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营电器:浅析尼采的悲剧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8 13:36:42

摘要:尼采曾经不断地探索着希腊的悲剧,他的探索本质或许是为了最深刻地揭示希腊的创造精神的深层原因。悲剧的日神因素和酒神因素这一对立在悲剧中被统一起来。在悲剧中,酒神因素与日神因素相比较,前者则显示为永恒的本原的艺术力量。悲剧所给人的形而上的慰籍就是现象的毁灭,而这丝毫无损于意志的永恒生命。 

关 键 词:悲剧冲突;剧结局;观主义

在中国近现代,叔本华的悲剧理论影响巨大,而尼采的悲剧思想也不逊色。朱光潜在为他的《悲剧心理学》的中译本所写的自序中就指出,《悲剧心理学》不仅是他的文艺思想的起点,是《文艺心理学》和《诗论》的萌芽,更重要的是他从此比较清楚地认识到他本来的思想面貌,不仅在美学方面,尤其在整个人生观方面。“我实在是尼采式的唯心主义信徒。在我心灵里植根的不是克罗齐的《美学原理》中的直觉说,而是尼采的《悲剧的诞生》中的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1不过,这种影响是有选择的。尼采侧重的是酒神精神和酒神艺术,朱光潜侧重的却是日神精神和梦境艺术。

尼采的悲剧理论是在反映并解决现存冲突的过程中创造出来的。尼采所说的悲剧的再生,就是德国精神的新的灿烂希望。因为“谁也别想摧毁我们对正在来临的希腊精神复活的信念,因为凭借着信念,我们才有希望用音乐的圣火更新和净化德国精神。” 2尼采指出:“我们还感到,在外来入侵势力迫使德国精神长期在一种绝望的野蛮形式中生存,经受他们的形式的奴役之后,悲剧时代的诞生似乎仅意味着德国精神返回自身,幸运地重新发现自身。现在,在它归乡之后,终于可以在一切民族面前高视阔步,无须罗马文明的牵领,向着它生命的源头走去了。它只须善于坚定地向一个民族即希腊人学习,一般来说,能够向希腊人学习,本身就是 一种崇高的荣誉和出众的优越了。”这就是尼采进一步探索希腊悲剧的本质,从而最深刻地揭示希腊的创造精神的深层原因。

尼采认为,在希腊人的全盛时代,酒神冲动和政治冲动格外强烈,他们既没有在坐禅忘机之中,也没有在疯狂谋求世界霸权和世界声誉之中,把自己消耗殆尽,反而达到如此美妙的混合,犹如调制出一种令人既兴奋又清醒的名酒。而希腊悲剧就是激发、净化 、释放这种全民族生机的伟大力量。他说:“现代萎靡不振文化的荒漠,一旦接触酒神的魔力,将如何突然变化!一阵狂飙席卷一切衰亡、腐朽、残破、凋零的东西,把它们卷入一股猩红的尘雾,如苍鹰一般把它们带到云雾。”尼采要求人们信仰酒神生活,信仰悲剧的再生。“现在请大胆做悲剧式人物,因为你们必能得救。你们要伴送酒神游行行列从印度到希腊!准备作艰苦的斗争,但要相信你们的神必将创造奇迹!”

《悲剧的诞生》一书虽然是尼采整个发展的第一步,但却是尼采悲剧理论的主要诞生地。在《看哪!这人》一书中,尼采虽然认为《悲剧的诞生》是“反悲观主义的”,但他不得不承认《悲剧的诞生》“散发着令人厌恶的黑格尔气味,只是在某些公式中,它夹带着叔本华的报丧者气息”。

而叔本华的悲剧理论是没有善恶分别的。叔本华认为,人们或是从狱室中,或是从王宫中观看日出,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们已不再是那个体的人了,而只是认识的纯粹主体,个体的人已被遗忘了。我们只是作为那一世界眼而存在,这只观审的眼属于一个有权势的国王也好,属于一个被折磨的乞丐也好,都不相干,而是同一回事了。悲剧冲突不是正义与不正义、邪恶与善良之间的矛盾,而是意志和它自己的矛盾斗争。这就是说,叔本华的悲剧理论所说的悲剧结局不是悲剧冲突双方斗争的解决,而是斗争的双方在认识中对生命意志的否定。

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一书中和叔本华一样,也泯灭了善恶分别。他说:“在酒神的魔力之下,不但人与人重新团结了,而且疏远、敌对、被奴役的大自然也重新庆祝她同她的浪子人类和解的节日。……此刻,奴隶也是自由人。此刻,贫困、专断或‘无耻的时尚’在人与人之间树立的僵硬敌对的藩篱土崩瓦解了。此刻,在世界大同的福音中,每个人感到自己同邻人团结、和解、款洽,甚至融为一体了。”后来,尼采对美丑作了生物学的分别。这样,尼采就和叔本华的悲剧理论分道扬镳了。

在《偶像的黄昏》一书中,尼采尖锐地批判了叔本华。尼采坚决反对“叔本华把‘舍弃意志’说成艺术的全部目的,把‘产生听天由命的情绪’奉为悲剧的伟大功用。”认为这是悲观主义者的光学,是“毒眼”。尼采要求必须诉诸艺术家本身。悲剧艺术家传达自身的什么?难道不正是在他所显示的可怕可疑事物面前的无所畏惧的状态?即“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面对一种巨大的不幸,面对一个令人恐惧的问题,而有勇气和情感的自由——这样一种得胜的状态,被悲剧艺术家选中而加以颂扬。在悲剧面前,我们灵魂里的战士庆祝他的狂欢节;谁习惯于痛苦,谁寻找痛苦,英雄气概的人就以悲剧来褒扬他的生活,——悲剧诗人只是为他斟这最甜蜜的残酷之酒。” 2

叔本华认为一切生命在本质上即是痛苦。人的全部本质是欲求和挣扎,而一切欲求的基地是需要,缺陷,也就是痛苦。“人从来就是痛苦的,由于他的本质就是落在痛苦的手心里的。”而要摆脱痛苦,就要舍弃欲求,摆脱意志的束缚,否定生命意志。生命意志的否定,就是“把‘欲求’的千百条捆索,亦即将我们紧缚在这人间的捆索,作为贪心、恐惧、嫉妒、盛怒,在不断的痛苦中来回簸弄我们的捆索,通通都割断了。”3

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尼采的悲剧理论。

一、悲剧的冲突

尼采的悲剧理论是建立在对希腊悲剧把握的基础上的。尼采认为,希腊的两位艺术之神即日神和酒神,它们分别代表了两个至深本质和至高目的皆不相同的艺术境界的生动形象。这两个至深本质和至高目的皆不相同的艺术境界就是作为日神艺术的造型艺术与作为酒神艺术的音乐。在他看来,日神是美化个体化原理的守护神,惟有通过它才能真正在外观中获得解脱;相反,在酒神神秘的欢呼下,个体化的魅力烟消云散,通向存在之母、万物核心的道路敞开了。而“在希腊世界里,按照根源和目标来说,在日神的造型艺术和酒神非造型的音乐艺术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对立。两种如此不同的本能彼此共生并存,多半又彼此公开分离,相互不断地激发更有力的心声,以求在这新生中永远保持 着对立面的斗争,‘艺术’这一通用术语仅仅在表面上调和这种斗争罢了。直到最后,由于希腊‘意志’的一个形而上的奇迹行为,它们才彼此结合起来,而通过这种结合,终于产生了阿提卡悲剧这种既是酒神的又是日神的艺术作品。” 2

既然悲剧是对立的日神因素和酒神因素的结合,那么,这一对立在悲剧中是如何被扬弃而归于统一的?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一书中作了高度概括:“悲剧中的日神因素以它的幻景完全战胜了音乐的酒神因素,并利用音乐来达到它的目的,即使戏剧获得最高的阐明。当然,必须加上一个极其重要的补充:在最关键的时刻,这种日神幻景就会遭到破灭。由于全部动作和形象都从内部加以朗照阐明,凭借音乐的帮助,戏剧便在我们眼前展开,宛如我们目睹机杼上下闪动,织出锦帛,于是戏剧作为整体达到了一种效果 ,一种在一切日神艺术效果彼岸的效果。在悲剧的总效果中,酒神因素重新占据优势;悲剧以一种在日神艺术领域里闻所未闻的音调结束。日神幻景因此露出真相,证明它在悲剧演出时一直遮掩着真正的酒神效果。但是,酒神效果毕竟如此强大,以致在终场时把日神戏剧本身推入一种境地,使它开始用酒神的智慧说话,使它否定它自己和它的日神的清晰性。所以,悲剧中日神因素和酒神因素的复杂关系可以用两位神灵的兄弟联盟来象征:酒神说着日神的语言,日神最终说起酒神的语言来。这样一来,悲剧以及一般 来说艺术的最高目的就达到了。”在悲剧中,酒神因素比之于日神因素,显示为永恒的本原的艺术力量,归根到底,是它呼唤整个现象世界进入人生。在人生中,必须有一个新的美化的外观,以使生气勃勃的个体化世界执着于生命。我们用日神的名字统称美的外观的无数幻觉,它们在每一瞬间使人生一般来说值得一过,推动人去经历这每一瞬间。

其次,酒神魔力看来似乎刺激日神冲动达于顶点,却又能够迫使日神力量的这种横溢为它服务。悲剧神话只能理解为酒神智慧借日神艺术手段而达到的形象化。悲剧神话引导现象世界到其界限,使它否定自己,渴望重新逃回惟一真正的实在的怀抱。

尼采认为我们必须把个体化状态看作一切痛苦的根源和始因,看作本应鄙弃的事情。希腊悲剧在其最古老的形态中仅仅以酒神的受苦为题材,而长时期内惟一登场的舞台主角就是酒神。尼采认为:“希腊人一般不能容忍个人登上悲剧舞台。”在欧里屁得斯之前,酒神一直是主角,而普罗米修斯、俄狄浦斯等等都只是这位最初主角酒神的面具。 因此,悲剧人物就是受苦的酒神,就是那位亲自经历个体化痛苦的神。一个真实的酒神显现为多种形态,化妆为好像陷入个别意志罗网的战斗英雄。现在,这位出场的神灵像犯着错误、挣扎着、受着苦的个人那样说话行事。悲剧艺术家就像一位多产的个体化之神创造着他的人物形象,在这个意义上他的作品很难看作“对自然的模仿”;但是,而后他的强大酒神冲动又如何吞噬着整个现象世界,以便在它背后,通过它的毁灭,得以贪图在太一怀抱中的最高的原始艺术快乐。

二、悲剧的结局

尼采认为:“在旧悲剧中,对于结局总可以感觉到那种形而上的慰籍,舍此便根本无从解释悲剧快感。”尼采肯定这种形而上的慰籍,反对其他两种悲剧结局。

一是“现在,音乐的创造精神既已从悲剧中消失,严格地说,悲剧已经死去,因为人们现在还能从何处吸取那种形而上的慰籍呢?于是,人们就寻求悲剧冲突的世俗解决,主角在受尽命运的折磨之后,终于大团圆或宠荣加身,得到了好报。悲剧英雄变成了格斗士,在他受尽摧残遍体鳞伤之后,偶而也恩赐他自由。神机妙算取代了形而上的慰籍 。”在希腊民族广大地区表面,非酒神精神的瘴气弥漫,并以“希腊的乐天”的形式出现。这种乐天是一种衰老得不再生产的生存欲望。它同古希腊人的美好的“素朴”相对立,按照既有的特征,后者应当被理解为从黑暗深渊里长出的日神文化的花朵,希腊意志借美的反映而取得的对于痛苦和痛苦的智慧的胜利。

另一种“希腊的乐天”即亚历山德里亚的乐天的最高贵形式,是理论家的乐天。“它反对酒神智慧和艺术;它竭力取消神话;它用一种世俗的调和,甚至用一种特别的神机妙算,即机关和熔炉之神,也即被认识和应用来为高度利己主义服务的自然精神力量,来取代形而上的慰籍;它相信知识能改造世界,科学能指导人生,事实上真的把个人引诱到可以解决的任务这个最狭窄的范围内,在其中他兴高采烈地对人生说:‘我要你, 你值得结识一番。’”2尼采虽然认为希腊民族性格的蜕化变质与希腊悲剧的衰亡锲合如一,但是,他却反对悲剧的审美快感就是一种道德快感。尼采认为:“许多这类形象此外间或还能唤起一种道德快感,例如表现为怜悯或庆幸道义胜利的形式。但是,谁仅仅从这些道德根源推导出悲剧效果,如同美学中长期以来流行的那样,但愿他不要以为他因此为艺术做了点什么。艺术首先必须要求在自身范围内的纯洁性。为了说明悲剧神话,第一个要求便是在纯粹审美领域内寻找它特有的快感,而不可侵入怜悯、恐惧、道德崇高之类的领域。” 2在尼采看来,那些认为悲剧的效果在于时而由严肃剧情引起的怜悯和恐惧应当导致一种缓解的宣泄,时而我们应当由善良高尚原则的胜利,由英雄为一种道德世界观作出的献身,而感觉自己得到提高和鼓舞的美学家,对于作为最高艺术的悲剧实在是毫无感受。

尼采批判了亚里士多德、叔本华的悲剧观。他说:“酒神祭之作为一种满溢的生命感和力量感,在其中连痛苦也起着兴奋剂的作用,它的心理学给了我理解悲剧情感的钥匙 ,这种情感既被亚里士多德误解了,更被我们的悲观主义者误解了。悲剧永不能替叔本华意义上的所谓希腊悲观主义证明什么,相反是对它的决定性的否定和抗议。肯定生命,哪怕是在它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生命意志在其最高类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竭而欢欣鼓舞——我称之为酒神精神,我把这看作通往悲剧诗人心理的桥梁。不是为了摆脱恐惧和怜悯,不是为了通过猛烈的宣泄而从一种危险的激情中净化自己(亚里士多德如此误解);而是为了超越恐惧和怜悯,为了成为生成之永恒喜悦本身——这种喜悦在自身中也包含着毁灭的喜悦……” 

尼采认为,希腊人一般不能容忍个人登上悲剧舞台。我们必须把个体化状态看作一切痛苦的根源和始因,看作本应鄙弃的事情。酒神艺术也要使我们相信生存的永恒乐趣,不过我们不应在现象之中,而应在现象背后,寻找这种乐趣。我们应当认识到。存在的一切必须准备着异常痛苦的衰亡,我们被迫正视个体生存的恐怖——但是终究用不着吓瘫,一种形而上的慰籍使我们暂时逃脱世态变迁的纷扰。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觉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现在我们觉得,既然无数竞相生存的生命形态如此过剩,世界意志如此过分多产,斗争、痛苦、现象的毁灭就是不可避免的。正当我们仿佛与原始的生存狂喜合为一体,正当我们在酒神陶醉中期待这种喜悦常驻不衰,在同一瞬间,我们仍是幸运的生者,不是作为个体,而是作为众生一体,我们与它的生殖欢乐紧密相连。

参考文献 :

1《悲剧心理学》 朱光潜 人民文学出版社 第2页

2《悲剧的诞生》 尼采 

3《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叔本华,石冲白 商务印书馆 第5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