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沟丹桂华庭群:红卫兵中的“联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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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共同商议今后的对策,最后委托北大附中《红旗》的宫小吉起草一个“联动”宣言,确定“首都中学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于12月5日正式成立,打出反对“怀疑一切、打倒一切”、反对随意揪斗党政机关领导干部的旗帜,申明对中央文革支持的蒯大富、聂元梓之流造反派组织进行抵制。
◇ 毛泽东生日那天我们开大会
1966年12月16日,四四派的 “首都兵团”在工人体育场召开中学“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誓师大会”,周恩来和陈伯达、康生、江青等人出席。会上的发言重点是批判“鬼见愁”,批评“西纠”、“东纠”等红卫兵纠察队的过激行为。江青公开发难,大骂“西纠”是“保守组织”,是保护“走资派的保皇派”,是镇压造反派的“刽子手”,必须坚决取缔,大骂干部子弟“血统高贵什么东西!”
牛皖平与参加“联动”的各校老红卫兵负责人共同研究对策,决定召开
一个大会,通过对运动初期红卫兵学生所犯错误进行检查,向社会表示要继续“革命”,同时试探中央文革对“联动”的态度。经过商讨,决定选择毛主席生日的12月26日,在展览馆剧场召开首都中学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破私立公誓师大会”。
“破私立公大会”就是自己纠正自己的问题的纠偏会,检讨我们老红卫兵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干了哪些过火的行为。在“文革”刚开始后几个月就看出自己的问题,看出自己过火的错误,开始要纠偏。当时,中央文革也表示支持我们这次“破私立公誓师大会”,江青也已经答应要来参加大会。
1966年12月26日下午,在北京展览馆剧场召开“联动”大会,主要是海淀区各中学的老红卫兵学生参加,也有少数城里中学的老红卫兵学生参加。大会会场主席台上方的会标写着“首都中学红卫兵破私立公誓师大会”,两侧悬挂着红卫兵紧跟毛主席干革命等内容的红色条幅。会场坐得满满的,过道和后面挤站着不少学生,大约有三千多人。大会开始前,与“联动”联系的所谓《红旗》杂志社“记者”在会场后台通过电话与中央文革联系后,向会议主持人表示中央文革将派人参加会议,他讲中央文革成员已经到百万庄建工部北侧的进出口大楼,准备会见红卫兵,要求大会组织者维持好秩序,保证领导的安全。
◇ “联动”喊出:“中央文革中某些人不要太狂!”
张爱民回忆,大会开始后,后台的石油附中红卫兵负责人马晓军与石油学院的樊冀豫等议论,感到这样开会太压抑,几次表示想“冲场”,借大会冷场时机贺邯生、樊冀豫和我三个人突然冲到台上,齐声宣读一份署名“红后代”的传单。
这些同学大声喊出“坚决拥护12月13日军委四位老帅的讲话!坚决反对乱揪革命老前辈!坚决批判中央文革某些人近几天发表的反毛泽东思想的讲话!坚决批判中央文革某些人为首的新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中央文革某些人不要太狂了!反对三司一小撮造反派搞打、砸、抢、抄、抓!坚决打倒镇压中学运动的刽子手三司!强烈抗议公安部下放专政权力!革命的革干、革军子女不是好惹的!沉默就是死亡,战斗就是生存!”等十来条口号,每喊一条口号时,全场都响起长时问的暴风雨般掌声。当时,我们起草这个传单的时候,本来说点江青的名字,直接说“江青你不要太狂了!” 后来考虑到不要太激烈,就没直接说她的名字。对江青一伙指责最严厉的是:“中央文革某些人不要太狂了!”发泄出老红卫兵对他们鼓惑造反派学生到处乱揪各级领导干部的强烈不满。
宣读完口号后,会场下有人喊没有听清楚,要求再念一遍。于是,马晓军等人又到前台宣读一遍,会场气氛更加热烈,以至站在二楼廊道上的一个学生竟然激动地掉下来。当时,师院附中搞保卫的也没有管住,还有人带着炮竹进来,一个二踢脚把毛主席像还蹦了一个洞。有人喊“别放炮啦!”可也管不住了。其实那天原本江青是要来的,她本来觉得“破私立公”是好事情啊,可是我们反对江青的口号喊出来了,她走到门口就有联络员向她报告,她一看这架势扭头就走,回了钓鱼台。
当天我们印刷了一大摞传单,这些传单一下子就被抢光了。这个传单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后来谁拿了这个传单,上面追查的厉害极了。如果是拿了的,马上就要逮捕起来。后来樊冀豫回忆说,没有一个人揭发是我起草的,询问的人都说,我们不知道是谁发的,是我们捡的。大家没有一个人叛变。
张爱民说自己参与了刻板和印刷,后来也没事。当时,我们这些人的父母很多已经倒霉了,没有倒霉的也感觉出不对了,社会上的人也指责我们打砸抢,出了人命,我们自己的情绪很压抑,才有了这个“破私立公大会”。当时就希望我们改正那些过火的东西,继续在“文化大革命”中发挥作用。可是中央文革才不会允许我们这些小孩子反对他们呢!一方面是我们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一方面开始觉悟,开始反对他们,所以中央文革支持造反派一下子就把我们打压下去。
◇ 谢富治发出“镇压令”
在1966年12月期间,除了“联动”对中央文革发出责难外,北京和外地都出现反对中央文革的潮流,被造反派指责为“十二月黑风”。“为什么中央文革小组就批评不得?老虎屁股摸不得?一摸就砸狗头?”北京林学院就贴出了《江青同志的讲话把运动引向何处?——评江青11月28日在首都文艺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会的讲话》的大字报;同时,上海市一些学生组织和群众贴出揭发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历史问题的大字报。林彪、江青一伙对反对他们的学生既震惊又恼火,陈伯达在1967年1月21日对造反派学生讲话中无奈地表示:“现在有很多人把矛头对准无产阶级革命派,转向中央文革小组,转向总理、康生、江青同志,转向关锋、王力、戚本禹同志。”
1月22日,江青在首都部分院校师生座谈会上煽动说:“‘联动’的问题,你们清楚。‘联动’天天在作战,要绞死蒯大富。那些想绞死你的人,也想绞死我。”其用心就是为镇压“联动”制造舆论。
为了镇压“联动”,中央文革在人民大会堂召集造反派开会,指使清华、北航等造反派组织对“联动”全面“围剿”,按照所列名单,发起“斩首”行动,造反
派和公安干警联合起来疯狂地围捕,抓了一大批“联动”骨干。
◇ “联动”老巢八一学校最后失陷
据八一学校初中三年级学生王晓明回忆道:1967年1月25日一早,传来清华附中被抄的消息。我和李旦生等同学骑车前去了解情况。清华附中校园内到处是打碎的玻璃、乱飞的碎纸和汹汹的人声。宿舍楼被造反派团团包围着。不一会儿,曾风云一时的卜大华被推出来,塞进一辆吉普车押走了。返回学校的路上,我们的心情都沉甸甸的,大家都有一种预感:八一学校被抄已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我们一个一个被押送到学校教务处后面的一个四合院里。我们被关在一间幼稚园的洗漱室里,又冻又饿,一些同学便坐在水泥地上睡着了。院外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巡逻,上厕所也有士兵持枪监送,气氛相当恐怖。下午4时,院内出现了几十个造反派,学生们被摆布成一个半圆形。然后警员进屋来,一次提出十人左右,站在那“半圆形”的缺口处,依次报自己的姓名。报一个,警员厉声问:是不是“联动”?造反派们便齐声高喊:“打倒刘邓,砸烂联动!联动不投降就叫他灭亡!”随后上来两个警员,对认为是“联动”的同学,一人扭住一条胳膊,推到停在不远处的卡车后面,用脚一踢,手一操,就被扔上了车。遇到这种场合,我们一个个都面面相觎、噤若寒蝉,听说有的同学被吓得尿了裤子。然而也有胆大的,夏家海同学就是一个。他没容警员发问,就自己大声喊道:“我是‘联动’!警员要扭他,他甩着胳膊,大步流星朝卡车走,还说:我自己会走,用不着推。
◇ 我们被关进了“红卫兵”监狱
1967年1月,中央文革指使造反派以群众“扭送”方式,陆续将一批“联动”学生关到北京半步桥第一监狱。 “联动”成员在经历了这一次的磨难后,对政治产生了厌倦情绪。一个老红卫兵说:“我再也不过问政治了。”另一个老红卫兵焚烧了“联动”袖章和以前保存的全部传单、日记,含泪同昨天告别:“让我去醉死梦生吧,太阳出来了我要睡觉。”他们情绪消沉,不再与风起云涌的红卫兵运动相呼应。他们组织地下沙龙,读“黄书”(被封禁的中外小说,以前苏联小说居多),练小提琴,传唱外国歌曲,聚餐,游山玩水……他们等待着命运的安排,等待着东山再起的一天。果然,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这些曾经的“联动”分子,在蛰伏十年之后,再次华丽地登上历史舞台,他们当中有许多今天的风云人物。
当红卫兵运动像流星般划过中国的政治天空后之后,留下的是对中国文化遗产前所未有的破坏和对中国人(也包括他们自己)从精神到肉体的摧残。1968年底,红卫兵运动寿终正寝,被“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所取代。(原载《文史参考》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