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外贸店:长篇连载:地产春梦(全面揭秘中国房地产深层内幕)(页 3)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8 16:15:43
原野坐在车里,听着四下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心里怎么也没有过年的感觉。对面残垣断壁中的几户人家里,灯光和其他正在欢庆春节的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不同,但几分钟之后,这温暖的灯光就要彻底从海边上消失了。他的心有点软了,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不知道是不是忙了一年,身体透支的太厉害,已经有点筋疲力尽了。
  鞭炮声越来越响,空气里到处都是一股硝烟的味道,当初的战场也就是如此吧,10分钟之后,这里也要变成战场了。旁边的赵总也是神情凝重,尽管他在原野面前表现得很轻松,但要真弄大了事情,他可是第一责任人。
  “我有点不太舒服,先走了,你记着,一定不能出人身伤害。”原野又叮嘱了一遍,赵总故作轻松地笑了一笑,脸上的肌肉却有点僵硬了。
  原野开着车离开了现场,但仅仅在公路上兜了半个圈就又转了回来,他把车停在一个高坡上,摇下车窗,点上一根烟关注着下面的一切。这个地形是他白天找了好久才发现的,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拆迁现场发生的一切。自从上次赵总说出这个方案后,原野就一直在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监督现场,又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
  等了没多久,早已埋伏好的几辆车同时打开了车灯,数十个黑色人影分成了几个小队,快速向目标飞奔过去。看似坚固的铁门被大锤几下便砸开了,人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去,很快就把一些衣冠不整的人拖了出来。尽管鞭炮的声音格外吵闹,还是隐约能听见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中间夹杂着男人的叫骂。所有的人都被集中在一块空地上,周围站了一圈手持棍棒的壮汉,谁要是想逃立刻就会被棍子顶回去。赵总喊了几句什么,几个人跑到屋子里拿出一摞被子扔在衣衫单薄人堆里。
  大件家电陆续被搬出来,赵总满意地点了点头,冲铲车一挥手。房子像一堆垃圾一样,瞬间便成了一堆破砖瓦,灯光里扬起的烟尘,看起来就像战场上的硝烟。从此以后,原野每当看到“土崩瓦解”这个词,都会想到眼下这个场面,没有谁比他理解的更深刻了。
  
  原野等到赵总他们全都撤走,才离开现场。那些刚从惊恐中清醒过来的人们,纷纷跑上街道,高声叫着,但那里没有人,他们又冲向了旁边的居民楼,吓的几个放鞭炮的孩子立刻躲回了家里。原野的车朝和他们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他的手有点发抖,嘴唇都被咬紫了。
  来到“天净沙”,门口冷冷清清的,原野问了领班,被告知今天做大活的小姐上钟的上钟,回家过年的回家过年,现在没有人。他阴沉着脸瞪了领班半天,领班才从电话簿里翻出了几个号码,挨个打了起来。原野被请到包房里先歇会,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相貌丑陋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起来都快有40岁了。原野不管这些,上前就把她脱了个精光,可要破门而入的时候,却发现下面怎么也硬不起来。他抓起水杯重重砸在墙上,那杯子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竟然没碎。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3:05

春节这几天,原野过得无比郁闷。 那些酒肉朋友他懒得理会,吴星和小蕊又都回老家过年了,连能在一起说个话的人都没有。以前还会去洗浴中心按按摩,现在他一看见那种打扮的女人就感到反胃。买了一大箱方便面放在家里,他整整一个假期都没出家门。把电话关了,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实在睡不着吃不下就看看电视,可经常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下去。
  好容易到了初八,他一大早就起来了,冲了个澡把乱糟糟的胡子刮干净,又找了一身最笔挺的西装穿上,终于觉得精神了点。8:20分,他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一路上看到谁就送上一句“过年好”,看到大家的笑脸,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打开电脑,又倒了杯水,他刚坐下来想看看今天的新闻,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请进。”原野头也不抬地说。
  门开了,进来的竟然是杨同。原野一愣,他怎么来了,自从就任总裁起,杨同基本上很少和他沟通,这个屋子好像还是第一次进来。杨同面上似笑非笑的,冲他说了声:“过年好,原总。”
  “杨总,过年好。这么早,有要紧事吗?”
  “我是来和你告辞的,我已经向冯总提出辞职,他答应了,但要我和你把工作交接好,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想这个月就把手续办了。”杨同的话说得慢吞吞的,显得心事重重。
  原野一愣,这么大的事情,冯总怎么没有告诉他,转念才想起来,这些天自己的手机一直关机,恐怕是冯总联系不上他。杨同为什么主动辞职呢,难道他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您做了这么多年,除了冯总,您对公司的贡献是最大的,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何必这么着急呢?”原野象征性挽留着。
  “唉,我年纪大了,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公司的生意却越做越大,范围也越来越广,现在真是感觉到力不从心啊。另外,也不瞒你,这段时间以来身体不太好,有时候做事没那么仔细,也犯了一些错误,给公司造成了损失,虽然冯总没有追究,我也问心有愧,还是尽快退休比较好。”
  “损失,哪里有啊,不都好好的吗?”原野明知故问。
  “这我就不多说了,丢人哪,具体的冯总肯定会跟你讲的。”杨同低着头叹了口气。
  看来是冯总已经做了什么了,原野不再多问,一会和冯总通个电话也就知道了。
  “财务现在的人员能力都还不错,我这两年已经不做具体事情了,现在走不会影响什么。这两天我在把关系理顺一下,没问题的话,我想月底就不做了,你看怎么样?”
  “您和别人不一样,我是无权做主的,都得等冯总的决定才好办事,要不您先歇几天,我请示过冯总再给您答复好不好?”
  “也好,你就多费心了。”杨同也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告了辞,就出去了。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3:06

看着他有些驼背的身影,原野忽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虽然杨同是咎由自取,但毕竟也在公司做了20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收场。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冯总的号码。提示音响了两声便接通了,他尽量让声音热情点:“过年好,冯总,没打扰您吧?”
  “没事,我正看书呢,你们那边已经上班了吧?”冯总的声音还是一贯地温和。
  “是啊,节后头一天。刚才杨总过来和我说他想辞职,您清楚这回事吗?”
  “我清楚,这几天没联系上你就没先跟你打招呼。他春节时打电话给我的,拜了个年就说身体不好,准备退休回家。我试探了一下,他果然做贼心虚,说年纪大了精力不够用,这一年犯了不少低级错误,感觉对不住我,想引咎辞职。唉,当时他是一边哭一边说的,我的心就软了,不管怎么说他也跟了我20年,对不住我就对不住我吧,那些钱我早晚也是要留给大家的,就当现分给他好了。这不,就答应他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算了吧,多少钱也买不来这么多年的感情啊。”冯总的语气虽然平淡,说的原野却感慨不已,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跟对了冯总。
  “我这边没有什么,包括拆迁的事情也基本搞定了,过些天您回来看看吧,现在是万象更新哪,比去年的情况还要好很多。”
  “你能干,我还操什么心呢,这边环境也不错,我都打算找个外国老伴了。就这样,有大事找我,一般的事情你就全权作主吧,也让我清净清净。”
  挂了电话,原野像是全身充满了电,他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所有的障碍全都扫清了,真正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在一个城市里拥有100多亿的土地储备,全国的开发商又有多少具备这样的实力,海印,不,是海天一定会成为和世外一样的全国顶级开发商的!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3:06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内线,他接起来便听到一个急促的声音:“原总,我是门口的保安小孟,外面来了一伙人,举着条幅说要声讨流氓,我们快拦不住了,您看是不是要报警。”
  “声讨流氓,什么流氓?”原野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说咱们把他们的房子拆了,把人也打伤了,纯粹是流氓行为。”小孟的声音更着急了,话机里清晰地传来一群人叫嚷的声音。
  “别怕,他们不会动手的,就你们两个挡着,要动手早冲上来了,我现在就下去。”
  原野来到大门前,果然看到了20几个人打着条幅站在外面叫骂,条幅上写着“流氓开发商无视国法,抗议野蛮拆迁,严惩凶手”。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基本上是那几家动迁户的人。
  “我是这里负责的,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放心,我们是正规开发商,是讲道理的,绝对不是什么流氓。”原野大声喊。
  “你不说我也认得你。”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两眼通红,挥着拳头就要冲上来,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马上把他拉住,嘴里喊着:“别冲动,别把有理变成没理了。”
  原野认出来,年纪大点的就是上次代表几户人家和他谈判的那个人,他笑着说:“是韩先生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弄成这样不好吧。”
  韩先生平息了一下怒火,冷笑着说:“不好,当然不好,你还知道大过年的,我们几户人家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有心情过年!”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一声,我过年回家乡了,昨晚才回来,真是不清楚。”原野继续装傻。
  “好,我就再告诉你一遍,大年三十晚上,你们100多号人把我们从屋里直接拉出来,把我们的房子都给拆了。别跟我说你不清楚!”
  “我真的不清楚,拆迁的事情我们请的是专业拆迁公司,到时间了他们就把净地交给我们,之间怎么做他们也不会通知我啊,我现在就给他们老总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真的。”原野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省了吧,别再演戏了。”
  原野不去管它,接通了赵总的电话,大声喊着:“老赵啊,你怎么搞的,那几户人家我们还没谈好拆迁费用呢,你怎么先把人家的房子拆了,这么多人都找上门了,你让我怎么交代?哦,是这样,你也不能自作主张啊,先给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不就没事了吗?算了,我回头再找你算帐,我得先把人家的问题解决了,回头再说吧。”
  他气呼呼地把电话挂掉,然后笑容满面地说:“韩先生,真对不起,我刚才问清楚了,的确是拆迁公司干的,他们以为我们都已经谈好了,也是着急赶工程进度,就先把房子拆了,这样,不管你们有多大的损失,都包在我身上,这的确是我们管理不到位,多包涵。”
  韩先生冷眼看他把这戏做完,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演给自己看的,但自己的砝码已经失去,只能等着原野出招了。原野把一干人等请进了公司的会议室,让小孟去买来一些水果和饮料,然后才说:“韩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的工作疏忽,导致大家这个年过的很不开心,这样吧,事情过去几天了,你们肯定也有个大致的意见,只要我能答应的,肯定照做。”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韩先生代表大家发了言:“我们有三点要求,第一、你们海印公司得向我们道歉,并且写下书面检讨;第二、我们的很多贵重东西在拆迁中损坏或者丢失了,还有人受了伤,损失费用和医药费用你们得负责;第三……”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原来的12000元/平米的动迁费肯定是要不上了,但也不能一下子降得太多。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第三、动迁费按照每平米10000元的费用计算,一分钱都不能少。”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3:07

原野心里暗笑,韩先生说到每平米10000元的时候,明显没有底气,看来坚持到每平米8000元他们都能接受。刚才他找个空档又给赵总打了个电话,这些人该去的地方都去了,是碰了不少钉子才过来的,由于没有人身伤害,各方面一致认定这是属于正常的动迁纠纷,最好双方协商解决,协商不成就由动迁管理小组调解,至于调解不成怎么办,那就没有明确说法了。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再不是去年的那个局面了。
  “第一个要求没有问题,我现在就代表海印公司和拆迁公司向大家道歉,是我们工作的失误给大家造成了这么严重的精神损失和物质损失,对不起大家了。”原野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众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还是满脸的敌意。
  “大家消消气,一会我就让秘书去起草一份书面检讨。第二个要求,你们先拉个单子,把损失明细报上来,能确认的我们照价赔偿,确认不了的我们也尽量赔偿,至于医药费,更是没问题,回头把医院的报销单子交给我就行了。但第三个要求,就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动迁费用是市里统一规定的,我们就算是想给大家多一点,也得经过市里批准才行,要不我下午就去动迁办申报一下,只要市里统一了我们肯定照发。”
  “这不行,今天一定得把事情解决了,不给钱我们就住在这了。”人们纷纷表态,一时间会议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我可不敢作主,要是海印没经过批准多给了,以后其他的动迁户就都得按照这个标准来向市里面要钱,我们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可但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那就按照你上次说的,每平米7500元,绝对不能少了。”韩先生发话了。
  “不瞒您说,上次我提到每平米7500元,后来都被局里领导批评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领导当时对我说的,东城今年计划拆迁3万户,要真是都破了标准,这要增加多大一笔费用啊,当时要是定下来也就定下来了,现在领导已经发完话,我再按照7500的数目给你们,这不是和领导对着干嘛?大家得理解我。”原野满脸的无奈。
  “你根本就没有诚意,我们绝对不接受。”那个30出头的男人又叫了起来。
  原野也不接话,只是坐在那里无奈地摇着头。他现在不怕拖,钱给得越晚越好。韩先生低着头考虑了半天,又和几个人耳语了好一阵子,看得出他在统一大家的意见。足足过了一个小时,韩先生才说:“这样吧,原总,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我们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你总不成用6500就把我们打发了,每平米7000元,你现在就给钱,我们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各走各的路,谁都不再提今天这个事。”
  “好,我就顶下这个雷,每平米7000元,就这么定了。但钱今天拿不出来,好几百万的款子,怎么也要提前几天给银行打个招呼,这个规矩您肯定能理解吧。”
  “今天周四,那我们就星期一上午过来领钱,你可别玩花样,不然我真的能把这全砸了,你信不信?”韩先生做了个发狠的表情。
  “肯定不会,这样,大家再坐一会,我让秘书把道歉信写好。”
  “不用了,明天直接给钱就行了。”韩先生终于带着一群人走了。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3:07

何慕在林路华的书桌上发现了几张纸,上面写的分不清是小说还是寓言。看了标题,是一个很怪的名字,叫做“虚空中的佛陀”,她情不自禁一直读了下去,越读越觉得整个人空空荡荡的,仿佛要飘起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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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现我无法遏制心中的痛苦,每一天我都被深深地伤害着,如果那些每日烧香叩头的凡人们知道了,是否还会对我这样景仰膜拜呢?我是万物的掌控者,我是智慧的创造者,我是一切生灵的希望,我是永生的佛,然而我却有着世间最大的痛苦!连我的弟子都无法真正理解,这样的极乐世界,哪里还会有这样真切的痛苦?此时,我打坐在世界的尽头,面对的是无尽的虚空,连我都无法知其深的虚空。
  在恒河沙数年前,我曾这样沉思过,那之后,天已荒地已老,人间的轮回更不知经过了多少斗转星移,我已成了他们心目中的佛,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还有最后一点尘埃仍紧紧地粘浮在我的心头,从来不曾离开。在恒河沙数年后,我又打坐在这虚空之前,我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虚空如水,清澈无底,只有我才知道这全然不着一物的地方,比尘世间更广阔,更深蕴,更无可捉摸。这世间的一切都与我为一,只有这里例外,我从来都不曾真的看到过它。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心底传来:“如来,你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是啊,虚空大神,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来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虚空大神慢慢说着:“自从佛法传行天下,我还以为我可以从此清净了,不成想,来这的人比去西天的还要多啊。”
  我的心一疼,半晌无语,回首看了看人间,众生如沙,仍在拥挤奔波之中。凡人故后,会有四种去处,一为轮回,二为消亡,三入佛道,四落虚空。绝大多数人在轮回间辗转,少数人消亡无迹,只有万中之一落如虚空,而踏入佛道的,我已经很多年不得见了。
  
  “一入虚空,永无回头,这些人啊。”虚空大神的叹息袅袅不绝。
  我虽看不到他,却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无奈与慈悲。一瞬间,我忽然发现自己离哪里都这么遥远,不管是人间还是虚空,甚至西天都并不属于我,那里是极乐世界,而我并不快乐。无数年枉受香火,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投向我最后的希望,而我究竟为他们做了些什么呢?
  站起身来,微笑浮上我的嘴角,漫天的光芒璀璨了所有的人间和神间,我终于决定了!即使当年菩提树下顿悟的时候,我也没有下定这样的决心,来吧,让我和那些凡夫一起,堕入这无底的虚空!
  “如来,不可啊!”虚空大神急切的声音:“虽然你是佛,但虚空原本就不存在于人间或者神间,一入虚空,即是如你,也不知能否回头遇岸啊。”
  我双手合十,深深一礼,答道:“正因为我是佛,我才要在所有生灵苦难的地方,留下我的慈悲。”
  光芒愈加浓烈,我一步踏入,再不回头。
  
  我也曾想象过虚空的情景,那是和六道完全不同的地方,即使是地狱中的人,也仍然有再入佛道的机会,但进了虚空便只能永远地停留在那里,无生无死,无着无落,只是爱与恨更加强烈。也许,只有死都无法死去的时候,才会明白死亡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心底又传来虚空大神的声音:“如来,虚空之境,非同六道,即便是万佛之尊,也一样法力全失,其中凶险万分,自有天地以来,从无人可得解脱。如果你能此时回转心意,我尚可助你离去,若再前行,即便是我,也再莫能助了。”
  我盘膝而坐,发现整个身心都在一种从没有过的动荡中焦躁不安,清净圆融的心境遥远的仿佛是亘古以前的事情。我明白了,在虚空之中,我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凡人而已,但这正是我来虚空的原因。没有回答他,我双手合十,再施一礼,便举步前行,朝着那无可捉摸的虚空深处。
  进入虚空,天空中正飘着雪花。天是灰色的,铅一般沉重,低低地压下来,我感到一阵疼痛,仿佛那天就压在我的胸口上。又走了很久,除了雪花,四下里没有一件熟悉的东西,连脚下的路都似实还虚,与人间大有不同。还要走多久,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一丝恐惧袭上心头,而比恐惧更加恐惧的是,这说明我的不动心已经全无踪影,在这陌生的地方,我真的变成了一个最最普通的生灵。
  我盘膝而坐,却怎么也无法入定。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过去的一切清净,都不过是源自法力所带来的安全感么?如果在凡间,我失去了法力,会不会也和现在一样呢?不安感更加强烈,我索性站起身来,径直往前走去,该来的就让它来吧,这正是我来虚空界的理由。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3:08

全文结束了,何慕楞楞地坐在那里,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明白。这时,林路华推门进来,看到她神不守舍的样子,便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啊”。何慕这才醒过神来,拿起那篇文章,问:“刚看完这个,是哪里来的?”
  林路华笑了笑,说:“这几天闲着没事,随便写的。”
  “写得很好啊,怎么就这么一点?”
  “下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有些东西已经超出了我的学识范围。”林路华坐下来,看着那篇文章,脸色有些凝重。
  何慕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有些东西也许真的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是万佛之尊,也要做好随时化为虚空的准备,那么一个凡人呢,一个凡人真的能做点什么吗?她知道自己和林路华之间别的都好说,但在这个地方始终都有一点点距离,当初她把杜公子的事情告诉管总,惹的林路华少有地大发脾气,正是因为这一点差异。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正确呢?
  林路华看出她的心思,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轻声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我随便写的,看完就算了。”
  “不是的,我看得出你写得很认真,也写得很痛苦,是很多事情让你太失望了,你才会这样写的。”何慕望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
  林路华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会才说:“就算是佛陀来到这里,有很多事情一样会让他感到难以解决的。佛经里一向是把神通做为小道来看,但如果真是佛都没有了神通,也许他仍然可以保持自身的清净圆融,但是不是还能够兼济众生呢?”
  “也就是说,独善其身容易,兼济众生难。可佛经上说,一人不度,誓不成佛的。不能兼济众生,又怎么会是佛的所为?”何慕质问着。
  “那是地藏菩萨说的,所以他至今还在人间,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修成正果。”林路华摇着头说。
  何慕看他的神情越来越郁闷,赶快转移了话题,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是绕不过去的,该来的迟早会来。
一大早,财务部的董经理就敲响了原野办公室的门,原野看他的脸色不好看,就直接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身体倒没有什么,可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我们的帐上现在只有200万现金,那些动迁户总共应该支付687万,相差太远了,星期一肯定没法把动迁款交给他们。他们要是再来闹事,麻烦可就大了。”董经理哭丧着脸说。
  “才200多万现金,怎么会这么少?”原野没想到帐上竟然就这么点钱了。
  “年底时候,很多资产都转移到新公司了,凡是收到的款项也都被用来买地,我们根本没有进帐,这200多万还是刚刚才收上来的一笔租金。” 董经理摊开两手无奈地说。
  原野沉思了半天,董经理说的都是实情,为了买下这块地海印基本上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现金流,可这些动迁户好不容易同意和解,要是不能趁热打铁,以后有个风吹草动恐怕就更不好收拾了。他让董经理先出去,自己打电话请冯总调配一下,毕竟钱不多。可一连拨了4、5遍电话,对方都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关机了。这不是冯总的风格啊,有一次冯总在夜总会“办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电话都接了。原野又换成手机继续拨,电话里只有一阵忙音。
  可能是冯总忘带电话了,然后手机又没了电,原野胡乱猜测着。可这之后,一连两天都和冯总联系不上,这下原野真急了,明天那些人上了门要是拿不到钱,后果不堪设想。百般无奈之下,他又打电话给杨同,结果杨同也联系不上。他还记得杨同家的住址,就开车直接上门找杨同,不管怎么说,杨同这方面还是有经验的,就算他不能找到解决办法,能提供一点和冯总联系的方法也是好的。
  
  敲了半天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她隔着防盗门上的小窗问:“你找谁啊?”
  “您好,我来找杨总,我是他同事。”
  “杨总,那个杨总,我们家姓葛,不姓杨。”
  葛?不对啊,杨同的太太姓吴,是不是老太太糊涂了。原野仔细看看,老太太虽然年纪不小,但精神不错,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这时,里面又出来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对他说:“你找的是以前的那家人吧,这房子我们已经买了半年了,他们当时就搬走了。”
  “搬走了,您知道他们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原野心里一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就是买卖关系,通过中介认识的,和他们不太熟。”
  谢过这一家人,原野脑子里转个不停,冯总联系不上,杨同也不知下落,明天可怎么交代啊?他开着车缓缓上了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开着,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董经理的电话,一瞬间他真担心这个电话也打不通了。还好,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
  “打扰你了,董经理,你现在方不方便到公司来一下,我有点重要事情要和你商量。”
  董经理愣了一下,随即爽快地说:“好的,原总,我半个小时内就到。”
  
  办公室里,原野让董经理把所有自己作为法定代表人签署的文件全拿了出来,一份一份地查阅着,当初他没有想太多,只是机械地签署上自己的名字,现在看来一个个字都是这么惊心动魄。看完了,他又让董经理算了一下海印目前的净资产和负债情况。
  董经理忙活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说:“从帐面上看,不算在售的房子和未开发的土地,我们现在的净资产还有1.77亿元,但欠银行的贷款和利息加在一起总计是10.5个亿,欠其他企业的融资款项是3.1个亿,欠建筑商的钱有3.6个亿,应缴纳的税款是3200万,动迁户方面有687万,设计费有150万,广告费用528万……”
  原野有些不耐烦,说:“小数就不算了,你告诉我大数就行。”
  “大项加在一起,应该是18.6亿左右。”
  “差这么多!”原野不理董经理,自己心里默默盘算着。海印天空后期的地已经抵押给钱庄了,先不去算。手上还没卖的房子加上没抵押出去的地块,应该能值上3个亿左右,但06年已经卖掉那些房子的钱都被转移了,后期至少还得追加2个多亿才能把房子交出去,再扣去销售费用和税金,恐怕贴不进来还得再扔出去几千万。
  他又拨了一遍冯总的号码,还是关机,难道真是出什么事了?
  “辛苦你了,董经理,这些文件我晚上好好研究一下,明天还你,你先回去休息吧。”原野的声音冰冷,董经理如释重负地赶快拿起包溜了出去。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3:09

这天晚上,原野每隔10分钟就拨一遍冯总的电话,不通,然后再拨杨同的电话,还是不通。他躺在沙发上,四下一片安静,静得让人窒息。他原以为海印是个空架子,但没想到这不但是个空架子,更是个无底洞。最可怕的是,用不了几个星期,不仅仅是动迁户,银行、建筑商、债权人都会排着队来要钱,如果拿不出钱来,海印就只能破产。可别的企业可以破产,海印不能啊,这里面的窟窿太多了,而且年底这些资产的转移都是自己以法定代表人的身份亲自签署的,那里面很多东西根本见不得光!
  怎么会这样,仅仅一个月,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辛辛苦苦爬得这么艰难,怎么反而变得更惨了。他脑子里不断想起冯总的笑容,这么多年了,难道他一直都只是在撒一个大网,现在到了收口的时候了?原野一直对人防备很严,但对冯总绝对是个例外,他是从一个穷光蛋开始走到今天的,没有冯总就没有原野的现在。另一方面,在原野心底深处“父亲”是个完全陌生的词汇,每次想到“父亲”这个词的时候,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冯总的面容,这是他在世界上唯一信任过的人。
  他怎么能这样子对我?原野问自己。这不会是真的,就算这么多年的旧情不值得冯总顾及,海印是他20多年的心血,难道就这么抛弃了?18.6亿,原野又想到了这个数字,为了18.6亿,冯总会不会真的不顾及旧情呢?有了土地储备更充分、资产更优良的海天,海印是不是可以扔到旧纸堆里去了呢?不,他摇着头,竭力让自己摆脱这个想法,这实在太残忍了,他在世界上最后的一点希望都要破灭吗?为了海印,这么多年他付出了多少,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可以奉献出去,多少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难道就是这个下场吗?可另一个声音在冷笑:“你做这些,不过是想往上爬,让自己赚更多的钱,拥有更大的权力,你不配谈什么奉献,你不过是个居心叵测的野心家。”这个声音有点像冯总,也有点像杨同,他分辨不清了,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到底是什么地方犯了错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忽然,原野抬起头,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屋里没开灯,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总觉得那里有个东西在等着他,只要能找到那东西,这件事就有眉目了。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整个人都酸了也没有变过,直到一个名字闪现了出来。
  就从他下手吧!
  
  星期一早上天刚亮,原野就从半睡半醒中睁开了眼睛,他从柜子底下把上学时练拳击的护腰找了出来,紧紧扣在有些臃肿的肚子上,肉太多,他尽力吸了口气才把它弄好。又从厨房里找了把从来没用过的水果刀,用纸裹好了插在后腰上。刚要出门,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有点什么事性质就变了,就把刀子抽了出来,在工具箱里找了把大钳子装进口袋。
  上次来的有点匆忙,这边的楼又都长得差不多,原野用了快一个小时时间才找到那幢破楼,看看表已经过了7点,好像有点晚,那也不顾得了。他上了4楼,在1号门上敲了半天,里面却一点声音没有。难道这家伙已经出去了,还是不在这里住了?他用力踹了一脚,转身往回走,不成想里面却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啊,大清早的,干什么?”
  “我是邮政局的,给你送汇款单来了。”原野捏着嗓子回答。
  “汇款单,有谁给我汇款?。”里面传来开门锁的声音。门刚开了个小缝,原野用力一拽,一张黑黑瘦瘦的脸露了出来,上面满带着惊慌。原野一伸手把他推了进去,然后把门带上了。
  “你,你不是原总吗,你怎么来了。”
此时的林路华,正在北京参观考察,他此行的重点就是上次在展会上见识过的世外集团“年度经典项目”玫瑰碗。上次在海南听过周俊的介绍后,他一直想亲临现场好好考察一下这个很有内涵的项目,但C地块的摘牌和年度总结等等事情,让他一直没有脱开身。现在刚过春节,总算有了一点时间。
  下了飞机,他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有心了解一下玫瑰碗到底在北京有多大知名度,便直接说:“去玫瑰碗。”
  司机愣了一下,笑着问:“玫瑰碗是什么,我光听过八大碗的东北菜不错?”
  林路华也笑了,看来北京的确是大城市,要想在这出点名可不容易,他说出了详细地址,司机一踩油门冲上了机场高速。一年多没来北京了,公路两旁的绿化和景观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听司机说是为了迎接奥运会特意精心打造的。车子上了五环,一路畅通无阻,差不多只用了40分钟就到了地方。
  这里离学院区不远,林路华对这边还是挺熟悉的,上学时候没少从这走,那时还是一片破旧的小房子,基本上都能有四、五十年的历史,和二环内的房子不同,这里更接近棚户区,房子虽然有历史,却没什么文物价值。他坐在车上一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工地,四下烟尘滚滚,和他原来想像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刚到玫瑰碗的工地边上,林路华便叫司机靠路边停下来,付了车费,他下了车便一块一块地看起围挡上的广告牌。上面几乎没有什么画面,文字也很简洁,有几条林路华还是挺欣赏的。譬如“你不拥有玫瑰,却一定渴望被玫瑰拥有”,“有一种精神,美丽得如此尖锐,这就是你的玫瑰”等等。这样的单纯性诉求往往比很多吆喝式的口号有效得多,也更能体现出项目浓郁的美式精神内涵。
  走到围挡的端头,便进入了主通道,两旁依旧是单色的美式风格设计,拐个弯眼前变得豁然开朗,大片开阔的草坪,简朴而又厚重的建筑和外面烟尘滚滚的大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不是林总吗,您怎么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林路华转脸一看,竟然是北京世外的常务副总经理陈其,上次在海南两人很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思,想不到刚刚进了玫瑰碗,就和他遇见了。
  “上次在海南开了眼界,这不就来现场学习了嘛。” 林路华握住陈其的手,有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你也不打个招呼,明明是暗地检查来了,幸亏我早有准备,在这就把你给截住了,要不发现什么问题还不到集团给我打小报告啊。”陈其开着玩笑,把林路华领进了售楼处。
  林路华一进来就感觉眼前一亮,售楼处里面足有3千多平米的样子,迎面是宽阔的接待大厅,沙盘区,形象展示区都在此处,接待台后面看得出还有一个挺大的视听室。穿过接待大厅,便是一个长长的通道,两边排列着整齐的组团沙发,这应该是深入洽谈区了。再往后面则是上下两层的复式结构,看起来下面是样板房展示中心,上面应该是办公区。
  最引人瞩目的是玫瑰碗的沙盘。林路华见过很多类型的沙盘,有普通的台面展示,还有用电脑软件生成的菜单式呈现,目前比较流行的是镶嵌在墙壁上的宛如一幅军用地图。但玫瑰碗的创意却是更加独出心裁,整个沙盘大约有100多平米,完全嵌在地下,上面用可以站人的玻璃罩上。参观者只要站在沙盘上项目所在地的上方,便可以清晰直观地了解到周边的各种配套设施情况。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3:11

有时候,你努力了不会有收获,犯了错反而会得到大家的承认。要说玫瑰碗的不足,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从经济学和金融高度来看待市场,房地产发展到现在的阶段,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供求关系在起作用,不从一个高度上来看这个问题,肯定要付出代价的。你现在看到的项目现状,实际上是大大低于我当初的产品预期的,要是我当时能判断出这个项目可以卖到10000元一平米,配套、园林、立面、材质都会比现在好很多,每天我看到这里都会想,这里再改一下,那里用点好的材料该多好。建筑真是一个遗憾的艺术,造成这种遗憾的原因就是看得还不够深不够远。”陈其一口气说完,遗憾之情溢于言表,喝了口水,望着窗外的样板社区,连连摇头。
  “你看那个钟楼,立面用的是面砖,要是下面用些仿古砖,上面干挂石材效果肯定会好。主水系可以做得再大胆些,那个桥应该是木制的,这样才能体现美式建筑崇尚自然的特点。还有里面的间隔墙也应该加苯板,做到立体保温,既节能有又降噪,唉,都是遗憾啊。”
  
  林路华知道陈其是学建筑出身,即使是做了老总,对建筑本身的热爱仍然丝毫不减,心里也是暗自佩服。陈其所说的话触动了他的心思,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想解决而又解决不了的,他接着说:“其实我们世外在全国已经有了十几个城市公司,把这些资料汇集起来,由专人进行研究,对整个市场的认识还是应该比别的公司更加清晰的,集团这方面也投入了不少人力财力,可就是一直见不到效益。”
  陈其点头称是:“关键一点,我们各个地区都是业务型公司,没有那么多的人力来做系统性的市场监测和深入理解,大多数数据都是从有关单位那里买到的,这些数据一向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很多时候拿到手后,发现不同地方出来的同一个数据都相差很多,根本不知道该相信谁好。没有准确的数字,要想分析出有效的动态,进而做出价格预期,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林路华一阵苦笑,陈其说的是,关于东城2006年的销售面积,他就看到过3个版本,都是权威发布,谁也不知道真正的事实该是什么样子。
  “对了,我听说北京去年的房价上涨了20%多,到处都喊着今年要出现大幅度降价,你觉得有这么严重吗?”
  “只有身在北京,才知道在首都买套房子有多不容易,一年下来有户籍的移民差不多就超过40万,这就有1000多万的需求量,加上现有近2000万人的购房需求,供应量是大大不足的。但这并不是北京房价上涨的根本原因。”说到这里,陈其故意卖了个关子,微笑着慢慢喝了口茶水。
  林路华也笑了,知道他有心考考自己,便接过话说:“虽然我对北京的房地产市场不是很熟,但只要在中国的土地上,一些经济规律上的东西都是不可避免的。05年下半年以来,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不断上升,实际利率已经与名义利率产生了不小的差距。同时大量热钱迅速流入,导致了流动性严重过剩,只有把这些差距弥补上,把这些热钱圈住,才能保证整个经济体系的平衡。要讲圈钱的仓库,最大最好的就是房地产和股票了,你讲的供求关系是一方面,仓储功能恐怕就是另一方面吧?”
  陈其哈哈大笑,说:“真没考住你,你说得对,现在不管是境外来的热钱还是老百姓手里的闲钱,已经像洪水猛兽一般,随时会出大乱子。我们看得出来的东西,有关单位当然也会清楚,所以我预计,07年的北京房价还得涨,而且是暴涨,空前的暴涨!”
  “但这么涨下去早晚会出事的,总有一天这个仓库会盛不住,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我倒不担心,现在各大银行30%的资产在房地产贷款上,更有70%的资产以房地产的形式存在着,调控是必然的,但一定会是软着陆。可要是房地产失去了仓诸功能,食品、日用品这些东西恐怕就要迎来一个快速上涨的过程,很容易引起一些不稳定现象。”陈其满脸严肃,看来这个问题已经让他担忧很久了。
  “一方面是流动性过剩,另一方面是通货膨胀,真是虚不胜补,左右为难啊。”林路华也是一声叹息,肩上的东西无形中又沉重了不少。
  “你知道吗,集团已经下了政策,不惜一切代价在经济形势较好的城市大量买地,去年买地是为了上市公司的业绩,现在则是为了防止通货膨胀的负面影响。”
  林路华清楚,应对通货膨胀的最好方法就是购置不动产,尤其是土地,看来集团对当前的经济形势已经有了很清醒的认识,他的心略微宽了一点,但不由得又想起C地块的事情,笑容里还是带出了一丝阴影。
天色渐渐黑下来,杨同坐在摇椅上舒舒服服地点上一根烟,忙了一天终于把这破房顶给换了。这里是他的老家,50多年前他就生在这间房子里,30年前他从这走出去的时候,发誓再也不回来了,没想到今天躺在这屋子里,比住在东城的花园小区还要舒服呢。那些城里的所谓豪宅,实际上也就是一些装修好点的大鸟笼吧,要不是在那赚钱方便,哪比得上这有天有地还有满天星斗的小院自在。
  “笃笃笃”,有人敲门,没办法,这的亲戚太多了,知道杨老板回来,谁都想套个近乎。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真是不假。好在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再买一个真正的农场了,那时候雇几个佣人,再找几个保镖,可就不是谁想见就见的了。可现在老婆孩子都在国外,找个保姆还没看中,弄得连开门都得自己来。
  “是谁啊?”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大声喝问。
  “杨叔,我的帽子好像落在你这里了。”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熟,应该是刚才那些工人中的一个吧。
  “我这可没有那么多帽子,你自己进来找吧。”杨同还是打开了门。
  外面的这个人却吓了他一跳,高壮的身材在夜色中看起来格外魁梧,两只眼睛冷冷地望着他,嘴里却一言不发。
  “原总,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杨同挤出一丝笑容。
  原野也不回话,直接走了进来,杨同下意识让在一旁,有心想逃跑,看看外面黑乎乎的,几百米之内连个灯光都没有,还是止住了脚步。原野坐在杨同刚才坐的摇椅上,还是不说话,眼睛却像两把钩子一样直直地扣住了这个满脸陪笑的男人。
  杨同在边上沙发坐了下来,想说点什么,可看看原野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掌握了什么程度的秘密,张了几次嘴,还是闭上了。好半天,原野终于开口了,说:“是程宇光告诉我你在这的,他把你们的秘密都说了。”
  “程宇光?就是那个倒煤的吧,他的钱都给他了,帐目很清楚啊。”杨同在装傻。
  “他是挺倒霉,为人家赚了1000万,自己就只拿了两万。”原野不动声色地说。
  听原野这么说,杨同倒是放下心了,看来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他做出一付无奈的表情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这件事我已经和冯总道歉了,他说过不再追究的,我这不是都到这步田地了吗。人是不能犯错误的啊。”
  原野笑了,哈哈大笑,好半天才止住,然后对有些莫名其妙的杨同说:“杨总,你真把我当成大傻瓜了,1个多亿的资产,18个亿的负债,所有的罪名要我原野一个人顶,我顶不住啊。”
  “10几个亿对冯总来说不过是个小意思,哪里有什么罪名呢?”
  原野不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把钳子,开始夹起摇椅上的藤条,他的眼神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放出狼一般的光芒,看得杨同腿有些发软。“原总,你这是做什么?”
  原野也不答话,一根一根夹着藤条,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瞪着杨同。杨同坐不住了,他想大声喊救命,却没有张开嘴的勇气,这时候他才发现,有些问题是用钱解决不了的。好一阵子,原野猛地站起身,一脚把摇椅踹翻在地,慢慢地走到杨同面前,俯下身对他说:“你和冯总早就串通好了,所有的黑锅都背在我头上,你们轻轻松松就赚了20个亿。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我临死也会找个垫背的吗?”
  这个问题杨同当然想过,所以冯总才会躲到国外,杨同才会逃到山里,但没成想还是被原野找到了。
  “让我做个明白鬼,我自己去死,不然你就给我陪葬吧。”原野的钳子用力一扯,沙发布被撕下来一大块,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杨同的脸白了,嘴里连说着:“你被误会,别误会……”
  冰冷的铁钳夹在杨同的耳朵上,一点点收紧了,“好,我都告诉你!”杨同大叫起来。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4:21

原野没有动,任凭杨同说下去,钳子就一直夹在他的耳朵上。屋里温度并不高,杨同的汗水却不断流淌下来,头发都被打湿了。
  “这一切都是冯总安排的。原来海印的财务状况一直都还不错,但冯总上半年炒期货赔了钱,一下子就是20多个亿,不得不借了好多笔外债,那些外债的利息都是非常高的,不管海印天空卖到什么程度,都没办法把这些款子如期还上,要是把所有的资产都变卖了倒是差不多,但冯总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到老却落个两手空空,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才想出了这个金蝉蜕壳的计策。
  他把股权转让给你,让你做了法人代表,又让你负责一切融资和买地的工作,就是要让你充分信任他,同时把法律责任都承担起来。为了防止你有二心,他又让我演了一出戏,故意被你发现,让你以为他只有完全依靠你了,以后的一切都会是你一个人的。”
  “那个谢先生和冯总是什么关系?”原野抛出了很久以来的疑问。
  “那个钱庄根本就是冯总开的,里面的钱全都是用30%以上的高利息融过来的,就是为了拿到海印天空剩下的那50万平方米土地。釜底抽薪之后,你那10个亿肯定是还不上,按照现在的土地市值来计算,冯总就等于又多赚了10来个亿。”
  “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我要是走投无路了,肯定也会把你们拖下水,谁都别想干净。”原野发狠地说。
  杨同“啊”地一声惨叫,原来原野无意中把钳子捏紧了。原野摇了摇头,把钳子收回来,坐到了杨同对面,让他继续说下去。
  “你反咬一口是肯定的,冯总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股权转让是合法的,法人代表也是有效的,所有的法律责任肯定都集中在你的身上。而且海天那个公司是在维尔京群岛用冯总朋友的名义注册的,在法律上和海印一点关系没有,也和冯总没有任何关系。冯总现在远居海外,等到事情爆发了,就会由你一个人来承担全部罪名。他以后会在幕后操纵这些经营,这样不但能把债务躲过去,还能利用C地块大赚一笔。”
  虽然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原野早就想到了,但现在经过杨同的亲口证实,他还是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十年来,海印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他早就把海印当成了自己的家。此时他才清楚除了权和钱,跟海印的这份感情对他来说同样重要,但现在真正要知他于死地的就是海印,就是他一直效忠的冯总。
  
  他收起钳子,也不理会杨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小院。外面的月亮已经快圆了,虽然有点云,还是朦朦胧胧地挂在天上,原野越走心越冷,冯总精心设置的这个陷阱让他感到愤懑,但看清楚自己的命运更让他觉得无奈。是不是有些人天生就做不了好人,一旦他开始为别人着想自己也就要被毁灭了呢?
  走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看到车子,原野定下心神才发现走错了路,他转过身往回走,又走了半天却到了一片荒地边上。四下的灯已经熄的差不多了,月光也还是那么朦胧,根本分不清哪个方向是自己要走的。天越来越冷,风也变得更猛了,他索性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点上一根烟,考虑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事到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去自首,把所有的事情都抖露出来。但现在冯总远在国外,手续上的东西又都是自己操办的,所有的罪名最后都得自己一个人承担,难道下半辈子就只能在大牢里度过了吗?就算不会蹲一辈子,四五十岁出来,无亲无友孤身一人,也只能讨饭为生了。想起来原野就是一阵哆嗦,这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另一条就是趁事情还没有暴露出来,回去把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带着钱出逃。隐姓埋名,亡命天涯的日子比起坐牢又好到哪去呢?自己一向习惯了站在别人头上,如今要对每一个人点头哈腰,去看每一个人的脸色,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怕出事,睡觉都不会踏实。万一泄了密,被抓回来那就是罪加一等,恐怕再也见不到外面的阳光了。
  直到此时,原野才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对了,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自杀!想起这个词,原野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一向觉得自杀是一个懦夫才做的事,大丈夫应该直面人生,不管有什么难事都要承担起来把它解决掉,自杀绝对是一件可耻的逃避行径。难道我已经是一个懦夫了?
原野圆睁双眼,把烟头用力攥在手心里,剧烈的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现在真是山穷水尽,真的没有路可以走了吗?良久,他才松开手指,烟灰被风吹起,手心里一片脏兮兮的黑色。忙了十年,到头来却成了人家的炮灰?原野一阵苦笑。蓦地,一个疑问闪现出来,就算要把海印抽干,把自己牺牲掉,也不至于连那600多万动迁费都舍不得掏吧,冯轩亭这么缜密的筹划,为什么收口的时候反而这么仓促呢?尤其是杨同上午才办辞职,冯轩亭下午就消失了,这么匆匆忙忙的,可不像是冯轩亭老谋深算的作风。
  他沉思了一会,终于想明白了,冯轩亭根本就是有意这么安排的,他就是想让自己早点发现这个阴谋!如果自己被抓或者真的去自首,虽然不会影响冯轩亭的整体计划,但毕竟这么多年的事情都是自己操办的,暴露的内幕太多,以后冯轩亭就只能躲在幕后再也不能见光了。要是自己发现局势不好携款潜逃了,甚至想不开寻了短见,所有的罪名就都会被推在自己身上,等风头一过,冯轩亭还可以现身,恢复他东城著名大企业家的社会地位。
  一种强烈的愤怒从心底升腾起来,冯轩亭,我翻不了身了,你也别想太舒服,那些钞票早晚会变成你的烧纸钱!原野站起身,对着无边黑夜大吼起来,那声音像是一只受伤的狮子最后的哀鸣,又像是被关了几千年的魔怪愤怒的挣扎,虽然充满无奈却依然让人震撼不已。
  
  车开到火车站的时候,原野觉得整个人都软了,他原来想开车走的,但昨晚被冻了一夜,肯定是发烧了,根本没有力气跑那么远的长途。那里没有飞机,他只有坚持着开到火车站,一路上歇了好几次,终于在开车前一个小时买上了票。虽然是刚过完春节,往北走的人不是很多,但卧铺还是都卖完了,他只得买了个硬座,看看时刻表,要坐上18个小时才能到。还有点时间,,他跑到一个面馆叫了一碗拉面,把半瓶辣椒酱都倒了进去,吃得满头大汗,终于感觉好了一点。
  这是一班慢车,差不多每隔半小时就要停一站。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短途的,有的甚至抱了两只鸡坐在地上,还有的人自顾自点起了旱烟,原野刚刚好点的精神又在烟雾里被熏得半醉,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一路上他什么也吃不下去,胃里直恶心,他不知道是因为恶心才不愿意吃东西,还是因为不愿意吃东西才恶心,就像他分不清这次回去让莫丹知道好,还是应该让她继续以为自己早把她彻底忘掉了。
  快下车时,原野跑到厕所边上用冰冷的水简单洗了下脸,他看看车壁上的镜子,自己已经整整瘦了两圈,胡子拉碴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夹杂在闹哄哄的人群里下了车,熟悉的冷湿空气迎面袭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家乡的土地上。8年了,竟然又回来了。出了车站,迎面看到的一切竟然都是这么陌生,连街道都认不出来了,都说物是人非,现在却变成了人是物非,却还是一样的欲语泪先流。
  地上的积雪很厚,应该是才下完不久,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虽然有些头重脚轻,却还是感到一阵阵兴奋,小时候无数次都是这样回家的,到了家鞋就全湿透了,要放在炉子上烤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才能穿。他想起了母亲,心里一阵难过,她到死都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英雄,如果她在天有灵,看到这个大英雄很快就要变成一个阶下囚,该有多伤心啊。母亲活着的时候,不能让她多过几天开心的日子,去世后还要让她难过,自己真是一个太不孝的儿子。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4:22

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原野把莫丹留下那张纸条上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司机很高兴,这可是一个大活,好几天都遇不到的。车在雪地上开得很慢,原野在后车座上向外张望着,熟悉和不再熟悉的场景一个个留在了车后。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他想。一段熟悉又陌生音乐从收音机里流淌出来,原野怎么想也回忆不起来在那里听过,这应该是一首歌的前奏,他曾经很熟悉的一首歌。音乐越来越激昂,随即一个沙哑的声音低沉着回荡在车里。“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他想起来了,这是上中学时很喜欢的一首歌,崔健的《假行僧》。
  他听得心里一阵阵紧缩,当年很喜欢这首歌的节奏,但始终不是很明白什么是“假行僧”,现在他终于理解了,自己就是那个假行僧,那个挣扎了几十年却屡屡把自己梦寐以求的拥有随手抛掉的假行僧。这首歌播完之后,换成了一个谈话节目,两个人在那没话找话地互相扯皮,他实在是太累了,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一路上做着各种各样的怪梦,不是在太空飞翔就是突然从船上掉到了大海里,直到司机叫他才醒过来,揉揉眼睛,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先生,就是这里了。”
  原野看看路边上的街牌,的确是那个早就背熟了的地址,问:“多少钱?”
  “158,给150吧。”司机指了指计价器。
  150?150都可以跑到山那边了,这个家伙肯定是绕弯了,要不就是表有问题。没想到离开家这么多年,一回来就被人当成外地人蒙了。原野懒得理他,付了钱,慢慢地下了车。
  他一路打听着,终于找到了要找的楼。这是一个超级大板楼,差不多有150米那么长,当初不知道怎么设计的,中间连消防通道都没留。莫丹住在9单元一楼一号,原野从楼的这边一直走了两分钟才到了单元门前。防盗大门早就坏了,他进了黑乎乎的门洞,便看到101房间,站在门口,他很想敲敲那扇门,手指却感到阵阵疼痛,腿也在不停地哆嗦。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正在走向门口,他像是触电一般跳起来,飞快地跑出了楼道,好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他却再没有勇气往前走了。想了想,他转到楼的正面,一扇窗户一扇窗户地计算着,差不多过了十几分钟才找到地方。天有些黑了,房间里亮着灯,这里是厨房,只有5、6平米的样子,里面连着的就是餐厅。一个女人背对着他正在吃饭,他的心怦怦跳着,这果然是莫丹,几个月不见,却恍如隔世一般。
  他的手和脚都冻木了,东城和这里差了十几度,他的衣服原本就单薄,加上这几天的疲惫,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用力抓住窗户外面的栏杆,他要多看几眼,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天上飘起了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头上,他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妈妈在等她,妈妈也一定在等着自己,他的心里开始变得温暖,天堂真是很美啊。
  女人转过身,对着窗户走来,看到原野吓的大叫起来。原野也惊呆了,这个人不是莫丹啊,她的年龄比莫丹大了不少,揉揉眼睛,这真的不是莫丹!我被骗了,莫丹,你骗了我吗,你真的骗了我吗?他想逃离这里,手却被粘在了冰冷的铁栅栏上,他用力撕扯,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粘了下去。他抬腿就跑,没两步就摔倒在地上,爬起来接着跑,没有方向只是一直向前,向前,再向前。
  
  原野一刻也没有停留,在火车站买了一张最近一班往南开的车票,在开车前两分钟上了车,这回他买到了卧铺,躺在上面,人都不是自己的了,右手的皮被撕掉了一块,血肉模糊的他也不觉得疼。昏昏沉沉睡了好久,睁开眼睛时四下一片黑漆漆的,耳畔传来阵阵呼噜声,看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瞪大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什么牵挂,可以还债了。
冯轩亭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圆睁的双眼空洞洞地望着窗外。天色还没有尽亮,外面灰蒙蒙一片,隐隐约约听得到鸟叫的声音。为什么呼吸声有两个?冯轩亭心里一颤,但瞬间就想起来,身边躺着的是昨天打电话从夜总会叫回来的一个小姐。他长出口气,慢慢躺回床上,想再睡上一会,却变得越来越清醒。总是这个样子,最近一段时间,他隔上三两天就要做一个噩梦,每次惊醒后一整天他都会觉得痛苦难挨,直到晚上看着一个新的女孩站在他的面前才能稍微放松些。这几天好像和往常不一样,几乎每天噩梦都会出现,他的房间也就每天都会出现新的年轻面孔。
  他还记得刚才那个梦的情形,在梦里好像回到了30年前,他一个人在砌一堵墙。工头告诉他,必须在12点之前砌完,否则午间就没有饭吃。他拼命干着,11点59分,终于只差一块砖了,却发现工地上的砖全都不见了,看看表,秒针毫不留情地向前转着,我的砖呢?我的砖呢?那块砖鬼使神差地又出现了,他乐坏了,12点钟,终于大功告成。他大声喊着:“我砌完了!”可能是声音太大,那堵墙竟然摇晃起来,他赶忙伸手去扶,墙却一下子全都倒了下来。完了,全都完了!
  这会变成现实么?冯轩亭心底一阵发凉,18岁开始,辛辛苦苦拼了快30年他才有今日的地位,难道真的会大厦将倾么?不,绝不!他的眼角几乎瞪出血丝来,那么多大江大浪他总能闯过去,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推倒他的墙!
  
  旁边的女孩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半边雪白的身子露了出来,淡淡的体香让冯轩亭松弛了许多。他的手指若触若离地抚摸着年轻的身体,心中充满了嫉妒。如果能让他回到20岁的时候,他宁愿付出一个亿的代价,那是个多么有生命力的年龄,永远不用担心失败的到来,也永远不用畏惧什么。
  他轻轻地把被子掀到一旁,让女孩赤裸的身体完全呈现出来,饥渴而又骄傲地看着这个完全属于他的美丽事物,熊熊火焰又开始燃烧起来。女孩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男人,不禁流露出一丝惊慌而又羞涩的表情。冯轩亭有点诧异,一个出台的小姐竟然还会害羞?
  “你叫什么名字?”
  “小美!”女孩竭力控制着自己的不安。冯轩亭笑了,觉得全身都放松下来。他把女孩抱到自己身上,感觉像回到了30年前一样充满动力,当他射进小美身体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自信。
  
  “咚咚咚”,外面响起猛烈的敲门声,小美吓的紧紧缩在被子里。冯轩亭示意她不要慌张,穿好睡衣来到门前,大声问:“是谁啊?”
  “冯轩亭,我是物业的,你快出来,屋顶着火了。”外面的人焦急地喊,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应该是保安小葛。
  冯轩亭吓了一跳,顾不上叫小美,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可外面旭日初升,空气中带着清新的香味,哪里有什么着火的迹象。他正在不解,小葛身后走上来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人拿着一个证件对他说:“你是冯轩亭吧,有关海印集团的案子,我们想请你回去做个调查。”
  冯轩亭眼前一黑,那堵墙终于倒了!
  
  “听说了吗,海印出事了。”电话里,何慕的声音很急促。
  “海印出事了,什么事?”林路华正在开会,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平静地问。
  “我听法制节目的编辑说的,上个星期原野到检察院自首了,据说案子很大,牵涉了一大批政府官员,很多人都被传讯了,连冯轩亭都被抓了起来。”
  “什么?”林路华腾地站了起来,这可是件大事,原野的一些做事方法他略有听闻,但身边这样的事情也不少,就没有想得太多。但以原野那强悍的个性,竟然会主动自首,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据说不仅仅是行贿的事,还有一些资产转移方面的。原野把里面很多证据都录了相,证据确凿,张主任之类的人肯定是脱不了身了。太详细的内容就不清楚了,现在还属于保密阶段,我刚来电视台也不好打听太多。”
  
  放下电话,林路华默然坐下,半天都没有说话,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对不起,我有一点事,会议下午接着开吧。”林路华拿起记事本,急匆匆走了出去。
  他不清楚原野到底出于什么考虑,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强烈地笼罩了他,虽然他不会去做原野那些事情,但他仍然可以理解,环境决定了人的行为,有时候原野恐怕也是出于无奈。但这件事要是牵涉太广,恐怕东城的地产界马上就会出现一场大地震,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考虑了。他低头胡乱想着,差一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正是管总。
“林总,你的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管总关切地问。
  “刚听到消息,海印出事了,原野向检察院投案自首,很多政府的人都被传讯了。”林路华简单地陈述了一遍,管总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皱紧眉毛,表情比林路华还要难看。
  “您怎么了,管总?”这回轮到林路华发问了。
  “没什么”,管总支支吾吾地说:“恐怕东城的地产界要出乱子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项目。”
  “应该不会,我们的每一笔帐都可以让任何人来查。”林路华胸有成竹地说。
  “我指的不是这个,一些政策或者办事效率要不受影响,恐怕是不可能的。”管总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现在就去和一些局里的人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风头。”
  
  打了一圈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对方接通了,但说话含含糊糊的,谁也没透露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更让林路华感觉到,事情要比开始预想的还要严重。他回忆起刚才管总的神情,明显是触动了什么,绝不仅仅是兔死狐悲,倒有点像惊弓之鸟。难道管总也会被牵连其中?林路华打了个冷颤,他想象不出管总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对东城世外会有多大的影响,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师父会有这样的困境,可自己此时此刻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期望事情不会如此糟糕了。
  坐在办公桌前,他心绪烦乱,什么也做不下去。管总说得对,这种事情出了之后,即使没有那么多人牵涉在内,很多事情的办事效率也会受到非常大的影响。眼下世外花园二期地块马上就要开工了,可开工许可证报批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结果。大配套方面虽然可以从一期接一部分,但相关手续也被拖延。这种状态就算只持续一两个月,今年的一期交房和二期销售计划就都可能无法顺利实现。他又想起了原野,虽然直接接触不多,又一直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但他多少有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不知道他的罪名重不重,能不能东山再起呢?

连连看 发表于 2010-7-31 14:22

正胡思乱想着,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喂,林总,又没有时间,你到我这来一趟,咱们聊聊天。”管总的声音有些疲惫,却显得亲切了很多。
  林路华来到管总办公室,一见管总便吓了一跳,才几个小时不见,管总仿佛老了好几岁,满脸的疲惫,眼睛也是通红的。屋里烟气缭绕,呛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他把窗户打开一些,心里也是忐忑不安,难道管总真的牵涉到这次的案子里了,不会是真的吧?
  “小林啊”,管总挺长时间没有用这个称谓了,林路华听起来感觉亲切了很多,他刚入行的时候就跟着管总,管总几乎是手把手带他出身的,这份感情远比上下级关系更加紧密。管总继续说:“我恐怕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在公司做了十几年竟然还会犯这种错误,既对不起集团对不起宋总,也对不住你们这些兄弟,找你过来,我是特意向你道歉的。”
  林路华脑子里“嗡”地一下,完全乱了方寸,管总真的掉进去了,这可怎么办?
  “管总,就算是有什么事情,您也是职务行为,检察院肯定会酌情考虑的,您不要太担心了。”
  “检察院,什么检察院?”管总有些莫名其妙,随机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是不是理解成我犯了什么罪名,要进去陪原野了,我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你知道我们世外一向都是吃亏的事情可以做,犯法的事情就不能沾的,哈哈哈哈……”
  林路华长出了一口气,世外的做事方式他当然明白,但关心则乱,也难免有点昏头昏脑的。
  “那您说的是什么事情呢?”他真的是有些疑惑了。
  管总恢复了黯然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是这样,你还记得当初我在C地块拍卖时没让你继续举牌的事情吗?”
  林路华当然忘不掉,那是他一生中最惨痛的一次失败,而且败得不明不白,至今想起来还隐隐作痛。他一直不解管总为什么不再继续竞拍下去,现在看来管总终于要揭这个谜底了。
  “是这样,在拍卖的前一天,我和海印的冯轩亭签订了一份协议书,里面约定C地块的开发权双方共同享有,也就是两家公司会组建一个合资的项目公司,一起开发C地块。这个想法是冯轩亭提出来的,他知道以海印的公司实力拿C地块这么大一个项目困难很大,即使拿下地了,这么大的体量也要十几年才能开发完,期间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风险。如果海印和我们世外合作,就可以借用世外全国性的战略资源和品牌形象,虽然只有一般开发权,但收益肯定会更大。
  他提出来之后,我考虑了好几天,也和宋总仔细研究过,应该说还是很可行的。很多时候,囿于我们的全国性品牌形象,做事手段难免失之灵活,而且我们毕竟是外来的公司,地方上的关系也不是很到位,我知道你现在就在为开工证的事情着急,这要是海印早就解决了。所以,我和冯轩亭就签了那份协议,但这本身属于违规操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就暂时没告诉你,想事情到了实质性的时候再和你商量。那天,我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中城这只大老虎打倒,它倒了之后,我们再加价就是给自己加的了,我当然就不让你继续举牌了。现在你明白了吧?”
林路华如梦初醒,想不到自己紧张了那么久,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他知道管总为什么不先告诉自己,肯定是怕自己耿直的脾气坏了合作大事,到底怎样才是对和错,有时候真的很难讲啊。
  “知道原野出事之后,我立刻开始联系冯轩亭,可怎么也没他的消息。中午才知道他虽然一直号称在国外,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隐居在郊外的一个别墅里。前天,他已经警察发现并关押起来了。海印在东城十几年的发展,冯轩亭自己更是有几十年的社会沉淀,这件事越来越大,很可能会造成东城的一场大地震。真要是那样,C地块肯定会受牵连,还不知道会流落到谁的手上。拿不下这块地,我不管是对宋总还是对你们,都是没法交代啊。”管总痛心疾首地摇着头,语气越来越沉重。
  原来是这样,林路华听完后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无奈、愤懑、沮丧、失落交织在一起,他越来越清楚一件事情,自己恐怕的确没有当官的天赋,这种幕后的交易以及那些纠缠不清的利害关系是他很难把握住的。当初上学的时候,他学过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当然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真要处理好这之间的分寸,他还差得远。他面临的最大问题,并不是怎么增强这方面的能力,而是究竟要不要在这方面去提高。
  “也许事情会有转机的,就算C地块真的拿不下来了,世外花园至少还能保证我们运作3年时间,这期间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想了半天,林路华终于找到了可以说的话。
  “我最大的内疚是觉得对不住你,这一年来你为这块地付出的太多了,只是因为我的失误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出现。以前,曾经有个人给我看相,之后送了我四个字,适可而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我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怎么适可而止了。当初要是规规矩矩拿地,现在我们已经可以做东城世外的十年规划了。”
  管总长叹了口气,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今天除了想和你把这件事情交代清楚以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下个月我就要调到集团工作,东城公司正式交给你全权负责。虽然你已经实际掌控公司半年多了,但毕竟现在是正式任命,压力还是不一样的,我的经验和教训你都看得比较多,怎么走我相信你很清楚。别的我不担心,就是担心你的倔脾气,我也送你四个字,希望你到了关键的时候能想一想,这四个字叫做‘事缓则圆’。
  管总直盯着林路华,目光中充满了期望,林路华浑身一热,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有这样一家公司又有这样一个良师为自己提供了足够大的空间,如果要是当初毕业后加入的不是世外而是海印,此时去投案自首的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呢?
  林路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接通后便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您好,林总,在忙着吗?”
  “还好,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秦秘书啊,下午有没有时间到局里来一趟,有点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对方的语气很热情。
  林路华心头立刻便笼上一层阴影,上次是房子的事情,现在又不知道要占点什么便宜,这个时候正是风口浪尖上,难道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他的声音变得有点生硬了:“您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方面的事情?”
  “哈哈哈”,秦秘书大笑起来,说:“您放心吧,这回绝对是好事,有关C地块的。”
  林路华眼前一亮,看看对面神情黯然的管总,忙说:“好的,我半小时之内就到。”
  放下电话,林路华略一思考,只告诉管总局里有事情,没透露是有关C地块的,他实在不忍心再刺激管总了,要真是事情有好转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千万别是空欢喜一场。
一见到秦秘书,就发现他的表情和以前有了变化,还是那么笑脸相迎,但其中的味道却变了很多,林路华也说不清楚具体差别在哪里,感觉肯定和最近的案子有关系。秦秘书给他倒了杯茶,自己也拿起水杯,嘴里寒暄着,却只字不提C地块。林路华索性也不提此事,反正是他请自己来的,肯定绕不开这件事。
  果然,秦秘书兜了半天圈子,笑呵呵地说:“林总,你们世外真是家大业大,实力过人,不但东城做得风生水起,连省里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要好好向你们学习啊。”
  林路华有些莫名其妙,去省城拿地的计划已经报到集团了,但最快也要年底才会有行动,秦秘书这话是从何谈起呢?他明白这里面肯定有内幕,便只是象征性客气了一下,不置可否。
  “昨天李省长的秘书打电话过来,特意关照了一下C地块的事情,说要重新考虑一下在海滨地区做这么高的容积率是不是合适,会不会因为经济效益影响了生态环境。昨天晚上,我们和规划局的几个专家一起为这个开会论证了一下,感觉的确是有些问题,以前的规划对海滨区域的整体视觉有一定的破坏性,应该大幅度调低。不知道林总的意见是怎样的?”
  林路华眼前一亮,当初给李省长写信抱的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自己早就不再有什么幻想,没想到现在竟然有回复了,看来事情的确有很大的转机。他故意装作不解地问:“秦秘书,这块地已经被海印集团摘了牌,规划调整的事情和他们谈才对,我们起不到什么实质作用啊。”
  秦秘书一阵苦笑,显然看出林路华是在装糊涂,但也不好揭破,只得说:“林总,恐怕你也听说过海印已经出事了,别的不好说,要看检察院那边的结果,但C地块剩下的50多亿资金肯定是交不上了。局里的意思是希望一个既有实力,又了解东城市场的大公司来操作,有这个实力的只有中城和世外,中城从来没在东城做过项目,也就是你们世外具备这个条件。”
  秦秘书说的明白,林路华也就不再装下去,干脆单刀直入地问:“那这块地最终的容积率怎么定,价格又是怎么算,还有商业体量还按照原来的比例吗?”
  “容积率还没有最终确定,大致是按照世外花园原来的标准走的,差不多1.5左右吧。价格方面考虑到这块地毕竟是曾经公开拍卖的,保持原来的拍卖价格比较好一点,每平米5000元就可以了,整个地价应该是30个亿的样子。至于商业面积,这个还没有讨论,我个人也觉得原来的比例太高,应该有机会降一些的,高尚社区要是有这么大的商业,不就变成闹市区了吗,原来的规划也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
  林路华点点头,表面看起来还是不动声色,其实内心里已经乐开花了,这个结果是他能想象的最佳方案了,想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竟然变成了现实。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半晌没有说话,生怕笑出声来。秦秘书以为他真的是对C地块没兴趣了,不禁有点担心,要知道这是市里很看重的一个大项目,真要是最后流拍了,肯定要有人来负责任的。
  “你再考虑一下,毕竟是件大事,具体有什么难处可以提嘛,世外去年可是交了不少税的,市里和局里肯定会大力支持。”秦秘书笑得更灿烂了。
  “要是放在年前,肯定没问题的,可世外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企业,这么大一笔资金当然不会放着不用,早就转移到南方去了,我回去还得向集团汇报一下,争取把这笔资金要回来。多谢您了,我一定尽快给您答复。”
  秦秘书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也无可奈何,林路华心里暗笑,脸上却装出一付遗憾的表情,不住地摇头。出来的时候,秦秘书一直把林路华送到办公楼门口,嘴里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唉,做什么都不容易,做秘书的有时候的确身不由己,也就是一个看起来挺漂亮的传话筒而已,就怕大家不理解啊。”
  林路华尽量让自己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了一下,心里也就释然了,这的确是个传话筒,有人要开口,他能做的也就是把声音放出去,归根结底还是说话人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他用力握了握秦秘书的手,脸上的笑容自然了很多。
  回到公司,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管总不在办公室,林路华拨通他的电话,把这条消息告诉了他。电话那边停顿了好一会,让林路华都以为掉线了,才传来管总的声音:“看来真的是注定了我们和这块地有缘,竟然还会有一个补救的机会,小林,你现在已经负责东城世外的全面业务了,支持方面我来和集团谈,你放手做吧,这么多年,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对你有信心。”
  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欣喜,同时也包含着一丝无奈。挂了电话,林路华还在回味着他的这番话,有些东西是对还是错,真不是一时所能看出来的。也许,每一个年代都有每一个年代的规则,尽管有些东西是相同的,但不同的裁判给你的判罚会千差万别,这之间有运气的成分,更多的确实时代的进化。
  他又打电话给何慕,何慕听完后激动得有些哽咽,林路华心里也随着她的情绪变得有点酸酸的,一个局外人很难理解地产人对土地的感情,很多时候这和金钱无关。什么是心血,心血就是从心底深处把那些最柔软最疼痛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一件东西上,不管它好还是坏,也不管它成还是败,一样无怨无悔,一样不舍不弃。近三年来,房价一直高涨,地产人正在被妖魔化,在舆论中大家都觉得这个行业里充满了奸商,充斥着欺诈和肮脏,不可否认这样的人和事的确存在着,但又有多少人在为着一个简单的理想殚精竭虑,付出全部心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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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路华抹掉溢出来的一滴泪水,声音尽可能开心地说:“别这么多愁善感了,今晚我们庆祝一下吧,去酒吧喝点酒,不醉不归。”
经过几个月的调查、审讯和开庭,终于有结果了。原野站在法庭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的冯轩亭,心里空空荡荡的。这几天,他在这里迎接了一个又一个仇视的目光,张主任的、孙秘书的、杨同的,他都处之泰然,唯有面对冯轩亭的时候,他心里就象大海一样时静时怒,还有时候根本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海印给了他一切,这个人给了他一切,金钱、权力、荣耀、堕落、欺诈还有蒙骗。十年时间,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年都留在那里了,也正随着这个他曾视之如父的人的沉沦永远消亡。
  直到前天他才知道,那个地下钱庄根本就是冯轩亭开的,真正的谢先生就是这个看起来总是那么和蔼可亲的花甲老人,他通过地下钱庄把钱贷给海印,再釜底抽薪调走所有的资金,导致海印无法按期归还贷款,这样海印天空剩余的地就转到了新公司帐上。原野在这场自买自卖的转移资产过程中,完全像个傻瓜一样。
  其实,这个计划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开始设计。冯轩亭在国外炒期货赔了钱,就算把海印集团卖掉也难以填补这个窟窿,他和杨同经过多次商议才想出了这个金蝉脱壳的计谋。把资产变卖掉,在宣告破产之前携款逃到国外并不难,但冯轩亭的根基毕竟在房地产业,他需要的是全身而退,把这个壳脱得干干净净。最后,他下定决心,用原野来做这个替罪羊。他和杨同演了一出苦肉计,让原野以为这场转移完全是合理的,又用总裁的位置作诱饵,让原野在法律上付起了全部责任。冯轩亭又担心真要是原野被抓起来,对以往的一切供认不讳,还是很有可能把自己牵连在内,就留下200万,想引导原野携款潜逃。
以原野的判断能力而言,这样的骗局应该不难识破,但不知道是总裁宝座的诱惑力太强,还是和冯轩亭之间那种微妙的感情蒙蔽了他的双眼,他竟然毫不怀疑地一步一步踏进了这个局中。但让冯轩亭始料不及的是,原野竟然主动投案自首,把整个事情都翻了过来。他只看到了原野的强悍,却没有看清那强悍背后的脆弱,正是那份脆弱毁掉了这差一点就成功的计划。
  
  冯轩亭回避着原野的目光,他的嘴角紧闭,默默听着庭上的宣判。原野依然直楞楞地盯着冯轩亭,他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眼中只有这张苍老的脸孔。那上面的每一个表情他都是那么熟悉,但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亲眼观察了。皱紧的眉头,不屑的冷笑,愤怒的眼神,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么多年他仔细研究过冯轩亭脸上每一块肌肉变化所流露的情绪,他不需要听清庭上在讲什么,只要看到这张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老者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他脸上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掩饰内心的恐慌。
  冯轩亭留在原野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印象,是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虚脱了,花白的头发完全失去了光泽,瞬间变得像个八十岁的虚弱老者。上来几个人把他抬了下去,原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直到他消失在大厅之外。不知怎地,他觉得那个被抬出去的人其实就是自己,而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厅上仍然在宣判,他却仿佛耳聋了一般木立在那里,冯轩亭倒了,这个世界已经和他无关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原野看到吴星欣喜若狂地向他冲了过来,他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听见吴星的声音在耳边高叫着:“野人,缓刑3年,我们赢了,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后面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也在那里笑着,一齐涌了过来。
  没事了?会有什么事呢?原野觉得这些人真是奇怪,人这一辈子哪里有什么事呢?他懵懵懂懂地跟着人群往外走,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走在云端。这是去哪?还有地方可以去吗?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对,这是冯总的冷笑,我怎么学会了?冯总已经倒下了,什么时候我也会这样倒下呢?我不是已经倒下了吗,还会再倒吗?
  吴星看原野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赶忙陪着他去签了几个必须的文件,又和律师一起打了个车把他送到家里。很多人经过这种官司,往往会有短暂的精神失常,看惯了这种大喜大悲,律师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太不正常,一个劲地劝吴星想开点。
  吴星心里担心,嘴上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和律师随意调侃着,想让原野能早点轻松下来。到了原野家,他让律师先走,自己想留下来照顾原野,原野却忽然变得暴躁起来,大喊大叫着把他推出了家门,又关了所有的窗户,把自己在里面反锁起来。律师劝吴星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原野是个意志力极强的人,明天就会自己缓过来的。吴星觉得也有道理,不管遇到什么事,对原野他都始终充满信心,也就放心回家了。
  
  原野赤条条躺在浴缸里,冰冷的水从上面喷下来,他几乎无法喘气,那种窒息感让他快要爆炸了。他脑子里时间的顺序完全乱了套,一会想到母亲,一会又想到海印,还时不时闪现出上大学时打工的场景。他分不清哪一个片断是先发生的了,更分不清一件事情和另一件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但只要涉及到乔乔,他就像是被设置了屏蔽的浏览器,立刻自动把这个信息消灭掉。可绕来绕去,所有的事情最后慢慢都引向了乔乔,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他头疼得厉害,抱着头,把水流开到最大,像暴雨一样浇打在头上。身上越来越冷,他站起身子,随手扯了条浴巾裹在身上,摇摇晃晃来到客厅,一头扎进沙发里。那上面都是灰,呛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多少年来,海印就是他的生命,总裁的位子是他挺过一切艰苦险境的源动力,后来则是乔乔把他早已麻木的另一半心灵催活起来,可现在他没有骗过的人都骗了他,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活下去,甚至是为什么要活下去。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原野躺在那里没有动,但门铃声一直响个不停,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门口,大吼说:“人都死光了,你找谁?”
  外面静了半天,才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我是来找你的。”
  原野一下子怔住了,好像被电击中一般,呆立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快把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大眼睛的长发女人,她笑盈盈地望着原野,嘴角还带着一丝羞涩。
  “乔乔”,原野仿佛喃喃自语般说着:“不可能,乔乔怎么会回来呢,她明明骗了我的。”
  “我可没骗你,你是不是去过我家了,我表姐跟我形容了你的样子,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你表姐?”原野若有所悟。
  “你是不是觉得我留给你的地址是假的?其实那天正赶上我出去了,表姐在我家,没想到让你误会了。”乔乔的脸更红了。
  原来是这样,原野觉得眼前忽然亮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他猛地上前紧紧抱住乔乔,一种温暖的芳香从女人的脖颈间传来,他的手指不住地哆嗦。真是天意弄人,那天要是乔乔在家,他可能真的会割舍不下,就不会回来自首了,也许此时正在一个偏远小镇上隐姓埋名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呢。或者运气不好,现在已经被关进监狱,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重得自由。
  “对不起,乔乔,我以前……”原野低下头,那些魔鬼附体般的日子真让他痛心疾首,有些错误永远也不可能弥补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对不起我?”乔乔轻声说。
  原野说不出来话,只有点点头。
  “那你以后要好好待我……”乔乔也讲不下去了,两行泪水滑落下来。
  原野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着这个单薄的身体,他明显感觉得到乔乔比去年更瘦了。忽然,他想起来什么,便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
  “我那天回家听表姐说起被一个人吓着了,感觉就应该是你,她形容了一下,就更能确定了。可打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担心出事,就找到以前的朋友帮着打听,才知道你到检察院自首了。我赶过来,却连你的面都见不着,也不知道找谁能帮上你,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宣判。听到你判了缓刑,我才放下心。当时那种场合,我不好上前,跟着来这,等人都走了才敢出来。”
  原野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抱起她走进房间,她的身体是那么轻,这些日子一定受了不少苦。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大不相同,甚至这个世界都变得格外不同了。原野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总裁、金钱,这些东西到现在才发现根本就不值一文。他把乔乔放在沙发上,自己跪在她的膝前,一种安宁油然而生,整个人都被暖暖的东西所充满,没过一分钟他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