搞什么鬼?这人是谁?"刘晋阳站在最后面,微低着头,不敢答话。胡达尔用契丹话答道:"这家伙就是护送宋朝公主的宋将,名字叫做石敢当。他一路追寻到此,想要闯进山洞来救公主,被我和郎老六制服了。"尹天杰看了石敢当一眼,忽地骂道:"骑兵营这帮废物,我让他们派两千人马围住这小子,居然还是让他活着逃出来了。"胡达尔问道:"尹大哥,您瞧怎么处置这小子?""他妈的,还啰里啰嗦问什么,一剑杀了他便是。"尹天杰尚未答话,身后的"独眼龙"耶律猛就已忍不住跳出来,骂骂咧咧地走到石敢当跟前,挺剑便往他胸口搠去。他见石敢当早已被同伴拿住,又浑身是血,显是身受重伤,这一剑刺出,自是全无防范之心。
  孰料剑尖刚刚刺到石敢当的胸口,石敢当就突地挣脱开胡达尔的掌握,右手一抬,乌金剑如毒蛇般自衣袖中钻出,寒光一闪倏灭,耶律猛全身一震,胸口早已被刺了个透心凉。与此同时,石敢当双足连环向后踢出,早将身后的胡达尔和刘晋阳二人踢翻在地。
  尹天杰等人见他突然发难,不但刺死了耶律猛,还踢倒了"白漂萍"和"郎彪",只道他是被擒之后,拼死顽抗,纷纷大喝道:"干什么?找死么?"一齐挺起兵刃,向他逼来,而仓促之间对胡达尔和刘晋阳两人的身份居然毫无怀疑。
  胡、刘二人大喜,被石敢当踢翻倒地之后,顺势一滚,分别滚到了"白额虎"司马飞和"拦路虎"金泉身边,乘他两人全神对付石敢当之际,突地双刀齐出,早已将二人双足斫断,再补上一刀,司马飞和金泉立时便见了阎王爷。
  "啊,你、你俩不、不是......"余下尹天杰与"笑面虎"萧思明二人至此方知"白漂萍"和"郎彪"二人身份有诈,大惊之下,立即手持兵刃,分向二人扑来。萧思明对胡达尔,尹天杰对刘晋阳,刹时间四人已战在一起。
  石敢当一旁观战,见胡达尔与萧思明堪堪打平,而刘晋阳早已弃刀用剑,一连向尹天杰闪电般快攻十余招,迫得对手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显然已大占上风,心中大喜,暗道:数年不见,二师兄剑术又精进不少。见两个各自应敌,一时之间并无危险,自己便提着乌金剑,奔到山洞深处,将缚在公主手上的绳索挑断,将其救起。
  公主一直背对着洞口而坐,迫于辽人气焰,不敢回头观望,只听得有人闯进山洞与辽人打了起来,却并未看见石敢当。此时蓦然看见他出现在面前,不由又惊又喜,激动之下,竟一把扑进他怀里,轻轻缀泣起来。
  石敢当细看公主,见她安然无恙,并未受伤,心中悬着的巨石这才落地,一面温言安慰,一面出言询问别后情形。
  公主道:"昨天夜里,你和胡大哥刚走不久,这七名辽人便径直摸上山来,将咱们大伙全用绳索缚住,用刀剑逼咱们跟他们走。后来他们发现了大小雪儿,就想一并带走。孰料大小雪儿性子极烈,见人就踢,那个独眼辽人一怒之下,就用剑在大雪儿身上连砍两下。大雪儿吃痛,挣脱开缰绳逃走了,而小雪儿却眼巴巴落入了这些辽人手中。他们押着咱们直往南面山头行走,大雪儿舍不得同伴,逃脱之后竟又折了回来,远远地跟在咱们后面。后来还是被辽人发现赶走了。咱们被这七个家伙抓到这山洞里,他们逼咱们坐在地上,然后用契丹话向咱们一个一个地查问什么,咱们全都听不懂辽话,只好一个劲地摇头。后来这些辽人着恼了,竟拔出了兵器。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后面还不知要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儿呢。"石敢当心想:事情果然跟咱们所料不差,看来这伙辽人并非专为公主而来。他们来此,到底有何目的,他们又是怎么轻易找到公主的藏身之所的呢?他们到底想查问些什么呢?难道胡达尔真的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吗,还是......
  沉思半晌,忽地想起还有其他人等着他去解救,只好收起思绪,一个一个地将其他人手上的绳索挑开。符飞羽、胡老爹、石全等人见他来救,都忍不住高兴欢呼起来。
  救起众人之后,石敢当让大伙护着公主站到一边,自己持剑回身,来帮胡达尔斗萧思明。
  那"笑面虎"萧思明使的是一根蛇形软鞭,盘旋滚打,变化灵动,十分厉害,鞭头还系着一枚小铁球,专打人穴位,令人防不胜防。胡达尔手中使的仍是白漂萍的佩刀,极不称手,几次想要换回自己的兵器,但对方招式连绵不绝,攻得十分紧迫,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机会,心急之下,武功大打折扣,数十招一过,竟渐处下风。
  石敢当叫道:"胡兄弟,你暂且退下稍歇片刻,让我来对付他。"说罢剑光一吐,剑势如虹,已向笑面虎攻了过去。胡达尔乘势退下,掉头去看他爹。
  石敢当剑招一出,场上情势立时大变,三招刚过,便听得"哧"一声响,萧思明左边衣袖已被削去一大截,若非他后退得快,只怕连整条左臂都被斩了下来。尽管笑面虎脸上笑容依旧,可身上冷汗却已涔涔而下。石敢当冷声笑道:"你就是萧震南的儿子?武功也不过如此罢。"萧思明知道今日遇上了劲敌,趁着对方说话分神之际,忽地左掌荡开对方长剑,身子一旋,已然绕到石敢当身后,蛇形软鞭一抖,毒蛇般向他腰间缠来。石敢当尚未回头,手中的乌金剑却像长了眼睛一般,自身前向身后反刺过来,直指对方肩头。
  萧思明一惊之下,急忙缩腕撤鞭,鞭梢顺势卷向他握剑的右手手腕。石敢当似乎缩腕不及,竟然"叭"的一声,被他卷个正着。萧思明大喜之下,急忙沉腕,想抖动鞭梢将对方手腕切下。谁知便在这时,石敢当突地手腕一抖,乌金宝剑脱手飞出。两个相距甚近,等到萧思明惊觉之时,早已剑锋及体,刺入咽喉。石敢当拔出乌金剑,又在他胸口连刺两剑。
  胡达尔笑道:"石将军好剑法,他早已毙命,你又何必再刺。"石敢当恨声道:"最后这两下,是看在他爹的分上送他的。"这边厢,刘晋阳大战尹天杰,剑招纵横,剑势凌厉,早已将尹天杰的攻势全部封住,占尽上风。眼见不出二十招便可将其制服,谁知尹天杰看见同伙死得一个不剩,自知不敌,心中早已怯了,剑尖斜挑,指向对方小腹。趁着刘晋阳纵避之际,他已倒拖剑柄,夺路而逃。
  胡达尔所站位置离洞口最近,立即大步赶上,追到洞口,将手中钢刀往他背上狠狠掷去。尹天杰听得身后金刃破空,立即往左边一闪,孰料胡达尔手中除了白漂萍的这把佩刀,尚有一柄青锋剑,也已跟着一并掷出,剑尖所指,正是尹天杰躲避钢刀的必经之处。
  石敢当也已赶上,大声叫道:"胡兄弟,要留活口。"但剑去如风,早已插入尹天杰后心。尹天杰负剑狂奔十余步,这才口喷鲜血,扑倒在地。石敢当奔上来一看,却是早已死了,不由连叫可惜,道:"这些辽人来得蹊跷,若是留下一个活口,问他一问就好了。"
  第七章 太师居心叵测
  众人自山洞脱困之后,胡达尔和刘晋阳洗尽脸上的污渍,露出了本来面目,石敢当向公主引见了二师兄刘晋阳。公主听得路上又多一位高手相护,自是十分高兴。
  石敢当将公主扶上马,领着众人来到东山树林,见昨晚扔掉的鸡羊马腿都还在,大喜之下,这才想起众人已久未进食,早已饿得眼冒金星,当即生火,烤了两条马腿和两只肥鸡,分而食之,大伙高高兴兴饱餐了一顿,将剩余食物用一根树藤系在大雪儿背上,精神抖擞地下了山,沿着金沙滩上那条贯通南北的大路,往南而去。
  一路行来,居然并未遇上辽兵。傍晚时分,已经走出五六十里远,绕过山阴城,来到一个名叫古城的小山城。城门闯开,城墙颓垣,并不见得有辽兵把守。进城之后,但见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老妪一问,才知辽军刚刚从城里打完草谷,城内百姓为避战乱,早已走的走,逃的逃,留下看家的都是一些无力远行的老弱病残。
  石敢当听说辽军刚走不久,料想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便寻了一座较大的空宅院,让大家安顿下来,一面着人就着宅子里的锅灶杀鸡烹羊,一面拿出地图来细看。只见从古城到雁门关,已只五十余里,大家吃饱喝足,歇息一宿,明早振作精神赶路,估计明日天黑之前定可入关,心下稍安,只盼明天别要遇见辽军,公主能平安入关见到皇上。辽国太子耶律宗真已被叛军所杀,公主和亲之约自然解除,公主安然回京之后,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自己趁机提亲,皇上绝无不允之理。想到公主历经磨难,终于可以跟自己在一起了,不由心下大快,忍不住抬头向公主看去,却见她也正脉脉含情地向他这边望来,两人目光一碰,各自心神一荡,别有一番温情涌上心头。
  吃过晚饭,石敢当布好岗哨,便让大伙将门板衣服等铺在地上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好起程赶路。众人刚刚着地睡觉,忽地听得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直向这边奔腾而来。石敢当神色微变,凝神细听,已然辨出来者共有十三骑,不知是恰巧路过,还是冲着公主而来。见大家都已惊起,纷纷议论,急忙"嘘"了一声,示意大伙不可出声,静观其变。一时间,外面蹄声得得,如同爆豆一般,屋内却静得出奇。瞬息之间,十三匹快马已奔到屋前,只听得"吁"的一声,一齐停在门口。
  石敢当的心顿时悬起,只听哨兵在门外喝问道:"来者何人?"对方中气十足,不答反问:"大宋朝升国公主可是在此歇息?"哨兵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只听那人提高声音道:"在下大宋御前侍卫统领庞通,奉吾皇万岁之命,特率十二名御前侍卫前来接应公主及石敢当石将军,烦请通报为谢。"石敢当不由大喜,立即跃出门道:"是庞统领到了么?石敢当在此。"那人听了,立即下马相见。石敢当迎上前,只见来者身着侍卫锦服,年纪不大,却气宇不凡,雄姿英发,果然是当朝太师庞坚之子、御前侍卫统领钦赐四品轻车都尉庞通,身后十二人,全是大内侍卫。两人同殿称臣,自然相识,此时相见,极是亲热。
  庞通上前参拜,石敢当急忙将其托起。庞通拉着他的手道:"石将军一路辛苦了。公主现在何处?快引我去相见。"石敢当点点头,急忙引他入屋。庞通见到公主,甚感惊喜,上前拜见道:"皇上自派石将军潜入辽国接应公主之后,日夜思念,苦盼数日不见公主回京,十分担心,特命属下率领十二名大内侍卫前来援接。卑职等一路打听,多经波折,总算见到了公主。"公主亲手将他扶起,见皇兄又派了这么多人来接应自己,心下又是感激,又是高兴。
  庞通官属四品,比石敢当二品右卫大将军低了两品,故此对他说话甚为客气,道:"石将军潜入辽国已有数日,怎地现在才到这古城地界?好不叫皇上担忧。"石敢当苦笑一声,朝公主身后众人指了指,将公主执意要带同众人步行入关以至耽搁不少时间的事说了一遍,庞通道:"公主心地善良,宅心仁厚,恩泽子民,真乃大宋百姓之福。只是如此关头,公主舍己为人,未免太过危险了些。既叫皇上担心,亦让朝中百官牵挂。"公主看了石敢当一眼,笑着道:"还好有石大哥在身旁舍命相护,这一路走来,虽然波折重重,但他到底还是带领大伙挺过来了。"石敢当听她当众夸奖自己,脸色竟微微有些发红,正想向庞通询问朝中近况,忽见他带来的十二名大内高手不知何时已经四散分开,竟对公主及屋内众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心中一个念头尚未转过,忽觉腰间一麻,腰眼、气海、命门等数处大穴早已被庞通封住,全身动弹不得。
  他脸色大变,惊道:"庞通,你、你想干什么?"庞通并不答话,忽地喝道:"众位兄弟,还不动手,更待何时?"那十二名大内侍卫答应一声,一齐出手,有如蝴蝶穿花般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只听叭叭之声不绝于耳,屋中数十人包括公主在内穴道都已被点,人人呆在原地,动弹不得。门外八名哨兵听见响动,一齐奔进,早被躲在门后的侍卫拿住。
  石敢当眼见情势突变,厅上众人人人受制,心中暗叫不妙,惊怒之下,僵直在那里,瞪着庞通道:"你以下犯上,难道想满门抄斩之成?"庞通哈哈一笑,甚为自得,缓缓拔出佩刀,平架在他脖子上,道:"事到如今,也不怕你知道,本统领此行,的确是为了公主而来,只不过不是为了救公主,而是为了杀公主而来。"此言一出,除了十二名御前侍卫,其余众人人人脸上色变。石敢当怒道:"你敢!"庞通大笑道:"我有什么不敢?也许你还不知道罢,皇上赐你宝马出关救公主,原本以为从雁门关至辽国西京大同府不过才两百余里路程,以大小雪儿的脚力,一日之内便可回转,算上从汴京至雁门关往返的时间,也绝不会超过两天。谁知你却一去四五天不通消息,皇上猜想公主和你多半已遭辽人毒手,震怒之下,当即传旨将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等诸路大军集结于晋阳,欲要御驾亲征,出关灭辽,为公主报仇雪恨。现时皇上亲率八十万大军已行至忻州境内,估计明日正午即可抵达雁门关,与辽军开战。"石敢当不由动容道:"出兵征辽,何等大事,皇上怎可如此轻率?"庞通笑道:"石将军此言差矣。其实皇上自登极以来,早有干一番惊天伟业的雄心壮志,北代征辽,更是蓄谋已久,只是宋辽两国早有澶渊之盟,皇上不好公然背盟弃约。此时辽国内乱,正是出兵良机,公主被杀于辽国境内,正是出兵北伐的大好借口。"公主怒斥道:"既是如此,尔等做臣子的正该力谏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万民福祉为重,不可穷兵黩武,轻启战端,怎可......""怎可为虎作伥,做皇上的帮凶,前来杀你,为他出兵动武制造借口,是不是?"庞通扭头瞧着公主,忽然奸笑着道。
  石敢当想起在京之时,就已听闻当朝太师庞坚曾多次怂恿皇上不顾国情,出兵北伐,一惊之下,心智顿明,道:"庞通,要杀公主,只怕不是你的主意,而是你老爹庞坚授意你来做的吧。"庞通被他说中心事,脸色微变,道:"不错,正是我爹派我来的,这十二名侍卫,也是我的心腹。就在皇上欲借公主命丧辽邦之机起兵北伐之时,我爹安插在辽国皇宫的秘探忽然探知公主竟然未死,而是在石大将军的护送下正向雁门关赶来。我爹怕皇上知道公主未死便罢兵息事,这一场恶战眼看就要打不起来,所以即刻派我带领十二名高手潜入辽国,无论如何也要赶在你们入关之前将你们杀死在辽国的土地上。"公主道:"杀了我,宋辽大战,天下生灵涂炭,于你们庞家又有什么好处可言?"庞通笑道:"宋辽开战,于我们庞家自是大有好处。你们想想,皇上御驾亲征,无论胜负,这都必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皇上身在边疆,久不回京,朝中自然空虚,我爹早已联络一批官员,到时一齐起事,拥立雍王登极,天下改元,开创一番新气象,岂不妙哉?"石敢当知道他所说的雍王,乃是皇上的次子赵昕,由庞太师之女真妃所生,此时年纪尚幼,若朝中哗变,拥他做了皇帝,庞坚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将这少年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到时就算他要谋朝篡位,登极称尊,亦非难事。庞坚用心之险恶,由此可略见一斑。
  石敢当脱口骂道:"庞通,你庞家父子妄想拥立幼主继位,趁机谋朝篡位,改朝换代,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要说皇上不答应,朝中文武百官不答应,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庞通被他义正词严地抢白一顿,不怒反笑,道:"石敢当,我可不想跟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总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敢破坏我们庞家的好事,谁就得死。"他见石敢当脸上色变,却又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第一个该死之人却还轮不到你,而是她--"他朝公主一指,忽地转身,持刀向她走近。
  公主瞧着他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庞通冷笑一声,道:"黄泉路上,你可不要怨我。"挺刀直向她胸口刺去。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怒喝,突地自人群中冲出两条人影,两人两剑,一闪而至。"铮"的一声,一柄青锋剑斜伸过来,架开了庞通的钢刀,另一柄长剑却长驱直入,噗哧一声,刺入庞通胸口。持剑架开钢刀的,正是胡达尔,而一招制敌,将庞通刺于剑下的,正是刘晋阳。
  原来庞通等人并不知公主身边除了石敢当,竟还另有高手,十二侍卫点住众人穴道之时,只道胡、刘二人亦是混同在公主身边的一般难民百姓,所以出手并不甚重,随手一点,并未使足十成劲力。胡、刘二人何等高手,早已默运玄功,冲开穴道,一见公主有难,竟不约而同,挺身相救。
  庞通一死,余下十二名御前侍卫群龙无首,顿时慌了。刘晋阳左手中指隔空一弹,一缕劲风激射而出,早已解开石敢当身上被封的穴道。三人三剑,大开杀戒,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将十二名侍卫杀得一个不剩。
  
  第八章 真相原来如此
  解开众人身上被封住的穴道之后,石敢当一边擦拭着乌金剑上的血迹,一边瞧着众人道:"大伙都已听到,皇上以为公主被辽人所害,报仇心切,急欲御驾亲征,现下八十万大军已到忻州,距雁门关已只半日路程。看来大伙今晚是不能在此安心歇息了,咱们得连夜赶路,无论如何也要抢在明日中午皇上亲率大军向辽国开战之前赶到雁门关,力劝皇上偃旗罢兵,更要将庞太师父子的险恶用心告诉皇上。假若咱们在路上有所延误,导致宋辽两国开战,天下百姓生灵涂炭,那咱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公主更是归心似箭,点头道:"石将军所言极是,咱们即刻上路。"众人立即收拾行装,跟在公主和石敢当身后,走出宅院。好在外面星月交辉,水银泄地,不用火把,也能赶路。
  一行人由南门出了古城,来到一座山冈前,只见原本一条十分宽阔的车马大道忽地一分为三,分出三条小岔道,一时之间,不知该走哪一条道。石敢当拿出地图,对照比较,选了一条最近的捷径,引领众人,大步而行。
  刚走不远,忽听公主在马上诧异地道:"咦,符统领呢?"石敢当回头一瞧,果然看到身后人群中已不见了符飞羽,再往后瞧去,却见符飞羽跟不上众人步伐,远远落在后面,此时正坐在地上歇气。石敢当知道他右臂被斫之后,未能及时止血医治,早已化脓发炎,此时伤势比之刚从辽军囚车中救出他时更加严重,偏生他又是一个极其要强之人,绝不开口向人求助,所以一路行来,他总是一个人落在队伍最后面。
  石敢当于心不忍,掉转马头,向他走近,下马扶住他左臂道:"符统领,你怎么样了?你行动不便,还是骑我这匹马吧。"符飞羽满脸感激,急忙摇头道:"多谢将军好意,这一点伤不碍事,卑职还撑得住。将军放心,卑职马上赶上队伍,绝不会拖大伙的后腿。"说着,挣扎着站起身来。
  便在这时,石敢当忽然发现他刚坐过的屁股底下,竟然倒放着一根树枝,树枝一端压着一颗石子,另一端所指的方向,正是众人行进的方向。石敢当一怔之下,旋即明白,脸色一变,喝道:"好贼子,原来你就是辽人奸细。"右手一勾,直朝他左臂抓去。
  符飞羽一惊之下,左掌一竖,掌沿横切他的手臂。石敢当手腕一翻,绕过他的掌锋,五指如钩,已然扣住他左手脉门。符飞羽抬脚使出一记潭腿,踢向他下阴。石敢当恨他出招太过阴毒,左手握拳,一记千斤锤,重重砸在他膝盖上。只听喀嚓一声,他的右足顿时折断,站立不稳,单腿着地,跪了下去,再也无力反抗。
  石敢当喝道:"我正自奇怪,为什么每当走到岔路口,你总是一个人落单在后,原来却是在给辽人留下标记,好让他们一路追上咱们。快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符飞羽冷笑一声,把头一扭,闭目不答。石敢当知道事情紧急,时间无多,跟他这样耗下去,只怕很快就会被沿着他留下的记号一路赶来的辽军追上,当即呛啷一声,拔出长剑,寒光一闪,将符飞羽的左边耳朵斩下,喝道:"你若不说,我便将你身上的器物一件一件斩下,直到你活活痛死为止。"符飞羽浑身一颤,满脸鲜血,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好吧,我说。是辽国上京腹心部的人叫我这么做的。"公主等人一见徒生变故,早已围了过来,听见符飞羽口吐真言,才知他竟然真是辽人派来的奸细,不由人人愕然。石敢当把剑架在他脖子上道:"你怎会跟辽国腹心部的人扯上关系?快说!"符飞羽看他一眼,知道今日事情败露,在劫难逃,只有实话实说,看看能否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当下不由面如死灰,道:"那天在大同府华严寺,我重伤昏迷,倒在台阶下,醒转之时,公主早已走了,留下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被辽军抓个正着。当时腹心部'三龙四虎'之一的笑面虎萧思明正好在辽军之中,识得我是护卫公主的马步军统领,便通过通译问我想死还是想活?我说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乎?他说你想活命却也不难,只要帮我办成一件事,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跟我说了,原来他们想捉拿公主献给刚刚窃得辽国大位的耶律重元,一来耶律重元初登大宝,正缺一位门当户对的皇后娘娘,二来倘若日后宋辽开战,耶律重元有了这位大宋当今天子最疼爱的皇妹在身边做人质,自然就多了一份胜算。耶律重元本是派他一个人到西京办这件事,但他赶到大同府之后,才知公主身边已多了一位极厉害的高手相护,他自己武功虽高,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要等上京腹心部统领,也就是他爹萧震南派来增援的高手赶到之后,方可一起行动。但上京距西京尚远,腹心部的高手一时三刻无法赶到,他担心公主精明过人,一路甩掉辽军追踪,等到高手齐聚,却又失却了公主的行踪,所以要派我回到公主身边,一路上悄悄为他们留下线索标记,只等高手一到,即可沿着我指明的路径前来捉拿公主。"石敢当满脸鄙夷之色,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这脓包,竟然应承他了?"符飞羽道:"我一听他要派我回到公主身边做卧底,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这不正是符某脱身的良机吗?等我回到公主身边,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不为他们办事,他们也奈我不何。只等我随公主一起逃回雁门关,辽人本事再高,也追不到我了。当下便假意应承下来。谁知萧思明早已看穿我的心思,逼我服下了一颗他们腹心部的独门毒药'五毒散',若我五天之内替他们办好了这件事,便给我解药,若超过五天不服解药,便会全身筋脉逆转,血液倒流,七孔喷血,痛苦而死。他还威胁我说,假若我有二心,他们便立即飞鸽传书通知他们安插在汴京的秘密杀手将我全家杀得一个不剩。符某手臂已断,身受重伤,已只剩下半条性命,是死是活,倒也不是十分放在心上,只是、只是这些辽人一向心狠手辣,说到做到,假若符某在汴京城里的家人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符某死亦不会安心。无奈之下,只好真的应承了他,回到公主身边做了一名奸细。"石敢当道:"如此说来,那日在御河边上,辽军是故意囚着你从咱们眼前经过,好引我出手救你的了?"符飞羽点点头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顺利回到公主身边而又不被你们见疑呢?"石敢当道:"这一路上,你潜伏在公主身边,表面上身受重伤老老实实,暗地里却一直在咱们所经过的路途上留下暗记,以方便辽军追上咱们,是不是?"符飞羽道:"是的。直到昨天晚上,辽国腹心部的高手才沿着我一路留下的标记追上咱们。他们知道咱们一路奔波,已久未进食,早已饥饿不堪,亦料定咱们会在金沙滩一带歇脚过夜,更加料定咱们歇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四周山上寻找野味,打猎充饥,所以事先便放了几只经过驯服的老虎上山,将东南西北四面山上的飞禽走兽驱赶得一只不剩。"石敢当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昨晚在山上寻了半天,连一只山鸡也未猎到,原来是辽人早已在山上动了手脚。"符飞羽道:"半夜时分,他们让一小队辽军扮做打草谷回营的队伍,从山下吵吵闹闹大摇大摆地经过。他们知道你打不到猎物充饥,定会冒险下山,抢夺辽军食物。"石敢当道:"如此一来,我正好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一下山,辽军大队人马便会围上来,就算杀不了我,亦会将我死死拖住不放。而腹心部的'三龙四虎'七大高手却正好趁机上山,沿着你的指引,不费吹灰之力捉住公主。况且他们七大高手齐聚,倘若我不中计,他们要上山硬抢公主,我也绝非对手。"符飞羽点头道:"正是如此。"石敢当终于明白过来,道:"我就说公主在金沙滩东面山林中的藏身之处那么隐秘,辽人绝无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公主,并将大伙全都掳走,原来却是你这狗贼暗中通敌在山上留下了暗记,把公主的藏身之所泄漏给了辽人。"符飞羽满面通红,不敢看他,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道:"据卑职所知,辽人派出的第一拔高手全军覆没,由腹心部统领萧震南亲自率领的第二拔高手已然跟了上来,只怕......只怕......"石敢当道:"只怕很快就会追上咱们,是不是?"符飞羽极力讨好,点头道:"正是正是,石将军武功高强,自是不惧,不过、不过还是尽早想法应付才好。"石敢当咬牙冷笑道:"萧震南这个老贼来得正好。"心念电转,忽地想起一件事,喝道:"辽军派你回到公主身边,只怕不只为了公主这么简单,到底还有何其他目的?快说!"符飞羽脸色微变,苦着脸道:"石将军,我知无不言,早已将全部真相告诉于你,你要问别的,我、我可真不知道。再说辽人确是一心为了捉拿公主而来,似乎并无其他目的。"石敢当喝道:"胡说,你这话糊弄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本将军。那'三龙四虎'若专为公主而来,昨天晚上早就掳了公主一人快马加鞭赶往上京去了,又怎会大费周章将公主及公主身边的全部人等一并押走?而且他们押着大伙并不急于赶回上京向耶律重元复命,却急急忙忙寻了个山洞审问起众人来了,而且他们明知众人都是汉人,不懂契丹话,却偏偏要用契丹话喝问众人,这又是何用意?"符飞羽哭丧着脸道:"这、这个......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石敢当"哼"了一声,举剑便朝他右边耳朵削去,符飞羽大惊失色,缩起脖子,慌忙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真的不知道他们除了捉拿公主,另外还有什么目的,不过几天前,我被辽军擒住之后混杂在他们中间,竟也学会听得几句契丹话,昨晚在那山洞中,我隐约听得明白,他们似乎是在寻找、寻找......"石敢当盯着他追问道:"寻找什么?"符飞羽看他一眼,战战兢兢地道:"好像是在寻找辽国皇、皇......"话至此处,忽地身前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铮"一声轻响,闪出一点火星。符飞羽立即闷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上。石敢当急忙低头一看,只见他喉咙上插着一枚极细极细的银针,一探他的鼻息,却是早已毙命。
  "什么人?"石敢当脸色一变,大喝一声,突地掠起,连人带剑,闪电般朝那大石头后面扑去。石头后面,便是一片树林,林子里空空如也,并不见得有人。
  他只得回转,看着符飞羽的尸体,暗叫一声可惜,眼见就要问出真相,他却已遭人灭口。虽然心有不甘,但事情紧急,不敢久留,只得将符飞羽的尸体扔到树林草丛中,然后吩咐众人继续赶路。
  众人知道他要在前引路,于是纷纷侧身,让他牵着白马走在前头。就在他与众人擦肩而过之时,蓦地出拳,直往胡达尔太阳穴上砸去。胡达尔猝不及防,大喝道:"干什么?"急忙偏头闪避。便在此时,只觉脖子上一凉,石敢当的乌金剑已倏然伸出,直抵他的咽喉。
  胡达尔大吃一惊,立时不敢动弹,僵直在那儿,道:"石、石将军,你这是干什么?"石敢当双目如电,直瞧着他道:"快说,你为什么要杀符飞羽?"胡达尔脸色一变,道:"石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刚才符统领出事之时,我正站在他左侧方向,而且距他甚远,而那银针明明是从他正前方射入他咽喉的,凶手怎会是我?望将军明察。"石敢当冷笑道:"你先从侧面发银针射向符飞羽对面那块大石头,银针激射到石头上又反射回来,正好从正前方钉死了符飞羽。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暗地里我瞧得一清二楚。我之所以走到石头后面去追查凶手,其实是想麻痹你,让你误信我已中计,对我不防,以便我突然出手,将你一举成擒。"胡达尔脸现钦佩之色,看着他道:"石将军精明过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既然一切都已被你瞧见,在下也无话可说,符统领的确是被在下所杀。"石敢当道:"你为什么要杀符飞羽?难道你是他的同党?你也是辽人派来的奸细,你想杀人灭口,阻止他说出你们的秘密,是不是?"胡达尔道:"石将军,你错了,在下绝非符飞羽的同党,更非辽人派来的奸细,在下绝无半点对公主不利之心。在下杀人,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石敢当见他说得诚恳,不由一怔,道:"你有什么苦衷?"胡达尔歉然一笑,道:"既然是苦衷,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了,请将军多多原谅。"石敢当脸色一沉,道:"如果我一定要问呢?"胡达尔只微微一笑,再不出声。
  石敢当不由心头火起,长剑轻轻一递,剑尖便已刺入他的肌肤,丝丝血迹渗了出来。石敢当大声喝道:"你若不想我一剑要了你的命,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胡达尔道:"在下已无话可说。将军若要杀胡某,尽管动手便是,胡某绝不反抗。"说罢,将双手背到身后,昂首闭目,只待一死。
  石敢当见他神情坦然,全然不惧,心下倒也佩服他是一条硬汉。但此事干系重大,不可不问个清楚明白,心想若不给他些颜色瞧瞧,谅他也不会口吐真言。当下钢牙一咬,举剑便朝他左臂斫去。
  正在此时,忽地自人群中冲出一人,扑上前来,一把将石敢当拦腰抱住,大叫道:"将军剑下留情,小人有话要说。"石敢当停剑一瞧,阻住他的原来正是胡达尔的父亲胡老爹。
  胡老爹抬起头来,眼见儿子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道:"石将军......"胡达尔忽地眼开眼睛叫道:"太......老爹,我没事,您别担心。您可千万别胡乱说话,我、我......"胡老爹看他一眼,忽然叹口气道:"唉,算了,事到如今,咱们也只有实话实说,听天由命了。"又把目光转向石敢当,幽幽地道,"石将军,请你放开他罢,此事全由我而起,并不关他的事。他之所以暗杀符统领,乃是为了保护我。"石敢当皱眉道:"为了保护你?"胡老爹点点头,缓缓说道:"是的,是为了保护我,为了阻止符统领说出的我名字,因为我便是......辽国皇太子耶律宗真。"此言一出,众人皆自惊疑。胡老爹忽地挺直了腰杆,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缓缓伸出双手,自路边小溪中蘸了些水,在脸上用力搓了两把,竟自双颊上搓下两块人皮一般的事物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他脸上一直粘着一张人皮面具。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年轻英俊气宇不凡的脸来,果然正是辽国皇太子耶律宗真。不久前,辽国皇太子出访大宋,石敢当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故此相识。
  胡达尔见太子自显身份,心中兀自犹疑,耶律宗真却对他说道:"萧将军,你也让石将军他们瞧一瞧你的庐山真面目罢。"胡达尔道:"是。"不敢有违,也自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四方大脸,却只三十来岁,面色赤红,极是威武。耶律宗真道:"这位是咱们大辽国的近侍大将军,并不姓胡,而是姓萧,契丹名叫萧达尔。"石敢当早知胡达尔绝非普通老百姓,此时一听,居然是辽国大将,却也有些意外,忆起那晚在金沙滩"打草谷"时他状若疯虎,狂杀辽兵,想是他一路行来,眼见叛军凶残,滥杀无辜,他身为辽国大将,心下痛恨,故此大开杀戒痛下杀手。
  当下收起长剑,上下打量耶律宗真一眼,问他道:"你真是辽国皇太子?不是说辽国皇太子早已被叛军......"耶律宗真见他欲言又止,早已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是想问我不是已经被叛军杀死了么,怎么会在此出现,会不会是个冒牌货,是不是?"石敢当心中正是此意,口里却道:"在下不敢。"耶律宗真脸现悲色,叹口气道:"家国不幸,此事说来惭愧。那一日,我得报公主和亲舆马已至辽国国境,心中十分高兴,急忙带了萧达尔等几位会说汉话的将军领了一批仪卫军及宫女随从出京远迎。谁知咱们迎亲队伍刚至半途,便有消息传来,说我弟弟秦国王耶律重元收买了腹心部的人,忽然起兵逼宫,害死了我父皇及母后。我初时听了,尚且不信,谁知转眼之间,我弟弟就派了重兵,前来追杀我。幸得萧将军拼死护卫,我才得已逃出重围。但耶律重元生怕夜长梦多,却早已在上京宣布父皇母后和我俱在宫中暴病身亡,他以皇子身份得继大位,尊其生母萧耨斤为法天皇太后,并且暗地里加派人手追杀我,务要见到我的尸体他才安心。其时局势已乱,沿途各城守将闻说皇上太子皆死,心知必是宫中政变,纷纷见风使舵归附耶律重元,惟有西京留守萧孝先拒不投降,正自据城抵抗。我和萧将军一时无处栖身,只好乔装改扮更名换姓,一路逃往西京。谁知我俩刚到大同府,西京留守萧孝先便为叛军所杀,西京沦陷,我两无处安身,只好前来投奔公主。""前来投奔公主?"石敢当一怔之下,旋即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公主,问,"如此说来,公主是早已知道这件事的了?"公主脸色微红,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在大同府华严寺避难时,他们两个前来找我,我便让他俩悄悄化装成宋人百姓的模样,留在了我身边。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谁也不知道。后来你便来了,我本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但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让你知道的好。"石敢当皱眉问:"为什么?"公主看他一眼,道:"因为我知道你父亲当年是被耶律太子的父皇下令杀害的,你跟耶律皇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怕你知道真相之后,非但不会救他,可能还会......还会为难他,所以就一直瞒着你。"石敢当听到这话,觉出公主维护耶律宗真之情似乎更胜过关心自己,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之所以甘冒大险潜入辽邦营救公主,与其说为公,倒不如说是为私,与其说是奉旨行事,倒不如说是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他本以为辽国太子既死,公主和亲之约自然解除,他将公主救回,公主自然便会和他在一起,再也无人能将他们分开。再说那日在金銮殿上,皇上也曾向他暗示,只要他能将公主安然救回,便将公主许配给他。正是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排除万难,一路护送公主走到现在。
  可谁知就在这即将入关、他毕生心愿就要实现之际,却又忽地冒出个活生生的辽国太子来,一下将他所有的希冀击得粉碎。而且这太子居然一直都在公主身边,被公主暗中关心着,照顾着,而自己却还被蒙在鼓里。公主一路上对自己笑言晏晏,极尽亲热,看似柔情似水,温情脉脉,实则多半是花言巧语,虚情假意,只想骗得自己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地保护她和她这位太子爷罢了,又哪有半点真情实意可言?她与这位太子爷早有婚约,入关之后,她便是万人敬仰的太子妃了,又哪会将自己一介武夫放在心上?
  想到自己一路上满怀希冀,满怀憧憬,历尽千难万险,拼死保护公主,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一时之间,不由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耶律宗真却没有瞧见他脸上神色变化,仍在那里自顾自地说道:"这一路上多亏了公主照顾,否则我和萧将军早已命丧叛军之手,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其实从大同府一路至此,耶律重元明里是在捉拿公主,暗里却是在追杀我。我这皇太子一天不死,他这皇位便没一天坐得安稳。但他又不能让外人知道我还活在世上,否则消息传出,天下忠臣良将齐举勤王之师,耶律重元纵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他不敢名正言顺地派出大批辽军前来围杀咱们,因为人多眼杂,要是被人认出我这太子还活着,耶律重元的谎言不攻自破,辽军军心大乱,那可于他大是不利。所以他只能派出他的心腹杀手,也就是腹心部的高手,一路追杀我。虽然咱们这一路上遇到不少辽军,他们却多半都是冲着公主而来的,但昨晚遇见的那'三龙四虎'七个家伙,却是实打实冲着我来的。但他们只收到消息说太子乔装改扮混在了宋朝公主身边,到底哪一个是太子,他们却不知道,所以仓促之间,只好将咱们全都抓走了,看到有个山洞,便迫不及待地将咱们全都赶了进去,挨个审问,看看到底谁是太子。他们怕公主身边的汉人听到他们说话,泄漏他们的秘密,所以一直说的都是契丹话,他们知道别人听不懂契丹话,但真正的太子却听得懂。当时情势十分危急,若非石将军、萧将军和这位刘大侠及时赶到,只怕我的真实身份迟早都会被他们识穿。"石敢当怔怔地道:"哦,原来如此。"不知是说难怪这一路上辽人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咱们,原来除了公主,还有一条更大"鱼"混在咱们中间,还是说你和公主"原来如此"。
  他呆立在那里,直直地盯着耶律宗真,忽地瞳孔一缩,杀机陡炽,右手一抬,唰的一声,乌金剑竟直直地朝耶律宗真胸口刺去。
  众人大吃一惊,萧达尔正站在耶律宗真身后,有心相救,却已不及。乌金剑去势如虹,眼见便要刺到耶律宗真身上。忽的人影一闪,一个人横冲过来,挡在耶律宗真身前。
  石敢当大吃一惊,剑招使老,想要撤招已然来不及,情急中手腕一震,剑锋硬生生向左偏出三分,乌金剑贴着那人肩膀刺过。定睛一瞧,舍身相救耶律宗真的,竟然是公主。
  公主也被这擦身而过的一剑吓得脸孔煞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他愠怒地道:"你、你想干什么?"石敢当盯着耶律宗真咬牙道:"父债子偿,他老子耶律隆绪下旨杀害我父亲,现在耶律隆绪已死,这笔血债自然要算到他头上。"公主道:"不行,你不能杀他。我和他早有协议,我已答应要安然带他入关。"石敢当满脸不快,盯着她道:"你为什么总要帮他?"公主道:"其实很简单,我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咱们这一路走来,从清水河镇到古城,但见尸横遍地,民不聊生,这都是耶律重元造下的罪孽。他对自己的族人尚且如此凶残,对外族之人,那就更不待说了。只待他皇位坐稳,第一件事只怕便是出兵灭宋,否则他也不会一心想将我扣作人质以要挟皇兄了。这种人做了皇帝,于宋于辽都没有什么好处。"石敢当明白过来,指着耶律宗真道:"这么说来,你不但想救他,还想借助大宋之力帮他夺回皇位,是不是?"公主道:"不错,与其让坏人来做坏皇帝,不如让好人来做一个维护天下和平、造福天下百姓的好皇帝。"石敢当"哼"了一声,道:"难道耶律宗真就是这样一个好皇帝?"公主点点头道:"耶律殿下已经答应我要做一个好皇帝,使宋辽两国永无纷争,两国百姓永享太平。你这一剑刺下,非但杀了一位好皇帝,而且还断送了天下百姓的福祉。你杀了他,你就成了千古罪人,我想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石敢当一怔之下,旋即明白过来:啊,是了,她想帮他夺回皇位,她便可以做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与之相比,我和她青梅竹马的情义又算得了什么?心中一酸,忽然哈哈大笑道:"我是千古罪人?我石敢当为了救你,出生入死,披肝沥胆,反倒成了千古罪人?哈哈哈哈!"公主醒悟过来,亦知自己把话说得重了些,心中略感抱歉,正想温言安慰他两句,忽然听出他笑声有异,惧怕他再次突下杀手,急忙护住耶律宗真向后退了一步。石敢当见了,心中更痛,仰天一阵狂笑,喉咙微甜,竟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公主心中一痛,道:"石大哥,你......"伸出一双纤手,急欲上前扶住他。
  石敢当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冷冷地道:"勿须公主殿下担心,小人命贱,一时还死不了。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公主尴尬地缩回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知他对自己心存隔阂,误会已深,不由芳心顿碎,眼圈儿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心知此事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清楚,只好等入关之后再慢慢向他说明了。当下拭拭眼睛,道:"石将军,时间无多,咱们、咱们上路吧。"石敢当收起满腔悲愤,抬首看看天色,道:"咱们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是该赶路了,否则被辽人腹心部的高手追上,咱们又得跟着这位耶律太子遭殃了。"他将白马牵到耶律宗真身边,道:"耶律殿下,你和公主都是万金之躯,怎能让你步行赶路,还是请你上马吧。"也不管他骑不骑马,将缰绳往他手里一塞,自己转身,径直朝队伍前面走去。
  
 第九章 寻图夺宝梦断
  刚走得两三步,原本一直站在人群中默不作声的刘晋阳忽然跳出来,走到耶律宗真跟前,上下打量他一眼,直盯着他道:"你真的是辽国太子耶律宗真?"耶律宗真苦笑一声道:"现时天下大乱,反贼耶律重元侦骑四出,正在奋力追杀辽国太子,难道还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冒充耶律宗真自找麻烦自寻死路不成?"刘晋阳又向前逼近一步,问道:"这么说来,你真是辽国太子了?"耶律宗真见他连问两遍,言语之间甚是无礼,心中略感不快,但他生性豁达随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点一点头,正想答话,萧达尔却已瞧出刘晋阳来意不善,只道他也想杀太子代师弟报父仇,急忙手按剑柄上前一步,护在太子身前道:"刘大侠,你想干什么?"刘晋阳见他已有戒备,神色微变,后退三步,哈哈笑道:"我只不过是不大相信堂堂辽国太子竟会纡尊降贵,混同在我等难民之中,随口问问,萧将军不必多心。"说话之间,已退至公主身边,忽地左手一探,已然扣住公主的手腕,右手呛啷拔剑,青锋一闪,长剑倏地架在了公主的脖颈上。事起仓促,公主吓得惊叫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石敢当听见公主惊叫,不由大吃一惊,立即倒纵回来,乌金剑朝刘晋阳一指,喝问道:"二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快快放开公主。"刘晋阳哈哈一笑道:"三师弟,对不住了,为兄知道公主是你的心上人,可人家暗自将情郎藏在身边,心里边根本就没有你,而且他俩早有婚约,她已是名花有主,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处处护着别人的老婆。"石敢当脸色铁青,道:"二师兄,你休要胡说八道。你犯上作乱,再不放开公主,本将军可就不客气了。"说罢长剑扬空一划,就要扑上去救人。
  刘晋阳紧紧挟制住公主,向后退了一步,道:"三师弟,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只要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先叫这如花似玉的公主先去见阎王,然后再将这里所有的人杀得一个不剩。"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向四周一扫,人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石敢当知道二师兄武功精湛,高出自己不少,若贸然动手,只怕不是对手,再说对方手中还有人质,自己投鼠忌器,还未动手已自处在下风,权衡利弊之下,只好后退一步,放低乌金剑,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公主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为难她。"刘晋阳道:"不错,我确实不想为难公主,我要为难的是另一个人,只要你将这人抓来交给我,我马上就把公主还给你。"石敢当一听他的目标并非公主,顿时放心不少,道:"你想叫我拿谁来交换?"刘晋阳用嘴巴朝耶律宗真一努,道:"我想要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辽国太子耶律宗真,这人是你的情敌,这下你总不会再护着他了吧。"石敢当怔了一下,这才明白他亦是为了辽国太子而来,只是先前不知到底谁是耶律宗真,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刚才他逼问耶律宗真,多半便已想动手拿人,只是眼见萧达尔手按剑柄有了防范,生怕打草惊蛇,更怕他受公主之命出手相助耶律宗真,所以便抓住公主逼他动手拿人。只是不知这位二师兄为什么要跟辽国太子过不去,难道他也是反贼耶律重元派来的御用高手?
  正自犹疑,又听得公主一声惊叫,刘晋阳手上略一用劲,剑锋又向前递出半分,公主粉嫩的脖颈上已然隐现血痕。惊恐之下,公主脸孔苍白,早已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透露着委屈与惊惧的泪眼怔怔地哀哀地望着石敢当。石敢当心中一痛,忙道:"好,你别伤害公主,我答应你便是。"回身直朝耶律宗真走去。
  萧达尔脸色一变,急忙拔出青锋剑,护住太子道:"石将军,你想干什么?"石敢当冷声道:"我二师兄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只想救公主,其他人的死活我却不放在心上。"说话间,抬起手臂,自萧达尔肩头伸过,抓向耶律宗真胸口。萧达尔怒道:"别欺人太甚!"青锋剑朝上一撩,削向他的手肘。
  石敢当缩腕怒道:"想动武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寒光一颤,长剑递出,直刺对方胸口。萧达尔位居辽国近侍大将军,武功自是不弱,横剑一封,左掌自剑底下悄然穿出,运足十成功力,直击石敢当胸腹部。
  石敢当喝道:"来得好。"疾伸左掌与之相对,砰然一声巨响,两人只觉胸中血气翻涌,石敢当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三步,萧达尔却被一股巨大的掌力推得向后踏出五六个大步,方才拿桩站稳。
  耶律宗真眼见两人动起手来,心中大急,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反而于己不利,急忙走到二人中间道:"石将军,萧将军,你们都且住手。咱们原来都是自己人,又何必自相残杀,让旁人得了好处去?再说腹心部的高手转瞬便至,你俩二虎相争,假若两败俱伤,到时谁来保护公主和大伙的安全?"萧达尔兀自不甘,道:"殿下,末将也不想跟他动手,可他却要拿殿下去交换......"耶律宗真朝他摆摆手道:"那也无妨,公主安危要紧,无需石将军动手,我自去换回公主便是。"说罢,竟真的直向刘晋阳走去。
  石敢当见他竟然真的自愿舍身救人,倒是大出意料。萧达尔一惊之下,急忙上前拉住他道:"殿下,这只怕是宋人联合起来设下的圈套,您可千万别中计。"耶律宗真微微一笑道:"咱们早已在人家的掌握之中,人家若要陷害咱们,也无需等到现在。"他脸上全无惧色,径直走到刘晋阳跟前道:"刘大侠,我已经站到你面前了,请你放开公主罢。不知咱们之间有何过节,你竟指名道姓要跟我耶律宗真为难?"刘晋阳哈哈一笑,忽地放开公主,抓住他的衣服用力一扯,耶律宗真站立不稳,直往他怀中跌去。刘晋阳趁机伸出胳膊,用手肘夹住他的脖子,右手持剑,抵住他的心窝,道:"耶律殿下,你多心了,咱们之间并无过节。刘某专程到此,只想向殿下讨要一样东西。"耶律宗真道:"你想要什么东西?大家朋友一场,只要我拿得出的,自然不会吝啬。"刘晋阳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刘某想要殿下手里那张长白山藏宝图。"耶律宗真怔了一下,睁大眼睛道:"什么长白山藏宝图?我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刘晋阳道:"太子殿下,您就别装模作样了,刘某既然敢直言向太子殿下索要这张藏宝图,自然早已将一切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确确实实了。九十多年前,后晋高帝石敬瑭为乞求契丹庇护,答应割地献宝称臣于辽。他割的地,便是中原门户燕云十六州,献上的宝物,却是一笔数目巨大的黄金。当时的辽太宗耶律德光深谋远虑,将这笔黄金并同太祖太宗两朝向外族掠夺来的无数奇珍异宝一齐埋在了长白山上一个隐秘的山洞中,以供后世子孙急难之需,并且绘了一张长白山藏宝图,以备后人取宝时用。耶律德光死后,这张藏宝图便传到了辽世宗耶律兀欲手中,后来辽国皇族世代相传,一直传到你父亲耶律隆绪手上。不久前,刘某终于探知这张藏宝图就收藏在你父亲的寝宫里,于是便带了四位得力的帮手潜入上京皇宫之中寻找,谁知咱们还未来得及动手,皇宫中就发出了政变,你弟弟耶律重元害死了你父皇及齐天皇后,自己穿起了龙袍当上了皇帝。宫中乱糟糟的一片,那张藏宝图也早已不在耶律隆绪的寝宫里了,刘某正自懊丧,却又打听到原来那张藏宝图已经传到了辽太子耶律宗真手里,而耶律宗真此时正在西京大同府避难,所以刘某便立即打马直奔西京找你来了。"耶律宗真道:"刘大侠真会说笑话,就算真有其图,而且你又打探得一清二楚是藏在我父皇的寝宫里,我出京迎亲之时并不知宫中即将生变,难道还会事先带着那张藏宝图去迎接公主不成?"刘晋阳冷冷一笑道:"你出京迎亲时,当然不会带着那张藏宝图。但是宫中政变,你父亲临死之前,却将这张藏宝图托人带出上京,转交给了你。我若不是一路打听切实了,又怎会派人在怀仁城外的那山神庙内来搜你们的身......"他说到这里,石敢当忽地想起那晚在怀仁城外山神庙内遭遇的那四个自称为"汉王天下御前四大将军"的黑衣蒙面人来,心中一动,盯住他道:"原来那四个家伙是你派来的,原来你就是'汉王天子'?"刘晋阳傲然道:"不错,我便是汉王天子。刘某乃北汉末帝刘继元之子,我名字中的'晋阳'二字,便是取我刘家自晋阳登极称尊,希望我不负祖宗厚望、兴我大汉之意。数十年之前,宋太宗赵光义攻下我北汉都城晋阳,竟一把火将整个晋阳城烧得一干二净,城中百姓被烧死者不计其数,幸得我父皇手下的一名武将相救,时年五岁的我才得以逃出城去,躲过此劫。后来我便跟着这位武将流浪江湖亡命天涯。有一次在湖南怀化被宋军识破身份,那武将拼死相护,身受重伤,临死之前将我托付给了他一位在雪峰山隐居的武林朋友。他这位好友,便是师父灵霄隐者。我跟随师父二十余年,终于学得一身本事,下山之后,又夺得了这江南武林盟主的名头。别人都以为我是想出风头,却不知我是在利用这江南武林盟主的名头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实力,暗中谋划我的复国大计。后来我又联络到不少北汉旧臣的后人,实力进一步扩大,那晚在怀仁城外山神庙内被你们杀掉的那四个人,便是我们大汉开国四大将军的后人,亦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帮手,只可惜复国尚未成功,四位将军便已为国捐躯,实在令人心痛。三年多前,刘某已渐成气候,便在晋阳黑龙潭杏花岭暗建行宫,登极称尊,号'汉王天子',并且四方奔走联络,招贤纳能,以图推翻宋室,光复大汉。"石敢当渐渐明白过来,道:"你招兵买马想做皇帝,手里边最缺的自然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了。你探听到辽国皇宫中有这样一张藏宝图,那笔宝藏若是被你得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于是乎你这汉王天子便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出马。"刘晋阳恨恨地看了萧达尔一眼,道:"我没想到公主身边除了你石敢当,居然还另有高手潜伏,只怪我一时轻敌,以为派出御前四大将军来对付你石大将军拿回藏宝图已绰绰有余,一时失算,却枉自送了四大将军的性命。无奈之下,我只好亲自出手,一路跟踪着你们寻找下手良机。但你们一行共有三四十人之多,我虽知耶律宗真就混同在公主身边的难民中,但要查出到底谁是辽太子,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办到,倘若逐个试探,不但费时费力,而且容易打草惊蛇。正自彷徨无计,忽然看见你跟萧达尔两个被辽军大队人马围杀,情势危急,便心生一计,自辽军阵中救下你们两个,然后设法留在公主身边,暗中查访到底谁是辽国太子。如此一来,可就容易得手多了。现在这位辽太子终于自动现身,倒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耶律宗真虽然在他要挟之下,却也不惧,道:"你找到了我也没有用,那藏宝图并未在我身上。"刘晋阳道:"我当然知道现今局势动荡,你这落魄太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你弟弟抓住,这张宝贝藏宝图你自然不会带在身上四处逃难,否则我那四个手下搜过了你的身早已得手了,又何须我大费周章一路追踪到此?如果我没猜错,你早已将那藏宝图找了一个稳妥之处藏了起来,是不是?"耶律宗真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默不作声。刘晋阳瞧他这副模样,无疑是默认了,心中暗喜,说道:"你将藏宝图藏在哪里了,快快带我去找。"耶律宗真满脸不屑,冷声笑道:"我已将藏宝图藏在一个绝妙之处,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刘晋阳脸色一变,怒道:"难道你想死么?"手上稍一用力,剑尖便已刺穿衣襟,直抵他胸口,鲜血立时渗出。耶律宗真咬牙忍痛,一声不吭。
  萧达尔大惊之下,挺剑走近两步,怒喝道:"刘晋阳,快快放开我家殿下,他若少了一根头发,我萧达尔绝不会放过你这狗贼。""绝不放过我?"刘晋阳看看他,又看看石敢当,再环视众人一眼,哈哈大笑道,"不是刘某夸口,你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再说你们已经听到了本王欲起兵兴汉的秘密,为了不使消息走漏,你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得死。哼,你不放过我,我也不见得肯放过你。"刚说到这里,忽见石敢当和萧达尔两人手持兵器,正在互使眼色,他心里忽然一惊:啊哟不好,若是单打独斗,我自是谁也不惧,倘若这两人联起手来对付我,那可有些麻烦。他捉了公主逼石敢当去抓住辽太子耶律宗真来交换,原本是想挑起石、萧二人内讧,最好是闹个两败俱伤,这样他办起事来可就顺手多了。谁知耶律宗真精明过人,竟然识破了他的诡计,现下石、胡二人如果冰释前嫌同仇敌忾,他倒是不易应付。
  刘晋阳眼见石、胡二人脸色不善,急忙往后一闪,将整个身子都缩到了耶律宗真身后,只露出一个头脸来,以防石、萧二人联手,突然暴起伤人。
  正在他全神提防石、萧二人之时,耶律宗真忽然伸出双手抓住抵在自己胸前长剑的剑柄,用力往自己胸前一捅。那剑何等锋利,噗哧一声,早已刺入他胸膛。刘晋阳不由大出意料,见他双手抓向剑柄,还以为他要拼死夺剑,谁知竟是要借他手中之剑来自杀。一呆之下,忽地全身一震,低头一瞧,不由吓得魂飞天外。原来那柄长剑自耶律宗真背后穿出,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刺进了正与耶律宗真贴身而站的他的胸口。他只觉心脏一阵刺痛,两人竟像干鱼一样被一柄长剑穿在了一起。
  耶律宗真苍凉一笑道:"能跟你这位'汉王天子'死在一起,我萧、萧......倒也不枉。"刘晋阳立在他身后,听到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忽地脸色大变,盯着他的背影颤声道:"原来、原来你不是......"话至此处,耶律宗真咬一咬牙,忽地使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握住剑柄再往后一推,剑锋一挺,早已刺穿了刘晋阳的心脏,血淋淋的半截剑尖倏地从他背上冒了出来。两人砰然一声,一齐侧倒在地,双目圆睁,却已断气。
  在场众人陡然见到如此变故,一时之间,也都惊呆了。半晌之后,萧达尔忽地缓过神来,扔下长剑,扑到耶律宗真身上,见他张嘴瞋目,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向自己交待一般,心中悲痛难忍,不禁抚尸大恸。
  升国公主见到辽国太子血溅五步,横尸当场,也不禁心下恻然。石敢当原本对耶律宗真并无好感,及至后来见他为了阻止他与萧达尔自相残杀竟自愿从刘晋阳剑下换回公主,现在又舍命与刘晋阳同归于尽,为他除去了一名劲敌,更为大宋朝除去了一大隐患,可谓有勇有谋有胆有识,心中钦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看着他的尸体,暗叫一声"可惜"。
  正在大伙暗暗难过之际,忽听一个声音缓缓说道:"萧将军,人死不能复生,你也无须太过伤心。"众人听到这话,亦都大吃一惊,纷纷侧目一瞧,只见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石敢当认得他便是曾与自己搭过话的禁军什夫长石全。
  石全走到耶律宗真的尸体边,伸出手来,在萧达尔肩头轻轻拍了拍。萧达尔收住悲声,回过头来怔怔地瞧着他,眼角还挂着泪水,脸上却满是惊疑之色。
  石全看他一眼,并不说话,蹲下身,忽地伸手在耶律宗真脸上轻轻一揭,竟又揭下一块薄薄的人皮面具来。面具之下,却是一张满面皱纹瘦小枯干的老脸。
  萧达尔一瞧之下,忽地跳了起来,失声惊叫道:"国、国舅爷?"原来这人竟不是辽太子耶律宗真,而是辽国齐天皇后萧菩萨哥之弟国舅爷萧必塔。众人一见死去的这个人竟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假太子,心下又惊又疑,一齐睁大眼睛望着石全,不知他是如何识穿这假太子的身份的。
  石全看了大家一眼,叹口气说:"列位,实不相瞒,我才是真正的辽太子耶律宗真,代我而死的这个人是我的舅舅萧必塔。"说话之间,已自脸上揭下一块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孔,相貌与萧必塔戴着面具时十分相似,只是皮肤稍白一些,表情也似乎丰富一些。
  萧达尔睁开眼睛瞧着,惊得半晌合不拢嘴,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转悲为喜,一把扑到他跟前,欣喜万分地道:"原来太子殿下并未、并未......末将萧达尔参见太子殿下。"耶律宗真急忙伸手将他扶起,道:"萧将军不必多礼,这一路上倒是辛苦你了。"萧达尔道:"只要太子殿下一路平安无恙,末将辛苦一点那也是应该的。再说末将这条性命都是殿下给的,还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原来萧达尔当年做宿值护卫时,曾因醉酒误事,触怒了圣宗皇帝,赐其击脑而死。幸得太子耶律宗真求情,才得免一死,其后便一直留在太子身边办事,又蒙太子关照,升做了近侍大将军。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此时太子有难,他自是心怀感恩誓死相报。
  "只是殿下,你和国舅爷......"萧达尔说到这里,回头望一眼萧必塔的尸体,满脸疑惑之色,心中暗自称奇:这一路上从上京到西京再到古城,我都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几时他跟国舅爷掉了包,我竟全不知情?
  耶律真宗微微一笑,眼见公主和石敢当等人个个都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满脸将信将疑的神色,心中一动,急忙走过去和公主、石敢当等人见了礼,这才不慌不忙将谜底揭穿。
  原来耶律宗真带着萧达尔乔装成胡家父子来到华严寺不久,便看见一个身形相貌十分眼熟的老头儿在华严寺门口走来走去,几次想要闯进寺来,都被符飞羽手下的禁军拦住。耶律宗真暗自奇怪,走出去一瞧,那人却是他舅舅萧必塔,虽然改了装扮,却也不难认出。耶律宗真悄声向他表明了身份,然后把他引进寺来,带到一间无人的偏殿,一问才知是他父皇耶律隆绪临死之前让萧必塔带着两件宝物悄悄出京来寻找他的。
  萧必塔离开上京,刚刚走到中京大定府附近,便听得耶律重元在上京宣布皇上皇后以及太子皆在宫中暴病身亡,他以皇次子的身份得继大位。他心中大吃一惊,心想我受皇上之托,正要去找太子,太子怎地也遭了毒手?但转念一想,宫中政变之时,太子早已离京迎亲去了,又怎会在宫中暴毙?这多半是耶律重元为了稳定人心、促使朝中百官拥立他做皇帝而放出的假消息,太子多半未死,后来又打听到耶律重元最为倚重的腹心部已派了高手笑面虎连夜赶往西京府,便猜想这事多半与太子有关,便也连夜赶往西京大同府。此时西京留守萧孝先已被叛军所杀,大同府已遭沦陷,太子倘若未死,也不可能在大同府内找到安全的落脚之处,除非他去投奔大宋公主,尚可暂避一时。他又打听到公主的护送队伍早已与叛军火拼数次,公主已退至城中华严寺暂避,他便立即赶了过来,谁知老天开眼,真叫他在这里遇上了太子。
  舅甥俩相见,俱感惊喜。耶律宗真把宋朝公主愿意带他去雁门关内避难并答应尽力帮他复国的事说了,萧必塔老谋深算,疑心病极重,担心公主是表面答应肯帮他而暗中却想对他不利,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公主身边侍卫甚少,难以抵挡叛军追杀,公主亦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哪有能力保护他的安全?为了以防万一,这位老谋深算的国舅爷便将自己化装成了外甥的模样,然后再在脸上戴上一张人皮面具,化装成了"胡老爹"。好在他早就有所准备,身上化装用具一应俱全,此时运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再说太子与公主及众人相处不久,稍有破绽,别人也看不出来。但是真太子的身份又怎么掩饰呢?当时刚好门边躺着一具宋军伤兵的尸体,身上尚有余温,想来因为伤重,刚死不久,并未被人发现,于是萧必塔便将这名宋军身上的衣服剥下,穿在了耶律宗真身上,又照着那宋军的容貌给他化了装,然后再将宋军的尸体藏了起来,这样耶律宗真便可以那名宋军的身份出来走动了。他看过那宋军的腰牌,才知那人叫石全,是一名禁军什夫长。
  如此一番乔装掉包,即使"胡老爹"的身份被人识穿,那也不甚紧要,谁都不会想到"胡老爹"取下第一张面具之后,脸上还会粘着第二张人皮面具,更加不会有人想到那个夹杂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的禁军什夫长石全,才是真真正正的辽太子。萧必塔这一番手脚做得极是隐秘,除了他们舅甥俩,就连萧达尔也不知情。
  而耶律隆绪临死前托萧必塔交给耶律宗真的两件宝物,第一件便是刘晋阳所提及的长白山藏宝图,此图耶律宗真细看之后,将里面的路线地名等全部牢记在了心里,然后一把火烧掉了。
  另一件宝物,便是辽国传国玉玺,耶律宗真接手之后便立即找了个稳妥之处埋藏了起来。依照辽国律例,新皇即位,旧帝必须将玉玺当众传下,朝中一切军国事务诏书批文,只有盖上玉玺金印之后方能颁布生效。耶律重元虽然窃得帝位,但无玉玺,不能令行天下,也是枉然。
  石敢当听耶律宗真说到这里,忽地眉头一展,道:"我一直在纳闷,昨天晚上在金沙滩,腹心部的'三龙四虎'七大高手既然早已侦知辽太子就藏身于公主身边的难民中,只要将大伙一齐杀了,那辽太子自然也就死了,他们便可回京复命了,为何却要大费周章将大伙一起带走,逐个审问,这不是多此一举么?此时想来,只怕他们此行的目的杀太子是次,从太子手中夺回传国玉玺才是其主要目的。"耶律宗真看他一眼,点点头道:"石将军所言极是,太子是死是活并非关键,倒是那传国玉玺,耶律重元却是志在必得的。"石敢当被他正眼一瞧,顿觉浑身不舒服,心头一震:这目光好锐利,却又好熟悉。低头一想,便已明白过来,自己每每与公主稍有亲昵之举,便觉芒刺在背,有人偷窥,原来是这辽国太子一路在背后监视着咱们。这也难怪,听说这太子对公主一见钟情,用情颇深,公主是他已有婚约的未婚妻,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情意绵绵,这尽管是他跟公主早已商量好的计谋,目的是想骗得那个傻瓜男人死心塌地地保护公主太子回去雁门关,但吃醋之心人皆有之,他嘴里不说心头难免有些不舒服,拿这种目光在背后窥视我,倒也不足为怪了。
  第十章 国恨家仇齐报
  经过这一番纠葛,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抬头看天,约莫已到后半夜寅牌时分。众人又打起精神,匆忙赶路。石敢当背负长剑,一语不发,步行在前引路,后面是公主与辽太子耶律宗真并辔而行,然后便是萧达尔和众人尾随其后。
  这一路行走甚急,天亮时分,已离开古城近二十里,到得一座山边。那山不高,形状好似一个大馒头,名字便叫做馒头山。石敢当带领众人从山脚下绕道而过,心中暗自盘算,照此速度前行,如无意外,必能赶在正午之前进入雁关门,心下稍安。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远远的传来一阵轰鸣巨响,好似雷声一样滚滚而来,极具气势。石敢当吃了一惊,登高一望,只见身后一里余远的路途上,旌旗招展,尘土飞扬,竟有一大队辽军骑兵汹涌而来,瞧那阵势,少说也有三五万人马。他不由脸色一变,不知辽军是否冲着他们而来,好在山道弯曲,他看得见辽军,辽军却还未发现他们。
  当下瞧见山坡上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急令众人躲藏进去。过得片刻,只听马蹄得得,辽军大队人马已自山下路边经过,并不停留,一路往前奔驰而去。石敢当方知辽军并非冲着公主而来,这才放心。辽军人马甚多,这一路走过,少说也花了近半个时辰。待得辽军队伍走远了,众人这才从树林里钻出来,继续上路。
  耶律宗真重新上马之后,面有忧色,对石敢当道:"石将军,只怕有点儿不妙。我刚才躲在路边,听得叛军经过时队伍中有人说话,原来耶律重元早已侦知大宋皇帝御驾亲征的事,也正在调动人马向后所集结。后所与雁门要冲广武城遥相对峙,辽军南侵,必首攻广武,宋将北犯,必先打后所。耶律重元手中虽无玉玺,却有兵符,亦可调动全国数十万亲兵。看来宋辽之战,一触即发。我虽巴不得宋军与叛军开战,这样便可牵制耶律重元不少兵力,我要对付他,也就容易多了。但我与耶律重元之事,终究是我大辽内部纷争,若将大宋军民百姓拖入战争泥潭,终是不好。"石敢当听罢,点头称是,眼下之计,惟有督促众人加紧赶路,早点入关,以便阻止皇上对辽宣战,使两国百姓免去一场兵灾战祸。想及此,不由加快了脚步,身后众人也知事情紧急,也都大步跟上,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却也没有一个人掉队。
  刚走出三里多远,又有一队辽军自后面赶来。众人不待石敢当吩咐,便已纷纷躲进了路边的蒿草丛中。辽军从旁经过,行进方向与前队辽军一致,正是朝向后所方向。
  到得辰时,总共已有三队辽军骑兵一队步兵兵发后所,人数只怕已超过十五万之众。石敢当暗自忧心,不由自主地施展轻功,加快了脚步。如此一来,身后一众伤兵难民哪里跟得上来,都远远地落在了后面。石敢当惊觉过来,只得放慢了脚步。因为沿途躲避辽军花了不少时间,这一段路走得极慢,巳牌时分,太阳斜照,大伙尚距雁门关十余里远。
  石敢当心中发急,正要出声催促大家快走,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回头一瞧,只见小路上约莫两三里之外,正有一队人马疾追而来,仔细一看,来者一共十九骑,马上众人作辽人装扮,服色杂乱,显非辽军骑兵。
  萧达尔脸色大变,叫道:"不好,是腹心部统领萧震南亲率十八骑卫追来了。"众人一听这标人马乃是冲着自己而来,立时慌乱起来,你拥我攘,队伍大乱,行进速度反而慢了下来。石敢当临危不惧,拔剑在手,跃到队伍最后面,道:"大伙别慌,这些人一时还追不上来咱们,我来断后,大家别回头,只管往前走。"众人心下稍安,一齐加快脚步,向前疾奔。萧达尔护着公主和太子,走在最前面。
  又奔出一里多远,来到一处山冈,却是雁门山北麓,再行不远,山冈一分为二,化作两座山峰,峙立在路边。两峰夹一道,脚下这条道路陡然变窄,化作一条羊肠小路自两峰缝隙中蜿蜒穿过。隘口之窄,仅容一人一骑通过,十分险要。
  石敢当一见之下,不由大喜,心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便守在此处,只要挡住辽人半个时辰,公主便可率众入关。当下在隘口停住脚步,道:"公主,你带着大伙先行入关,辽狗追得太急,我且留下挡他一挡。"公主急忙勒住马头,回身道:"石大哥,我可不能丢下你,咱们说好永不分开的,你跟我一块入关吧。"石敢当见她满脸关切之情,丝毫不似伪装,显是危难时刻真情流露,不由心头一暖,摇头道:"辽狗来势凶猛,再过片刻便会追上咱们,一起入关已是来不及了。此处地势绝佳,正好据险一搏,尚有希望阻得一时三刻。否则隘口一过,后面便是一马平川,辽人马快,很快便会追上咱们,到时咱们一个也走不了。"公主急得几乎要哭起来,哽咽道:"不行,石大哥,我不能丢下你......"石敢当情知情势紧急,不容多说,捡起一颗石子弹过去,叭一声击在小雪儿的屁股上。那白马吃痛,负了公主向前狂奔而去。公主勒马不住,眼见自己离石敢当越来越远,只好含泪叫道:"石大哥,你多保重,我入关之后马上叫雁门关守将祝怀义率兵出城接应你。"耶律宗真也在马上冲他一抱拳道:"石将军,你要多加小心,咱们在雁门关内等你。"急忙打马跟上,后面众人一拥而入,穿过隘口,朝着雁门关方向发足狂奔。
  石敢当眼见身后辽人越追越近,急忙跃到左边一块大岩石后面,回首一望,十余里之外,雁门关北面城门已隐约可见,心想区区十余里路程,若公主打马疾驰,转瞬之间便可入关,但他深知公主禀性,如此关头,绝不会丢下众人独自先行,只盼大伙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拼命狂奔,不要拖累公主。眼见公主领着众人越去越远,心下稍安。
  经此一缓,辽人一十九骑早已旋风般追上来,领头的却是一位身形略胖的白须老者,石敢当探头瞧见他的相貌,忽地双目怒睁,杀机大炽,立时便要冲出去与其搏杀。但转念一想,还是公主安危要紧,只好按捺住满腔怒火,缩身藏在岩石后面,只待那白须老者纵马冲至隘口,他便突然冲出,居高临下,出其不意将其阻杀。
  谁知那白须老者纵马飞驰,将至隘口,抬头看看地势,忽地一偏马头,放慢行速,让身后的一名骑手赶在了前头。石敢当暗骂一声:老匹夫,好狡猾。眼见那骑手已奔至隘口,此时公主尚未入关,这人一冲过关隘立时便会追上他们,为了公主安危,自然不能放他过关。石敢当猛然一声大喝,宛如晴天起个霹雳,忽地自岩石上跃下,一招力劈华山,连人带剑,直从那人头顶劈落。
  那人勒马不及,奔驰中只好横剑格挡,岂知石敢当这柄乌金剑又大又沉,重量起码超过四十斤,远非普通长剑可比,再加上又是居高临下,猛然出手,这一劈之力没有一千斤,也有八百斤,那人单手持剑,哪里架挡得住?只听喀嚓一声,长剑被一斩为二,乌金剑攻势不改,直劈而下,将那骑手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尸体尚未栽倒,血光冲天中,那白须老者已紧随其后,闪电般冲上来,右手握着一柄长约五尺宽约八寸的玄铁大剑,直朝石敢当胸口刺来。对方来势太快,石敢当想要提剑格挡,已然不及,再说对方纵马飞奔,猛冲而至,挡得住他的剑,却挡不住他的人。石敢当立时陷入两难之境:要么挺身挨了这一剑,要么侧身让路,让这老者冲过关隘去追公主。
  正是危急关头,忽地一条人影自石敢当身后贴地俯冲而至,青光一闪,长剑挨着地面横扫而出。只听喀喇喇几声响,白须老者胯下的坐骑立时四腿齐断,一头撞向右侧石壁。白须老者眼看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却临危不乱,凌空一翻,身子已从马背上疾冲而起,人在半空,陡然出掌,直击石敢当面门。
  石敢当不敢怠慢,立即出掌相迎。砰然一声,石敢当只觉手掌发麻,人已被震得向后连退两步。那白须老者却借着他这一掌之力,凌空向后连翻两个筋斗,稳稳地落在了隘口外面。紧跟而来的十七名骑手"吁"地一声,一齐跃下马来,手持兵刃,立在那白须老者身后。
  石敢当上前两步,把住隘口,侧身一瞧,刚才危急关头砍断对方马腿救了自己一命的,正是辽国近侍大将军萧达尔。
  萧达尔站在他左侧身后,道:"石将军,公主和太子已无阻碍,再过片刻便可入关,萧某特地返回助你一臂之力。"石敢当点一点头,道:"多谢。"把剑一指,对那白须老者道:"萧震南老匹夫,你还认得本将军吗?"萧达尔听他脱口叫出那白须老者的名字,不由"咦"了一声,心下甚是惊奇。那白须老者正是号称辽国大内第一高手的腹心部统领萧震南,他所率十八骑,正是腹心部大名鼎鼎的"十八骑卫",个个都是万中挑一的好手。萧达尔本以为石敢当必不识得这老者的来头,谁知他却一口叫出了对方大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石敢当听出他心中疑惑,侧头微微一笑道:"我认识这老匹夫的时候,他还只是耶律隆绪身边的一名宿卫官,这些年来靠着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竟博得了耶律隆绪的赏识,一路高升,做上了腹心部的统领,成为了耶律隆绪身边最亲信的心腹干将。只可惜他官升得快,叛变起来也快,听说耶律隆绪便是死在他这位亲信的剑下。"那白须老者萧震南听他揭自己的短,不由脸色一变,心中大怒,仔细瞧他一眼,却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汉话说道(辽国是个双元国家,包括契丹和汉人两大民族,早期的契丹人仍保持着自己的生活习性,及至中后期则已逐渐汉化,是以辽人大多会说汉话,却也不足为奇--作者按):"老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夫的手下败将到了。"石敢当听到这话,不由脸色微红。当年他三次潜入辽国,曾两次与萧震南交手,均铩羽而归。第一次交手,竟然被对方徒手抓住自己的长剑,右边肩头挨了对方重重一击。因为萧震南内力深厚,膂力惊人,使的竟是一柄四五十斤重的大剑,所以第二次交手,石敢当便在兵器上吃了大亏,一柄小巧的青钢剑竟被对方震得寸寸断裂,只剩下个剑柄。两次落败,被他引为生平奇耻大辱。回去之后,特意重金购得手上这柄可与萧震南的大剑抗衡的乌金宝剑,并且苦练剑术,以期下次相遇,能一雪前耻。此时对手便在眼前,他持剑临敌,一颗心反而平静下来。
  萧震南的目光自石敢当和萧达尔两人中间穿过,看见隘口那边,公主太子的身影已越去越远,越来越模糊,再不纵马疾追,只怕便再也赶不上了。当下强按心头火气,道:"石敢当,你不是老夫对手,老夫今日大发慈悲,饶你不死,你快快让路,让老夫过去。"石敢当咬牙怒道:"老贼,你肯饶我,我却不肯饶你。当年我爹被囚禁在上京水牢,宋辽讲和,耶律隆绪本已答应送我爹返回南朝,谁知你却伪造书信,诬陷我爹暗中向宋室通风报信,泄漏上京军事布防机密。耶律隆绪这个昏皇帝竟也相信了你的一面之辞,立即下旨派你杀了我爹,又将他的头挂在南门外示众三日。老匹夫,石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竟要如此陷害我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萧震南,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萧震南冷声笑道:"好个'无冤无仇',你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当年澶渊之战,你父亲石保吉于阵前伏弩杀死我兄长、大辽第一悍将萧挞览,我若不亲手杀死你爹,又怎能为我死去的兄长报仇雪恨?"石敢当一怔之下,才知石、萧两家原来还有这样一番恩怨纠葛,当下把剑一挥,咬牙道:"老匹夫,今天本将军便送你到地下去跟你儿子团聚。"萧震南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道:"好小子,原来我儿子是被你所杀,你萧爷爷今天可饶你不得。"话音未落,长剑一挥,横斩石敢当腰际。他手中这柄玄铁大剑又宽又长,凭空一扫,风声呼呼,气势惊人,剑锋未至,一股疾风已吹得石敢当身上衣袂猎猎作响。
  石敢当眼见对方来势凶猛,心中暗吃一惊,急忙倒转乌金剑向外一划,格向对方长剑。两剑在他身子外侧相碰,火星一闪,铮的一声,两人均觉对方劲道不小,震得各自手臂一阵酸麻。石敢当最担心的便是重蹈覆辙,在兵器上吃亏,一看手中乌金宝剑并无损伤,足见可与萧震南手中兵器抗衡,不由精神大振,不待对方第二招攻出,手腕一翻,提剑向他喉头刺去,出招并不迅捷,部位却妙到巅毫。萧震南神情微变,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小子,有长劲。"急忙回剑招架。
  那隘口极为狭窄,石、萧二人在入口处挥剑搏杀,剑光霍霍,劲风四荡,早已将路口封住,萧达尔立在石敢当身后,十八骑卫中剩下的十七个人也站在萧震南身后,都想上前助战,但苦于地势逼仄,施展不开,空自着急,谁也不能上前。
  只听一阵铮铮作响,石敢当和萧震南早已交手十余招。萧震南运剑如风,只想以快制敌,速战速决。石敢当却以守为攻,稳打稳扎,不求杀敌,但求阻住对方,尽量拖延时间,一待公主入关,便可放手一搏,杀敌报仇。是以无论对方如何抢攻,他总是岿然不动,连消带打,一一化解。十余招过去,他双足钉牢地面,只身把住隘口,竟连一步也没移动。
  萧震南眼见公主等人一路狂奔,距雁门关北门已只两三里之遥,而自己却仍然无法逼得石敢当闪身让道,心下急躁,忽地剑招一变,长剑势挟风雷,直向对方左肋刺去。他长剑刚刚递至半途,石敢当便已发现对方右边腋下露出一个老大的破绽,正要跨前一步,举剑挑去,忽地脑中灵光一闪:不对,这老贼武功高强,怎会如此大意,将这么大一处空门卖给我?定是他逼我不开,夺路不成,便自露破绽,想引我自行走出隘口。我这一步踏出,他反手一剑,截断我的退路,他立时便可冲过隘口,去追公主。想至此处,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骂一声好狡猾的老贼,左掌挥出,荡开对方长剑,右手挥剑削向对方肩头,而对他右腋下露出的破绽,却装作视而不见。
  萧震南连攻三招,皆是脚步虚浮,破绽百出,想引石敢当贸然轻进,踏出隘口。石敢当既已识破他的诡计,自然不会上当。
  萧震南一见此计不售,虚晃一剑,忽地跳出战圈,神色沮丧地道:"公主已经走远,咱们追不上了。唉,想不到新帝登极,第一次交待老夫办的事便无法完成。大伙这就回去向皇上复命吧。"跃上一匹红鬃马,大手一挥,余下众人纷纷上马。因为萧震南自己的坐骑已四腿齐断撞死在石壁上,少了一匹马,最后两人只得共乘一骑,一齐掉转马头,就要打马离去。
  "老贼休走。"石敢当一惊之下,以为他真的要走,自己父仇未报,哪肯就此放他离去?不待他纵马上路,早已飞掠而至,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寒光,直朝他扑去。
  萧震南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上当了。"双手在马背上一撑,身子早已腾空而起,向后连翻三个筋斗,在半空之中与石敢当擦身而过。石敢当一剑斩空,落在马背上。萧震南却凌空而下,落在了隘口前面。两人一来一往,位置刚好调换过来。
  石敢当一击不中,已知上当,脸色一变,道:"老匹夫,你敢使诈?"扬剑又要向他扑去。萧震南对手下的十七名骑卫大喝道:"你们截住他,我去追公主。"耶律重元曾交待他千万不可于人前泄漏"太子尚在人世"的秘密,他不知耶律宗真早已自揭身份,只道石敢当等仍不知情,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说"我去追太子"。十七名骑卫答应一声,各挺兵器,向石敢当围杀过来。
  萧震南哈哈一笑,神色间颇为得意,正要冲过隘口施展轻功去追公主等人,萧达尔忽地从旁杀出,大喝道:"反贼,还有我这关未过呢。"劈面一剑,向他砍去。
  萧震南曾与他同殿称臣,自然识得他的深浅,冷哼一声道:"凭你也想拦住老夫?"玄铁大剑一挥,直往他的青锋剑上砸去。只听"喀嚓"一声,萧达尔手中的长剑受不了这一震之力,立时寸寸断裂。一截三寸多长的断剑横飞而至,直插进他右边肩头。萧达尔身子一晃,手扶石壁这才不致倒下,鲜血早已涌流而出。萧震南纵声大笑,自他身边大步踏过。
  石敢当被十七骑卫死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眼见萧达尔身受重伤,萧震南就要冲过隘口,大急之下,长剑横削直击,势挟风雷,锐不可当,连杀二人,将众人逼退数步,双足一跺,人已腾空跃起,反手将长剑插回背后,持弓在手,一弦三箭,嗖的一声,直朝萧震南背后射去。
  萧震南反手回剑,将疾射而至的三支利箭打落在地,经此一阻,脚下已慢了一步。石敢当形如飞鸟,一掠而至,左足在岩石上轻轻一踏,身子已在萧震南头顶凌空翻过,落地之时,正好阻住他的去路。
  萧震南顿时脸色一沉,眼中杀机大炽。他身为辽国大内第一高手,平日与人交手,极少受挫,但今天在石敢当这位昔日手下败将面前竟处处受掣,害得他不得不不顾身份,连施诡计。即便如此,竟还是不能从他手里讨得半点好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其阻住去路,在众多手下面前,今天这个脸可是丢大了。眼见太子和公主等人就要入关,自己即便此刻纵马追去,多半也是追不上了。想当初临危受命,自己曾在新帝耶律重元面前夸下海口,无论是捉拿宋朝公主还是辽国太子,腹心部即使随便派出一名骑卫,也必易如反掌手到擒来。谁知被石敢当从中一搅,腹心部非但损兵折将,威风扫地,而今他亲自出马,亦是功亏一篑,空手而回。回到上京,还不知耶律重元要怎样责罚自己。想及此,不由旧仇新恨一齐涌上心头,牙关一咬,心中暗道: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即便抓不到太子和宋朝公主,也要杀了这碍手碍脚的臭小子。长剑一递,挟裹着一股浑厚的内力,直往他胸口刺去。
  石敢当却并不闪避,反手拔剑,剑尖斜挑,径直往他咽喉刺去。原来他见对方剑势凌厉,虎虎有威,极难招架,情急之下,只好兵行险着,后发先至,攻敌必救,逼得对方不得不撤招回剑自救。
  哪知萧震南"嘿"地一声笑,眼见他长剑指向自己咽喉,却浑不在意,并不回剑格挡,手中玄铁剑仍然去势如电,直指石敢当当胸。
  石敢当心中一惊:莫非这老贼捉不到太子,抓不到公主,无法回去交差,一怒之下,竟要与我同归于尽?转念一想,公主和大伙都已安然入关,我亦再无顾虑,今日若能杀得此贼为父报仇,即便是与他同归于尽玉石俱焚,那我也认了。
  当下竟谁也不肯中途撤剑,双剑自半空中交错而过,各自朝对方身上致命之处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剑势如虹,一闪而至。只听"哧"的一声,萧震南的玄铁剑已先刺入石敢当胸口。石敢当咬紧牙关,挺身挨了这一剑,手中的乌金剑兀自不停,疾刺对方喉咙。
  眼见两人便要各自中剑,同归于尽,孰料石敢当手中长剑刚刚触及对方肌肤,萧震南左手倏地抬起,五根手指一张一合,便已抓住他的乌金剑。石敢当不由大吃一惊,手上猛然加力,往前一递,那剑却像被铁钳牢牢钳住一般,竟再也无法往前刺出半分。
  石敢当脸色大变,本以为萧震南要与他同归于尽,谁料他竟伏着这一记后着在此,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先机尽失,只有束手待毙的分了?忽地想起数年之前与萧震南第一次交手,一柄青钢剑也是被对方徒手接住,那情形与今时今日殊无二致。当时他是身受重伤,侥幸逃得一命,而今日结果又会如何呢?
  萧震南左手抓住他的乌金剑,右手持玄铁剑,用力往前一抵,竟又刺入他胸口三分,洋洋得意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老夫练就的这一双铁手原本就是专为临敌之时空手夺取对方兵刃而准备的,数年之前你已领教过一次,同样的错误竟会犯第二次,你也怨不得老夫了。你杀了我儿子萧思明,现在又坏了老夫的大事,老夫若不杀你,实在难消心头之恨。"手臂一挺,正要用力刺穿他的胸膛,倏地寒光一闪,石敢当自乌金剑的剑柄中抽出一支一尺余长的短剑,轻轻往前一递,短剑便悄无声息地插进了萧震南的胸口,齐柄没入,力透后背。萧震南全身巨震,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石敢当脸色苍白,冷冷一笑道:"我第一次与你交手,便吃了你这只铁掌的亏,同样的错误若犯上两次,那我岂不也太蠢了些?这把藏在剑柄后面的短剑,正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话音未落,陡然拔回短剑。萧震南仰天狂啸,血喷数尺,砰然倒地,就此毙命。
  "萧统领......"剩下的十五名骑卫一见萧震南倒毙在地,大惊之下,一齐抢上。萧达尔急忙把住隘口,飞足踢翻两人。第三名骑卫冲上来,剑尖轻颤,刺向他腰际。萧达尔重伤之下,手中又无兵器,只得拧腰一闪。那骑卫剑术了得,长剑顺势向上一挑,插入他小腹,手腕一旋,长剑在他腹中绞动,萧达尔惨叫一声,痛倒在地。石敢当想要上前相救,却已来不及了,后面十余名骑卫一拥而上,早已将萧达尔砍成数截。
  这几天以来,石敢当与萧达尔朝夕相处,并肩杀敌,早已有了惺惺相惜之心,此时见他惨死在自己族人的乱剑之下,心中悲愤难当,回身望向雁门关,但见北门外的空地上早已空无一人,公主等人显然已经安然入关。他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左手紧紧捂住胸前伤口,不让鲜血狂涌而出,右手拾回乌金剑,双目如电,自众位辽人骑卫脸上扫过,咬牙道:"萧兄弟,你瞧着,小弟给你报仇了。"突然跃出隘口,长剑起处,已砍断两名骑卫的手臂。一名骑卫悄悄绕到他身后,举剑劈向他后脑。
  石敢当听见风声,反手出剑,回臂疾格,借势拧身,抡剑生风,横斫过去。喀嚓一声,那名骑卫闪避不及,早已被拦腰斩为两截。便在这时,石敢当忽觉腿上一痛,竟是一名辽人骑卫施展地躺剑法,贴地攻到,一剑刺在他大腿上。石敢当负痛之下,大吼一声,飞起一脚,正踢在那人头上,顿时将他踢得脑浆迸裂而死。接着猛一回身,剑随身转,寒光一闪,已插进另一名骑卫胸口。
  众人见他重伤之下,居然余勇不衰,疯狂出剑,连杀三人,早已吓得呆住,纷纷往后退却,远远地围住他,既不敢贸然上前交手,亦不甘心就此轻易离去。原来腹心部从建立之初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部中人员不问职位高低,谁自认武功最高谁就可以公然向现任统领挑战,胜则取而代之成为新的腹心部统领,败则任凭统领处置。假若现任统领为外人所杀,谁能杀得凶手,亦可证明他的武功比原统领高强,便可成为下一任统领。是以众人虽然对石敢当又惊又惧,却又盼望别人先上去将他拖垮,然后自己再趁机而上,捡个便宜,说不定也能弄个统领当当。
  石敢当重伤之下,一鼓作气,连杀数人,此时停下手来,全身气散,顿觉力气如潮水一般涌退下去,几乎连站稳身形的力量都没有了。身上伤口疼痛钻心,尤其胸口被萧震南重重刺了一剑,竟似将整个心脏都刺炸了一般,全身热血都朝着创口涌去,若非他用手死死按住创口,鲜血喷薄而出,他只怕早已血尽而死。一阵倦意涌上心头,他极想以剑拄地,坐下稍息片刻,但他知道周围十余名辽人骑卫对他虎视眈眈,只要他稍有示弱,便立时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如今之计,惟有硬撑到底,若能唬得对方就此罢手,打马离去,那自己这条性命便算是捡回来了。否则对方一拥而上,乱剑相向,自己纵然没有受伤亦难应付,更何况眼下身负重伤,全身功力不足平日三四成,动起手来,只怕绝无幸免。
  正在双方对峙、谁也不敢贸然先动之际,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自雁门关方向急急奔来。石敢当回头一看,一骑白马飞也似的奔驰而来,马上之人一袭白衣,正是公主。十二名辽人骑卫个个面露喜色,嚯嚯怪叫,跃跃欲试。石敢当心知不妙,急忙抢到隘口,持剑把住,以防辽人对公主不利。
  公主驰马奔近,跳下马来气喘吁吁地道:"石大哥,你、你怎么样了?"石敢当持剑面对着一众辽人,不敢回头看她,一来怕辽人乘其不备暴起伤人,二来怕公主瞧见他身前的伤口和血迹,只得背对着她道:"我没事,你、你又回来干什么?"公主哭道:"我们进了雁门关,皇兄兵马尚未赶到,我叫守将祝怀义领兵出城救你,他却推三阻四,说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敢轻易出兵向辽人启衅。"雁门关守将祝怀义向来办事稳重,石敢当早知他定然不会轻易发兵相救,此时听了,亦不觉意外,只道:"他不出兵也有道理,你既已入关,又出来干什么?"公主看着他的背影泣道:"我、我要来救你......祝怀义不肯放我出关,我便要从城门上跳下,他这才肯打开北面城门让我出来......我不能扔下你不管,我说过咱们再也不要分开的,即便是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石敢当听到她最后这两句话,心中忽地一动:难道她是真心待我这么好?
  公主上前两步,贴着他后背站着,忽然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石大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怪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辽国太子耶律宗真吗?"石敢当的心忽又冷却下来,淡淡地道:"他是你的未婚夫,你自然应该救他,又何必告诉我原因。"公主忙摇摇头道:"不、不,石大哥,你想错了,你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跟耶律宗真之间有个协议吗?我答应带他入关避难,是有条件的,那条件就是,他入关之后,必须亲口向我皇兄提出退掉我和他的这门亲事。"石敢当全身一震,连声音都颤抖起来,道:"你、你是说,你要跟他退婚?"公主点点头道:"是的。不知你想过没有,假若他真的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被他弟弟耶律重元杀死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宋公主已到辽国和亲,都知道我已经是他的妻子,即便他已经死了,我亦是他们耶律家族的人了,绝无再嫁他人之理。只有他亲自来到大宋面见皇兄,亲口向皇兄提出,由于他自己的原因,不得不退掉这门亲事,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石敢当心中一动,道:"原来、原来你要救他,全是为了我们俩个能在一起!"公主道:"那倒也不全是出自我一片私心。耶律重元凶残暴戾,他若做了辽国皇帝,必会于我大宋不利,相比之下,耶律宗真却要宽厚仁义得多,倘若咱们救他一命,帮他夺回皇位,他感恩投报做个好皇帝,对咱们大宋百姓亦有好处。只是那耶律宗真对我用情已深,虽已亲口答应退婚,但一路上看见我俩神态亲昵,心中难免有些难过,所以总在身后偷偷关注着咱们......"石敢当听到此处,方才明白公主的一片苦心,心潮起伏,便想立即转过身去将她拥入怀中。可此时此境,他身负重伤大敌当前,稍一不慎,非但自己会招来杀身之祸,只怕连公主也无幸免。无奈之下,只得强行按捺心中激动之情,暗自盘算眼下局面该如何应付。倘若和公主一同骑马奔向关内,那白马负了两个人,体力不支,难免会被辽人快马追上。到那时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怎能护得公主周全?眼下之际,只有自己守住隘口,阻住辽人,让公主先行入关,然后自己再设法脱身,入关去和公主相会。主意一定,心下稍安。
  公主站在他身后,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不肯转过身来,心中忽地起疑,颤声道:"石大哥,你转过身来让我瞧瞧,你、你受伤了么?"石敢当暗叫不妙,如若转身,公主瞧见他身上的伤势,决计不会舍下他自己先走。当下只得强提一口气,挺起胸膛朗声道:"公主放心,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辽狗想要伤我却也没这么容易。只是这些辽狗围在这里有些讨厌,我若转身,只怕会中了他们暗算。你快些回关内去,待我将这些辽狗一个一个杀尽之后,再去找你。"公主听他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不似受伤的模样,这才放心,道:"石大哥,我留下来帮你。"石敢当苦笑一声道:"公主好意末将心领了,公主冒险留下来只怕也帮不上末将什么忙。"公主脸上一红,心知自己一个弱质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留下来非但帮不了他,反而还会要他分心照顾,成为他的累赘。当下只得低头叹了口气,红着眼圈道:"石大哥,你没受伤,那我便放心了。我听你的话,这就回雁门关等你。你、你可不要骗我,一定要回来找我,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石敢当点头道:"公主放心,我料理了这群辽狗,马上就回关内找你。"公主翻身上马,恋恋不舍地瞧着他,见他始终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明知他有难处,却也忍不住心头委屈,眼泪悄悄流了下来。她拭拭眼睛,银牙一咬,掉转马头,飞驰而去。
  十二名辽人骑卫一见公主又要返回关内,一齐发喊,立时便要追赶上去。石敢当长剑虚劈,蓦地喝道:"谁敢上前一步,石某立即取他狗命!"众辽人面面相觑,慑于他的威势,竟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只得眼巴巴望着公主再一次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去。
  不消片刻,公主便到了雁门关北门外。守将祝怀义见左右并无辽军跟来,急令开门,迎接公主入城。
  石敢当回身瞧见公主已安然入关,心中巨石落地,全身气泄,身子一软,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好容易手扶石壁站稳身形,只觉喉咙微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胸前创口受到牵扯,那血更是箭一般蹿了出来。他"啊"的一声,急忙用手去捂,却哪里还捂得住。
  辽人骑卫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示弱引他们出手,此时见他大势已去已是强弩之末,心中大喜,怪叫一声,一齐挥动兵刃,向他扑来。
  石敢当双目暴瞪,威若天神,大喝道:"想杀我石敢当,却还没那么容易。"长剑一挥,杀入辽人阵中......
  尾 声
  公主第二次驰马进入雁门关,已是当日午牌时分。正自为石敢当担心,忽然探马来报:皇上亲率十万先锋营骑兵已自东门入关,正在瓮城驻扎。公主大喜,立即带着辽太子耶律宗真随祝怀义一起前去接驾。
  皇上见到公主,甚感惊喜,拉着她的手,问起被救经过。公主简要说了,当皇上听到太师庞坚心怀不轨,竟派其子庞通阻杀公主挑起宋辽大战蓄意谋反之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道:"幸好朕尚未向辽开战,否则这老贼在背后捅朕一刀,那可不妙。等朕回京,定要彻查此事。"公主趁机请皇上罢兵,皇上一来担心后院起火,二来见公主安然回来,已无征辽借口,师出无名,乃是兵家大忌,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点头答应,当即传旨,剩下数十万尚未进城的大军后队变作前队,立时回撤,不得有误。
  当最后皇上得知右卫大将军石敢当尚未入关,极是担忧,急令祝怀义点齐三千骑兵,出城救应。公主大喜,要求一同前往。皇上应允,吩咐祝怀义再多提一千人马保护公主。
  一行人出城十里,来到隘口,除了地上躺着的十余具尸体外,并不见一个活人。公主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具一具尸体查看过去,包括萧达尔在内,一共一十二具尸体,全是辽人,并不见石敢当在内。
  公主这才稍稍放心,命人四下寻找,遍寻周遭数里,非但不见石敢当,更连一名辽人骑卫也不见。公主不知石敢当是生是死,心中大急,竟当众啜泣起来。
  祝怀义担心中了辽人伏击,不敢在城外久留,只得催促公主入城。
  翌日一早,皇上班师回京。公主却执意要留在雁门关等候石敢当的消息。她相信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找她,一定会的。
  这一等,便是一个年头,半点关于石敢当的音讯也没有。
  当第二年的春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公主一个人回到汴京,心碎之下,在水云庵落发为尼,号清虚灵照大师。
  再说辽太子耶律宗真,得大宋相助,借兵十万,北上临潢征讨逆贼耶律重元。登高一呼,天下勤王之师云集,加之又派人去长白山中取得祖宗留下的宝藏以资军饷,又有辽国传国玉玺在手号令天下,更是如虎添翼,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将耶律重元的数十万叛军直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终于翌年夺回皇位,登极称帝,改元重熙,是为辽兴宗。既得天下,乃杀其弟耶律重元,将耶律重元的生母、法天皇太后萧耨斤逐出皇宫,押送庆州看守圣宗墓。
  据史载,辽兴宗耶律宗真为人宽和,为君亲善,除晚年迫不得已与西夏开战之外,在位二十余年,亦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平天子。其人多才多艺,善绘画,喜音乐,与宋仁宗赵祯私交甚笃,曾亲绘鹅雁,馈赠宋帝,仁宗亦做飞白书以答,成为一时佳话。
  自此始,宋辽两国和平共处,近百年而无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