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华电视的游戏软件:湘雅医院腐败窝案：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民主与法制 2011-7-20)

湘雅腐败: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 《湘雅医院腐败窝案》专题报道之一
发布：2011-07-20 08:57:39 来源：《民主与法制》旬刊 作者： 本刊记者 李 蒙  浏览：10276次 【大中小】
【编者按】
可怜金玉质，终陷泥淖中。
中国第一座西医医院，孙中山、毛泽东当年赞誉的湘雅医院，如今深陷腐败窝案，百年声誉，一落千丈
投资28亿元的世界最大单体医疗楼，工程质量却是豆腐渣，隐患无穷，问题丛生，今后的维修与维护都让人一筹莫展
腐败，是一包脓，如果不挤出来，就会在健康的肌体内溃烂不止。
正义常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纸，是包不住火的。
祸乱湘雅的腐败分子，终将会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本期我们以10页篇幅专门聚焦一个案子， 显然是非常少见的。我们希望借此发问：在当下这个时代，医者究竟“医”什么，药者能否有“药”可救？
2010年5月8日下午，已经在田强泉某处住所外蹲守了两天一夜的民警正在商讨是否还要继续蹲守下去。田的住处很多，都已分别布控。一名警察从车内出来，到小卖部买烟，回来时走到马路边，一辆轿车正好停在他面前。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田强泉的车，再看车中人，正是他们想要抓捕的田强泉。
一位目击者说，抓捕过程异常顺利，“田老五”没有反抗，只是略微有点惊慌，他显然还没有察觉到多少风声，否则也不会回家来。
“田老五”是田强泉的外号，在湖南医药销售界几乎无人不知，甚至全国都赫赫有名，而知道他本名的人反而少。记者在长沙乘坐出租车时，试探着向司机打听“湘雅腐败案”，好多司机都说：“听说过，有个院长的弟弟叫田老五，被抓了。”
一位医药经销商说，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田强泉到圈子里聚会时常说的一句话是“田勇泉是我哥”；而到了本世纪，则由别人介绍他：“这位就是田老五。”对方立刻就会肃然起敬。
这个“田老五”，正是湖南湘雅医院腐败窝案的核心人物，他染指湘雅医院的医药采购和大型设备、耗材的采购生意，已经15年有余。
“百年湘雅”   日渐沉沦
1906年，美国耶鲁大学“雅礼”协会与湖南长沙当地政府合作，创办了中国第一座西医医院，当时定名为“雅礼”医院。1914年，这座医院被湘雅医学会接收，更名为湘雅医院。“百年湘雅”，历史悠久。
一个多世纪来，湘雅医院先后培育出汤飞凡、张孝骞、李振翩等一代代中国现代医学泰斗。孙中山曾为它题词“学成致用”，毛泽东更是与它多有渊源。
1919年下半年，毛泽东在其主编的《湘江评论》被反动军阀张敬尧查封后，又主编《新湖南》，而《新湖南》是湘雅医学专科学校的学生办的杂志。这一年，他从韶山将重病的母亲文七妹接到长沙湘雅医院治疗，“亲侍汤药，未尝废离”。1920年，毛泽东参与创办新民学会的前身“文化书社”，社址就是毛泽东以低租金在湘雅医学专科学校租的三间房。毛泽东的表侄孙女王海容，1938年出生于湘雅医院，后成为外交部副部长。1952年，毛泽东给身患眼病脚病的堂弟毛泽连写信，嘱他：“仍以在家养治为宜，不要来京。因为湘雅医院诊不好，北京也不见得能诊好。”湘雅医院在毛泽东心目中的分量，由此可窥一斑。
湘雅医院在长沙有三座：湘雅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第二附属医院、第三附属医院。人们常说的那个有百年辉煌的“湘雅医院”，是指第一附属医院。它们都是中南大学的直属单位，中南大学又直属教育部管理，湘雅医院也是卫生部直管的超大型三级甲等医院。现在，三个医院内部相比，湘雅医院在医疗水平和教学科研上，也已全面落后于湘雅附二医院。
如今的湘雅，已经深陷腐败窝案之中，百年美誉，一朝蒙尘。过去“南湘雅北协和”的说法，已经让一些协和医院的医生厌烦，有人甚至直言不讳地当面说：“以后就说‘百年湘雅’好了，不要再说‘南湘雅北协和’。”这让许多湘雅出身的医学专家非常伤心，各地协和医院的院长和杰出人物有许多都是湘雅培养出来的，过去历来是“师徒如父子”的关系，现在协和却不想与湘雅为伍了。
“湘雅医院沦落到了什么地步？”一位老教授忧心忡忡地说，“有人说，湘雅在一些领域的实力已经跌出了全国前十名，还有的说，连‘百佳医院’的排名里都没有湘雅了。我们这些在湘雅搞了一辈子医的人，把青春把终身甚至把子孙都献给了湘雅，看到今天的局面，真是痛心疾首啊！”
漫漫举报路    何时是尽头
到湘雅医院采访过的记者已经很多，许多医生护士已见怪不怪，遇到记者后会喃喃地说一句：“记者来的多，报道出来的少。”但他们还是把各种举报材料都塞到记者手里，并极力证明这些材料的真实性，但又不愿亮明自己的身份。本刊记者收到的实名或匿名的举报材料中，有法院的判决书，有卫生部、中南大学、湘雅医院的各种文件，有购药、购设备的会计报表，有工商资料，有户籍证明，有出入境记录，甚至还有U盘中的大量扫描图片。
这些举报材料和证据，好多都上了网，他们也给了不知多少认识和不认识的记者。其中不少材料，记者加以核实，发现是言之有据的。
“湘雅的腐败，是显而易见的，公开的秘密，只要在医院呆过，谁都看得出来。”一位老大夫愤愤说道。
举报湘雅医院腐败的人很多，但大多隐姓埋名，怕遭报复。实名举报者中，最为英勇的是中南大学教授、博导、遗传学博士陈玉祥。他多年从事药剂学的教学与科研工作，两次获得过国家留学基金的资助赴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美国国立北卡大学（教堂山）作访问学者和访问教授。他曾担任中南大学基因药物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国家生命科学与技术人才培养基地副主任、中南大学生物科学与技术学院副院长，有不少药学专著和研究成果，本是一位在医药学领域不可多得的教学科研人才，但腐败的现实，逼迫他走上了一条艰辛坎坷的举报之路。
2008年开始，陈玉祥进行了大量的实名举报。每次他都会发出200多封特快专递，向他可以想得到的所有单位，包括中央、省、市、卫生部、教育部的各级纪检监察单位、信访部门邮寄。记不清投寄了多少次，更数不清投寄了多少份，但想来已经花费了十几万元的邮资。对方都收了邮件，只有一两次有回音，说：“你举报的事情我们单位管不了，你不要再给我们寄了。”他也曾到北京举报，也没有什么实质效果。
时至今日，在田强泉已经归案后一年多的今天，也没有任何单位任何人就他举报中反映的问题来找他谈过话。
2009年7月13日，陈玉祥手举一匹巨大的裹尸布敲开了中南大学党委书记办公室的大门，裹尸布上写着“清除贪官×××、×××、×××，请求政府以诽谤罪、破坏治安罪严肃处理我”，并与校领导在楼道内据理力争。校领导说他的举报没有真凭实据，陈玉祥不服：“我提供了那么多线索，你查哪一条查不出问题来？”领导也拿他没办法。
陈玉祥举报的内容很广泛，的确多为线索而不是证据，但有的线索如果想查实只是举手之劳。例如他查出的当时湘雅医院院长陈方平的出入国（境）记录，在2007年、2008年，陈方平曾持普通护照去瑞士、俄罗斯、日本、美国等地。亿元以上企事业单位的正处级法人，国家是严禁不经批准用私人护照出境的，而湘雅医院的资产达几十亿，身为法人的陈方平如想持私人护照出境，必须经医院党委负责人签字后向上级单位中南大学申报，中南大学国际合作处、校党委、人事部门必须审批，校主管外事工作的副校长（或此副校长不在时由校长、党委书记）必须签字同意，才完成正规审批手续。陈玉祥想问的是：出国几十次，他的手续齐全合法吗？
这个问题校方没有给陈玉祥任何答复，倒是在同年7月24日，即在陈举报后的第11天，由校国际合作处贴出一纸布告：“我校个别人员未严格按照国家有关因公护照、通行证只能用于因公出访的规定，持因公护照办理因私出国（境）活动，给学校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这使陈玉祥怀疑：陈方平每年出国二三十次，不少是持因公普通护照出国的，可能也有未经中南大学批准的。出入境记录显示，在2005年底陈方平当上院长之后，到2007年6月，短短一年半时间里，他与湘雅医院前院长、现任中南大学副校长田勇泉，曾至少六次同机持因公护照去日本、美国、英国等地。
与多数举报者往往将举报“专业化”不同，陈玉祥至今还从事着繁重的教学科研工作，每年还有论文发表和科研著作出版。只是他已不担任任何领导职务，同时曾遭到过两次轻微的暗中偷袭，受了点皮外伤。
而原监察科科长施晓红与陈玉祥一起实名举报后，经常接到恐吓电话，为此饱受困扰。多数举报者选择在网上匿名发帖，陈玉祥说：“他们很多人都冒用我的名字，因为他们都怕，实际上有些材料并不是我发的。”
举报者的害怕是有理由的，湘雅医院原产科助产师卢毅力，从2006年开始举报：原产科32病室自行出售胎盘，将办理新生儿出生医学证明、出售预防接种证、省妇幼保健院返还新生儿疾病筛查费等钱纳入私囊，私设小金库。举报的人和事，与2010年7月湘雅医院新党委班子成立后的“院行字【2010】17号”处理决定完全吻合，甚至连金额都非常接近。但时至今日，她仍然在当初打击报复她时安置她的供应室洗涮器械，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家庭破裂，夫离子散。打击报复她的那个护士长，得到的处理是罚款5000元并撤职。
案发湘西    牵扯湖北
湘雅医院腐败窝案的真正解开，不是因为举报，而是案发在千里之外的湖南省湘西自治州人民医院。
2010年初，湘西自治州人民医院爆发腐败窝案。该院院长黄生用、副院长杨万刚、党委书记李明哲和副院长彭茂松等多人涉案。其中，黄生用、杨万刚、李明哲收受药品供应商、设备供应商的贿赂均在百万元以上。
办案中，一个叫“王志明”的来自长沙的医疗器械经销商，被牵扯进来。在2000年左右，李明哲以儿子出国留学为由向王志明索要美元。2005年左右，为感谢在采购大型医疗设备时“关照”过自己，王志明曾向黄生用、杨万刚行贿几万元。
王志明的被捕，牵扯出他的嫂子、生意伙伴夏萍。夏萍早年是长沙当地的话剧团演员，在1995年田勇泉出任湘雅医院院长后，与田氏兄弟熟识，开始成立公司，与湘雅医院做起了药品、器械生意。1996年，夏萍的公司向湘雅医院出售了上千张不锈钢病床，置换了全院的旧铁床。这些不锈钢病床价格昂贵，超出市场上一般不锈钢病床价格的一倍多。2010年4月底，湘雅医院整体搬迁到新医疗大楼，这些当年高价买来的不锈钢病床，被砸碎作为废品处理。
1998年6月，夏萍与丈夫王志文的弟弟王志明合伙成立长沙协众医疗设备贸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沙协众”）。2006年7月，该公司被注销。这个公司规模较小，注册资金只有100万元。但直到2010年，网上还查得到该公司的办公地点和招聘信息。
耐人寻味的是，“田老五”田强泉的公司，是“湖南协众药品器械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湖南协众”），与夏萍的“长沙协众”名称上很容易混淆，都称“协众公司”。一位在长沙医药销售圈内混迹多年的药商直言：“长沙协众”与“湖南协众”在圈内人看来就是一体，夏萍、王志明其实都是替田老五打工的马仔。
夏萍的归案还有一段妙趣横生的小插曲。闻听到风声后，王志明的前妻赵敏（化名），曾冒名顶替夏萍，到湖南省纪委投案自首。她曾在长沙协众工作多年，自信熟知夏萍的一切，能蒙混过关。而夏萍则躲到了北京女儿家。没想到赵敏到纪委后很快就被问出了破绽，夏萍的丈夫王志文，也因参与包庇夏萍被抓。警方给北京夏萍女儿家中打电话，夏萍在赵敏已经败露的情况下，慑于警方的压力，从北京回到长沙，向省纪委投案自首。
2010年5月，田强泉归案后，不久，湘雅医院先后有6人被省纪委带走，包括湘雅医院设备科科长刘建辉以及采购员黄筑华和杨回亮、护士长李思、药剂科主任李新中、湘雅医院《中国普通外科》杂志编辑部编务姜辉。
目前已被法院判决的案件中，湘雅医院设备科采购员黄筑华因犯受贿罪，已在2010年底被长沙市开福区法院一审判处有刑徒刑十年，并处没收财产10万元，没收违法所得21万元。他的主要犯罪事实，是接受医疗耗材采购商的贿赂共计21万元，其中，夏萍在2007年7月至2010年春节后，共分5次向黄筑华行贿7万元，目的是希望黄能增加她的采购耗材品牌和维持耗材销售业务量。
田强泉案不仅牵涉湘西，甚至辐射到外省，尤其是在武汉周边，他生意也做得很大。据知情人士透露，原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副院长、放射科主任冯敢生，也因在采购大型医疗器械设备中涉嫌不法行为，与田强泉案有牵连。冯已离开工作岗位数月，医院的同事们都不知其行踪。看来武汉的协和医院也被牵扯进来了。
这场反腐风暴导致湘雅医院整个领导层地震。2010年7月1日，原湘雅医院党委书记、院长均被更换。据知情人士透露，以田强泉为核心的湘雅医院腐败窝案，被湖南省纪委调查过的人数已达三百余人，省纪委曾同时抽调了多家检察院和1个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力量，共同侦办此案。
截至2011年6月，围绕“田强泉案”，仍然有医药、设备供应商被带走调查，十多名未到案的人员被网上追逃。湘雅医院腐败窝案及其引发的湖南医疗领域的反腐风暴，仍未有停止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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