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华会计师事务所 待遇:转:批斗 游街 抄家_森清良_凤凰博报

批斗·游街·抄家

文革暴发之后，武斗开打之前，全国处在“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阶段，而这个阶段学校又都“停课闹革命”了，于是在军队大院里，我就有了很多机会去看文革的“热闹”。

最初看得较多的是批斗会。

会场一般选择在礼堂、操场、大楼前空地这类空旷的地方，主要视参加的人数而定。有时候，先安排在礼堂，可进来参加批斗会的人数越来越多，组织者也会当机立断，将会场转移到操场。

批斗会的程序，一般是在主持者的带领下，大家先有针对性的学习一通《毛主席语录》，开场白往往是“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然后就开始点被批斗者的名字，被点名者随即被两个战士反扭着胳膊押进场，全场暴发也一顿山呼海啸的“打倒××！”等被批斗者站定，主持者一声猛喝：“你这个反动分子，还佩戴领章帽徽？”立刻有人上前，很麻利地挥手扯下了他的领章帽徽。这些被批斗者大多是军队机关的领导，我参加他们的批斗会次数多了，就发觉，他们每次都是戴着领章帽徽来的，被人扯了去，下次再戴着来再被扯了去，我想，如果我是他们，我就不戴领章帽徽来，看他们还有什么可扯了去的？

批斗会的正题是例数罪状。这时，就有人拿着批判稿上来宣读，往往面向群众数落一件罪状，再扭头去大声质问被批斗者，被批斗者最初还嘴硬，吞吞吐吐地想否认，或干脆说不，于是，主持者就率领大家高呼口号：“××不低头，就叫他灭亡……”那两押人的战士，这时猛地将被批斗者扭在背后的双手，猛地往上一推，他从头到腰便弯了下去。如果被批斗者运气不好，上来宣读批判稿的人或从前受过他的气，或那人本是个凶残之辈，这时就会拎住他的衣领抬起他的脸，一顿大耳光是再所难免的。只要一开打，参加批斗会的革命群众们就如同看戏看到精彩处，齐声喝彩叫好，这时若是被批斗都再不承认，那就非被打得趴在地上不可，趴在地上还不算完，有人还会上来踩踏，叫“踏上一只脚，令他永世不得翻身。”

父母所在的军队医院毕竟有些斯文人，在一些批斗会上往往看不惯打人的场面，也有人会喊出“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口号。我也比较喜欢看“文斗”。所谓“文斗”，不外乎是戴高帽和挂牌子但最精彩的，还是涂黑脸。主持人在批判者宣读批判完结，大喊：“这些牛鬼蛇神黑帮分子，还想继续隐藏下去吗？”革命群众立刻呼应：“不，不能让他隐藏下去！”有人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墨汁端出来，有人就拿着毛笔，把墨往他脸上涂，涂成个鬼一样，惹得大伙笑成一片，于是革命就成功了。

批斗会的结束，往往是游街的开始。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游街，游的是广州军区的一个中年参谋，据说他是不识时务，站在军区领导一边的少数“铁杆保皇派”，拉来我们大院里批斗之后，在院里游街。他头上戴着一个一米多高的圆锥型高帽，胸着挂着个茶几面大小的牌子，帽上牌上黑字红字写了一大堆，脸被涂成一团漆黑，两点眼白显得十分恐怖，手中还拿着一面锣，一边走还一边敲，一边敲还一边说：“我是××，是死不悔改的保皇派，我罪该万死……”他的声音一旦减弱了，后面就有人用棍子打他。路两侧都是围观的人，楼上的窗口也挤满了人，大家默默地望着这个“可怜虫”。后来听说，他回去后就跳楼自杀了。

有时候游街的牛鬼蛇神很多，排成一长串，组织别出心裁地把他们打扮成各种各样，现在想来其实也没有多少创意，不过是一些戏台上的脸谱，再加上一些《西游记》的想象，不过当时让我们这些孩子看得津津有味。只是，批斗和游街的次数多了，而批来游去也都是那些领导，他们也都有了经验，游完了街之后，高帽和牌子以及一些敲的锣打的鼓之类可以重复使用的家什，造反派们也让他们带回家去，并吩咐他们记得下次批斗会和游街时带来再用。

比起批斗会和游街，抄家就要残酷得多了。住在我们楼下的那户邻居家被抄家的那一幕，我至今仍历历在目。

那家的男主人是陆军总医院的一个科主任，医术精湛，广州解放之前，他是国民党陆军医院的军医，因为没有随国民党退逃台湾而留在了大陆，解放军就把他和国民党医院的院址一并接收过来。文革之前，其实他工作与待人都相当不错，文革最初也没有人冲击他。当“四大”进入高潮时，他可能预感不妙，精神上和物质上都有所准备，所以，那天早上，军队造反派砸他家门时，他并不慌张。

那天来的军队造反派，既有军队院校的，也有本院的，还有外地过来的，声势浩大，惹得我们几栋家属楼的大人孩子都跑出来看。科主任和夫人依偎在一起，膝下是一对年幼的儿女，一家人冷冷地看着一大群年轻的造反派挤进他们并不宽敞的家，接下来是翻箱倒柜，镜子破碎声和金属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响成一遍。

在抄家的过程中，不时有造反派冲到科主任的面前，拿一封旧信，或一张他和夫有在国民党时期的照片，冷笑地质问他，他们没有解释，也没有表情，站在冷风中一动不动。

在一起住了多年了邻居们都看不下去了，但没有人敢出来管，也没有人能出来管。大人们只有大声喝斥自己家的孩子：“干什么？有什么好看？还不滚回家去？”于是，楼上楼下的人全缩回自己家，关了门。而寂静的冷风仍将楼下乓乓乒乒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