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喜欢过你:《当下,繁花盛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30 00:25:49
《当下,繁花盛开》Wherever You Go, There You Are: Mindfulness Meditation In Everyday Life作者: 乔.卡巴金博士(Jon Kabat-Zinn)译者:雷叔云书系:Holistic 039 定价:300元页数:272 页出版日期:2008 年 03 月 28 日 ISBN:9789866782237特别推荐:自鼐法师、吕旭亚、胡因梦、蔡昌雄、郑振煌----------------------------------------------------------------------------    正念虽为佛教禅修的要诀心法,但它的精神却是普世适用,不仅对佛教徒,对所有人亦深有实质上的助益。本质来说,正念即是觉醒。当我们面临每个当下所展现出来的独特之美与潜能时,心灵总处于麻木而非觉醒的状态。尽管我们的心性习于自动运作,却常使我们忽略了真切地去生活、成长、感受、去爱、学习、形塑事物、自我疗愈的珍贵时刻,然而同时,我们的心也拥有与生深俱的力量,来唤醒我们面对生命的重要瞬息,并运用这股力量造福自己、造福他人与我们居住的世界。如欲莳花,不任蔓草丛生,我们便要悉心照料花园;同样的,正念亦需孜孜不怠地培育,培育吾心,使之觉醒,这就是禅修。正念之美在于:无论身在何方,去向何处,只要正念在心,便彷彿随身携带着一座花园。正念既超乎时间,又寓含于时间之内。乔.卡巴金在书中标出每个人生命中培育正念的简要路径,禅修入门者和老参皆一体适用,甚至对所有想重拾生命瞬息的丰盛的人士,也深具参考价值。【名家推荐】为何一本平易近人的禅修小书,竟能如此畅销呢?答案似乎不在于它的宏言伟论,而在于它忠实地反映出西方社会灵修的迫切需求。——蔡昌雄∥南华大学生死研究所助理教授作者短短的每段行文,像贴心老友和自己娓娓道来:如何关爱自己的心,鼓舞自己勇敢面对不想看的问题等,教导读者学会安然地过生活。——自鼐法师∥香光尼众佛学院副院长禅修是专注和聆听内心的艺术,非但不是从世间隐退,反而帮助你更完整、更有效率、更平静地享受世间,乔恩.卡巴辛在本书中道尽禅修的本质。——狄恩.欧宁婿∥心脏病权威医师本书是十分清晰而实用的禅修指南,看似简要,却观照深刻。——肯尼斯.白里悌∥史丹佛大学医学院教授理想上,禅修不该是去做的,而是去活出来的,乔.卡巴金以清明、自在和诗句,为这种活生生的精神划下一条路径。——雪伦.萨尔兹堡∥《慈心与信仰》作者,知名禅修导师乔.卡巴金再次以他清明的智慧,阐扬了禅修历程的简朴和深度,书中充满深刻观照,提醒我们觉醒的境界并非远在天边,而就在我们置身当下的时刻。——克莉丝汀.费曼∥《女性之觉醒与静默》作者,英国盖娅禅修之家创办人之一听月、赏心去:正念疗愈法——书序作者:自鼐法师(香光尼众佛学院副院长)本书《身在心在》的作者,乔.卡巴金,美国麻州医学院荣誉教授,毕生致力将正念禅引入主流医疗界,是整合佛教禅修和现代医疗方法的创发者之一。他从1979年开始在麻州减压临床中心,教导正念减压法(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MBSR)。《身在心在》,是他在临床实验的十五年后,对一般大众介绍: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运用正念,以作为自我疗愈的方法和原则,深入浅出,真挚感人。他的努力证明:优质的心能疗愈身体的疾病,自我疗愈是可能的。近年来,MBSR广泛被英美主流医护界、心理治疗和谘商辅导界广泛运用,贡献卓越。褪去宗教、文化的外衣,佛教的正念禅法(时时保持觉知现在),成为现代身心医疗的方法之一,已经被西方医疗界所肯定多年,并被运用在多种的身心疾病患者临床治疗上。作者经多年使用正念疗愈法医疗慢性病患者,证明:我们瞬间变化的心,僵硬病变的身体,经过持续地保持觉知分秒流逝的身心活动,可以藉由和自己当下的身心连结,切断内心的纠葛,因而减缓疼痛和慢性病症,增强免疫力,并开发脑部的潜能。书中说明的原则和方法,似乎像是老生常谈,但放在医疗界的实验室,则是疗愈身心疾病的良药。这也印证佛教禅修的基本精神:全心专注现在,不是在追求高妙的境界,而是从净化心中,让优质的心带领身心进入平和与自在中。如《大念处经》中,佛陀说明修持正念禅的利益,所承诺的典型名句:「这(修持正念)是使众生清净,超越愁悲,灭除苦忧,成就圣道,体証涅槃的唯一道路」。本书的特色,是作者以不带任何专有术语的方式,以质朴、直接明白的语言,述说直接和自己连接的方法、态度和原则。虽然乍看平易简单,实质上,是作者个人用心深入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地深入探讨、实践佛教正念的精华。在内容上,有作者反省和创意的诠释,真诚而贴切,尤其将禅修定义为:是「成为」(being),而不是「作为」(doing)的角度,对习惯「有所作为」的现代人而言,是一个深度的揭示:连接生命的本然和活力,只要将心念切换到:全心全意地安住在现在,让心向内活在自己的中心。犹如忙里偷闲似地,只是停下来,简单地感觉出入的呼吸,或随时保持放松肩膀,注意脚底,不带批判、自贬地,进而能像鉴赏家一般,欣赏汹涌波涛的心念,便能渐渐地脱离因惯性反应所产生的自我压迫感。作者短短的每段行文,像贴心老友和自己娓娓道来:如何关爱自己的心,鼓舞自己勇敢面对不想看的问题等,教导读者学会安然地过生活。也像一位哲思者,无畏地反覆辩证,如何和惯性反应拔河,愿意引导心,简单地观照当下时,聆听自己身体的一呼一吸,或停下来勇敢听听自己内心的答案。同时他严谨清楚地描述方法,充满对初学者贴心的照顾。这本书,值得当成像关怀自己心灵老友的忠告般,记得常常用。彷彿,在静谧的深夜,舍得静静地和洒落的月光共享般……身心安顿的禅修之道——书序作者:蔡昌雄(南华大学生死学研究所助理教授)展读卡巴金(Kabat-Zinn)这本有关禅修的小书,再次让我重温多年前开始体验禅修与穷究禅理的种种情境。有一种老朋友似的熟悉,也有一种初听西方人说禅的新鲜感。从熟稔禅修经验的行者观点看,作者的禅说虽然也有个人的创意成份,但皆是禅修者所应谨守行持的根本之道,并无太多令人惊艳之处。只是,为何一本平易近人的禅修小书,竟能如此畅销呢?答案似乎不在于它的宏言伟论,而在于它忠实地反映出西方社会灵修的迫切需求。诚如作者所言,美国社会太过「向外」,而忽略「向内」的开发,因此,集深奥与简朴于一身的禅,遂能为身陷当代物质主义泥沼,却富于实用主义精神的美国人,提供一帖灵性的清凉解方。    回到方向迷离、动荡不安的台湾社会。禅虽然是自家的宝贝,但却蒙尘已久,要擦亮它已非自身传统所能独力完成。事实上,从古籍天台《小止观》、《禅观正要》,到禅家各宗的语录,乃至今人陈健民的《禅海塔灯》及南怀瑾的《禅海蟸测》等书,所遥指的禅功经验均更为深广,但对现代的读者而言,这些「经典」除了语文的隔阖外,所欠缺的正是现代生活脉络的融入,显然不是那样地「当下即是」与「日用平常」。于是,听一听远来「和尚」念经,或许便成为一种不得不然的选择。    不过,文化的藩篱只在意识的次级经验中有其拘束力,对于禅修原初经验创生的影响则无关宏旨。因此,西方人卡巴金在书中对「禅定」、「禅观」与「禅用」的阐述,以及所举个人生动的体验事例,自然也可以提供东方禅学者最基本的观念准备与修行参考。然而,解行应该并重,任何具有启发性的阅读领会,都只是实践的开始,而非结束。作者在其字里行间,亦不断地透露出这样的讯息。所以,阅读份量上这样轻薄的一本小书,却应该是修行路上常伴左右、随时警醒自己的一份手册,就这个意义而言,它的份量可绝对不轻。    我个人对本书论及的禅修「定」、「观」、「用」三个层次的体认如下:禅修的入门在于「定」力的修持,也就是念力或专注力的发展,以改善常态心智易落入散乱、昏沉与掉举的习气,奠定修观的基础;禅修的境界提升在于「观」想能力的开发,突破日常世界观构成的经验核心,亲炙自由想像心灵的无限可能,以脱困解缚;禅修的圆满完成在于日常生活的致「用」,能于吃饭喝茶之间无处不显道用,使灵性的深层探索得以归返素朴的日用平常。修行时,三者之间有其次第开展之道,亦有其交相缠绕的辩证关系。谨以上述心得做为本书旁注,愿有志于禅修的读者,皆能于此书获益。正念贯彻修行的始终——书序作者:郑振煌(中华维鬘学会理事长)我一辈子从事佛法的学习,亲近显密高僧大德,也努力修行,尽管成就有限,却得到一个简单的结论:正念贯彻修行的始终。    正念就是如实知、如实见一切诸法的真相,亦即智慧或觉悟。    佛教八万四千法门,每一个法门都以正念为基础。    三十七道品是原始佛教的法门,分成四念住、四正勤、四神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八正道等七聚,每一聚都有正念。    觉音论师在《清净道论》提到修定有四十业处,其中就有十随念,念念不离能生起定、慧的所缘。    中国大乘佛教视一切法为佛法,不管是宗门或教下,也是以正念为要务。譬如禅宗的直指人心、明心见性、见性成佛;净土宗的执持佛号、一心不乱;密宗的三密相应、观像观想。佛的意思是觉悟,教的意思是教法。因此,佛教(Buddha-sasana)是教人觉悟的方法,包括教、理、行、证。教是语言、文字等媒介;理是教所要表达的义理;行是依理而实行;证是体证所教。    如此说来,正念绝对是佛教,虽然它与任何宗教无关,练习正念也不必是佛教徒,而是每一个人的必需。    我乐于推荐这本难得的正念禅修指导书籍,它至少有四项特色:一、现代医学与传统禅法互相辉映:作者有现代医学与心理学的精深造诣,又有禅修经验,既不流于唯物论,也不落入唯心神秘论,而是实证的身心经验。二、理论与实务并重:书中所提到的禅法,主要属于南传佛教,兼及汉传、藏传佛教,同时介绍正念如何应用于压力情绪与免疫系统的治疗。三、文艺品味:本书引用大量文学艺术作品,意象高远隽永,读来绝无一般禅法书籍的枯燥乏味。四、可读性高:译笔如行云流水,优雅柔美,堪称上乘之作。二○○九年一月二十三日于中华维鬘学会你停下来了吗?——书序作者:雷叔云正午,一片死寂,连风都歇了。街头出现了受邪师蛊惑的恐怖份子,哪还见半个人影?倏地,淌着汗、杀红了眼的鸯掘摩罗风也似地钻了出来,一眼瞥见佛陀踏着正念的步子踽踽独行,不由大喜过望,自忖将佛陀给杀了,就此完成千人之斩,当即成道。只见他大步跨了过去,哪知怎样奋力追赶也追不上缓缓而行的佛陀,一时着了慌,气喘吁吁地朝佛陀的背影大喊:「喂!你停下来呀!你给我停下来呀!」佛陀回过头来,眼中满是慈愍,不急不徐说道:「我早就停下来了,孩子,你为什么还没有停下来呢?」【注1】    简单的三言两语,却凝炼出一则永不磨灭的象征。然而,需要停下的究竟是什么呢?用本书作者乔.卡巴金医师的说法,就是在热烘烘的生活中停下所有的「作为」(doing),切换到「存在」和「成为」(being and becoming),仅仅「到了哪,人就在那」(Wherever you go, there you are.),单纯觉知当下的身心,本然的完美便淋漓呈现!正因为曾经停(成为)过,若决定再动(作为)起来,也是更生动丰富的动。这一番话直接师承佛陀正知正念的禅法,原非阳光底下的新鲜事,新鲜的是,作者从一介西方禅者和医师的观点来审视这古老而弥新的传统。将正念引入美国主流社会的第一人卡巴金医师为麻省理工学院分子生物学博士,现任麻萨诸塞大学医学院荣誉教授。由于工作之便,得以近距离体察世间疾苦,他看到医院彷彿磁铁,吸附大量身心痛苦失控的人们,而医院至多只能对「症」下药,对「人」却往往无药可医,因为病人身心整体状况远较其疾病本身复杂得多。他认为「心」既然对「身」有着主导的力量,可以病之,可以愈之,为什么不将医院转化为正念教室,以补主流医疗体系之不足呢?人们不但从此学到自我疗愈的能力,也会认识到健康其实是自己无可诿卸的责任,更可将当今医疗体系走入歧途的「疾病照顾」导向还原成「健康照顾」,于是他在该校创办减压诊所以及「医疗、健康照顾与社会之正念应用」中心,正式将正念纳入医疗体系,其团队多年来在专业医学及刑法期刊上发表不计其数的正念疗效研究报告,成为将正念引入美国主流社会的第一人。佛法并非美国的主流价值,这样推动正念,既是创举,也是慈悲,更是担当。自一九七九年迄今,曾接受为期八周正念课程的病患、医师、医学院学生、受刑人及社会大众人数,已逾万人,其后世界各地有近三百所减压诊所陆续成立,均援用他所创立的运作模式。    正念固为佛法的心要,有其完整的修习次第,然在道家、瑜伽、苏非、梭罗、爱默生、惠特曼、不少原住民的思想中也有迹可寻,东西方的人们其实都不难在其精神传统中找到连结。作者认为正念直指人心深处,绝非仅仅是两千五百年前产生于印度、后来流传于亚洲的一种修行方式,因此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将正念融入美式生活。事实上,历史已充分证明佛教高度的柔软性、延展性和包容性,如同一块布料,流传到任何地区,都可以剪裁合度成为该地域文化的民俗服饰,南传佛法、北传佛法、藏传佛法已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如今作者称之为美国佛法(American Dharma) 的雏型也隐然成形。从本书现代而亲切的语汇中,我们不但得以窥见欧美人士修学佛法的风格,又可通过不同的角度来透视本身原有的文化传统,得到另一种滋养。本书初版于一九九四年问世,至今售出七十五万册以上,不仅跻身畅销书之列,也算是长销书了。在举世滔滔奋力「外求」之际,这一本「内求」的书创出这等佳绩,不可不谓奇迹。眼里无尘,天地自宽由于作者生长及习禅的背景,本书的写作方式有如日本禅师铃木俊隆或泰国禅师阿姜查的语录风格。他强调本书是献给那些抗拒结构性课程、不喜欢乖乖受教、却好奇并尝试拼凑各方线索来探究正念的人们,因此他采用看似随兴的散文书写,缀篇成章,将正念的面向一个接一个呈现出来,看似独立,实则深层连结。    本书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说明唯有正念方能活在当下,并进一步廓清正念的意含,第二、三部分则分别陈述正念的两种训练:严谨密集的正规坐禅及行禅,以及较为松散的日常正念。打一开始,他便揭露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我们的生命常常为被动反应和惯性反射推得团团转,鲜少直下承担,而我们却浑然不觉!唯有警醒并观照当下「如是」,抖落「必须」、「应该」种种多余的概念,去尘除垢,方能饱览生命的如实样貌,连系上自己的智慧和生命力,重新掌握生命的方向和品质,这就是正念。举例来说,我们可视出入息为盟友,只细密感觉呼出与吸入的过程,根本不去记挂要到达哪种境地,出入息的缓急轻重自会反映身心状态,它如锚索一般将我们在概念游戏中玩野的心重新系于当下。系念出入息之际,我们同时也易于开发不假外求、当下即是、掌握剎那、保持单纯、保有耐心、放下挣扎和抗拒、不加批判、信任当下、慷慨宽容、不伪装强人形象、自愿简朴、反观自照和「无作为」等优质心境。    对于正规禅修,作者在第二部分一一阐释坐禅、行禅、卧禅(身体扫瞄)、就座、离座、坐姿及手印。他提出「尊严」一词,尤为精辟,这可以取代许多细部描述,让人从大方向去掌握内在感觉并在行住坐卧中具体显现出来。正念的开放多元必须配合专注力(定)封闭自足的能量以互补互利,也不妨运用假想观以形象强化意象,如藉山岳之无可撼动、湖泊之深沉寂静、树木之与大地和空气亲切连系,死观之减除个人因素,更全面地观照整体运作,均可将正念的丰厚度烘托出来。道在日常功用间禅修的体验必须整合到生活之中,蒲团外的日用,才是正念的测试场。第三部分中,作者描述行走荒原之际,发现不待思考,每一步即能自动落脚于最恰当的地点,证明我们天生即有正念能力;有了正念,令人反感的事物可以为当下的愤怒抽丝剥茧,成长转变中的孩子当下可以成为家中的禅修老师,正念每化刻板庸碌为高度与深度,生命至此脱离被动和惯性的常轨,有了主动选择!正因为正念带来崭新的观点和体验,使我们觉知人与人、人与事物相依相存又密不可分,颠覆我们原本视万事万物为独存、孤立、坚实不变的错觉,于是我们便攀爬到一个眺望的制高点,更能认识到万事万物和谐的整体性和蓬勃的个别性,也因此产生崭新的行为方式。正念为我们揭去表层的恐惧和创伤、贪心和瞋心、妄想和执着,包容着所有的人、时、地,所有的痛苦与和谐。当下,繁花盛开正念既是觉醒的枢纽,无怪乎佛陀当年有这样石破天惊的宣言:「此是众生清净,超越愁悲,灭除苦忧,成就正道,体证涅槃之唯一之道,此即四念处。」【注2】然而正念基本上是温柔、感谢和滋养,只是一场宁静革命,无所谓冲撞和挣脱,也没有受伤或失败之虞。不过就是觉察到自己经常擅闯误区──沉缅于回忆、懊悔于过去、憧景于未来、害怕去承担;经常打造一个与当下时空剥离的梦幻楼阁来禁锢自己;经常不由自主身心分家,「到了哪,人却不在那」,在人生中缺席;然后,面对种种心念,既不随之起舞,也不强制驱离,只是观照、放下,这样一来,我们就从「失念」向「正念」开步走了。仅一念之遥,我们便可以置身此时此处,令当下如繁花一夕盛开。失了心的鸯掘摩罗后来停下来了,展开正念生涯,证悟了真理。你停下来了吗?【注1】这段对话略为:「住!住!勿去!」……「我常住耳,汝自不住。」全文见《杂阿含经》三八卷一○七七经、别译《杂阿含经》一卷一六经、《增一阿含经》三一卷〈力品〉第三八之六经。【注2】其中「唯一之道」的原文为ekāyāna -magga,注释书中有多种解释,一说为单一不分歧的道路,循此路可达解脱; 一说为独自行走之路,无有同伴; 一说为那个人(佛陀)的路; 一说为此路只导向唯一目的地──涅槃。「四念处」则是指正念观照的对象只有四:身(身体)、受(感受)、心(意识的一般状态)、法(现象)。全文见《大念处经》。导 读 (1)你知道吗?归根究底一句话:你到了哪,人就在那了;你做了什么,最后就做成了什么;你此刻在想什么,心里就有了那想法;你发生了什么事,那事情就已经发生了,木已成舟。但,重点是:你将做何处理?换句话说,“还能怎么办?”无论你喜不喜欢,“此时此刻”是你唯一可以去善用、去把握的时刻,可是我们太容易活着活着,就一下子忘掉我们置身此处--身在其中之处,忘失我们正处于已置身其中之状况当中。每一时,每一刻,我们都站在此时此地的交叉口,然而,当善忘的云层弥漫在我们置身之处,我们就迷失了。于是,“还能怎么办?”真成了大问题。我所谓的迷失,是指一时与自己失联,与所有丰富的可能性断线,反而坠入机械化的眼见、心想、身做。在这种时刻,我们与内在最深沉的部分分道扬镳,错失原可成为我们创造、学习和成长大显身手的机会。稍不留神,乌云密布的时刻会绵延扩散,笼罩我们大部分的生命。若真要跟真实的自己连上线,我们必须停留在此时此刻的体验之中,多给自己一些时间,让此时此刻充分渗入我们,确确实实去感受此时此刻,完整地看到它,在正知之中掌握它,才能更认识、更了解它。到那时,我们才能接受生命当下的真相,从中学习,开步向前。可惜事情刚好相反,我们往往全心投入已经发生的过去,或者尚未发生的未来,老希望另寻他处来安身,设想在那地方事情会变得更加美好、更加快乐、愿望更易实现,或者老样子一成不变。大多数的时间里,我们对这种内在的紧张,若说还有感知,也只有片面的感知。更有甚者,我们对自己在生命里做了什么,用生命做了什么,行为有什么后果,以及更微细的:我们对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所做的和没去做的,抱持怎样的想法,也都只剩片面觉知。举例来说,我们通常不自觉地假设我们正在想的事--在某一段时间酝酿的想法和意见--是有关“外面”世界或内心“里面”的“实相”。然而,其实大多并非如此。我们不仅做出错误的假设而且不加检验,甚至还故意无视于此时此刻的丰美,因此付出重大代价。这后果无声无息地累积,给生命造成影响,我们若非对此毫不知情,就是束手无策。我们也许从未真正置身于所在之处,从未碰触过各种丰沛的可能性;相反的,我们将自己反锁在个人虚构的场景中,以为我们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置身何处、要往哪里去,知道什么事正在发生--所有包藏于想法、幻想和冲动里的,都是关于过去和未来、想要和喜欢的、害怕和不喜欢的等等,这些不断延展,终至遮蔽方向和脚下站立之地。导 读 (2)此刻你手中的这本书,就是谈如何从这类梦境和由其所幻化的梦魇中觉醒过来。如果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就是佛教徒所谓的“无明”或失念,而知觉这种不知不觉,则称为“正念”2。从这些梦境中觉醒,就是从事禅修--即系统化开发这种觉醒的境界--并培养当下的正知;这种觉醒若与所谓的“智慧”--即更深刻地洞察因果以及一切事物相依相存的关系--携手相随,我们就不会活在自己打造的梦境所编织的现实当中,进退维谷。若想找出路,我们必须多多观照当下。当下是唯一可以活着、感受、成长和改变的时刻;我们必须对“过去”、“未来”的夹杀以及它们给生命打造出的梦幻王国,具备更多正知,并谨慎提防。提到禅修,有一点必须知道,这不是一般通俗文化以为的某种诡异神秘的活动,它不会让你变成怪物、枯木冷石、自恋狂、只会玄想清谈的人,或是让你脱离现实、迷信异端邪说、宗教狂热、信奉神秘主义,甚至变成东方哲学家。禅修仅仅是单纯地做你自己,并且知道自己是谁;禅修让你认识到:无论你喜不喜欢,你都已经走在生命的道路上。禅修让我们看到:我们所谓生命的这条道路是有方向的;它时时刻刻都在展现;此刻发生的事会影响下一刻发生的事。假如说此刻会影响下一刻,那么时时环视一下,让自己跟此时发生的事接上轨,认清自己内在与外在的状态,看清楚你实地踩着的道路和行进的方向,是不是很合理呢?这样做的话,你会为自己内在生命刻画一条更真实的轨迹--一段灵性的道路,心的道路,你个人的道路。若不然,你对此刻无知无觉的力道便为下一刻着了色,使得那些你不予注意、不加利用、下曾领略的日日、月月及年年匆匆而逝。我们太容易处在浓雾漫天、一路顺坡直到滑进坟墓;或者,在临死前突然雾散云消,清醒过来,发现我们这么多年认为自己应该怎样生活,认为什么才重要的事物,不过是从恐惧和无明而来,而这些我们未经检验、画地自限的想法,根本不是生命应该展现的真相和道路。没有人能够代替我们觉醒,虽然家人、朋友有时候会拼命想叫我们明白,帮助我们看清事实并突破盲点,但觉醒这回事终究只能靠自己来。归根究底一句话,无论你到了何方,你就身在何处,展现出来的是你的生命。佛陀毕生致力教授正念,当时大概有些追随者期望佛陀可以减少他们的求道的困难,于是佛陀涅槃前这样为弟子总结说:“汝等当依止自己。”3我的《多舛的生命之旅》4 即尝试让主流美国人接触到正念的道路,不致以为正念只属于佛教或神秘主义而显得不合情理。正念首重专注和正知,这都是人类普遍的特质,可是我们的社会将这些能力视为当然,自不会为了“理解自我”和“智慧”来系统化的培育专注和正知。禅修是一种过程,可以深化并精炼专注和正知,而且在生活中可作更广泛的应用。 导 读 (3)《多舛的生命之旅》可以视为一幅航行图,是为面对生理、情绪痛苦或承受过多压力的人们而写的,目的是让读者去注意我们平时忽略的事,并经由此切身经验,体会到为何应该将正念整合到我们生活架构里去。我并非主张将正念视为解决生命一切问题的万灵丹或便利店,当然这东西也绝不存在。我并没有任何神奇的解答,坦白说,我也不去寻求这种解答。整个生命是大笔挥就的,细节则需自己工笔描绘,其中许多道路均导向理解相智慧。每个人在人生航道上的需要不同,值得追求的事物也不同,个人必须画出自己的航道,来回应当前的状态。从事禅修当然得做好准备,你必须在人生最适切的时刻走向它,在你愿意仔细聆听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心、自己的出入息时--单单为它们存在,与它们同在,不必跑到哪里去,不必把事情弄得更好、更不一样。这可是一桩艰巨的任务。我在撰写《多舛的生命之旅》之际,脑中想到的是那些转诊到麻州大学医学中心(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Medical Center)减压诊所的病人。许多人表示他们一开始是想改善自己的严重问题,但来过之后,他们便将这个念头放到一旁,开始投入为期八周的密集课程,进行正念练习中所着重的:放开心灵与仔细聆听,并因此在身心上产生了奇妙的转化。《多舛的生命之旅》既为航行图,就必须提供足够细节,使迫切需要的人得以细心规划属于自己的航道,同时也必须传达信息给有严重医疗问题、长期病痛以及苦于不同压力状况的人们,因此,该书必须包含许多疾病和压力、健康和疗愈以及禅修指导的广泛资讯。本书则有所不同,其独特之处在于对正念禅修的本质及其应用,提供简易的入门资讯,无论生活中有无迫切压力、痛苦和疾病,均一体适用。本书尤其希望献给那些抗拒结构性课程的人们,以及不喜欢乖乖受教却好奇正念是怎么一回事、尝试自己东拼西凑线索的人们。同时,本书也献给已经开始禅修的人们,他们希望扩展、深化并加强决心,活出一个充满正知和观照的人生。在简短的章节中,我聚焦于正念的真精神,包括正式的修习,以及尝试将正念用于日常生活各层面的努力。每章都宛如瞥见正念钻石多面体的一个切面,每一章都相互关联;如稍事转动这个多面体,会发现有些切面看起来与其他切面有几分神似,但实则每一个切面都不同,而且独一无二。这项对于正念钻石的探索,是献给所有想在生命中画下一道更澄明、更智慧的路径之人,你所需要的只是秉持对自己宽大、仁慈的精神,对所有可能性打开心门,愿意更深入注视当下,无论当下以什么面目显现。 导 读 (4)本书第一部“此时此刻如花盛放”探讨的是:着手从事或深化个人正念修习的基本原则和背景,激励读者尝试以不同方式将正念带人生活;第二部“正念的真精神”讨论正式禅修的一些基本面向。正式禅修是指于一段特定时间内,刻意停止其他活动并专心致力培育正念相正定;第三部“修习的核心”则探索一连串正念的应用和观点。书中的部分章节附以“请试一试”,内容是明确建议如何将正式和非正式的禅修整合到生活里。译注--1 正知指对于外来或内心的境界有正确的认识。知道自己为何所做,应做与否,适时适地与否,做得圆满与否。2 相对于正知来说,正念是对于正知的对象,时时系念、警觉、留意。不过本书提及正念时,多将正知也视为其一部分,意涵稍广。3 意即依靠自己、依靠法--主要依四念处(正念)修行,不依靠这两者以外的人事物。见《杂阿含经》二十四卷六三九经中,世尊造诸比丘:“我今不久,亦当过去。是故汝等当知:自洲自依,法洲以法依,不异洲不异依。”又见《大般涅槃经》中,佛告阿难:“汝等当自为洲,汝等当自归依,勿他归依。当以法为洲,以法为皈依。”又见《大智度论》卷二初品总说中,佛告阿难:“若今现前,若我过去后,自依止,法依止,不余依止。”4 Full Catastrophe Living: Using the Wisdom of Your Body and Mind to Face Stress,Pain, and Illness,全书名为《多舛的生命之旅:运用身心智慧来面对压力、痛苦与疾病》,典故来自《希腊左巴》(Zorba the Greek),指家庭生活的悲欢起伏。 第一部 此时此刻如花盛放何谓正念?正念是种古来佛教徒修习的方式,却与现代生活也息息相关。这种相关性,跟佛教本身或做佛教徒并没有必然的关系,倒与觉醒、与自己以及与世界和谐相处大有关系。正念探究我们对世界的观点以及身在其中的定位,并对生命中每一丰盛时刻培养感谢之情,从中我们得以检验自己是谁。最重要的是,因为正念,我们与自己产生连系。    若以佛教徒的观点,我们自觉的清醒状态是很有限的,从许多方面来看,根本不像清醒,反倒更像梦的延续。禅修能帮助我们从这种惯性又无知无觉的睡眠状态转醒过来,从而能触及生活里自觉与不自觉的所有可能性。千年以来,圣者、瑜伽士、禅师持续有系统地探索这块领域,在过程中,他们所学到的东西,当下就深深有益于平衡西方的文化倾向:这种倾向是意图控制并征服大自然,未能尊重人是大自然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他们共同的经验告诉我们,经由审慎而系统化的自我观察,并向内探求生命的本质,尤其是心的本质,我们能活得更知足、更和谐、更有智慧。它也提供一种世界观,与目前主导西方思潮和体制的物化(reductionist and materialistic)信仰【译注1】互补。事实上,这种世界观并非「东方」或神秘论者所独有。一八四六年,梭罗在新英格兰地区,体认到我们凡俗心态中存在同样的问题,他并以极大热情刻划出这不幸的后果。    正念被称做佛教禅修的心要,基本上,正念是个简单的概念,其力量来自修习和应用。正念意指以特殊方法专注:刻意、当下、不加判断,这种专注可滋养出更多正知、清明智慧(clarity),并更能接受当下的实相(reality)【译注2】。禅修使我们觉醒,知道生命只在剎那之间展现,若无法全心与这些剎那同在,我们将错失生命中最宝贵的事物,且领略不到蕴涵于成长和转化中丰富而深刻的可能性。    若对当下不具正知,不自觉和惯性反射的行为终究会为我们引发问题,这些行为往往是由根深柢固的恐惧和不安全感所驱动,如果不加留意,日积月累,最终会让我们感到进退失据、失去连系。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会失去信心,觉得自己无能扭转能量,朝向更满足、更快乐,甚至更健康迈发。    正念提供一条简单有力的路径,让我们从问题中脱身,连系上自己的智慧和生命力,重新掌握生命的方向和品质,包括家庭中的人我关系,跟工作、世界和这个星球的关系,最主要的,还是我们跟自己的关系。    这条路径根源于佛教、道教、瑜伽,也蕴藏于爱默生、梭罗、惠特曼、美洲原住民的智慧中,其关键在于以审慎和明察,持续不断地专注,欣赏当下,对当下培养一种亲密感。与这种态度相对的,便是视生命为理所当然。    我们习于忽略当下,反而喜欢期盼还没到来的,导致我们对置身其中的生命之网普遍缺乏正知,这包括对自己的心念及其如何影响我们的认知和行动,都缺乏正知和理解。这严重限制了我们的观点,看不见生而为人具有什么意义,也看不见我们跟彼此和周遭世界是如何地相互依存。宗教向来是这类灵性探索的领域,但正念与宗教无涉,除了它最基本的字义是指尝试去领会生命奥义,并认识到自身与万物息息相关。    若矢志以开放的方式专注,不堕入一己好恶、意见和偏见、投射和期望的猎爪之中,你便开启了崭新的可能性,有机会从无知无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我是这样看待正念的:它仅仅是一种自觉的生活艺术,而非佛教徒或瑜伽士的专利。事实上,你若对佛教略知一二,就会知道关键在于做自己,而不是去做你根本无法做到的那种人。基本上,佛教是为连系上你最深刻的天性,让它从心中畅流而出,亦是觉醒并如实看见事物;事实上,「佛」的字意就是指从自性与实相中觉醒的人。    所以,正念不会与任何信仰或传统──无论宗教的或科学的──发生冲突,它也不向你推销什么,尤其不是推销一个新的信仰系统或意识型态,它仅仅是一种实际的方式,经由系统化自我观察、自我探询及正念行动的过程,与生命的丰美搭上线。正念不会冷冰冰、纯分析、毫无感觉,正念基本上是温柔、感谢和滋养,另一种看待它的方法是「全心全意」(heartfulness)。***    有位学生曾说:「当我还是佛教徒时,我的父母和朋友都快被逼疯了,一旦我成了佛陀,就再也没有人因而不悦了。」知易行难修习正念也许简单,但并不代表就很容易。正念需要努力和纪律,因为反正念的力量--也就是我们惯性的无知无觉和自动性--极度顽强,且不为意识所测知。所以我们必须有一定的决心和努力,方能持续以正知观照当下并维系正念。正念让我们探触到生命诸多层面,尤其是因习惯性而忽视与错失的部分,因此在本质上是很令人满足的。这也是追求觉悟和解脱的修为。正念是觉悟,因为我们将可以更清明地看到自己生活中失联或不愿注视的领域,因此获得进一步的理解,这可能包括遭遇深度情绪--像是忧伤、悲哀、受伤、愤怒和恐惧--那些我们通常未让自己以正知观照并有意识地表达出来的情绪。正念也有助我们欣赏常常没来得及认识便迅速飘逝的情绪,像是喜悦、平静、快乐。正念是解脱,因为它引领我们以新的方式安身立命,从一再深陷的惯性中解放出来。正念也给予我们力量,因为这种专注可以造渠疏通,引入内在创造力、思考力、想象力、清明、决心、抉择以及智慧的活水泉源。我们尤其没能察觉,思考从未有一刻停止,这种连续不断的思绪瀑流令内心无法平静。而且,我们很少给自己空间,让自己只是单单存在着,反倒无时无刻不在东奔西忙。这些行动往往是被驱使的结果,而非在正知中主动承担。流过心中的凡思俗念和冲动驱策着我们,那些念头即使不像瀑布,也像弯曲的河道,令人陷在湍流中;然后,当念头带我们去本来无意前往的地方,或者我们根本搞不清楚将往何处去的时候,这些一念头就顺势淹没我们。禅修意指学习如何从这急流中脱身,坐在岸边倾听,从中学习,然后用这急流的能量指引我们,不让它压制我们。这个过程不会神奇地自行产生,它需要精进努力,培育置身此时此刻的能力,我们称这种努力为“修习”或“禅修”※※※问:我如何才能解开完全在意识层面以下的内心纠结?尼萨伽达塔1:与自己同在……注视日常生活中的自己,维持警醒的兴趣,去理解却不加判断,完全接受当下发生的一切,因为它就在那里。这样你就可以让深层浮到表层,用有力的生命能量,丰富自己的生命和心识,这是正知的伟大工作;进而,在理解了生命和心念的本质之后,移除障碍,释出能量。智慧是通往自由之门,警醒的专注是智慧之母。--《与物相应》(I Am That)译注--1 Nisargadatta Maharaj,他在祖传的印度雪茄店卖雪茄多年,本是个默默无闻的智者,直到《当代南传佛教大师》的作者杰克·康菲尔德(Jack Kornfield)跟随他求道,并将这段经历撰写成书,尼萨伽达塔这个名字才渐渐在世界传开。《与物相应》为其知名著作。 停下人们常视禅修为一种特殊的活动,这并不十分正确,禅修本身即单纯。我们有时会开玩笑说:“别净忙里忙外,坐在那儿吧!”1但禅修也不仅仅是坐,它是停歇下来并置身其中,如此而已。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奔波忙碌,你能稍停一下吗?即使只一刻?能否就在当下这一刻?如果真的停下来了,你今日又将如何?停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停住所有的“作为”,暂时切换到“存在模式”,视自己为永恒的见证者,超越时间,只注视当下,压根儿不去想改变它。如此一来,会发生什么?你感受如何?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停下最有趣之处在于:你一停,人就在那儿了,事情都变简单了。有点像你死了,世界还继续运转。如果你真死了,你所有的责任、义务都一股脑蒸发于无形,残余部分没有你也会自有结果,没有人可以接管你独特的生命计划,它会随着你的逝去而逐渐凋萎枯竭,跟其他已逝的人一样,所以你绝对不需要再担心了。如果真是这样,即使你觉得现在需要再打一通电话,也不必打了,也许你不需要再读点什么,或多跑一趟哪里。趁你活着的时候,在匆忙中“故意死去”几分钟,你就匀出了一些时间给此时此刻,现在这样“死”去,你反而更活了,这就是停下来的妙用,无关乎消极。当你决定要动起来,也是不同的动,因为你曾经停过,“停”实际上使“动”更生动、更丰富、更有质感,“停”有助我们重新检视自己担忧和觉得不自在的事,它给我们指引。请试一试一天之中偶尔停下来,坐下,觉知自己的呼吸,可以五分钟,甚至是五秒钟。放下一切,全然接受此时此刻,包括你现在的感受以及预计将要发生的。在这种时刻,切莫尝试去改变什么,仅仅呼吸并放下,呼吸并顺其自然,让自己死去,此时此刻便无须改变任何事;在你的理性心与感性心中,让此一时刻原原本本如实存在,让你自己也原原本本如实存在。然后当万事俱备,向着你心所吩咐的方向行进,正念而果决。译注--1 人们本来常说的是:“别净坐在那儿,做点事吧!” 当下即是《纽约客》(New Yorker)杂志有过这么一则漫画:两位着僧袍、剃光头的禅师,一老一少,并肩结跏趺坐,年轻的那位面带迷惑地望着年长的,因为年长的说:“无须外求,当下即是。”真是这样。一般而论,我们一旦承担起什么事,自然期望所付出的努力能开花结果,我们想看到结果,就算只是一种愉悦的感觉也好。仅有的例外就是禅修,禅修是唯一刻意的、系统化的人类活动,基本上并不求改进自己,不求达到哪个境地,只是单纯地去认识现状。它的价值也许就在于此,也许我们在生命中至少需要别无所求地做一件事,单单就为这件事本身而做,不为别的。然而,称禅修是“作为”,也不够精确,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存在”。一旦了解“当下即是”,我们便可以舍下过去、未来,在当下的、此时此刻的状态中觉醒。人们通常难以立即明了这回事,他们从事禅修只是想放松、体验一种特殊境界、变得更好、减少压力和痛苦、打破旧习性、得到解脱和开悟。这都是禅修的好理由,但同样也潜藏着问题。因为若是期待靠禅修实现上述种种,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追求“特殊体验”或找寻进步的迹象,要是短时间内没什么特别感受,你可能会开始动摇,或者怀疑你是否“做对了”。以世上的观点,这再合理不过了,学习总要看到进步,才会有继续努力的动力;但禅修不同,从禅修的观点来看,每一个境界都是特殊境界,每一个时刻都是特殊时刻。一旦此时此刻我们不再想要促成什么事发生,这便跨出了一大步,也就是能够面对此时此地了。不论我们想去哪儿或想如何开发自己的潜力,只能从自己当下站立之处开始,如果连自己所立之处都不知道--这个知见必须借助培育正念而建立--纵使有再多努力和期望,我们还是只能原地打转。所以,在禅修中要达到某种境界的最好方法,就是根本不求不想。※※※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无门慧开禅师请试一试经常提醒自己:“当下即是。”看看有什么事是这句话用不上的。提醒自己:接纳当下绝非认命,这只是意谓清清楚楚承认正在发生的事发生了,接纳当下不会告诉你下一步要怎么做。接着会发生什么事,你选择如何处理,是从你对当下的了解而来,你可以试着实践一当下即是”的深刻智慧。这会影响你选择如何继续或反应吗?你可不可能真切地去思维,这或许是你生命中最美好的季节、最美好的时刻?若果真如此,这对你有什么意义? 掌握刹那掌握刹那最好的方法是专注,这就是所谓培育正念。正念是保持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当我们开始投入于所忙碌的事,往往很快又回到不自觉状态,而落入无知无觉的自动驾驶模式。这种正知的中止,往往是由于我们不满意那个时刻的所见所感,而期望事情会有所改变。你可以轻易观察到心习于逃离当下,若将注意力固定在任何一个对象上,即使时间极短,你都会发现,要培育正念,你必须一次又一次的保持自己的醒觉,提醒自己去观照、去感觉、去体会存在。时时检查,在不受时间拘限的时时刻刻中,维持正知,置身此处此时……就那么简单。请试一试此时此刻问自己:“我醒着吗?”“我的心现在在哪?” 系念出入息要让你的注意力有个聚焦的目标,像有个锚索将你系于当下,心野了的时候,可以带它回来。出入息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可以当我们真正的盟友。我们觉知着自己的出入息时,就是提醒自己已然置身此时此处,我们便能完全清醒地面对当下发生的一切。出入息有助于我们掌握每一时每一刻,然而,许多人却茫然不知此事。出入息一直都与我们同在,就在鼻下,你大概不曾想过它有一天还能派上用场吧!我们不是有这种说法:“我简直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或者说“喘口气的时间都没了”),这就在暗示着:时间和出入息可以很有趣地联结起来。以出入息滋养正念,调频到那种感觉--出入息进入与离开你身体的感觉,如是而已,只是感觉出入息,呼、吸,并知道你在呼吸。这并不是说你要深呼吸或控制呼吸,或者努力捕捉什么特殊感觉,或者不停怀疑自己有没有做对,更不是要你一直想着出入息,只是纯然觉知出入息的进出。每一次练习不必花很长时间。用出入息将我们带回当下,不费时也不费力,不过是转移一下注意;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串起正知的时刻,一呼又一吸,一时又一刻,前方便有壮丽的奇遇等着你。※※※喀比尔(Kabir)说:弟子,告诉我,神是什么?祂是所有呼吸中的呼吸。请试一试入息时,与一个完整的入息同在;出息时,与一个完整的出息同在。只为此时此刻、只为出入息,保持心的开放和自由。放弃所有要到达哪个境地、要哪件事情发生的念头。心念迷路时,不断带它回到出入息,一呼又一吸,让正念的时刻串起来。当你展读本书时,请不时地这样练习。 修习,修习,多修习坚持不懈有助于修习。一旦你与出入息成了好朋友,你会马上发现,无知无觉随处可见。出入息会告诉你:无知无觉不但经常与这块身心领域同在,它本身就是这块领域。专注于出入息的修习会一再向你显示,即使努力想与出入息同在,也很难做到,有很多事会干扰,将心念卷走,阻挠专注力,使我们看到这么多年下来心念变得杂乱无章,宛如一间堆满杂物废物的阁楼。不过,光是察觉这个事实,就是往正确方向跨了一大步。修习不是排练我们虽以“修习”形容正念的培育,但它并不意味重复排练,求取进步,来做到最佳演出。正念修习是指我们矢志与每一时刻同在,没有“演出”,只有此时此刻。不冀求改善或达到哪个境界,不追寻特殊的见解或展望,也不强迫自己不加批判或平静或放松,当然更不会鼓吹自我意识或沉溺于自我中心;相反的,我们邀请自己以全然的正知来面对此时此刻,尽可能体现此时此处的平静、正念和平等心。当然,只要我们持续修习,坚定而温柔地努力,平静、正念及平等心会自行开展并持续深化,这是由于你决心要安住在内心的寂静中。若能观察但不回应、不批判,觉悟和观照、静止和喜悦的深刻体验终会到来,然而若说我们是靠修习而令这些体验发生,或者说体验多比体验少来得好,这就不对了。正念的精神在于只为正念而修习,然后接受每个到来的时刻--无论愉悦的、不愉悦的、好的、坏的或丑陋的--并加以观照,因为这都是当下的样貌。用这种态度,生活便成了修习;于是,与其说你修习正念,不如说正念调教你,或者说生命本身成为你的禅修老师和指导者。译注--1 令心平等正直,住于寂静的精神作用。修习无须刻意为之梭罗在瓦尔登湖畔度过的两年,是种正念的个人实验,他冒险选择过一种生活,可以沉醉于此时此刻的奇妙和简朴中。伹其实你不必特意寻找某处来修习正念,只消在生活中匀出点时间练习静止和所谓的“无作为”,然后调频到出入息。整个瓦尔登湖就在出入息之间,四季奇妙的变化也在出入息之间,父母和子女、你的身心都在出入息之间。出入息是联系身、心之流,联系我们和父母、子女之流,联系自身与外界之流。它是生命之流,流中除金鱼外,别无他物,若能透过正知之镜片观看,金鱼便清晰可见。※※※时间不过是供我垂钓的溪流,我啜饮其中;但在我饮时,我看到沙质的河底,发现溪水是多么的清浅,它细弱的水流潺潺而逝,但永恒长驻。我愿饮向更深处;在天空垂钓,天底满缀有如鹅卵石的星辰。  --梭罗《瓦尔登湖》※※※在永恒中确实存在真实与庄严之物,但所有这些时间、地点与场合都在此时此处。造物主在此时此刻即至高无上,纵令时代消逝,亦不可能有比此刻更神圣的了。--梭罗《瓦尔登湖》 甦醒每天挪出些时间从事正式禅修,并不代表你就不能再思考了,或是不能再跑东跑西,把事办妥。禅修仅意味你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你曾停下来,去注视、倾听及理解。梭罗在《瓦尔登湖》中看得非常透彻,他在书末写着:“唯我们觉醒之时,方是黎明。”如果我们要趁拥有生命时,理解生命的实相,就必须在每时每刻中苏醒过来,否则,所有日子,甚至整个生命,在不经意中就溜走了。叫醒自己的一个好方法是注视他人,并问自己是否真看到他们,或只看到自己所认为的他们。有时候我们的想法像梦幻眼镜,一旦戴上了,我们看到梦幻子女、梦幻丈夫、梦幻妻子、梦幻职业、梦幻同事、梦幻伙伴、梦幻朋友,我们为梦幻未来而活在梦幻的当下。如果无知于此,我们便为每件事上色,将自己的想法套在每件事上。尽管梦中的事物或许会变化,让我们误以为它们真实鲜活,但事实上是我们身陷梦境;如果我们摘下眼镜,也许,只是也许,我们可以更准确看到此地此刻的实相。梭罗感到需要而开始一段长时间的独居(他在瓦尔登湖畔待了两年两个月):“我到森林去,因为我希望自觉地过生活,仅仅面对生活中最基本而必要的事实,看我是否能够学取它所教导的,而不至于在临死前才发现我从未曾活过。”他最深沉的信念是:“若能把一天的质地加以改变,这乃是至高的艺术。……我还没遇见过一个十分醒觉的人,我如何能够直视他的脸呢?”※※※我的内心,听我说,最伟大的灵魂,唯一的导师,近了,醒来吧,醒来吧!跑到他脚边--他此刻正站在你的头边,你已沉睡千万年,何不就在今晨醒来?--喀比尔请试一试时时问自己:“我现在是醒着吗?” 保持单纯如果你决定要禅修,不必告诉别人,也不必谈论为什么要禅修或禅修会带来什么好处;事实上,谈论这些只是浪费你修行的能量和热情,并且阻挠你的精进努力,以致无法累积冲劲。所以,禅修最好别广为宣传。每当你有冲动想要谈论禅修,不论是说禅修多美妙或多不易,或是禅修带来多少功效,甚至是辩论禅修不是什么什么,还是企图说服别人禅修对他们一定也很好。这种时候,试着单纯地去注视这股冲动,你会发现其实是自己想太多,回去多多禅坐,冲动就会过去,然后每个人都会活得更好--尤其是你。 虽停不住浪,却可以学冲浪一般观念中,禅修是将世间和内心的压力拒于门外的一种方法,这印象并不正确。禅修既不隔绝也不封锁,而是清楚分明地看见事物,从容地重新定位自己跟世间和内心的关系。来我们减压诊所的人们很快便学到:压力是生命中无可逃避的一部分。我们若能做出睿智的选择,就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从而明白生命中有很多事只能稍加掌控或完全无法掌控。压力是生命的一部分,是生而为人的一部分,也是人类处境的本质,但这并不意味在重大压力下,我们只能做受害者,借由学习与压力携手、理解压力、在当中找寻意义、做重要抉择,以及运用压力的能量,让我们的意志力量、智慧、慈悲成长。愿意拥抱现状且与之并存,即是禅修的核心。有个方法可以让你想象正念如何运作:想象你的心念是湖泊或海洋。水面总有波浪,时大时小,有时小到难以觉察;波浪是因风搅动而起,风来了又去,有不同方向与不同强度,就像我们生命中的压力与变化,卷起内心的波涛。不理解禅修的人会以为,禅修是种特殊的操作方式,能够神奇地平息内心浪潮,使心念的表层平滑、和缓、平静。但是,正如你不可能在水面上放玻璃板来压制风浪,同样地,你也无法人为压制内心波动,即便只是试一下,都是不聪明的,这样只会造成更多紧张与内在挣扎,而得不到平静。倒不是说平静得不到,而是不可能借由压抑内心这种方式来得到平静。你可以在禅修中找到庇护,躲避扰动心念的风浪,一段时间后,大部分的狂风巨浪会因为缺乏喂养而止息,但生命与心念之风终会又起,让我们尽力而为吧!禅修正是去了解这整个过程,以及如何处理它。我看过一幅海报精确地捕捉到修习正念的真精神:在一个夏威夷海滩,年逾七旬的瑜伽大师沙吉难陀(Swami Satchitananda)蓄着全白的胡须,穿着飘逸的长袍,站在冲浪板上冲浪,海报上有个标题:“你虽停不住浪,却可以学冲浪。” 谁都可以禅修吗?这个问题我被问过无数次,我怀疑人们问的时候其实是想说:“谁都可以禅修,就我不行。”他们需要再一次确定,还有别人也跟他们一样,有些倒霉鬼天生就没法儿禅修。但,事情可没那么简单。认为自己不能禅修,就像认为自己不能呼吸、专心或放松一样,但几乎每个人都可以轻轻松松地呼吸,在正确的情况下,也几乎每个人都可以专注、放松。人们常将禅修与放松,或必须达到、体验某种特殊境地混为一谈;所以,一旦试了一两次,却没到达什么境界,或没什么特别感觉,就会认定自己是没法儿禅修的人。然而,禅修完全不是要出现特定感受,而是要你感受所感受到的一切;禅修也不是使心念空掉或静止,当然在禅修中,内心的寂静会逐渐深化,而且可以有系统地培育。总之,禅修最重要的是让心念如实存在,并知道在此时此刻是什么状态;禅修也无关乎哪里去,而是让自己就留在已然置身的地方。如果你不明白这一点,便会以为自己天生无法禅修,但那个过是多虑了,而且是一种不正确的思虑。是的,禅修的确需要能量和持续下去的决心,可是,说“我不想一直坐下去”不是比“我不能”更精确些吗?事实上,任何人都可以坐下来,专注于出入息或心念,何况你还不必坐下,你可以走动、站立、躺下、金鸡独立、跑步或沐浴。但保持这状态,即便只是五分钟,也需要刻意而为。所以,若要禅修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这多少需要些纪律,而当人们说自己无法禅修,其实是说他们不愿花时间在这事上;或者他们试了,却不喜欢那份感觉,那不是他们所寻找或希望的,又或是没达到他们的期望。所以,也许他们应该再试一次,而且是不带期望,只是保持注视与觉察。如果你坐下来禅修,即使只是一下子,也是一段“无作为”的时光。请注意勿将这种无作为当成“什么事也不做”的同义词,二者差了十万八千里。无作为的重点在于自觉和刻意,事实上,这正是关键所在。表面上,无作为好像有两种,一种是不做外在的工作,另一种是从事所谓自然不费力的活动,我们常将这两种无作为看成同样的事,但其实要看内在的经验才算数。所谓正式的禅修,是在一段时间内刻意停下所有外在活动来培育内心的寂静。除了完全与自己同在,没有别的盘算,不做任何事,这样无作为的时刻也许是一个人所能给予自己最好的礼物。当太阳一路横越天空,光影产生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妙变化时,梭罗会坐在门口个把小时,他注视着、倾听着:※※※有那么些时候,我舍不得将当下如花盛放的时光牺牲在任何工作上,不论是脑力的工作还是双手的工作,我喜欢给生活留出很宽阔的余地。有时候,在夏日的清晨,照例沐浴之后,我会坐在阳光灿烂的门口,从日出到正午,忘我於沉思之中,在松树、山胡桃和漆树之间,在未经干扰的孤独与寂静之中,那时鸟雀在周围鸣唱,或无声地飞掠屋宇,直到夕阳从我西边的窗子斜照进来,或者远处公路上篷车发出辚辚声音,使我察觉时间的流逝。在那些季节里,我像夜间的玉米一样加速成长,它们远比双手所能完成的工作丰富得多了。它们不是从我生命减去了时间,而是让我所拥有的时间增添或超出了许多。我了解到东方人所谓的静坐与无为的含意了。大体上,我在乎的不是时间如何过去。昼日向前挪移,仿佛是为了我的工作照明;刚刚是早晨,可是你瞧,现在已是晚上了,我没完成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大事,我没像鸟雀啁啾,只是对自己这连绵的幸运默然会心微笑。如同栖息在门前山核桃树上的麻雀颤音鸣唱,我也低声轻笑鸣啭,麻雀或许在我的巢外听到了。--梭罗《瓦尔登湖》 请试一试如果你每日禅修的话,请试着辨识出当中如花盛放的此时此刻。如果你一大早起床,请试着走到室外,注视(一种持续不断、具足正念、专心一意的注视)星辰、月亮,看黎明曙光的来临,或感受(一种持续不断、具足正念、专心一意的感受)空气的冷冽或温暖,知道周遭的世界正在沉睡。当你望着星星的时候,请记得你所看的是数百万年前的光芒。在此时此处,过去就是现在。接着你开始禅修,坐下或躺下皆宜。在这次或往后修习的时刻中,放下所有作为,转换成为单纯的存在,仅仅安住于寂静和正念,专注于一刹那与其间所展现的当下,不去增加什么,也不去减少什么,然后肯定地告诉自己:“当下即是。”无作为的吊诡美国人很难领略无作为的滋味与全然的喜悦,因为美国的文化十分看重“作为”和“进步”的价值,甚至闲居的时刻也显得忙碌、不用心。无作为的喜悦在于不需要刻意造作来使此时此刻圆满,其中的智慧和随之而起的平等心,在于知道水到自然渠成。当梭罗写着:“刚刚是早晨,可是你瞧,现在已是晚上了,我没完成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对积极追求、进步导向的人来说,这些话就像在斗牛面前挥舞红布般的挑衅,但谁敢说梭罗在家门口坐一早上的领会,比起终生忙碌、不懂领略寂静和此时此刻如花盛放的人,更没有价值?梭罗所唱的歌,在当时和现在都值得一听。直到今天,他还在对愿意聆听的人述说:对任何结果,只观照,不执著,单纯抱持生命全然的喜悦,这是十分重要的,而且“远比双手所能完成的工作丰富得多了”,这个见地让我们想起老禅师说的:“呵呵,老僧河畔贩水四十载,无何功德。”这可充满了吊诡,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从无作为中让功夫自然产生,别管它实用与否,否则过分自我投入和贪婪便会悄然扭曲你跟一切运作的关系,甚至影响到运作本身,就算运作得不错,还是可能会有所偏差、充满偏见、不够纯净,也终究无法让人完全心满意足。优秀的科学家明白这种自我投入和贪婪的心态,于是防着不让它近身,因为这种心态会抑制创造力,让我们无法看清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 行动中也能无作为无作为可以在行动中发生,也可以在寂静中。“作为者”的内在寂静与外在活动合一,行动便自行发生了,自然又不费力,也不勉强,不是意志的驱使,没有小鼻子小眼睛的“我”或是“我的”来要求得有什么成果,然而面面俱到,一无遗漏。无作为是驾驭任何活动的基石,以下是中国第三世纪的一个无作为的经典宣言:文惠君的厨子要肢解一头牛。乎所触,肩所凭,脚所踩,膝所抵,牛的皮骨相离了,以明晃晃的刀奏出轻声,如微风,速度的节奏!时间的控制!如神圣之舞,像《桑林》之舞,像《经首》之乐! “做得好!”文惠君赞不绝口,“技术无懈可击!”“技术?”厨子说,将刀置于一旁,“我追求的是道,甚于所有技术! “我最初肢解牛,看到在我面前是整头牛,所有浑然成一整体。三年之后,我不再看见整体,只看到筋骨脉络的结构。“但我如今视若无物,用眼看时,我整个生命领悟了,我的感官作用蛰伏不起,只有心领神会,不必计昼,自由工作,  跟随它本身的本能,自有方向。秘密打开时,隐藏的地方,刀自己找到路径,我既不割筋,也不砍骨。……“我的刀锋只在牛身上的筋骨缝隙中游走;刀锋既薄又锐,这锋利,找到骨节空隙处,就只需要这一点空间!如微风!因此这刀陪我十九年,仍如刚磨出来一般锋利!“当然,有时会碰到筋脉结聚的困难之处,我知道它们来了,我慢下来,目不斜视,端身止住,微微下刀,重手一下!牛便被支解开来,如土崩石落。“然后我收刀而立,浸淫在工作的喜悦中,把刀子擦拭干净,收藏起来。”文惠君说:“说得好!厨子教了我应当如何活出自己的生命。”1译注1 见《庄子·养生主》,全文为: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跨,磐然响然,奏刀骝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兄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却,道大窍,因其固然,枝经青荣之未尝,而况大辄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刀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刀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刀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刀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谍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行出无作为无作为不但跟怠惰或消极毫无关系,事实上还刚好相反。不论在动静之中,培育无作为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能量。面对生命中诸事倥偬,找出一段时间来无作为,并保持这样的状态,绝非易事。 然而对一心想把事办妥的人,无作为也不必然是一种威胁,他们很可能练习了无作为后,反而发现做了更多、做得更好。无作为是让事情顺其自然,自行展现,其中必须下不少工夫,而且它特殊之处在于:这是用一生来培育的优雅、智慧、自然不费力的功夫,一种“无作为者的作为”。自然不费力的活动发生在舞蹈和运动演出最精彩的时刻,那个当下,每个人都会屏住呼吸,这也存在于各种人类活动领域中,从绘画、修车,到为人父母。多年的修习和经验累积下来,到某个时间点会迸发出一种崭新的能力,自行展现,超越技巧、不用费劲、跳脱思考,行动变成一种艺术的、生命的、放下所有作为的纯粹表现--在动作中,身心合一。在观赏一场精彩的运动比赛或艺术演出时,我们通常都会兴奋不已,因为我们参与了臻入化境的魔力,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能振奋人心。在那短暂的片刻,我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让内心分享到触碰生命优雅与和谐的时刻。梭罗说:“若能把一天的质地加以改变,这乃是至高的艺术。”玛莎·葛兰姆(Martha Graham)论及舞蹈的艺术时,她说:“最重要的是展现动作的这一刻,让这一刻充满生命力,并且值得全力以赴,别让它悄然溜走,毫无知觉也未曾把握。”没人能比禅修大师们所言更为精准了,我们学习无作为,便彻底了解无作为真是需要终其一生的努力,也同时意识到,我们内在的“作为模式”往往如此强大。说来讽刺,无作为竟需要花不少力气方能练就。禅修是修习无作为的同义词,我们并非练习让事情变得完美,也不是练习完美地办妥事情;相反的,我们只是认识并领悟(意即我们认定它是真实的)到事情早已完美,他们本来的面目就很完美。拥抱这一刻的圆满,不附加任何多余的概念,领会到这一刻有引发下一刻的潜力,这潜力中带着纯净与朝气,进而知道,此即此,彼即彼,清楚分明,自觉地不要让所知的多过于所做的,然后我们从中采取行动、立场与尝试。有些人称这样的境界为流动,因它被正念的河床拥着,不间歇、不费力地由这一刻流至下一刻。请试一试在一天之中,看看自己能否感知每一时刻里如花盛放的当下,无论是普通的、困难的,还是“介于两者之中”的当下。努力让生命中更多事情自行展现,不强求它们实现,不排拒那些不遂所愿的事,看看你能否感受那种“有余裕的空间”?试着在其中,不费力地自由行动,一如《庄子》中庖厨的心领神会。倘若你挪些清晨时光,只为生命的存在,别无盘算,将会如何改变你这一天的质地?确立了生命中首要之事后,去看看若这一天都缺乏正念,你是否仍能感知、领略如花盛放的此时此刻,并做出回应? 耐心某些心态或内心素质可以支援禅修,提供沃土让正念的种子生长茂盛。刻意培养这些素质,就像耕耘心田的土壤,滋长生命中的清明、慈悲及正行。支援禅修的内心素质不可能透过强制执行、通过立法或发布命令而产生,它们只能培育,这需要内在动机够强,立意不再增添自己或他人的痛苦与困惑,才能做到。其实这不过是合乎伦理道德的行为--然而许多人竟无法做到,甚至敬而远之。我曾在广播中听到,有人将伦理道德定义为“法律虽无明文禁止,你仍然遵守”,这倒也没错。道德是发自内心,不是因为有人在打分数,或者害怕犯规被逮而会立遭惩处。你要注意倾听自己心灵的节奏,跟着内在鼓声行进。就像耕耘内心的上坏来培育正念一样,若缺乏决心从事合于道德的行为,就不可能有内心的和谐,这决心像一堵围墙,阻止山羊进来啃嚼你花园中的幼苗。我视耐心为一种基本道德态度。培养耐心的同时,几乎无法不培养正念,这时禅修境界也会渐趋丰富、成熟。毕竟,若此时此刻你并不试图要去哪里,自然就会有耐心了。万物总会在该来的时刻自然展现,季节催不得,春天一来,草就绿了。着急无济于事,反倒制造许多痛苦--或在自己身上,或在周遭的人们身上。心念中虽常有着躁动、和不耐烦,耐心却也是个选项。将不耐烦的表面刮去,将会发现底下是或细或粗的愤怒;愤怒是种强烈的能量,不愿事情以如实的面目发生,并为此责怪人(常常是自己)或事。耐心并不意味你在必要之际不能快马加鞭,事实上,因为你主动选择加快脚步,你反能快得有耐心、具正念。从耐心的观点来看,此事发生是因彼事发生2,没有一件事是分离和孤立的,你无法找到绝对的、最终的、到此为止的“根本”原因。如果有人拿木棍打你,你不会对木棍或挥舞的手臂生气,你会对手臂连着的那人生气;但再追究下去,似乎也不能完全怪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时他几乎失去了理智,那到底该责备或惩罚谁呢?或许该气那人的父母对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孩子施虐,或许该气这世界欠缺慈悲,但世界是什么?你难道不是世界的一部分吗?你自己不也有愤怒的冲动,有时候甚至跟暴力、谋杀的冲动接上了线?面对巨大刺激与痛苦时愿意秉持的和平与耐心,只能从内在的慈悲心流出,这份慈悲的对象不限于朋友,更包括那些受无明驱策、常被视为邪恶,甚至是使你所爱之人痛苦的人。慈悲心的无私程度,完全根据佛教徒所谓的“正念”和“正见”有多少而定,它不是自然蹦出来的,而是需要练习与培育的;这并不表示愤怒从此不再出现,而是愤怒可资运用管理,以其能量滋养自己和他人的耐心、慈悲心、和谐与智慧。从事禅修时,每次停下来、坐下来、觉知出入息的流动,都是在培育耐心。一旦我们独处时能够更开放、感知得更细腻、更具耐心,自然会延伸到生活中其他时刻。我们知道事情会以它自己的特质呈现,铭记着生命也会同样地自行展现,不必对结果怀抱焦虑和欲望,让这些感受左右那一刻的生命品质。就算事情令人十分痛苦,我们也能从容面对。若事情得推一下,就去推:得拉一把,就去拉;但同时我们也知道何时不推,何时不拉。借此,我们学着如何在此时此刻保持平衡,认识到耐心之中自有智慧,若想知道下一刻会如何,大多得取决于我们此刻的状态。在禅修中感觉不耐烦,或在生活中感到沮丧、不耐烦、愤怒时,务必谨记这一点,绝对大有帮助。你可有耐心,静待那混浊动荡之水,徐徐静止,渐渐清澈?你可能够如如不动,静待当做之事自行发生?3--老子《道德经》我如我是存在,便已足,即使世上无人知晓,我安心而坐,即使举世皆知,我也安心而坐。有一个天地是知晓的,对我而言它是最巨大的,那便是自我,无论在今朝或在万年、千万年之后,我方成为我自己,我现在可以欣然接受它,或以同等的欣然,等待着。4--华尔特·惠特曼《草叶集》(Walt Whitman,Leave of Grass)请试一试当不耐烦和愤怒生起时,检视它们,看你能否用不同的观点去看待它们,让事情在该来的时刻自行展现。在感受压力,或想要、需要做什么事却横遭阻碍之际,这个方法特别管用。它虽然看起来很难,但在那一刻试着别想去推移整条河流,只需倾听,听它跟你说了什么?它正叫你做什么?若可能的话,就只专注于出入息,让事情顺其自然,在耐心中放下,再继续倾听;如果河流告诉你什么,就去做,但带着正念去做,然后暂停,耐心地等待,再-次倾听。在正式禅修中,你参与出入息温柔的流动,要注意心念偶尔会出现拉扯。会想分心于其他事情,想打发时间,或想改变已发生的事情,这些都会让自己迷失,与其如此,倒不如耐心地与出入息同坐,并在敏锐的正知下,让每一时刻所展现的如实呈现,不附加什么。仅仅观照,仅仅呼吸,让自己“体现”寂静,“成为”耐心。译注--1 浮躁不安的心理状态,佛法中称为掉举。2 缘起的理则是:“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3 老子《道德经》十五章:“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4 出自《草叶集》(自我之歌)(“Song of Myself”)的第二十节。 放下“放下”这个词在本世纪已被新时代(New Age)用成了老套,几乎被滥用、误用。即便如此,它仍是个强而有力的内心操作技巧,所以不论“放下”是不是陈腔滥调都值得深入探讨。练习如何放下,其中大有值得学习之处。放下,正如字面所言,是请你别再依附任何事--包括任何想法、事物、事件、特殊时刻、见地或是欲望。放下,是有自觉的决定,完全接纳当下所展现的;是放弃以强制、抗拒或挣扎来交换更强有力、更美好的状态,也是让事物如实存在,并避免因为内在的欲望、喜好或厌恶,而受到这些事物的吸引或排斥,陷入进退两难。放下好比打开手掌,放掉一直紧抓的东西。通常我们还不光是被渴求外界事物的欲望缠住,也不只是手紧抓欲望不放,而是我们的心在紧抓不放,拼命抓着狭窄的观点、自给自足的希冀和愿望,来困住自己、卡住自己。因此,放下其实是指在喜欢与厌恶的拉扯中,以及不知不觉的执著之间,变得更加率直无隐。若想要变得率直无隐,必须能够让恐惧和不安全戚在完全正知的田野间尽情嬉戏。如果我们能秉持正知和接纳,察觉到自己卡得多深,又能认识到自己游栘在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之间,常常不自觉架上眼镜,不断筛选、涂色、扭曲、形塑我们的观点,唯有如此,方有可能放下。如果能以正知捕捉这些胶着的时刻,进而认识到每当想有所斩获,却往往反陷于追求依附,或咒骂排斥之中,这样我们才算打开了心灵。一旦我们掺受当下即是,不再忙着寻觅、固守或拒绝事物,寂静、观照与智慧才会生起。这是可以尝试的,就算好玩吧,去试试看,当心中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候,立即放下,是否会带来一种比执著更深刻的满足。 不加批判在禅修中,不消多久便会发现我们的心总是不停地在评价自己的禅修体验,或拿来与其他经验相比较,或与设定的期望和标准相比较。这些标准往往出于害怕:怕自己不够好,怕坏事降临,怕好事不长久,怕被伤害,怕找不到出路,怕只有自己知道,或怕自己是唯一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我们倾向透过有色眼镜来看事情:看事情对我有利或不利,是否符合我的信仰或哲学。若事情有利,就喜欢;若事情不利,就厌恶;若以上皆非,我就没感觉,或根本没注意到。当你安住在寂静中,批判的心就如警告船只的雾号,不时送出信息:“我不喜欢膝盖疼”、“这真无聊”、“我喜欢寂静的感觉”、“昨天禅坐得很不错,今天却真糟”、“这对我没用”、“我不擅于此”、“我不够好”……这类思考支配着心念,并沉重地压着心头,好像头上顶着装满石头的皮箱,一旦放下来真的会很轻松。想象一下,若我们暂停批判,让每一刻都如实存在,不去评价它是“好”是“坏”,当是何等的寂静,何等的自在!禅修意指对浮上心头的心念,培养不加批判的态度,来了就照单全收。如果缺乏这种态度,便不叫禅修。这并非说可以不再继续批判了,当然还会,因为比较、批判、评价深深存于我们天性,只是当批判生起,我们并不把它拦截下来或视若无睹,就像我们不会这样对待心里其他的念头一样。既然知道批判不可避免,而且必然拘限了对禅修经验的体认,因此我们在禅修中采取的方针,仅仅是目击身心出现的状况,去认识它,不咒骂,也不追求。在禅修中,我们戚兴趣的是直接接触经验本身--无论是入息、出息、觉受、声音、冲动、念头、观念、或批判。我们须小心,别陷入对批判的批判,也不要给批判贴上好或坏的标签。我们的思考过程既受经验影响,所产生的想法自然不完全精确,常常是以管窥天的个人之见,因为我们受限于知识或过去经验而产生的反应与偏见。若未能认清这一点,思考便会受阻,以致看不清当下的一切,还自以为我们充分知悉自己的所见、所感,而且纵有毫发之差,什么事也都能下个评断。若是能熟悉自己这些老招式,观察它,便能更不带评价地容纳和接受。不加批判,不会使你不知如何在社会中行事负责,也不是指态意而行都没关系了。如果我们了解三泛浸在不自觉的爱与憎,将自己障蔽在世界之外,障蔽在生命的根本清净境界之外。那么不加批判便是:能在生命中更清明地行动,在一切活动中更为平衡、更有效率、更具道德。好恶分明的内心状态、会在内心长期居留,不自觉地喂养我们的习性。若在想要并追求喜欢的事物时,能认识到其中藏着贪婪和爱欲的微细种子;或是在我们排斥或千方百计避免不喜欢的事物时,能认识到其中敌意和仇恨的种子,我们便能使狂心暂歇,并觉知这种或喜好或厌恶的拉锯力量其实一直不停在内心作用。若说它们是慢性病毒,感染了我们,使我们不能如实看待事情,也无法启动潜力,倒是一点也不夸张。译注1 佛法十二缘起中“触境系心”的阶段,说到凡夫俗子的惯性反应:感官“触”到合意的外境,即感“受”到乐受,于是产生贪“爱”的执著;反之,感官“触”到不合意的外境,即感“受”到苦受,瞋心便起,产生排斥的执著。这两种反应其实是贪爱的一体两面,人们经常在这一来一往的拉锯战中,故难以获致平静,体认实相。 信任信任是种信心和信念,知道事情会在可靠的架构中展现,体现秩序与完整。我们也许不会完全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我们信任自己或另一个人,或是信任一种过程或理想,便会在信任中强稳地孕育出安全感、平衡和开放性。如果信任感不是出于天真无知,便能直觉地引导并保护我们不受伤害,也不会自我毁灭。培育正念时,信任感非常重要,因为如果不信任自己有能力从事观察、保持开放和专注、自经验中反省、从中成长学习、深入理解事情,那么我们在培养以上任何一种能力时,便难以为继,能力只会凋萎或停顿。培育信任的心,是正念修习的一部分。首先让我们深入观照可以信任自己的那些部分,如果不能立即看出可以信任自己什么,也许要再看深入一点,多花些时间处于寂静和纯然的生命当中,与自己同在。如果大多时间我们都不能觉察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也不怎么喜欢生命里发生的事,那么,也许该是更注意、更密切观察我们所做的选择及其后果的时候了。我们可以实验一下,信任当下,接纳此时此刻所有感受到、想到、看到的经验,因为这些是当下唯一存在的。由此出发,推求此时此刻的全面深意,我们将会发现当下值得我们充分信任。如此实验再三之后,将会发现内心深处有着极为健康而值得信任的核心;同时,只要当我们的直观与当下的实相深度共鸣之际,那直观便完全值得我们信任。坚强起来,参与自己的身体,你便有一个坚实的立足地。仔细地想一想吧!别乱跑!喀比尔说:丢开所有想象,稳稳立于你所在之处。--喀比尔 慷慨如同前述的耐心、放下、不加批判、信任,慷慨也是修习正念的坚实基础。你不妨实验一下,以练习慷慨来深入观察自我、探索自我,同时练习给予。以自己为练习对象是个不错的开始,看看你能否给予自己充满真实祝福的礼物,像是自我接纳、或一天中留些时间不做任何规划。练习去感受,肯定自己配得这些礼物,而且无须做任何事来交换--仅仅从自己和宇宙的手中接受过来。看一看你能否联系上自己内在的核心,那核心丰富得不可思议。让那核心开始向外散发能量,穿透全身,超越全身,试着将这股能量送出去--开始先一点点--送给自己和他人,却不要求获得或回报,给出比你以为自己能给的还多一些。礼赞丰盛,并施予有如拥有无尽的财富,这称为“王者的布施”。我所讨论的不只是钱财或物质,虽然分享物质的丰盛也能促进成长、振奋人心、实质帮助他人。但是,这里建议的是练习分享你生命的丰盛、精彩的自我、热情、生命力、精神、信任、开放性,最重要的是把你生命的存在,与你自己、你的家庭和世界分享。请试一试注意你如何抗拒给予的街动,如何忧虑未来,如何感觉你可能给太多了,或者你得不到“足够”的感激,或者因努力给予而精疲力竭,或者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更别提你觉得自己还不够用哩。以上种种想法可能都不是真的,它们只是惯性、退缩、出于恐惧的自我保护,这些想法和感受是“自我珍惜”粗糙面,一旦接触到真实世界,便造成自我和他人的痛苦以及疏远、孤立、贬低的感觉。“给予”可以磨细这粗糙面,帮助我们对自己内在的丰盛更具正念。若能练习慷慨的正念,学习给予,并观察因着给予对自己与他人产生的影响,便能转化自己、净化自己、发掘自己更具包容性的一面。你可能会抗议,没有足够的精力和热情来给予任何事物,或是常常觉得快灭顶、筋疲力尽,甚至觉得自己一直给、给、给,别人却视为理所当然,毫无感谢,甚至视若无睹;又或者你为了隐藏痛苦和恐惧而给予,只为了确保别人会喜欢或依赖你。以上这些麻烦的模式或人际关系,都必须加以注意并密切观察。缺乏正念的给予是不健康的,更算不上是慷慨,要注意了解你给予的动机,因为有时给予并不是慷慨的展示,反而是害怕与缺乏信心。以正念培育慷慨时,并不需要把一切事物都给出去,甚至无需给出任一事物。慷慨最重要的是内在的给予,这是一种感觉状态,一种与世界分享生命的意愿。信任并尊重你的本能,但同时也不妨让自己站到临界边缘,或者冒点风险做个实验:一旦感到有利用、榨取以及不健康的动机和冲动时,你也许应该少给些或信任你的直觉;或许你需要以不同的方式给予不同的人;或许你应该留一段时间给予自己,然后试着给予别人比你以为你所能给的再多一点点,同时自觉地注意观察,并放下任何期待得到回报的想法。主动给予,别等他人开口要求,看看会有什么变化--尤其是对你自己。你可能会对自己和人际关系认识得更清楚,有更多的精力,而不是更少,你也可能会发现,给予非但没有将你和你所有的资源耗尽,反倒更充实,这就是正念、无私的慷慨的力量。在最深的层次,没有施予者,没有施予物,没有受施者……只有宇宙重新排列组合。 你要够强才能弱如果你是个意志坚强、又能贯彻执行的人,在面对不自在、不安全或受伤的情绪时,往往你会给人的印象是刀枪不入。这一点容易使你被孤立,引起你和他人巨大的痛苦。别人会乐意接受并散播这种形象,把你当做直布罗陀岩山(Rock of Gibraltar)般屹立不摇的人物,不容你有真感情;事实上,你或许也会在这形象和气氛的盾牌背后自我陶醉,因而与真实的情绪隔绝。这种孤立状态常出现在小家庭里的父亲身上,或是各处可见相对握有较大权力的人。如果以为自己将因修习正念而强大,也会制造同样的困境。你会开始相信并表现得像是个无懈可击、不会犯错的禅修者--一切都在掌握中,且智慧高超到不致受困于情绪。如此一来,你就为自己设下一个高明的圈套,身陷其中而不自觉。人都会有情绪,我们却不知天高地厚筑了一堵墙想挡住它。所以倘若你注意到自己在建立着一种形象:因着禅修而战无不克、意志坚强、具有特殊知见与智慧;又以为自己修习到某种境地,而开始大量谈论禅修,像是自我推销和自我膨胀。这时候,要迅速将正念带到这种心态上,检视自己这些表现是否出于脆弱,还是从悲伤或某种恐惧而来。如果你真是强人,不需要向自己或他人强调,反而要采取完全相反的策略,去观照最害怕看到的,让自己去感觉它,不要抗拒哭泣,不必对任何事都有一套意见,不必让自己看起来无坚不摧或冷漠无情;如此一来,你与自己的感觉才会连上线,并能适度打开自己。所有看来脆弱之处,其实正是你的强处;看来坚强之处,却往往是你弱点所在--一种遮掩恐惧的意图。无论对他人或自己多具说服力,其实也不过是装模作样或一种表象而已。请试一试遭遇重大障碍时,观察一下自己的反应方式,同时做个实验,试着提醒自己:在想要强硬时,放软一点;想有所保留时,慷慨一些;想关闭情绪时,学着开放。当你忧伤悲哀时,请试着待在原处,感觉此刻你所感觉到的;注意你在哭泣或感觉脆弱时给自己贴上的标签,接着放下标签,仅仅去感觉此刻所感觉到的。培育刹那、刹那间的正知,乘着“上”与“下”、“好”与“坏”、“弱”与“强”的浪头,直到发现它们都不适合拿来形容你的经验。与经验同在,信任你最深的力量:存在、觉醒。】 自愿简朴我常有股冲动,想在此时此刻多塞进一点这个那个的,其实不过是打个电话,或是顺道经过一下,不管这些事可能是完全反方向。我学着去认识这种冲动,而且跟它保持距离,努力对它说不。这种冲动使我在吃早餐时,眼睛盯着谷片的包装盒,把营养资讯表或免费赠品说明读上百遍。这种冲动不在乎被喂了什么,它只要求持续被喂养,若是报纸或是毕恩邮购目录1,对它的吸引力就更大了。这股冲动会搜寻事物来填满时间,并与我的心同伙密谋、哄骗我,让我失去自觉,进入一片麻木的迷雾;或是被资讯填饱(甚至撑死)。结果是,不但我可能没吃到早餐,甚至让我变得无法沟通。在一天开端、家人正要各自分头奋斗前的相聚时刻,因着这股冲动,我们错失餐桌上丰富的可能性:灯光的变化、房里的气味、此时此刻的能量,甚至包括家人的对话与争论。我喜欢练习自愿简朴,来反制这股冲动,以确保能得到更深层次的滋养。自愿简朴是在一段时间内刻意只做一件事,确定我单单为这件事置身于此;适合自愿简朴的场合很多,例如散步,或花些时间与小狗在一起,真的全心全意与它同在。自愿简朴意味着,一天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看些,以便看得更深入;少做些,以求做得更彻底;少些获得,以便更真实的拥有,以上这都是彼此关联的。我,身为年幼孩子的父亲、赚钱养家的人、丈夫、家中长子、关心自己工作的人,下太可能去瓦尔登湖或其他地方待上几年,坐在树下听草长、听季节变换,虽然我常受到这个念头的诱惑。然而,在家庭和工作井然有序的混乱与复杂性当中,即便许多要求与责任,有许多挫折与无可比拟的收获,但我们仍在许多生活小节里有选择简朴的机会。凡事慢下来是很重要的一环。告诉自己,让身心留在原处与家人相伴而不去接电话;不在第一时间回应内在冲动去打电话给“需要打”的人;不因冲动而买东西;不回应杂志、电视、电影的魔音呼唤,做到上述这些都可以将生活一点一点简化。其他还有,像是静坐一整晚不做什么事、读本书、独自走走,或与孩子、妻子去散步,重新把院子的木材堆好,看看月亮,坐在树下感受空气拂面,甚至早早上床睡觉,都是不错的方法。练习说“不”来简化生活,我从来都做得不够。这项纪律很费力,但努力是值得的。此外,说“不”也需要技巧,因为我们还是必须回应某些需要和机会。所以,在世界中矢志简朴,需要微妙的平衡,需要常常回头、进一步探索并专注;但我还发现,自愿简朴的观念让我保有正念,时时思维下列课题:什么是真正重要的、身心和外界的生态、所有事物互相依存、做任何选择都影响深远等等。世事超乎你所能控制,尽可能选择简朴,能给我们生命增添最深刻的自由。纵使这自由稍纵即逝,我们也有机会去发现:少其实是多。单纯,单纯,单纯!把你的事情简化到两件或三件,而不是一百或一千;不要以百万计,而是以半打计。……在文明生活如此翻腾多变的海洋中,有这样的乌云,这样的风暴,这样的流沙,这样的一千零一种名目,如果他不想翻船,不想沉底,又不想安然入港,他就必须凭借着船位推算来活下去,而如果那成功的话,必是个了不起的计算家了。简化,简化!--梭罗《瓦尔登湖》译注--1 L.L. Bean,从缅因州起家的美国知名邮购品牌,专营户外运动休闲服饰和用具。 定定是修习正念的基石,你的心能多平静多稳定,你的正念就有多坚固。没有了平静,你正念的镜面是扰动起伏的,无法精确反映任何事物。“定”能和正念一同携手修习,也可以分开修习。你可以想象,“定”是内心对观察对象维持下动摇的注意力。修“定”是仅注意一个对象,诸如出入息,而且限制自己只注意那个对象。在梵语里,定称为三摩地(samadhi),或“心一境性”,每当心漫神游之际,持续将心带回出入息,三摩地便得以开发与培育。严格修“定”时,我们得刻意不花费精力去探究某些领域,像是心漫神游时跑去了哪里之类的,否则出入息的品质便上下波动。将能量全部放在此息入,此息出,或其他单一的专注对象,长期练习后,心会更稳定地停留在出入息上,甚至能注意到分心时的第一个冲动,又或者心抗拒冲动的拉力后,再重回出入息。密集练习定力所产生的平静,具有非常稳定的特质,不论有什么状态发生,它仍是稳固的、深刻的、不易扰动的。长期而定时培育三摩地,是给自己的绝佳礼物,这种平静最容易透过长期止语禅修来达成--犹如梭罗当年就是为此而从世间隐退。修习心一境性所产生的稳定和平静,是形成正念的基础;没有一定程度的三摩地,正念下可能强固。只有持续关注某一目标,不为外界分心或扰动,才能深入观照。定力愈深,正念的潜力愈深。深度三摩地的经验非常愉悦,以心一境性专注出入息,其他事物都消失了,包括思想、感受和外在世界。三摩地以深浅不同程度全神贯注的静止与不受干扰的宁静为特征,这种寂静的滋味很吸引人,甚至令人陶醉,我们自然而然会想寻求这种具有安止和喜悦特征的寂静纯一境界。但是无论定力多强、多满足,修定时,若无正念的互补与深化是不可能完整的。定的本身是类似从世间撤离的状态,它的能量特征是关闭而非开放,吸收而非利用,出神而非完全清醒。“定”所欠缺的,是对人类经验以及所有现象好奇、探索、研究、开放、利用及契合的能量,而这部分是正念的领域。在正念的领域中,心一境性以及将平静和稳定带入当下的能力,有助我们深入观照并多方理解相依相存的生命经验。“定”有极大价值,但若你被这种内在经验的愉悦特质所诱惑,而当它是逃避外在世界不愉快、不满意的庇护所,“定”也会极度限制你。为了想避免乱糟糟的日常生活而躲进静止和平静中,当然会对静止产生执著。然后,就如同任何强烈的执著,对静止执著也会引人走向痴心妄想,从而阻碍正念的开发与智慧的培育。译注--1禅修主要有修“止”和修“观”两大部分。止的梵语为“奢摩他”(samatha),这是对于一个目标(即所缘境)长时间维持专注力,其特质为“心一境性”、“内心相续”,其目的是能达到“定”,也就是“平等持心”,安心一境而不散动。“三摩地”又译为三昧、等持,系专注于一个目标,让心念维持于平和安稳的状态。古来每泛称禅那(dhyana)、三摩地与三摩钵底(samapatti)三者为“定”。 愿景若心中没有见地,不知为何每天禅修,不知禅修在生命中的价值,不知为何这是你的道路(而不是去挑战想象中的风车);这样非但不可能下定决心每日禅修,也不具意义。传统文化中肯定每日禅修这种愿景,并持续强化它。如果你是佛教徒,修行可能是因为整个佛教文化视其为唯一迈向清明、慈悲与成佛之道,一条解除痛苦的智慧之道;然而在西方主流文化中,你选择走一条纪律谨严而坚定的个人道路,尤其是花工夫但无作为、付出精力却无实质“产品”,这样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是很难以获得支援的。更有甚者,是在碰到生命和身心中的乱流,甚至想到在阴冷的清晨独自起床禅坐是为了让自己做个更好的人--更冷静、更清明、更慈悲--这类肤浅或浪漫的观念,修习都无法持久,因为它太容易被搁置、被视为琐事或看成次要,结果总是在你想多睡一会儿或窝在温暖床铺时,禅修被搁在一旁排队等着。如果你矢志在日常生活中长期禅修,你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愿景--一个深入、强固、贴近核心的愿景,突显你相信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生命中重视些什么,你要迈向什么方向;唯有这种强烈愿景所产生的力量和这力量背后的动机,才能让你经年累月在这条道路上坚持,愿意每日修习,对任何情境皆具足正念,对所感知到的一切打开心灵,让它为你指出何处可以着力,何处应该放下与成长。禅修一点也不浪漫。我们最需要成长的,通常是最想防卫、最不想承认的部分,通常是躲避都来不及,更别说以不防卫、正念的眼光审视一番,再力图改变了。如果空想自己是名禅修者,或以为禅修对大家都好,对你也必定好,或以为东方智慧看起来很深奥,或者你习惯禅修,这样的禅修通常无法持久。我们所说的禅修愿景必须每日重新发愿,必须随时放在眼前而非远在天边,因为正念本身需要对目的与意图具有正知,不然,我们还是留在被窝里算了。修习本身就是每日体现你的愿景,包含体现你最深的价值,这并非要改变你是怎样的人,不是感觉不平静时硬要你平静下来,也不是你真的生气时硬要慈眉善目,而是常常在心里惦记着什么对你是最重要的,这样修习就不会在一时的热度与反应中迷失或弃你而去。如果正念对你极为重要,那么每一时刻都是修习的机会。举例来说,假设在一天中某个时刻有愤怒的感受生起,如果你发现自己感觉愤怒并且发泄出来,你一定也同时发现到自己每一时刻都在监视这表现及其影响。你可以和愤怒连上线,觉知它仅仅是种感受状态,连带察觉这个感受的原因,并知道愤怒如何从你身体手势与站姿、声音的腔调、用字遣词和立论中表现出来,以及对别人造成的印象。自觉地表现愤怒还有很多可以讨论,在医学和心理学上也普遍认为压抑愤怒、内化愤怒是不健康的,特别是成了惯性。然而,发怒不加控制,成为惯性相反应,无论多“有理”,也一样不健康,你会感到愤怒遮蔽了心,孵化出侵略和暴力--纵使这是为了矫正一件错事或实现一件重要的事。无论你是否站在对的一方,愤怒会完全扭曲了实相,即使有时你无法平息愤怒,也可以感觉到扭曲的力道。正念可以让你觉知自己相他人的愤怒毒性。我总是尽力远远避着愤怒,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即便我客观上占有优势也一样,愤怒天生的毒性会污染所有触及过的事物。如果愤怒的能量可以质变为力量和智慧,不再有“只顾自己”和“我有理”的烟硝和火焰,那么这力量便可以加倍,转化愤怒对象和愤怒来源的能力也能加倍。所以,在愤怒生起或到达高峰时,如果你刻意去体会愤怒(你的或别人的)完整的内涵,并觉察到之前你在热烘烘的情绪中忘掉了更广大、更基本的东西,那么此时你就可以感觉到内心的正知,它不执著也不投入瞋火之中。正知看得见愤怒,知道愤怒的深度;正知比愤怒巨大,因此可以像锅子盛着食物那样盛着愤怒。正知的锅子帮忙安抚愤怒,看出愤怒制造出有害的影响多于有利,纵使愤怒并非我们的初衷。如此,正知帮助我们烹煮愤怒,并消化它,我们便能有效利用愤怒,由惯性反应转为自觉的回应,甚至能根本超越它。当我们仔细聆听整体情境所传达出的信息,这种选择便会自然呈现。我们的愿景与价值有关,与相信生命中孰轻孰重的个人蓝图有关,与第一原则有关。如果你相信爱,那你是身体力行还是只在嘴上说说?如果你相信慈悲、无害人之心、良善、智慧、慷慨、平静、独自静处、无为、光明正大和清明,你会在日常生活中实践这些特质吗?我们需要有坚强的意向,使禅修充满生命力,而不会屈就为纯然机械式练习,或仅仅被习惯或信仰所驱动。要每日除旧布新;再接再厉,再接再厉,不断再接再厉。--梭罗于《瓦尔登湖》中引用的中国铭文请试一试问自己为什?禅修?为什么想禅修?别相信最初的答案,记下心里所想到的,再继续问,同时,探究你在生命中最珍视的是什么,列出你觉得最重要的事。问自己:我置身何方?心中愿景与奔赴目标的地图是怎么画的?这愿景反映了我真正的价值和意愿吗?我是否随时记得体现这些价值?我的意愿实现了吗?此刻在职业、家庭、人际关系中与自己的关系如何?我想要这些关系变成什么样子?怎样能活出我的愿景与价值?怎样才能心有戚戚于自己和他人的痛苦?译注--1语出《汤之盘铭》:“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 禅修造就完整的人(1)禅修在古印度已有高度发展,据说在佛陀当初所使用的语言巴利文、中,并没有与我们所谓的“禅修”对等的字词,当时常用的字是bhavana,可译为“经由心的训练而得来的发展”。对我来说,这算探到了底线;禅修正是人的发展,是自然会冒出的乳牙、长成大人的身量、造就世事、抚养家庭、欠这个那个债(包括贪一时便宜,向自己欠下债,并禁锢自己灵魂)、了解你最终也会走向老化与死亡等等。有时候其实你被逼得不得不坐下来沉思生命,质疑自己是谁、询问生命旅程(特别是你的生命旅程)的意义在哪里?比特翰2、布莱3、坎伯4、艾斯塔5这些现代诠释者所诉说的神话是一幅古老地图,指导我们如何造就完整的人。故事中的智慧从没有文字的时代流传至今,在薄暮和黑暗中围着火被传诵了千年。神话既娱人,又引人入胜,绝大部分象征着我们寻求完整、快乐和宁静过程中戏剧性的遭遇。国王和皇后、王子和公主、小矮人和巫婆都不是“在外面”的人物,我们直觉地认识到,他们是内在性灵中的一个面向,也是我们自己存在的困境,在摸索找寻成就。我们既然留宿食人魔和巫婆,就必须面对或尊重他们,否则生命将被他们消耗殆尽(或被吞噬)童话是古老的指引,蕴涵着智慧,从千万年的诉说中被蒸馏出来,在面对内在与外在的恶魔和恶龙、黑森林和废墟时,指引我们求生、成长与整合。这些故事提醒我们该出发找寻一个圣坛,让我们片段的、孤立的生命可以找到另一半,并合而为一,为生命带来新层次的和谐与谅解,我们或许真的可以从此以后快乐生活着,而所谓“从此以后”其实是指超越时间的此时此处。这些故事是智慧、古老、成熟得不可思议的蓝图,可以造就完整圆满的人。一个幼小的孩子--通常是王子或公主--失去了金球,这是童话中一再出现的主题。无论男女老少,我们都曾是王子或公主(或其他无数的形象),曾经散发年轻所带来的金光闪闪的天真和无限光明的前途,只要我们小心别停滞不前,便仍能随身携着或重新找回那金闪闪的光热。布莱指出,人约在八岁左右失去金球。然而,从失去直到采取行动去寻找,或意识到金球已离我们而去,这两者之间可能长达三四十年。神话不同于一般的时间尺度,向来开始于“从前从前”,而且整个故事通常只花上一两天。但无论现实或童话,我们都必须先对被压抑的阴暗幽灵做出一番挣扎或协议。这个幽灵即是青蛙或《铁约翰》6里住在林中池底的长毛野人。在挣扎之前,你必得先认清那些人物--王子和公主、青蛙、男女野人--都藏在你的内心,只不过我们总是将他们推入潜意识中,我们得先学会跟它们对话,但那可能很令人害怕,因为那感觉将如同走入黑暗、未知、神秘之域。藏传佛教自西元八世纪生根开花直至今日,从这些人类性灵的可怕面向中,发展出可能是最精细的艺术表现。许多西藏雕塑和绘画尽是奇形怪状的恶魔,它们均是令人尊敬的天神。记住这些天神并非一般意义的神祇,而是代表不同的心灵状态,每一位神只都各有其神圣的能量。如果我们要成长、发展自身的潜力,做一个完整的人--无论男女,我们就必须面对、尊重、处理它们的能量。虽然这些愤怒面相的骷髅项链和古怪的鬼脸看起来既恐怖又令人不快,但它们并不邪恶。可怖的外形其实是天神的伪装,蕴藏着智慧与慈悲,帮助我们获得更高的智慧和慈悲,而且理解到它们基本上跟我们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在佛教中,内在发展的工具就是禅修。好比在童话里,若要见到池底野人,方法是将池水一桶一桶舀干,这有如布莱所谓的长期反复的开发内心。舀干池塘、在热烘烘的铁炉边打铁、在葡萄园挥汗如雨,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没什么动人或刺激的事,但这种重复的内在工作,终能体现自我心灵的力量,是源于自启自发。这是一个冶炼的过程,会产生热度且需要靠纪律来忍耐热度,并坚持不懈且持之以恒,才能带来精通、成熟和内在秩序。这种内在秩序,是靠谨严的纪律、高热的温度与深入自我的黑暗与恐惧而获致的。即便是令我们痛苦的内在挫败,也是在冶炼中造就我们。这就是荣格派(Jungians),所谓性灵的工作,我们的心一如曲折的迷宫,既深且广,为了发展个性的深度,这种热度一面锻炼,一面重新组合性灵的原子排列,甚至还可能重新组合身体的原子排列。禅修功夫的美丽之处在于:修习本身便能引导我们走出迷津,让我们走在正道上。纵使在最黑暗的时刻,面对最可怕的内在心灵状态与外在状况,禅修告诉我们有哪些选择,它是人性发展的地图,最终指向发光发热的自我;不是要通往已逝的孩提天真,而是朝向充分发展的成人。当黑暗和绝望来临,我们必须愿意正面遭遇它们,勇于面对面;甚至,若有必要,还得一遍又一遍,既不走避,也不编织千百种方法来摆脱那些摆脱不了的,或足以麻痹自己来逃脱。请试一试 禅修造就完整的人(2)打开心灵面对你内心的王子和公主、国王和皇后、巨人和巫婆、男野人和女野人、小矮人和干瘪的老太婆、战士、施行信仰疗法的人以及恶作剧的精灵。当你禅修时,试着在他们前面放一张“欢迎光临”的脚踏垫,然后以国王(也可以是皇后、战士或圣者)般的姿态坐着。在混乱或黑暗中,以出入息作为领你走出迷宫的线,纵使在最幽暗的时刻,也要维持生生不息的正念,提醒自己,正知并非黑暗或痛苦的一部分,反而是托持着痛苦,知悉痛苦,所以正念必是更基本,更接近你内在健康、强壮、金色的部分。译注--1 Pali,有一说巴利文出现较晚,佛陀当时使用的不是巴利文。2 Bruno Bettelheim,著名心理分析学家,原籍德国,后赴美定居。他曾自称是弗洛伊德的继承人,也因为找出自闭症的类似成因而一举成名。比特翰认为古典童话兼容美德和恶行,允许人性中的各种试炼与怀疑,让孩子们通过对故事角色的认同与关切,寻求生命和谐,整合人格里的多元矛盾,在混乱中找到秩序,在潜意识里经历内在灰暗世界,学会在现实社会中快乐地生活下去。3 Robert Bly,当代美国著名诗人,“新超现实主义诗派”(又称“深度意象诗派”)领袖人物之一。他在八○年代宣导男性认识雄性特质,其知名著作为穴铁约翰》(Lron John)。4 Joseph Campbell,美国杰出的神话学研究者,受荣格影响至深,深入研究人类学、考古学、生物学、文学、哲学、荣格心理学、一般神话、比较宗教、艺术史及流行文化等领域,并由此融合成其独特的神话学见解。其于一九四九年所出版的《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a Thousand Faces)启发了无数的神话爱好者,至今销售已逾百万册,并奠定了坎伯在神话学的权威地位。5 Clarrisa Pinkola Estes,美国诗人、心理分析家暨精神创伤学者,她擅长以突破性的方式,借由透过神话、童话、诗学及精神分析评论来探索精神与心灵世界的本质。6 Iron Johnn,本书被奉为美国新男性运动的“圣经”。布莱借由一则古老的格林童话,阐释他心目中理想的男性典范,以及男孩启蒙的八个阶段,为两性问题及男性与父母的关系提供了崭新的视野。7 Carl Oustav Jung,分析心理学大师,师承弗洛伊德,他主张从经验上去研究心灵,并把有关宗教与灵魂等弗洛伊德忽略的重要问题,引介入心理分析的领域。荣格学派强调,个人要顺着自我发展,先了解自己,才能团队合作,也就是自性化的发展。 修习便是道在人生旅程的半途转醒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黑暗森林里林中正确的道路已无迹可寻--但丁《神曲》<地狱篇>(Dante Alighieri,Divine Comedy,“Inferno”)在所有的文化中,旅程都被用来隐喻生命以及探寻意义的过程。在中文里,道这个字,意为“方法”或“路径”。佛教中,禅修常被说为道路--正念之道、正见之道、真理之轮(法)行进之道。道和法也意谓事物的实相、存在和非存在的法则。所有事件,无论在表面上看来是善或恶,基本上都与道和谐并处,而我们必须学着去认识这底层的和谐,并根据这个认识来生活与抉择。然而,正确的道路究竟何在往往并不清楚,于是得靠自由意志并根据原则来行动,但同时也因此让紧张和争论有机可乘,更别提还有可能完全迷失了去路。禅修时,我们知道自己此刻走在生命的道路上。在这一刻以及我们活着的每一刻,道路都将自行开展。禅修更正确的说法是“道”而非技巧,是生命之道、生活之道、倾听之道、走在生命之道及与实相和谐相处之道。这意味着我们得承认自己有时候(而且往往是重要时刻)确实搞不清楚要往哪里去?或道路到底在哪里?然而同时,我们又好像很清楚此刻身在何处(即使是知道你迷路了、迷惑了、被触怒了、没希望了),甚至强烈相信我们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尤其是在我们被自私的野心所驱策,强烈欲求某一件事物时,会有一种自我膨胀的盲目让我们自以为知道,但其实我们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知道那么多。格林童话中〈生命之水〉这个故事,讲的是常见的兄弟和王子那些角色的三重奏,两个哥哥既贪心又自私,三弟则仁慈又关怀他人。在父王生命垂危时,一位老者神秘地出现在皇家花园,问他们为何悲伤;弄清楚问题后,老者建议生命之水可以治好父王的病:“如果国王喝下此水,定会恢复健康;只可惜此水难寻。”首先,大哥请命为父王寻找生命之水,目的是想讨好奉承,以便继位为王。他一上路,便在路旁遇见一个小矮人拦住他,问他要赶去哪里。但因他正赶路,便轻蔑以对,命令小矮人闪开,别挡路。大哥表现出一副知道往哪去,并且知道要找什么的样子,但其实他并不见得知道。只是大哥不能控制他的傲慢与无知,不了解在生命中许多事情能以许多种方式揭露并开启。童话中的小矮人当然也不是外在的人物,而是灵魂更高力量的象征,因此我们可说,大哥是不能用仁慈和智慧引领自己的内在力量,并感受自我的存在。由于大哥的傲慢,小矮人安排他进入愈走愈狭的深谷,以至于进退两难、转身不得;换言之,卡住了。然后,他就卡在那里,但故事仍继续进行。见大哥没回来,二哥便出发试试运气,也同样遇上小矮人,他拿出跟大哥一样的态度对待小矮人,他们既是同一种人的不同面向,所以你也只能说有人就是学不到教训。又过了些时候,老三终于出发寻找生命之水,他也遇见小矮人,但他不同于两个哥哥,他停下马来,详细禀告小矮人原由,并且承认自己完全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寻找。当然小矮人听了就说:“我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告诉老三生命之水的下落,怎么走才能到达,过程颇为复杂,但老三仔细听了,并记下他说的话。这个丰富雕琢的故事在情节逐步推展时转了不少个弯,但我得就此打住,让感兴趣的读者自行探索。这里的重点是,有时候该对自己诚实,承认不知道路在哪里,打开心灵接受意外的帮助,这么做你就能获得内在与外在的能量,并与感性和无私结为盟友。当然,自私的哥哥们也是内在心性中的角色,他们是陷在人类常见的自视甚高和傲慢的状态中,因而忽视事物更广大的秩序,这个态度终究会领你走进生命的死胡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转身也不成。这故事告诉我们,用哥哥的态度永远找不到生命之水,而且陷入困局,甚至可能一辈子出不来。正念要求我们尊重,并重视自己内在的小矮人能量,而不是用疏离自己的心态,或者为褊狭的野心或别有所图的想法所驱策而鲁莽行事。这故事是说,只有正知事物如实的状态,才可能畅行无阻,这包括我们愿意承认不知要往何处去。故事中的么弟完全明了事物如实的状态,还有好长的旅程要跋涉,在他拥有完全的能量和智慧之前,必须承受背叛与出卖的痛苦,为天真无知付出高昂的代价。故事中运用的象征,是他最后策马走上铺满黄金的路,并与公主结为连理(我还没跟你提过公主哩),继位为王--在他自己,而非父王的王国,终于成为完全成长的人。请试一试视这一天的生命为旅程和历险,问自己此刻你向何处而行?在找寻什么?又置身何处?到了旅程的什么阶段?如果生命是一本书,你会取什么书名?会为此刻身处的章节下什么标题?现在,你有进退不得的感觉吗?此刻?否能自由自在对自己所有的能量打开心门?请注意这旅程是你的,不是别人的,所以道路必须是你自己的,你不可能一面模仿别人的道路,一面还能对自己诚实。你准备好拥抱自己这样的独特性了吗?你看得出禅修的决心是生命不可少的一部分吗?你能矢志以正念和正知照亮你的道路吗?你能看出你容易被卡住,或曾经受困的地方吗? 禅修:勿与正面思考混为一谈我们能够思考,这件事实区隔出人与其他物种的不同,而且使二者的差异犹如天壤之别;但若一不小心,我们的思考可能会排挤掉生命中同等珍贵又奇妙的面向。觉醒往往是第一个被排挤的。正知与思考并不一样,虽然正知会运用思考,尊重思考的价值与力量,但却是超越思考的。正知像一艘船,承载并包含着思考,帮助我们看见并知晓我们的念头就是念头,不会误把念头当作现实。思考的心有时是极为片段的,事实上,它几乎一直如此,这是思考的本质,但正知有自觉地抽丝剥茧分析每一时刻,帮助我们觉察到:即使在片段中,我们基本的天性早已统合为一个整体。正知不仅不受限于片段的思考,还是个盛着所有片段的锅,就像汤锅可以盛装着胡萝卜块、豌豆、洋葱等等,让它合为一体烹煮成汤。但正知是个魔锅,像魔法师的锅,因为正知不必做任何事就能烹煮食物,甚至下面无须生火,只要正知持续着就能烹煮,你仅须将思想片段放在正知中搅拌,无论身心上发生什么现象,均自动入锅,成为汤的一部分。禅修并非用更多的思考来改变你原来的思考,而只是观照念头本身,这就是承载着念头。观照心念而不被拉过去,你可以从中学到非常深刻的解脱智慧,帮助你不再被那些思考模式禁锢得那么森严。那些思考模式在内心往往如此强烈,却常常是狭窄、不精确、自我中心、惯性到囚禁自我的地步,而且甚至根本是全盘皆错。另一种看待禅修的方式,是将思考过程视为瀑布,念头持续冲泻而下。一旦培育了正念,我们便能超越思考或站在思考的背后,犹如在山洞内发现利于眺望的地点,或在瀑布后大石上的凹处;我们仍看得见、听得到瀑布,但我们置身于激流之外。持续这样修习,思考模式便会自行改变了,变得可以滋养生命中的统合、智慧和慈悲,但这改变并不是因为我们努力以一个更清净的念头去取代另一个念头;相反的,是去了解念头的本质就是念头,了解我们和这些念头的关系,然后使念头可以为我们所用,而不是反其道行之。如果我们决定做正面思考,可能也有用,但这不叫禅修,只是更多思考,而且很容易会变成正面思考的禁恋,如同我们曾是负面思考的禁脔一样。正面思考也可能会有约束、片段、不精确、错觉、自我中心与错误,因此,我们还需要另一个元素一同来转化生命,带我们超越思想的限制。 向内我们很容易有个印象:禅修是向内或安住在自己之内,但“内”、“外”是有限的分别。在正式禅修的寂静中,我们的确将能量转向内,后来会发现我们的身心其实包含了整个世界。长期在内心安住,我们会发现向外追求快乐、理解和智慧,是极度贫乏的。并非上帝、环境和他人不能帮我们找到快乐和满足,而是我们(甚至于对上帝)的快乐、满足和智慧,部比不上向内了解自己的心,以及向外自在接触外境的能力来得深刻,这深刻的自在是因为将自己身体视为家,而对身心运作产生亲密的熟稔。若是每天有一段时间能安住于内心的寂静而反观自照,我们将触碰到内在最真实最可靠、却总是被忽略而未能开发的部分。面对外境的拉扯,一旦我们能有片刻安住于内,不向外觅求任何填补空虚或快乐慰藉,我们便能怡然自处,也与一切实相和平共处,时时刻刻。※※※别走到屋外去看花,我的朋友,别麻烦跑一趟了,你体内就有花,一花千瓣。有地方坐下来就可以了,坐着,你会瞥见美,体之内和体之外,花园前和花园后。※※※重为轻之本,静为动之源。圣人镇日游行,却未曾离家。无论经眼的多么华美丰盛,她始终宁静安住自己之内,超然物外。为何大国之君反而轻率其身从而轻率天下?任自己轻浮,便和根本失去联系;任自己躁动,就与真实的自己失去联系。1※※※将你的眼睛直向内心,你会发现尚有千重领域未探。将此诸境行遍,修成家庭宇宙学专家。2--梭罗《瓦尔登湖》请请试一试下次当你感到缺少了什么,或事情不对劲、不满足时,将心转向内在,就当做个实验,看看能否掌握到当下那一刻的能量:与其翻一本杂志、看场电影、打电话找朋友、找东西吃、做点什么,不如给自己一个空间,坐下来,进入出入息的世界,几分钟都行,别找寻--花朵、灯光或美景,不颂扬任何事物的长处,也不贬抑任何事物的不足,甚至不去想着自己“要转向内心了”,只是坐着,安住在世界的中心,让事物以真实面目呈现。译注--1 老子《道德经》二十六章:“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作者引译文与原文略有出入。2 出自William Habington(1605-1664)的诗作“To My Honoured Friend Sir Ed. P. Knight”,梭罗把第一句的“眼光”(eye-sight)改成“眼睛直向”(eye right)。第二部 修习的核心较诸于当下在我们之内的,于我们身后的过去和眼前的未来,都是琐事。--欧立佛·温德尔·霍姆兹(Oliver Wendell Holmes) 【译注1】此处指将一切物化,也就是以追逐物质与感官享乐为人生要务。【译注2】实相的梵文原意为「佛之所悟」,系指一切万法真实不虚的体与相。第二部 修习的核心禅坐多久才好?问:卡巴金教授,我该禅坐多久?答:我怎么知道?禅坐多久的问题老是被提出,一开始我们教医院病人禅修,觉得最好让他们禅坐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我们既然深信:如果你对人多要求一些,或要他们多要求自己一些,你就得到多一些;如果你只要求一点点,最后也可能只得到一点点。我们要求他们每天在家练习,以四十五分钟为基准,四十五分钟似乎够长,足以进入寂静,并在一段时间内维持每一剎那的注意力,也许至少体验到深入的放松,感觉到安详,同时也足够我们培养更高深的内心状态──我们通常希望极力避免的,因为它们占据生命,严重考验(当它们还不足以完全将我们淹没时)保持冷静和正念的能力。当然,一般出现的的多是无聊、不耐烦、挫折、害怕、焦虑(也会担心如果你没有浪费时间来禅修,你可能有更多成就)、幻想、回忆、愤慨、痛苦、疲劳和悲伤。结果这种直觉没错。大部分到我们诊所的人,都愿意做出极为不易的调整:每天尽量坐四十五分钟,至少持续八周。许多人踏上新的道路即不再迷路,禅坐不但变得容易,而且变得必要,成为生命的希望。但这种看待事物的方法有个反面:在某个人生命的某段时间可能略有困难但尚属可行,但同一个人的另一段时间却完全不可行。「长」和「短」的观念充其量是相对的,有小孩的单亲妈妈不可能有完整的四十五分钟做任何事,难道说她就没资格不能禅修?若你的生活充满没完没了的危机,或身陷漫无头绪的人际关系或经济问题,你可能很难找到心灵的力量来长期禅坐;即使你有时间,也总会有事情跑出插队,特别是当你想着必须在生活中找到四十五分钟的净空才能开始禅坐;又如果与家人挤在一间狭仄的房子里,禅坐也不会自在,则可能成为每日禅修的障碍。医学院学生很难找到固定而长期的时间来从事「无作为」,其他如面对高压职业、高要求情况的人也很难。只是对禅修感到好奇,却缺乏强烈动机去突破不方便、时间压力或对舒适的依恋感的人,也不可能。对于在生命中寻求平衡的人,一定程度的灵活度不但有益,而且重要。禅修与钟表上的时间并无多大关连,禅修五分钟可能比四十五分钟以上还要深刻,你努力的诚恳度远较花多少时间重要,既然我们谈的是踏出小时和分钟的计量,并迈入当下,这完全没有次元,因此是无限的;所以,如果你有动机修习,即使只一点点,就是重点所在。正念需要点燃并滋养,并防着忙碌生活的强风或躁动苦恼的心影响了它,正如一支小火焰需要遮蔽以挡住狂风的吹袭。如果你可以正念观照五分钟,甚至一开始只有一分钟,也真的很美好,这意谓你已记得停下来的重要性,以及短暂从「作为」转移到「成为」的价值。我们教医学院的学生禅修,帮助他们处理现今医学教育中的压力,甚至于创伤;也指导运动员要像训练身体一样训练内心,使临场有最佳表现;我们训练肺结核复健计画的成员,他们要学禅修和许多其他事物;或让员工在午餐时间上减压课,我们都不会坚持四十五分钟(我们只这样要求自己的病人,或对已经准备好为自己去深入改变生活方式的人)。相反的,我们要求他们每日坐十五分钟,或一天两次,如果做得到的话。如果你花点时间想一下,我们很少有人──无论我们做什么,处于什么情况下──无法在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找不出一、两个十五分钟的时段,如果抽不出十五分钟,那么十分钟、五分钟也都成。想像有一条六吋长的线,上面有无穷尽的点,在另一条一吋长的线上也有无穷尽的点,那么十五分钟、或十分钟、或五分钟、或四十五分钟会有多少剎那?结果发现:如果在正知中拥抱任何剎那,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有修习的意愿,并抓住那个时刻──任何时刻──以内在和外在的姿势与它全然相遇,就是正念的核心。修习时间长或短都很好,但如果你道路上的挫折感和障碍是庞然大物,时间「长」也不会使修习繁茂;最好以自己的节奏渐进加长时间,总比因为看到的障碍太巨大,而根本没尝到正念和寂静滋味来得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当我们决心踏出那一步──在这里系指开始坐下来,即使只是坐上极短的时间──我们便能在任何时刻碰触到超越时间的永恒,从那里,所有的助益都将涌出,而且只从那里。***你真心要找我的时候,就会马上看到我──你会在最微小的时间之屋找到我。---喀比尔【请试一试】禅坐不同长度的时间,看会怎样影响你的修习,是否坐得愈久,专注就下降?你会老是算计还要坐少时间吗?在某个时间点会觉得不耐烦吗?心会起反应或着迷吗?有躁动吗?焦虑?无聊?时间压力?想睡?单调?如果你是禅修新手,你是否发现自己说着:「这真是蠢事!」「我做对了吗?」或「这就是我该感受到的吗?」这些感受一开始就跑出来,还是过了一会儿才出现?你能否将它们视为内心状态?你能只观察这些状态,却不予以评断,即使是段很短的时间?如果你为它们铺上一张欢迎的脚踏垫,探究它们的特质,顺其自然,你会学到自己是强大而不可动摇的;如果你滋养内心的稳定和平静,那些原已强大的部分会变得更强。第三部 正念的真精神无论何往,即是所在你有发现到你怎么逃也逃不了吗?你不想处理、想逃开的事,或者用纸糊上、假装没有的事,都迟早会追上你──特别是跟旧习性和恐惧有关的事。我们常有一种浪漫的想法:如果这里不好,只要换到那里去,事情就会改观;如果这个工作不好,换个工作;如果这个太太不好,换个太太;如果这个城市不好,换个城市;如果孩子造成问题,就交给别人看管。这其中的想法是:麻烦的原因都是打外面来的──因为在那个地方、因为他人、因为在那个情况下。只要换个地方、换个情况,一切会各就各位,你就可以重新做人,又是一条好汉了。这种方式的麻烦在于,你容易忘了你始终带着脑子和心(或者有些人称为「业」〔karma〕),不论再怎么努力,都甩不掉自己。如果不是痴心妄想,你凭什么理由相信在另一个地方事情会不一样或有转机?如果问题是出于看待、思考、行事的模式,那么同样的问题迟早又会浮现。经常,生命的停顿是因为我们不再努力面对生命,是因着我们不愿对如实真相负责,解决难题。我们不明了,不管事情有多棘手,就在此时此处,我们便可以获得清明、智慧和转化,但对于自我意识来说,将问题投射到其他人或环境上要容易得多,也少了些威胁感。挑错、责怪、相信是外界需要改变,或从阻止你前进、成长并找到快乐的力量逃开,是容易得多;或是你可以全怪到自己头上来以逃避责任,让自己得以从完全搞砸、错得无力回天的感觉逃开。然而,无论是怪别人或是怪自己,你都是相信自己无法真正改变或成长,你需要走开,让别人不再受苦。这种处事方式所造成的伤害随处可见,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破裂的感情关系、破碎的家庭和残破的人心──失了根,走迷了;从此地流浪到他处,从一个工作换到另一个,从一段感情转投另一段,从一种救赎的想法转向另一种;渴望对的人、对的工作、对的地方、对的书能使事情改观;或是感觉孤立、不值得被爱,甚至在绝望中放弃寻求内心平静,甚至试也不试,无论心中明知放弃是多么的错误。对于这种想在他处找寻解答的模式,禅修本身并不能让你满足。有时人们习惯性地转换场域、换老师、换修行方法,找寻某种特别的东西、特别的法门、特别的人我关系,某种顷刻间的「陶醉感」(high),以便打开通向自我理解与解脱之门,但这可能会变成一个严重的妄想、一个无止境的探索,却忘了观照离家最近却也许是最痛苦的答案。人们由于害怕,又渴望有个特别的人适时出现,帮助他们更分明地观照事物,常会不健康地依赖禅修老师,忘了不管老师有多好,你终究必须自己从事内心的修行,而这种修行得发自于你的生命。有些人甚至误用老师带领的禅修闭关,将其当作浮木抓着,却未把握深入觉照自己的机会。就某方面来说,在闭关期间一切都容易多了,生活所需被打理好了,世界有意义了,只要保持正念,置身当下,关怀的工作人员将饮食照料得妥妥贴贴,只消谛听那些自身已从事深入修行,并达到相当智慧与和谐的人所开示的伟大智慧,我们就能转化,且活得更圆满,更知道如何在世间自处,对自己的问题也更有深入的看法。一般而言,这是对的,好老师、长期闭关与独一静处,确有深刻的价值和疗愈效果,当然这只有在一个人愿意面对任何浮现的念头的前提下;但这些做法也会有危险,必须分外小心,因为闭关也可能变成自生命与世界中闭关,结果「转化」仅止于肤浅,而导致在闭关结束后的几天、几周或几个月之后,一切又回到旧有模式,人我关系中又欠缺清明,然后只好不断期待下一次闭关,下一位伟大的老师,或者前往亚洲佛国朝圣,再不然就是编织出浪漫的幻想,期待自己将能更深刻更清晰地观察事物、成为更好的人。这种思考和看待事物的方式是太常见的陷阱,长远来说,逃避自己是不可能的,只有转化一途。无论你用咳药还是禅修,酒精还是套装行程(Club Med),离婚或辞职,没有一个解决方案可以导向成长,除非你完全面对当前的状况,以正念打开心灵,用当前状况的艰难与困苦磨掉自己的稜角。换句话说,你必须愿意让生命本身成为你的老师。这才是正念的运作方式,只有用此时此地所觉察到的一切来努力,然后,「当下」真的「即是」了……在当下这个地方、在当下这份人我关系中、在当下这个困境里、在当下这份工作中。正念的挑战在于处理你置身其中的情况──无论令人多不愉快、多沮丧、多受限、看起来如何没完没了又动弹不得──在摆脱这些状况向前迈进之前,你必须尽一切力量运用它们的能量来转化自己,真正的修行需要在此处落实。所以,如果你认为禅修单调无趣,没有价值,或是因缘条件不理想,或是你以为去喜玛拉雅山的山洞、亚洲佛国的寺院、热带海滩、自然景观环绕的闭关中心,一切就会变得更好,禅修就能更上一层楼。请三思吧!因为当你到了山洞、海滩或闭关中心,你的内心、身体和呼吸还是和在这里一样。在山洞里十五分钟之后,你或许会开始感到寂寞,想要多点光亮,担心屋顶破洞会让水滴到身上;又或是你在海滩,遇到湿冷天气;还有可能你在闭关中心,却不喜欢那里的老师、食物或房间;反正你总会有不喜欢的事物,那何不放下这一切,承认你最好还是无论置身何处都泰然自若?只有当你愿意放下一切,你才能探触到生命的核心,让正念进来疗愈,只有在你了解这一点之后,山洞、寺院、海滩、闭关中心对你才是真正的丰盛之处,但同时,在其他的时刻、地点,也都一样能丰盛。***我的脚在一道狭窄的岩架上滑了一下,在那一瞬间,有如恐惧的针尖刺进了心脏和太阳穴,永恒和当下交会,念头和行动无异,石头、空气、冰雪、太阳、恐惧与自我合而为一。令人振奋的是将这样敏锐的正知延伸到平凡的时刻,髭兀鹰和狼在每一剎那的体验中已然是事物的中心,不再需要知道生命真正的奥秘,在这一出入息中,蕴含所有伟大老师教导我们的奥秘,也就是一位喇嘛所称「当下的精准、开放与智慧」。禅修的目的不是开悟,而是注意到甚不起眼的时刻。去属于当下,除了当下再无其他。在平凡人生中的每一件事中,正念当下。彼德?马修森《雪豹》(Peter Matthiessen, The Snow Leopard)【译注1】【译注1】彼德?马修森是位自然生物作家,本身也是个禅修者。一九七三年,他和田野生物学家乔治?夏勒(George Schaller)前往尼泊尔研究喜玛拉雅蓝羊,也想一窥珍贵、稀有、美丽、已经濒临绝种的雪豹。《雪豹》一书描述他们艰深困顿的跋涉,以及动物观察的详实纪录,也充满他的性灵上的探索所悟出的警言智语。《日渐亲近:心理治疗师与作家的交换笔记》Everyday Gets a Little Closer : A Twice-Told Therapy作者: 欧文.亚隆(Irvin D. Yalom)金妮.艾肯(Ginny Elkin) 译者:鲁宓书系:Holistic 017 定价:320元页数:304 页出版日期:2004 年 05 月 14 日 ISBN:9867574168-----------------------------------------------------------------------------------------------本书是一个精采的组合,交织出一场有趣的实验,一部心理治疗的经典。当全球闻名的精神科医师,遇见充满才华的年轻作家病患,他们在私密的诊疗室里,如何展开心灵探索的漫长旅程?故事开始于一通电话。多年前的某一天,亚隆医师的电话响起,对方以微弱的声音自我介绍。她名叫金妮,当时二十三岁,刚刚从纽约来到加州,被诊断为「精神分裂」或「边缘性人格」,需要持续性的心理治疗。亚隆医师跟她会面,发现她的自我界限模糊、有被虐倾向,心中充满自责,经常作恶梦,一辈子都否定自己的需求与快乐。她是个年轻的作家,却看不见自己的才华,渴望稳定的爱情,却无法与人亲密交流。亚隆医师被金妮莫名吸引,想要帮助她找回自我,金妮则像个孩子依恋父母一样,以绝对的崇拜来依赖他。亚隆安排金妮参加团体治疗,经过一年半却进展有限。显然金妮需要一对一的个别治疗,但她没有钱,也失去写作的动力。亚隆对这个难缠的病患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因此提出一个充满创意的建议:他要金妮在每周一次的会谈后,写下心得报告,作为诊疗费用。更有趣的是,亚隆的太太身为文学及历史学教授,她对这个点子深感兴趣,鼓励亚隆也写下自己的诊疗心得,以便跟金妮的报告作对照。这样的书写,是为了整理自己的感受和思绪,而不是写作比赛,因此亚隆和金妮约定,双方的报告都存在祕书那儿,半年后才可以互看。如此一来,双方都可以自由书写,完成了这份珍贵的心理治疗全程记录,仔细记载了治疗师和年轻作家之间长达二十个月,共同探索心灵黑洞的真实足迹。本书内容顺着日期排列,读者可以看见金妮对自我的怀疑、对亲密关系的迷惘、对治疗的胶着,但也可以从字里行间看见她的创作天分、可爱及善良。同时,我们更可以窥见精神科医师的内心世界,他的思考、犹豫、自我剖析、英雄主义以及治疗策略。随着治疗时间的进展,我们看到金妮逐渐有了改变,变得比较清晰稳定,更懂得珍惜和肯定自己,我们也随之感到喜悦,忍不住为金妮和亚隆鼓掌喝采。本书是亚隆医师最有名的经典作品之一,喜欢亚隆作品的读者,以及对心理治疗、心灵写作感到好奇的人,千万不可错过。译者序书序作者:鲁宓本着这本书的纪实风格,我必须先一吐为快,这本书的翻译真是让我叫苦连天!对翻译而言,这本书的独特之处,也正是它最要命的地方!亚隆医师与他的病人金妮约定好在每次疗程后,以最真实,不事后修改的方式,写下他们对于疗程的种种感想。在这种独特的安排下,读者有机会能同时看到心理医师与病人双方的观点。问题是,他们的诚实以对,也意味着我们必须照单全收,看到在疗效还没有发生之前,似乎无止尽的漫长煎熬过程:医师的苦口婆心,病人的故步自封,同样的戏码一再上演,同样的病态一再出现。于是我在翻译时必须常常提醒自己,这正是心理治疗的真实写照。没有神奇的疗效,没有突然的大澈大悟,一切进展都必须用宝贵的时间与心血慢慢换来。除此之外,这本书的文字风格也非常折磨翻译。虽然医师与病人这两个人都是很擅长使用文字,都有成为作家的野心,但是为了追求临床的真实性,他们不得不刻意抹煞任何文字上的修饰。亚隆医师原本对于文字的清晰通畅要求颇高,但是他的报告可能是因为采取了录音口述,然后由祕书打字的方式,也变成有点唠刀,有点意识流。至于金妮呢?我只能这么说,她的确是一个充满了困扰的病人,而她内心的混乱也时常显露在文字上,让我在翻译时面临了很矛盾的抉择:我是不是要照实翻译出她那些牵强的比喻,那些不连贯,甚至有点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语?还是为了读者着想,稍加揣摩出她梦呓中的意思?我想,最后的成果应该是两种情况都有。所以在这里要请读者多包涵一些看似不通顺的文字,毕竟,这不是一本纯文学的作品。这本书的客观记录价值应该超过了它的文学意义,那些不通顺的文字,反而更能够一窥当事人的心理状态。说到这里,我算是发完了牢骚,可以来谈一谈这本书让我感动的地方。我也要使用一些牵强的比喻。我觉得这本书很像是一部欧洲的艺术电影。没有夸张的剧情或激烈的人物,没有简单的是非善恶或天赐的转机;而是充满了含蓄的细节,以及潜藏的张力。你本来觉得这部电影很沉闷,但是你也慢慢看到,这部电影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越来越丰富,主角们开始展开复杂的角色互换,原本沉闷琐碎的细节,都变成了必要的元素。只有在充分呈现(或让观众体验)了现实的这种层面之后,真正有意义的转变才能够成立。我说过这是很牵强的比喻,因为其实这本书完全不像虚构的电影,而是一部真实的纪录片。里面的任何戏剧性都没有丝毫的刻意营造,像是治疗师与病人的强烈性格对比:病人走一步,退两步的困境;在结束治疗之前,出现了让人非常兴奋的疗程安排;但是最后并没有得到童话般的美好结局,甚至在疗程结束之后,女主角还是必须经历痛苦的打击与煎熬,但是,最后她在浴火的灰烬之中,似乎终于得到了重生的机会。我相信,这本书提供了非常难得的观点,让人可以对心理治疗的过程有很真实的认识。亚隆医师自己最后都说,「虽然这本书看起来很冗长,六十小时的疗程算是相当短的。」由此可知,大部分的心理治疗在时间与精神的付出上,恐怕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读了这本书,应该都会同意,心理治疗绝不是一条捷径。精神科医师或心理治疗师也绝对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的人。但是,心理治疗可以成为一条有心的道路。对于愿意付出心力,走上这条漫长道路的人,不管是医师或病患,最后应该都会对自己,以及生命,有一层新的了悟。编辑前言书序作者:玛莉莲亚隆(Marilyn Yalom)诚然心理治疗文学已有为数不少的作品描述病患的复原过程。从本世纪初,心理学家就开始出版特别的病例,而病患也不甘示弱地提供个人回顾的不同版本。本书特别之处在于,同时从病患与医生的观点来追踪疗程,病患与医生建立起微妙而困难的关系,对双方都有个别的意义。本书是我丈夫──史丹佛大学的欧文.亚隆医师,与他的一位病人──在书中化名金妮,进行的一次实验成果。一九七○年秋天,我丈夫认为金妮不适合继续参与他和一位同事举行的团体治疗,因为她接受这种形式的治疗已经一年半,几乎毫无进展,他建议两人以个人治疗的方式继续下去。由于金妮的问题包括了「文思枯竭」(对于一个刚出道的作家而言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亚隆医师要她以写疗程报告做为治疗费用,也当成写作的推动力。同时,亚隆医师决定自己要为每周的会面准备报告,他与金妮同意每隔半年就把报告给对方阅读,希望能有治疗上的帮助。之后两年,医师与病人都记录下每次一个钟头疗程的记忆,还有在疗程时没有提出的事后想法、诠释、情绪、联想等等。虽然我丈夫几乎不跟我谈他的病人,当他思考这种鼓励写作的方法时,我能够得知一些他对于金妮的想法。由于我是文学教授,他知道这个方法会让我感兴趣。我建议他好好保存两人的报告,直到治疗结束,看看是否可以公诸大众。私底下我很好奇这种疗程报告是否能成为文学作品,两个独特的主角与两种清楚可区分的文学形式,就像是一部书信体小说。我带着这种好奇在两年后首次阅读初稿。我非常喜欢,加上其他比较客观人士的评估,说服了两位作者出版。虽然必须修改以隐藏病患的身分,同时将医师的记录改为适合大众阅读,文字上基本还是维持原貌。这场共生的心理治疗剧没有在事后追加任何想法或虚构事件。在医师的报告中,没有添加或删除任何有意义的审思,除了几卷录音带很不幸地遗失了。金妮的报告除了极少数写作风格上的修正,几乎毫无变更。有些读者觉得需要一些说明性的资料,以更容易了解初稿;还有一些读者很想知道金妮在治疗后的情况,所以亚隆医师与金妮在治疗结束一年半之后,各别写了一篇前言与结语,在个人方面与治疗上都提供了相当多的资料与澄清。不过,我相信这本书本身可以当成一本小说阅读,情节是两个人在心理治疗的私密空间中相遇,现在也容许你们来认识他们,如同他们彼此的了解。亚隆医师前言书序作者:亚隆每当我找到旧的预约簿,看到上面写满着记不太清楚,但都曾经与我建立过非常亲近关系的病人名字,我总是会感到一阵心酸。这么多人,这么多美好的时刻。他们现在怎么了?好几层的档案柜,如小山般高的录音带总是让我想起某个大坟场:生命被压挤到临床报告中,声音被困在录音带上,沉默而永恒地上演它们的戏码。活在这些纪念品当中,让我感到非常虚幻。就算知道自己沉浸于当下,我也能感觉到衰败的恶魔正在窥伺──能够使一切生命经验消失的衰败,但是它的无可避免,又带来一种敏感与美丽。我有很强的欲望想叙述我与金妮的经验,感觉有机会延缓衰败,延长我们在一起的短暂时光。这真的非常好,能够知道这段经验将存留于读者的脑海中,而不是堆放在未读的临床报告或未听录音带的废弃仓库中。故事开始于一通电话。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我她名叫金妮,刚来到加州,她在东部接受我一位同事治疗了几个月,然后同事介绍她来找我。我才刚从伦敦结束教授年休假回来,还有很多时间,就安排与金妮在两天后见面。我在候诊室见到金妮,带她走进我的办公室。我已经走得不能再慢了,她就像个东方人的妻子,安静地跟在我身后数步。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感觉,没有一样东西搭配得宜:发型、步伐、动作、破旧的牛仔裤、军人的袜子,一切都很零散。剩下什么呢?我想,也许只有她的笑容。不管如何安排这些部分,都称不上漂亮,但是很奇特地吸引人。在短短几分钟内,她就不知如何地传达了这个信息:我可以为所欲为,她完全将自己交在我手上。我不介意。当时似乎不算什么重责大任。她开口说话。我得知她二十三岁,母亲曾经是歌剧演员,父亲是费城生意人,有一个小四岁的妹妹,以及写作的天赋。她来到加州,因为以几篇短篇故事申请进入附近一所大学为期一年的创作课程。现在她为何需要帮助?她说需要继续前一年开始的治疗,她以无系统的混乱方式,慢慢说出生命中的主要困难。除了她提出的抱怨之外,我在这次会谈中辨识出其他好几个主要问题。首先,她的自我形象──快速又上气不接下气的言语表达,偶尔加上牵强的比喻,强调出不间断的自我厌恶。她在各方面都有被虐待的倾向,一辈子都否定自己的需求与快乐。她一点也不尊重自己。她觉得自己是个无肉体的幽灵,陪着朋友逛街时,她只是一只从肩膀跳到肩膀的聒噪金丝雀。她觉得其他人都把她看成一缕轻烟。她对自己没有任何看法:「我与别人相处时,必须事先准备自己。我计划好要说什么,没有自发性的情绪,有的却只限于很小的牢笼。每当来到外界,我就感到恐惧,必须事先做些准备。」她无法辨识或表达愤怒,「我对人充满了怜悯。我是一句活生生的陈腔滥调:『如果对人说不出好话,就什么都不要说。』」她只记得成年后生过一次气:多年前对一位蛮横使唤她的同事吼叫。事后她颤抖了好几个小时。她没有权利。她不会想到要生气。她沉溺于要其他人喜欢她,从来没想问自己是否喜欢其他人。她充满了对自己的不满,心中一直有个小声音在责备自己,只要她忘掉自己一会儿,自发地去生活,那个剥夺快乐的声音就会把她扯回到自责的笼牢中。在会谈时,她无法表达一丝自豪的情绪。当她提到创作课程时,她很快就提醒我,她是很被动地参加。从闲聊听到这个课程,她会申请是因为不需要正式的文件,只要把两年前写的故事寄出去。当然,她没有多谈那些应该算是很优异的作品。她的文思逐渐衰竭,现在则碰上了很严重的写作瓶颈。她生活中的所有问题都反映在与男人的关系上。虽然她渴望与男人有稳定的关系,从来都无法维持住。她在二十一岁时,从对人事懵懂无知一下子跃进到同时有好几个性伴侣(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哀痛自己直接被丢入卧室,而没有经历过约会与追求的过程。她喜欢与男人在肉体上亲密,但是无法透过性爱来解放自己。她手淫时有高潮,但是内在的责备之声让她很难在性交时达到高潮。金妮很少提到父亲,母亲的身影处处可见。「我是我母亲的苍白倒影。」她这么形容。她们一直不寻常地亲密,金妮什么事都告诉她。金妮记得自己与母亲一起阅读取笑自己写的情书。金妮总是很瘦、很偏食,十几岁时,曾经有一年多时间,每天早餐前都要呕吐,家人后来觉得这是她早晨的规律习惯。她吃得很多,但是小时候吞咽很困难。「我可以吃掉整餐饭,但最后大部分都还在嘴里,然后我会试着一次吞下去。」她会做可怕的恶梦,在梦中受到性侵害,通常是被一个女人,有时候是男人。她也常做一个梦,梦中她有很大的乳房,有一群男人悬挂在她身上,或她悬挂在某个巨大的乳房上。大约三年前,她开始做虚实难辨的恶梦,不知道自己是醒还是睡。她感觉有人从窗外偷窥她,抚摸她;当她从抚摸感觉到快感时,快感就会变成疼痛,彷彿她的乳房被人扯下来。在这些梦中,总有一个遥远的声音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在第一个小时的会谈结束时,我很担心金妮。尽管她有很多优点──温柔的魅力、敏锐的感受、聪明、很丰富的幽默感、在语文想像上极有天赋。但我在任何方面都发现了病征:太多原始的情节、现实与梦境纠缠不清,最严重的是一种奇怪的混淆,「自我界线」的模糊。她似乎还没有完全脱离母亲,饮食问题透露出一种软弱的解脱企图。我感觉她被困在两种困境之中,一是需要放弃自我的婴儿依赖──永久的停滞,另一是某种假设的独立,由于缺乏深度的自我觉知,因此似乎非常空洞,难以忍受的孤寂。我很少让自己过度诊断病患,但我知道,由于她的自我界线模糊,她的自闭,她如梦的生活,让人难以理解的感觉,大多数医生会把她贴上「精神分裂」或「边缘性」的标签。我知道她的问题严重,治疗将漫长而且不确定。我觉得她与她的潜意识有太多牵扯,必须引导她回到现实,而不是更深入她的内在世界。当时我刚成立一个治疗团体,让学生以观察做为训练,根据我在团体治疗的经验,类似金妮这样的病患有很好的效果,所以我决定让她参与。她有点迟疑地接受提议,她喜欢能跟其他人一起治疗,但害怕自己在团体中又会变成一个孩子,无法表达私密的念头。团体治疗的新病患通常都会有这种担忧,我向她保证,等到对团体的信任增加,她就能够与其他人分享她的感觉。不幸的是,稍后将提到,她对自己行为的预测非常准确。除了对成立团体寻找病人的实际考量之外,我对于单独治疗金妮也颇有保留。特别是她对我的仰慕让我感到不安,这种仰慕就像现成的披风,从她一进入我的办公室,就罩在我身上。她在我们首次会面前一晚做了一个梦。「我严重的腹泻,有个男人要为我买上面写了Rx的药。我想我应该吃Kaopectate,因为比较便宜,但他要为我买最贵的药。」她对我的正面感觉有些来自于前一位治疗师的赞美,有些来自于我的职业头衔,其余则是来自于未知。但她的仰慕实在太极端,我觉得在个人治疗上会是阻碍。如果金妮参加团体治疗,就有机会透过其他人来观察我。还有,团体有另一位治疗师共事,可以让她对我有更平衡的观感。在团体治疗的第一个月,金妮表现很差。每晚都做可怕的恶梦。例如,梦见她的牙齿是玻璃,使她满口鲜血。另一个梦反映出她必须与团体其他人共享我。「我俯卧在沙滩上,被人抬起去见一个医生,他要对我进行脑部手术。医生的手由团体中的两位成员引导着,结果他意外地割除了不应该割除的部位。」还有一个梦是她与我去参加派对,我们一起在草地上打滚、性交。又过了一个月,同事与我都觉得一周一次的团体治疗对金妮并不够,还需要有支持性的个人治疗,防止她更加退化,也帮助她度过团体治疗初期的困难阶段。她表达了希望单独见我的期望,但我觉得同时对她进行团体与个人治疗会使事情更复杂,于是介绍她去看诊所中的另一位医师。金妮每周单独见他两次,大约持续了九个月,继续参加团体治疗约十八个月。她的个人治疗医生记载金妮是「被可怕的性虐待幻想纠缠,有边缘性精神分裂的思想过程」。他在治疗时尝试「支持她的自我、专注于现实的检验,以及她人际关系上的扭曲」。金妮非常虔诚地参加团体治疗,就算是一年后搬到旧金山,必须花很长的时间搭乘大众交通工具,也很少错过治疗。虽然金妮从团体得到足够支持,她却没有真正的进展。事实上,很少病人能有如此毅力在没有什么收获的情况下,继续参加团体治疗这么久。我有理由相信金妮继续参加团体治疗,主要是为了能接触我。她坚信只有我能够帮助她。其他医师与团体成员都有同样的观察:金妮害怕任何改变,因为有进展就可能会失去我。唯有停留在她的无助状态,才能确保我的在场。但是没有任何行动。她在团体中总是紧张、退缩、时常缺乏沟通。其他成员对她很好奇,当她开口时,通常都很细心,对其他人也有帮助。团体中有一个男人深深爱上了她,其他人则争取她的注意。但是冰霜从未融化,她保持惊恐的冰冷,始终无法自由表达感觉,或与其他人交流。金妮在团体治疗的十八个月之中,两位男性协同治疗师各自参与治疗约九个月。他们对金妮的观察与我的很接近:「不食人间烟火……怀着期望……对治疗过程带有高傲、但很自觉的兴趣……现实无法充分吸引她的注意……人在心不在……对亚隆医师的移情足以承受得住任何诠释……在团体中的一切作为,都要参考亚隆医师的赞成或否定……有时候对人极端敏感与互动,有时候彷彿不在场……团体中的神祕人物……边缘性的精神分裂,但她从来没有接近这道边缘……精神分裂……过于熟悉主要过程……。」在团体治疗的这段时期,金妮也寻求其他方法来逃出为自己建造的自觉笼牢。她时常参加艾沙蓝(Esalen)与其他成长中心。这些课程的主持人设计出许多冲击课程技巧来改变金妮:用裸体长跑来克服保守与隐藏、心理剧与心理格斗来改变羞怯与优柔寡断,还有用电动按摩器刺激阴部来唤醒她的麻木高潮。都不管用!她是个极佳的演员,在舞台上很轻松就进入情况。当表演结束后,她很快脱下新角色,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离开舞台。金妮在大学的课程结束了,存款减少,她必须去找工作。最后,一份临时工作在时间安排上难以妥协,金妮经过数周痛苦的考虑,提出了离开治疗团体的通知。大约就在同样的时间,协同治疗师与我做出结论,她从治疗团体得不到什么帮助。我约她见面讨论未来的计画。显然她需要继续治疗,虽然对现实的掌握比较确定,可怕的夜晚与恶梦已经减少,她与一位年轻男子卡尔住在一起(稍后我们将更常提到),有一小群朋友,她仍然只以很少的精神来享受生命。她的内在恶魔,一种剥夺快乐的细小声音,仍然不留情地折磨她,她继续对抗着苦闷而自觉的处境。与卡尔的关系是她从来没体验过的亲密,更是痛苦的来源。虽然她深深关心他,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是有条件的,只要说错一个字或做错一件事,情势就会对她不利。结果,她与卡尔的亲密关系并没有带来多少愉悦。我考虑将金妮转介绍到旧金山的一间公立诊所接受个人治疗(她无法负担去看私人医生),但是我有许多疑虑。公立诊所的候诊名单非常长,治疗师有时候缺乏经验。更有力的一个因素是,金妮对我的信任勾结了我想要拯救她的幻想,让我觉得只有自己有这个能力。此外我还有一个顽固的缺点:我痛恨放弃病人,承认自己无法帮助他们。所以毫不令我意外的,我提议继续治疗金妮,但是要打破目前的状况。许多治疗师无法帮助她,我要寻找新的方式,不再重蹈覆辙,同时利用金妮对我的强烈移情来达到治疗的效果。我在本书结语中说明了治疗计画细节,以及其中的理论基础。至于现在,我只需要说明其中一项大胆策略,成果就是本书的产生。我要金妮诚实写下每一次疗程的摘要做为诊疗费用,其中不仅包括她在治疗中的感受,还要描述这段时间的内在状况,来自地底深处的信息──所有从未浮现于日常言语交谈中的意念与幻想。据我所知,这在心理治疗上是创新的作法,也是一种快乐的作法;当时金妮已经非常麻木,任何需要花费心力的作法都值得尝试。使金妮丧失自我正面形象的写作障碍,更让这种需要强制写作的作法显得吸引人。(顺便一提,这项计画不需要任何人牺牲金钱,因为我的所有薪水都来自史丹佛大学,任何临床治疗的收入都归大学。)我妻子对于文学创作深感兴趣,当我向她提起这个计画,她建议我也在每次疗程后写一篇非临床性的感言。我觉得这个主意很棒,但是动机与她完全不一样。她感兴趣的是文学上的尝试,而我感兴趣的是,这是自我揭露的好练习。金妮无法在面对面交谈时向我或任何人揭露她自己。她把我视为无所不能、永不犯错、不受干扰、完美和谐。我想像她向我传送讯息,就像是一封信,吐露说不出口的期望与感觉。我想像她阅读我所写的,充满错误的私人观察。我不知道这项练习究竟会有什么效果,但是我相信这个计画会释放出有力量的东西。我知道如果我们阅读彼此的文章,写作会受到限制,所以我们同意几个月时间不阅读,由我的祕书负责保管。过于设计?过于刻意?等着瞧吧。我知道治疗与改变的空间存在于我们之间。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们能用即时的言语取代文字,如果我们能坦诚地交流,那么所有渴望的改变都会随之而来。金妮前言书序作者:金妮我在纽约读高中时是个资优生。虽然我很有创意,可也只是受到惊吓后的副产品,彷彿被羞怯的怪兽猛敲了头。我闭着眼睛,带着头疼度过青春期,大学时很早就放牛吃草了。虽然我偶尔会有「杰出」的作品,最喜欢的还是当个日晷,在户外缩成一团睡午觉。我畏惧男生,没有男友,后来的几段情都是意外。我的大学教育有一段是到欧洲打工学习,累积出很壮观的资历,其实都是道听涂说与朋友打混,没有进展。看起来像是勇气,其实是紧张与惯性。我不敢回到美国。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纽约,找不到工作,没有目标与方向。我的学历就像达利画的时钟那样软趴趴,我什么都想做,什么都不会做。后来有机会教一群小孩子,可是那些孩子(总共只有八个)根本不算是学生;我们就像是一伙的,只是一起玩了一整年。我在纽约上了一些表演课,教人如何嚎叫与呼吸还有唸台词,如何让声音听起来像是连接到真正的血管。但是我的生活有一种死气沉沉,不管在上课与朋友之间我是多么忙碌。就算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也总是微笑。有一个朋友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艺人,说,「你究竟高兴个什么劲?」事实上,与几个好友在一起(我总是会有),我就会快乐;我的过失与自然轻松的生活比较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然而,我的微笑很沉闷。我的心思充斥着混乱的字眼,随着情绪与情境而起伏,偶尔才会弃械休息,换为声音表达出来或成为文字。我并不善于处理事实。我一个人住在纽约。除了上课与写信,与外界很少接触。我首次尝试手淫,觉得很可怕,只因为这是生命中的隐私。我的恐惧与快乐如此显而易见,总是让我觉得很轻浮愚蠢。一个朋友说:「我可以读你像读一本书。」我就像个漫画人物一样,不需要负任何责任,除了呕吐之外什么正事都不用做。突然间我的行为开始改变,很快就沉浸于心理治疗。我的治疗师是一位女性。看她的那五个月,我每周去两次,她设法消除我的傻笑,相信我接受治疗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喜欢我。她在疗程中数落我与我父母的关系。整个过程都是很荒谬地亲切、坦诚又讽刺。我害怕心理治疗,相信心中积藏了可怕的祕密,连我都不知道。这能够解释我的生命为何像个儿童的魔术绘图板:只要拉起画纸,所有滑稽的脸孔,笨拙的笔触都消失不见,没有任何痕迹。这时候不管我做了什么,有多少好朋友,我都需要依赖其他人给予我意义与冲劲。我既活泼又死寂,需要他人推我一把,永远无法自己启动。我的记忆大多很乏味,很负面。我在心理治疗上的进展是,我与我的感觉可以一起坐在皮椅上。然后我的生活发生不寻常的改变,或至少是我的住处。我一时兴起申请了加州的写作课程,有了回音。纽约的治疗师对这件事不是很高兴;事实上,她反对我前往加州。她说我被困住了,不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不管有多少奖学金都无法拯救我。然而,我无法成熟地处理,没有写信给奖学金单位说:「请延后我不可思议的奖学金,好让我能继续寻找我的感觉,感到有信心成为一个人。」不,就像其他事情一样,我勉强来到新环境,尽管治疗师说的可能正确──我在心理治疗刚开始就半途而废,冒着生命危险来换取一年的充足阳光──但我无法拒绝新经验,因为这是我的藉口、我的感觉基础、我的思考、行动模式,总是走马看花,而不采取严肃深沉的路径。最后我的治疗师只能祝福我,相信我能够在她认识的一位优秀心理医师那获得帮助。离别总是让人兴奋,不管你留下了多少好东西,总还有你的活力与眼睛。就在离开之前,我的招牌傻笑又回来了,非常高兴能够离开。我打赌我的心理奖杯将在加州等待我领取,我不需要像个童星一样从零开始。由于曾在纽约进行了有关表演、心理治疗与孤独的种种壮举,我来到加州时,所有狭隘与自我防卫的情绪依然完整如新。那是我生命中一段美妙的日子,因为有未来的保障,没有任何需要勉强应付的男人,也不会被男人评断。我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交过男友。我找到一间小屋,前面有一棵橘子树;我从来没想到摘橘子,直到一位朋友说可以。我用网球取代了戏剧,也如常交到一位女性密友,在大学的写作课程表现不错,虽然我假装像个清纯的少女。我从纽约来到山景城,从一个治疗师来到另一个治疗师。在摆荡的意念中,在契诃夫(Chekhov)、贾克布雷尔(Jacques Brel,1929-1978,比利时民谣歌手)与其他酸甜的哀愁中摆荡时,首次见到亚隆医师。我的期望很高,因为他是纽约治疗师所推荐的人。我走进他的房间,脆弱而温暖,就算看到吸血鬼我都没关系,但亚隆医师很特别。首次与他对谈,我的灵魂就被迷住了。我可以有话直说,我可以哭泣,我可以求助而不感到羞怯。没有任何责难等着带我回家。他的问题似乎刺穿了我的脑中迷雾。在他的房间中,我似乎就有权利当我自己。我信任亚隆医师。他是犹太人──那一天,我也是犹太人。他看起来熟悉而自然,又不是那种圣诞老人式的心理医师。亚隆医师建议我加入他与另一位医师主持的治疗团体。这就像是选错了课──我要选一对一授课的诗词与宗教课程,结果却给我初级桥牌课程。他要我去见团体治疗的另一位医师。初次会面时,没有眼泪,没有实言,只有一台活录音机的播放。团体治疗很困难,特别是像我们这样充满惰性的病患。七名病患加上两名医师围坐着一张圆桌,天花板垂下一支麦克风;一边有一面镜子墙,就像一张玻璃蜘蛛网,我不留意一瞥,脸孔就会被它捕捉。其实它不会让我困扰,虽然我很害羞,还有点表现欲,于是我作势起来「扮演」一个填充出来的奥菲莉亚(【译注】Ophelia,莎士比亚戏剧中的脆弱公主)。桌椅的安排让人很难自发表现。我们大多有同样的问题:无能去感觉,未成形的愤怒,爱情上的困难。有些日子很奇妙,成员之中一两个会着火,于是就有些进展。但是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限制使任何进展都很短暂,到了下礼拜,我们又都退回到平常的心理洞穴(应该说只有我自己,其他人得到很多帮助)。在团体分享问题很好玩,但我们很少分享对策。我们成为朋友,我们从不碰触(在加州碰触简直是天经地义的)。疗程结束时,我们出去吃披萨,什么都加。我喜欢亚隆医师当团体领导人,虽然我变得更疏离,更偏激,几乎没有与他互动,只是看得到他。我的问题之一是一如往常,没有为自己的生活做决定,而是跟着朋友混日子。我无法真正抬起头来。(有几个月,我同时进行个人治疗与团体治疗,与一位年轻的医师。因为我一直做恶梦,亚隆医师建议我这么做。)我又开始感到无生气与虚假,所以从接触性团体寻求人工呼吸,那是当地固有的活动。在某人位于丛林深处的住处举行:午夜时分,在地毯、草席上、日本浴池中。我享受环境的气氛更胜于内容。参加的人有物理学家、舞蹈家、中年人、拳击手等,呈现他们的技术与问题。舞台的灯光与鲍比.狄伦来自音响的引导。你知道有事情在发生,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种灵魂的试镜舞台吸引了我。泪水,尖叫,欢笑与寂静──都充满了能量。恐惧,真的狠狠痛击背部,以及友谊从午夜的泥沼中浮现。婚姻在你眼前瓦解,白领阶级的饭碗丢了。我很乐意报名参加这些审判与复活日,因为我生命中没有类似的东西。但是有时候只会被贬低,没有任何向上的升华或解救。你应该能跟随特定的仪式韵律与节奏,从恐惧与惊慌到狂放的领悟、自白与欢呼。如果不成,你应该能够说:「嗯,我是个笨头,我没救了,这又怎么样?我要从这里出发。」然后跳舞跳到你的肚子不痛。最后我终于明白,我是在两种相对的拯救之间取舍不定──冲击性的,坚硬的,持续的病患团体治疗,就像我的生活;以及中世纪的心灵嘉年华会与心理戏剧。我知道亚隆医师不赞成我的接触性活动,特别是其中一个团体的领导者,很聪明,有启发性,但是没有任何资历,除了变魔术。我没有真的选择哪一边,只是继续进行两种疗法,同时继续衰败。最后在团体治疗中,我感觉似乎每周都拖着一个茧,坐进椅子中,熬过一个半小时,然后离开。拒绝获得新生。这么多个月的团体治疗让我感到很自豪,但是没有任何改变情况的行动。我的生活很快乐,但是一如往常,感觉像是沉在水中,摸不清方向。我交了一个男友卡尔,他聪明、有活力,经营自己的书店。我也帮助他,没有学到什么技术,而是用我的笑话来逗他。当然,我一开始没有被他吸引,这让我有点担心。他的眼睛似乎有点严厉与陌生。但是我喜欢与他相处,虽然有点疑问,因为不像以前的情人,卡尔没有让我一见倾心,不是我从老远就会挑选的男人。经过数周迷人的调情,我们进入了一种可接受的平静状态。有一天,几乎像是不经意地,他说他知道有栋公寓,我们可以一起住进去,于是我从山景城搬到了都市。卡尔有一次抱着我说,我为他的生命带来了人性,但是他很少给我爱的宣言。我们同居,也喜欢彼此的陪伴。那是我们共同生活的开端,有许多萌芽待发的事物:电影、书籍、散步、聊天、拥抱、吃饭、一起交朋友、一起放弃一些朋友。我记得当时去一间免费诊所做身体检查,他们这么写:「二十五岁,白种女性,健康状况极佳。」当时我已经离开心理剧团体,而团体治疗只是一个我还不敢放弃的习惯。我像往常一样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情,而不是自己选择命运。一天,亚隆医师打电话来问,我是否愿意与他进行免费的个人治疗,条件是两人在每次疗程后都要用文字记录下来。那是我所习惯等待的那种突如其来的美妙电话。我非常高兴地答应了。开始与亚隆医师进行个人治疗时,距离我们第一次的丰富会谈已经过了两年。我用网球取代了戏剧,与人同居而不是在寻找某人,试着回忆孤独而不是体验孤独。我心里觉得已逃避掉的我的问题,都等着在某个夜晚偷袭我。批评者,例如我的纽约治疗师,还有我心中的爱情,都说还有困难的工作等待完成。我的成功得来太容易了,还有那个卡尔,他开始称呼我为「宝贝」,其实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想让他叫我的名字──金妮,每当他这么做时,我的生命就会飘扬起来。但是有时候,为了向我的金发与性情表示敬意,他称呼我「黄金忧虑者」。在团体治疗冬眠了十八个月,让我萎靡不振。我开始个人治疗,心中只有一点模糊的焦虑。十月九日亚隆医师今天金妮来时,算是不错的状况,衣服没有补丁,头发大概梳过了,表情也比较不散漫,比较专注。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向我描述,我的用写作当成诊疗费用的建议,让她的生命有了新方向。她一开始非常兴奋,然后就用讽刺的笑话来压低期望。当我问她是哪种讽刺的笑话,她说我也许会用以下的书名出版我们的记录:「与一位暂时性精神分裂病患的访谈」。我想要澄清这个安排,向她保证不管我们写什么都是共有的财产,如果要出版,一定会一起合作。现在谈出版还太早,我并没有真的考虑。(我说谎,我已经开始幻想将来会出版这些资料)。我试着集中焦点,而不是平常与金妮谈话时那样漫无目标。她想与我在治疗上处理什么问题?她希望有什么目标?她回答现在的生命很空虚无意义;最急迫的问题是性爱上的障碍。我要她说得更清楚,她说高潮来临之前,她总是无法让自己放开。她说的越多,越让我想起最近与维克多.法兰可(Viktor Frankl,1905-1997)的对话(一位重要的存在主义心理分析师)。性爱时花太多时间思索,问自己是否能放开来,是否限制了任何可能的自发性。我想了很多帮助她重新引导的方式,最后提出的是很没技巧的一种:「只要你能设法去除自己的反思(de-reflect)。」她提醒我儿童故事中的毛毛虫,有人想要看它如何走路,它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数百只脚了。我问她平常的日子如何,她说觉得过得非常空虚,从早上写作的空虚开始,引导进入一天其余的空虚。我问她为什么写作如此空虚,有什么能给予她生命的意义。更多的维克多.法兰可!最近其他治疗师的文章或对谈常常跑进我的治疗中,使我觉得像只变色蜥蜴,没有自己的颜色。后来又发生了。我说她的整个生命都有自我压抑的轻柔背景音乐。这是来自克莱恩派(Kleinian,伦敦心理分析学派,以梅兰妮.克莱恩﹝Melanie Klein,1882-1960﹞的教诲为主)的一位治疗师在多年前所告诉我的。当时我考虑与他进行心理分析,他说,我们的心理分析将会充满了我对他理论的怀疑背景音乐。金妮以微弱如丝的声音,继续描述自己缺乏动力与方向。空虚就像磁铁一样吸引她,她吃下去,然后在我面前吐出来,让人觉得她生命中一无所有,只有空虚。例如,她说她寄了一些故事给Mademoiselle杂志,收到编辑鼓励的回信。我问她何时收到那封信,她说几天前;我说从她冷漠的口气听来,好像是好几年前收到的。她提到好友伊娃,还有卡尔,同居的男友,口气也是一样。金妮有一个小恶魔,窃取了她一切作为中的意义与乐趣。同时她会以浪漫的悲剧方式看自己的困境。我想,她以维琴妮亚.吴尔芙(Virginia Woolf,1882-1941,英国小说家兼文评人)的意象来自娱,幻想有一天她会把口袋装满石头,走进湖水。她对我的期望非常不切实际,把我过于理想化,让我很丧气,有时候会觉得无望与她产生真正的接触。我不知道自己要她写这些报告是不是在剥削她。也许我是。我说服自己,至少这样能强迫她写作,我很有信心,当我们六个月后交换笔记,会有好的结果产生。就算什么都没有,金妮也能够开始以不同的方式看我。十月九日金妮一定有更好的方式来报告这次疗程,而不是重复事情经过,让你我都被催眠。我有期望,但我主要想的是时程上的改变。这次疗程的开始与结束都是这种忙碌的感觉,模糊而麻木。刚开始时,我在你的办公室感觉像是闹着玩的。你问我有什么目标,希望发生什么。长久以来,我习惯了不回答或不把问题当真。除了白日梦,我的心智永远只停留在眼前,不会让它来改变或塑造现实,只是旁观现实的经过。但是你坚持重复这个问题:「嗯,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的写作毫无进展?」最后终于惹恼了我。就像是拳击赛中的计数,我知道我必须及时站起来,说些什么,否则就结束了。重复了三、四次后,我说:「我猜我的感觉是,毫无进展的不是写作,而是我内在的评断,一直指着零,有掌声或批评时才会稍微动一下。」我没有敞开心,以灰色的声音谈到卡尔与我,星期天与星期一早上很美好,非常温柔好玩。我为什么不实地陈述我自己?(我父亲最喜欢的批评:「你一辈子都在贬低自己,金妮。」)但是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一些好事情,尤其是我知道你喜欢听?与你谈话时,我察觉自己想要回忆起上次说了什么,想要让自己不在这次疗程重复话题。但是到最后,我想我还是重复了。我不想来这里谈性,因为听起来好像报纸专栏问答,这么成熟,这么不个人。况且,性的重要性对我而言不是好或坏,而是事后的评估。这是厌恶自己,恐惧来自他人的惩罚或认同的时刻,必须从头到尾应付这段黑暗与自觉的时刻。当你平静地使用「反思」这个字眼时,我很喜欢。(后来那天,我在三个笑话用了这个字眼)。我牢记在心,很高兴你希望得到更多,不仅是外表的描述。这次疗程接近尾声时,我谈起珊蒂,一个自杀的老朋友,还有我的愤怒,对于一些不肯倾听精神科医师的父母,除非给予非常确定的指示,我没有觉察到我的愤怒。愤怒结束后,我感觉变得悲伤、安静与坦然。我感觉到一种温和的感受,像是孩童梦见性爱那样的愉悦。然后你说疗程结束了。听到这个信号,我又开始怀疑。照耀在我身上的光芒要灭掉了。精神科医师要病人离开的笨拙事前准备。「两点钟可以吗?」你问。其实不可以,但我没有去想。只有回家后,我才有时间去咀嚼这个问题,使它变成了包含许多可能性的大制作。我决定不要过度尝试写下这些疗程,要让风格随着我的知觉与经验发展。我还没开始写就已经放弃了。我在疗程时感觉像个累坏的人,由于习惯而一直阅读,但是只看到书中的架构,而不是字句的流动。昨天,就像往常,我充满了自觉,停滞在我的表面上,我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肤浅架构上。对着镜子朗诵。如果这面镜子能被打破,并不算是厄运。(这不是战斗的字句,只是更多的废话。)你说你只想读到疗程中发生的事情。起先觉得很限制,后来反而有意思,因为这样可以排除掉多余的掩饰。而且你要六个月后才能读到,表示我们的疗程不会是写作评论,也不需要用文字来弥补什么。我想到你说六个月,这是很让人安心的六个月保障。《叔本华的眼泪》The Schopenhauer Cure作者: 欧文.亚隆(Irvin D. Yalom)译者:易之新书系:Story 004定价:380元页数:416 页出版日期:2005 年 09 月 14 日ISBN:9867574508特别推荐:西雅图时报、旧金山纪事报、华盛顿邮报、洛杉机时报、出版者周刊……强力推荐----------------------------------------------------------------------当罹患癌症,只剩一年可活的心理治疗师朱利斯,见到多年没联络的老病人菲利普时,心里大吃一惊。二十三年前,菲利普有严重的性上瘾症,每天沉溺于猎艳行动,直到呕吐为止。而今,菲利普依然傲慢冷酷、目中无人,却取得「哲学谘商师」执照,全心推崇叔本华的悲观主义,认为它可以解答一切困惑。朱利斯不喜欢菲利普,却答应要督导他,条件是他必须先参与团体治疗。这个团体里,有遇见婚姻难题的小儿科医师、哀叹年华老去的美丽女律师、成天跟人打架的水电工、对前夫和情人满怀愤恨的文学教授、无法表达情绪的经理人、缺乏自信的图书馆员……。当疏离冷漠的菲利普走进团体治疗室,两眼瞪着天花板,不与人目光接触,口中却不断冒出犀利而绝望的哲学经典,他的加入,宛若一颗特殊的石子,在团体里激荡出一阵阵不断扩大的涟漪,伴随着朱利斯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叔本华的眼泪》是欧文.亚隆2005年最新的小说作品,在虚构的情节之外,巧妙地将存在主义哲学家叔本华的一生和标准的团体治疗过程交错编织;一虚一实,相互呼应,一个关于生命、存在和死亡的动人故事,于焉展开。【译序】大师的生与死书序作者:这本书包括一个哲学大师的心理传记,八个现代人的生命故事,以及千百个你我的心路历程。欧文.亚隆是横跨团体心理治疗与存在心理治疗的大师级人物,能融合临床经验和生命经历,用平易近人的文笔和真实血肉的故事,使艰涩的心理学和哲学成为如此贴近人生的智慧!他不仅以浅显易懂的文风和丰富的临床故事写了两本重要的大部头心理治疗教科书《团体心理治疗的理论与实务》和《存在心理治疗》,使一般大众也能轻松进入心理治疗的殿堂,更在多本长短篇小说中淋漓尽致地发挥上述特长,比如长篇小说《当尼釆哭泣》透过尼釆和佛洛伊德的老师布雷尔的真实性格与虚拟对话,传述人生在世的困境与探索之道,再比如短篇小说《爱情刽子手》的十个故事描绘有血有肉的人性挣扎与成长,以及治疗师的真实心境。他在晚年选择两百年前的叔本华和当代一位面临死亡的心理治疗专家及七个接受团体治疗的成员,以他们的故事写成这本书。为什么是叔本华?为什么是这位大众既熟悉又陌生的哲学家?因为精神分析始祖佛洛伊德许多「原创」的观念早已见于叔本华的文字;因为尼釆许多精辟的见解受到叔本华的深远影响;因为叔本华深刻的思想不只承续康德的观念并加以延伸,还融合了东方哲学思想的境界;因为叔本华的个人特质、成长历程都和他的哲学成就息息相关。于是,叔本华的生与死成了绝妙的心理传记对象,他对人生与人性的深刻体认也成了现代心理治疗故事的好题材。为什么用一位面临死亡的治疗师带领团体治疗的过程,做为这些生命故事的题材?书中面临死亡的治疗师显然有许多部分是以亚隆自己为题材,年近七十四岁、畅谈生命与死亡的他,显然自觉时日不多,于是以自己的心境为主题,呈现出一生所学的点点滴滴,亚隆甚至把亲自参加佛教内观禅修的经验放入本书,而有一段佛学与心理学的精彩对话;故事中团体成员的故事显然述说出亚隆心目中重要的人生议题与困境,这些成员的进展当然也是他心目中的理想方向;他甚至关心近年兴起的「临床哲学」与心理治疗的关系,尝试透过书中的故事阐明两者的结合。这么多的企图,成就了这本难得一见的心理小说(或说是一本心理传记加上一本团体心理治疗故事)。我在这本书中,看见垂暮之年的大师一心想把最精华的经验与思想呈现给读者、流传于后世!1.1每一口呼吸,都使我们暂时逃离不断冲击我们的死亡……但最后获胜的,必然是死亡,因为从出生以来,死亡就是我们的命运,它只是在吞噬猎物之前玩弄一番。可是,我们却一直对生命抱持大量的兴趣和挂虑,就好像竭尽所能地吹肥皂泡,希望越大越好、越久越好,但肥皂泡却注定爆裂、化为乌有。朱利斯熟知生死之道,就像任何一个人一样,他同意斯多葛学派的说法:「我们从一出生就开始走向死亡」,他也赞成伊比鸠鲁的理念:「只要我存在,就没有死亡;只要有死亡,我就不存在。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害怕死亡呢?」朱利斯身为精神科医师,常常在垂死病人的耳边柔声细述这些安慰人心的话。虽然他相信这些暗淡的哲思对病人有用,却直到四个星期前出现彻底改变一生的可怕时刻,才发现这些话和自己有切身的关系。那是例行的年度健康检查,为他做身体检查的内科医师赫伯.卡兹是他的好友兼医学院同学,检查结束后,赫伯一如往常请他先穿好衣服,然后到办公室听检查报告。赫伯坐在办公桌前,一面翻阅朱利斯的病历,一面说:「就一个六十五岁、又老又丑的男人来说,你的身体非常好。前列腺有点肿,但我也是如此;血液检查、胆固醇和血脂肪浓度都很正常。你的饮食和药物都很适当,这是降血脂药的处方,这个药再加上慢跑就足以使你的胆固醇浓度不会升高,所以你可以松一口气,偶尔吃颗蛋,好比我在每周日的早餐都会吃两颗蛋。这是甲状腺素的处方,你的甲状腺正逐渐萎缩,健康的甲状腺细胞逐渐死去,取而代之的是纤维化组织。你知道这是完全正常的现象,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如此,连我都需要为自己开甲状腺素来吃。「没错,朱利斯,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无法逃避老化的命运。除了甲状腺之外,你的膝关节软骨也逐渐磨损,上腰椎的软骨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有弹性。不但毛囊逐渐死亡,连皮肤都失去光泽:你的上皮细胞已完全损坏,看看你脸颊上的老人斑,那些棕色的斑点。」他拿起一面小镜子让朱利斯观看自己。「从上次检查到现在,数目至少增加了一打。你是不是常晒太阳?有没有听我的建议,戴一顶宽边的帽子?我希望你去看一位皮肤科医师,鲍勃.金恩是个好医师,他就在隔壁大楼,这是他的电话号码。你认识他吗?」朱利斯点点头。「他可以用液态氮去掉难看的斑点,我上个月才请他帮我弄掉好几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花个五到十分钟,许多内科医师都自己动手。我还希望他看一下你背上的一个斑点,你自己看不到,就在右肩胛骨外侧下方,看起来和其他斑点不一样,色泽不均匀,轮廓不鲜明。可能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请他检查一下,好吗?」「可能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请他检查一下。」朱利斯听见赫伯的声音带着故作轻松的紧张。可是,如果没搞错的话,一个医生向另一个医生说「色泽不均匀,轮廓不鲜明」,就足以令人担忧了,因为这句话表示斑点可能是黑色素瘤。现在回想起来,朱利斯认为那句话正是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此结束的时刻,死亡原本是看不见的敌人,却从此露出狰狞的面目,开始如影随形地留在他身边,日后的一切恐惧都是必然的结果。数年前,鲍勃.金恩曾是朱利斯的病人,就像旧金山的许多医师一样。朱利斯执掌精神医学界牛耳达三十年之久,在加州大学精神医学的教授职位中,训练过许多学生;五年前,他曾担任美国精神医学会理事长。他的声望如何呢?他绝对是医生中的医生,最顶尖的治疗师,就像神奇的大巫师,愿意为病人做任何应该做的事。这就是鲍勃.金恩在十年前找朱利斯处理长年Vicodan上瘾的原因(由于医师容易取得此药,所以是医生最容易上瘾的药)。那时金恩陷入严重的困扰,需要的药量大幅增加:他的婚姻陷入危机,在工作中身心俱疲,每天晚上都要靠药物才能入睡。鲍勃想要接受治疗,但求助无门。他谘询的每一位治疗师都坚持要他接受药瘾医师的复原课程,他拒绝参加是因为不愿在治疗团体对其他的上瘾医师坦露隐私。治疗师也不愿让步,因为没有运用官方的复原课程来治疗上瘾医师,就有可能被医疗委员会惩处或吃上官司(例如,上瘾的医师在临床工作中做出错误判断,治疗师也有连带责任)。他在决定停业到另一个城市匿名接受治疗前,找上朱利斯,朱利斯愿意冒险,并相信鲍勃.金恩可以独自脱离药瘾。虽然药物上瘾的治疗非常困难,但朱利斯不靠复原课程的帮助,花了三年时间治疗鲍勃。这是每一个治疗师都有的祕密之一:治疗成功,却不能公开讨论或发表。离开内科医师的办公室后,朱利斯坐在车上,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好像车子在摇动似的。他深吸一口气,以压制强烈的恐惧,然后又一再地深呼吸,终于打开手机,用颤抖的手拨电话,和鲍勃.金恩安排紧急的约诊。隔天早上,鲍勃用放大镜检查朱利斯的背部,然后说:「我不喜欢这个东西,来,你看一看,用两面镜子就可以让你看到。」鲍勃请他侧身站在墙上的镜子前,手中的镜子放在斑点旁。朱利斯从镜中看着这位皮肤科医师:金发、红润的面孔、又长又大的鼻子上挂着厚重的眼镜,不禁想起鲍勃曾说自己从小就被其他小孩嘲笑的「黄瓜鼻」,十年来,他没有什么改变,看起来非常苦恼,就像当初找朱利斯看病时一样,不断喘着气,总是迟到个几分钟,当鲍勃匆匆赶来朱利斯的办公室时,常常令他想到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疯狂帽匠的口头禅:「迟到,在非常重要的日子迟到。」他现在胖了不少,但还是像以前一样矮小,看起来就像个皮肤科医师。有谁看过高大的皮肤科医师呢?然后,朱利斯看看他的眼睛,啊育!他的双眼瞳孔放大,似乎非常忧虑。「就是这个东西。」朱利斯透过镜子看见鲍勃用笔尖指出的位置,「这个斑点在右肩胛骨下方,看见了吗?」朱利斯点点头。鲍勃拿着一把小尺,继续说:「它的范围不到一公分,你一定还记得医学院皮肤医学教的ABCD法则……」朱利斯插嘴说:「我早就忘光了,把我当傻瓜好了。」「好,所谓ABCD,A是指不对称,你看这里。」他把笔尖指向病灶的不同部位。「它不像背上其他斑点那么圆,你看这个,还有这个。」他指着旁边两颗小痣。朱利斯深吸一口气,试图放轻松。「B是指边缘,现在看这里,我知道不容易看。」鲍勃再度指向肩胛骨下的病灶,「上缘非常清楚,可是内侧非常不明显,逐渐渗入周围的皮肤。C是指颜色,这一侧是淡棕色,用放大镜可以看到一点红色、黑色,还有一些地方是灰色。D是直径,将近○.九公分。这个范围不大,但不确定它已长了多久,我是指不知道它的成长速度有多快。赫伯.卡兹说去年健康检查时还没有。最后一点,在放大镜下,斑点的中心显然有溃烂。」他放下镜子说:「朱利斯,请穿上衣服。」他扣好钮扣后,金恩坐在检查室的小凳子上说:「朱利斯,你了解这些资料的意义,显然令人担忧。」朱利斯回答:「鲍勃,我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使你很为难,但千万不要让我来做你的工作,不要假定我了解这个问题。请记得,现在的我,心理状态是从害怕转向恐慌。我希望你接手,对我完全诚实,并为我治疗,就好像我过去为你所做的一样。还有,请看着我!当你闪避我的目光时,反而会把我吓坏。」「对,抱歉。」鲍勃直直地看着他说:「你当初全心照顾我,我现在要为你做同样的事。」他清一清喉咙说:「好,我判断很可能是黑色素瘤。」他发现朱利斯的脸部肌肉抽搐,随即补充说:「虽然如此,诊断本身不能说明什么。请记得,大部分黑色素瘤很容易治疗,但有一些很难对付。我们需要从病理报告来了解一些事:到底是不是黑色素瘤?如果是,长得多深?是否已蔓延开来?所以第一步是做组织切片,给病理医师检查。「我会尽快安排外科医师切除病灶,我会全程陪伴。然后送冰冻切片给病理医师检查,如果不是黑色素瘤,一切到此结束,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是黑色素瘤,就要切除可疑的淋巴结,必要时会切除许多淋巴结。手术不需要住院,整个过程会在外科中心进行。我很确定不需要做皮肤移植,你最多只需要请一天假,但手术的部位会有好几天觉得有点不舒服。在切片手术前需要了解的,就是这些了。正如你的要求,我会照顾你,请相信我的判断,我已处理过几百个这种病人,好吗?我的护士稍晚会打电话告诉你手术的时间、地点,以及手术前要做的准备,好吗?」朱利斯点点头,两人同时起身。「我很遗憾,」鲍勃说:「我不得不这么做。」他拿出一叠资料说:「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要这些东西,但我一向把这些资料交给和你处境相同的病人。结果因人而异:有些人想多知道一些资料,有些人宁可不知道,走出办公室就扔掉了。希望手术后,我能告诉你更乐观的结果。」可是,并没有任何更乐观的结果,而是更悲观的结果。切片手术后三天,两人再度会面,鲍勃拿着病理医师的报告说:「你想看一看吗?」朱利斯摇头拒绝,于是鲍伯再次扫描报告,然后说:「好,我们一起看,我必须告诉你:结果不太好,是黑色素瘤,而且有几个……嗯……显着的特征:它长得很深,超过四公厘,有溃烂的地方,五个淋巴结已有转移。」「意思是什么?鲍勃,别兜圈子说这些,什么是『显着』、四公厘、溃烂、五个淋巴结?你直说吧,把我当成一般人。」「意思是坏消息,这是个相当大的黑色素瘤,已经蔓延到淋巴结。真正的危险在于更远的转移,但我们无法得知,必须做电脑断层检查,我已为你安排明天早上八点检查。」两天后,他们继续讨论,鲍勃说电脑断层显示没有远端转移,身体其他部位都没有转移的迹象。这是第一个好消息。「即使如此,朱利斯,这仍然是个危险的黑色素瘤。」「有多危险?」朱利斯发出刺耳的声音:「我们在讨论什么?存活率吗?」「你知道我们只能根据统计数据来讨论这个问题。每个人都不一样,但就一个溃烂、四公厘深、转移到五个淋巴结的黑色素瘤而言,统计数据显示五年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二十。」朱利斯低头坐了一会儿,心脏狂跳、眼中含泪,然后问:「继续说,你很直接。我需要知道如何向我的病人交待,我的状况会变得怎样?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无法精准的预测,因为黑色素瘤在身体某处复发之前,你不会有任何异样。在复发时,特别是转移到其他部位的话,病程就会快速发展,可能几个星期或几个月。你很难对病人说什么,但合理的期望是至少还可健康地活一年。」朱利斯垂着头,缓缓点头。「朱利斯,你的家人呢?是不是应该有人陪你来?」「我想你知道我妻子十年前过世。儿子在东岸,女儿在圣塔巴巴拉。我还没有告诉他们,我不想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不必要的干扰。我通常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舔舐伤口,但我女儿很快就会过来。」「朱利斯,很遗憾必须告诉你这些事。但我想说个小小的好消息,目前针对黑色素瘤正进行许多积极的研究,国内和全世界大约有一打活跃的实验室。不知道为什么,黑色素瘤的发生率逐渐升高,过去十年几乎多了一倍,所以现在是热门的研究领域,不久有可能出现重大的突破。」接下来一个星期,朱利斯茫茫然地生活。他的女儿伊芙琳是古典文学教授,跟学校请了假,立刻开车来陪他几天。他滔滔不绝地对女儿、儿子、手足、密友说话,常常在半夜三点惊恐地醒来,大声哭喊,上气不接下气。他暂停工作两个星期,取消所有个别会谈和治疗团体,并花了好几个小时思考要如何让病人知道他的情形。镜子里的他并不像生命已达终点的人。每天三英哩的慢跑使他保持年轻、结实的身体,身上没有一吋肥肉。眼睛和嘴巴周围虽然有一些皱纹,但数目不算多;他父亲过世时,完全没有任何皱纹。绿色的眼珠一直让他自豪,那是坚决、真诚、值得信赖、可以抓住任何目光的年轻眼睛,那是他十六岁时的眼睛。垂死的人和十六岁的人跨越数十年时空,互相注视。他凝视自己丰润、友善的嘴唇,即使在目前的绝望时刻,嘴唇还是露出温暖的微笑。他有一头茂密、不易梳理的黑色鬈发,只有鬓脚略显灰色。朱利斯青少年时住在纽约布朗克斯区,街上有个白发、红脸的反犹老理发师,小小的店面夹在梅尔的糖果店和莫理斯的肉店之间,他为朱利斯梳头和剪发时,总是会咒骂太硬的头发。现在,梅尔、莫理斯和理发师都已过世,而十六岁的小小朱利斯也已名列死神召唤的名单。一天下午,他在医学院图书馆阅读黑色素瘤的医学文献,试图得到一些掌控的感觉,却徒劳无益,甚至更糟,使整件事显得更加可怕。朱利斯了解这个疾病的可怕本质时,开始把黑色素瘤想像成一种贪婪的生物,伸出乌黑的卷须,深深陷入他的血肉。当人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是至高的生命形式时,是多么令人吃惊的事!他只是一个宿主,为另一种更适于生存的生物提供养分、食物,让它狼吞虎咽,这种生物以令人晕眩的速度分裂细胞,以闪电行动并吞邻近的原生质,这群细胞毫无疑问已取得装备,进入血流中航行,到远方的器官殖民,也许是把甜美脆弱的肝脏当成喂食的环境,或是把湿软的肺脏当成绿茵的草地。朱利斯把资料放到一旁,已经过了一星期,该是放下这些令人发狂之事的时候了,他决定面对现实。朱利斯坐着告诉自己,要冥想死亡,于是闭上双眼。他想着,死亡终于在人生舞台现身,却以多么平庸的方式出场:一位矮胖有着黄瓜鼻的皮肤科医师突然拉开帷幕,手中拿着放大镜,身穿白色的医师服,右胸口袋上绣着深蓝色的姓名。闭幕的场景呢?多半注定会同样平庸。他的服装是那件皱巴巴的直条纹纽约洋基队睡衣,背后是代表迪马乔的五号。舞台的背景呢?他睡了三十年的大床,床边的椅子堆满衣服,床头柜是一叠尚未阅读的小说,这些书再也没有被人翻阅的机会了。真是令人啜泣、失望的结局。朱利斯想着,自己一生辉煌的探险当然值得更……更……更什么呢?几个月前,他在夏威夷度假时看到的景象浮现眼前。他在爬山时,偶然看见一座大型的佛教修行中心,一位年轻女子穿过鹅卵石组成的环形曲径,站在曲径中间,一动也不动,长时间站着冥想。朱利斯对这种宗教仪式的直觉反应一点也不宽容,总是落在荒谬和反感之间。可是,现在想起那位冥想的年轻女子,他却体会到较温柔的感受,向她和所有遭受演化无情对待的受害者由衷地涌出悲悯的心情,因为身为人类的同胞虽然拥有自我觉察的能力,却没有必要的心理装备,因而无法处理生命短暂所带来的痛苦。历世历代以来,我们不断编造权宜的方法,用以否认生命的有限性。我们每一个人岂不是都不断寻求更高的力量,希望与之融合、得到永生,想要拥有神所颁发的人生指南,证明人生有更大的既定目标,并在仪式和典礼中求得心安吗?当朱利斯想到自己的名字已列在死神的名册时,不禁觉得小小的仪式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朱利斯心中感到一阵刺痛,猛然跳脱原来的思绪,这种想法完全违背他一生反对仪式的信念。他向来蔑视宗教剥夺信徒的理智和自由时所使用的工具:仪式使用的法衣、薰香、圣书、具有催眠作用的吟唱、地藏车、祷告垫、披巾和法帽、主教的头冠和权杖、圣饼和酒、临终圣礼、随着圣乐摇头晃脑扭动身躯的做法。他认为这些繁复的手续都是历代以来最有力而持久的诈欺游戏,这种游戏把权力赋予领导者,并满足信徒服从的渴望。可是,当死神站在身旁时,朱利斯却发现自己坚持的信念失去了力量,他不喜欢的也许只是强加于人的仪式,这些具有创意的小小仪式用在个人身上时,也许还是有可取之处。报纸对纽约消防员在爆炸地点的描述,令他深受感动,每当一具新发现的尸体在担架上被抬出来时,消防员就会伫立脱帽致敬。向死者致敬没有什么不对……不,不是向死者致敬,而是向死者的一生致敬。或者,不只是致敬,不只是神圣化?消防员的姿势、仪式,岂不也意味着彼此的连结,体认自己和每一个受害者的关系与合一吗?朱利斯在和皮肤科医师的重大会面之后,参加心理治疗师同仁的支持团体时,对连结性有了个人的特殊体会。朱利斯坦露自己得到黑色素瘤的消息时,医生同仁都非常震惊,鼓励他说出自己的感受之后,每一个成员都表达自己所受的冲击和哀伤,朱利斯再也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无言以对,数度有人尝试说话,却说不下去,于是团体默认言语是不必要的,最后二十分钟,大家都坐着沉默不语。一般说来,团体这种长期的静默几乎都会令人感到尴尬,但这次却有所不同,反而令人感到安慰。朱利斯难为情地承认,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次沉默令人觉得「神圣」。稍后,他觉得所有成员不但表达了哀伤,也像是脱帽伫立向他的一生致敬。朱利斯想着,或许这也是他们向自己的一生致敬的方式。我们还拥有别的什么呢?除了这种存有和自我觉察的神奇祝福时刻,还有什么别的呢?如果要致敬和祝福,对象应该只是这种纯然存在的无价礼物吧!为了生命的有限、缺乏更高的目的或设计,因而活在绝望之中,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梦想有一个全知的创造者,因此把一生奉献给永无休止的服从,实在是毫无意义,也浪费了一生:为什么把所有的爱挥霍在幻像之上,却不散播到人间呢?何不欣然接受史宾诺莎和爱因斯坦的解决方式:单纯地低下头,向优美的法则和大自然的奥祕致敬,投入日常生活的事物。朱利斯对这些想法并不陌生,他一直知道人生的有限和短暂,但知道了还要再知道,舞台上现身的死神使他更接近真正的知道。他并不是变得更有智慧,只是因为移除了其他令人分心的事物:雄心壮志、性爱激情、金银财宝、地位名声,而得到更纯净的视野。这种超然岂不就是佛陀的真理吗?也许是吧,但他更喜欢希腊哲学的中庸之道。如果不曾脱去束缚、投身欢笑,岂不是错过太多生命的演出!何必在打烊之前,就急着奔向出口呢?2.性行为的狂喜,就是它!它是一切事物的精髓,是所有生命的目标。「哈萝,请问是菲利浦.史莱特吗?」「我就是。」「我是赫兹菲德医师,朱利斯.赫兹菲德。」「朱利斯.赫兹菲德?」「一个来自过去的声音。」「好久好久以前的过去,朱利斯.赫兹菲德,我不敢相信,恐怕有……至少二十年了吧。为什么打电话给我?」「菲利浦,我要谈谈你的帐单,你没有付清最后一次会谈的费用。」「什么?最后一次会谈?但我确信……」「抱歉,菲利浦,我只是开个玩笑,有些事永远不会改变,老家伙仍然忍不住爱开玩笑。我现在认真说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概括地说,我有一些健康问题,正在考虑退休,做这个决定的过程中,我忍不住有一股冲动,想要见一些以前的病人,只是做一些后续访谈,以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解释得更清楚。所以……你愿意和我会面吗?大约聊一个小时,回顾我们过去的治疗,让我了解你的状况。对我而言,这是有趣的学习,说不定对你也是如此。」「嗯……一个小时,好啊。我猜是不收费的吧?」「除非你想向我收费,是我请你拨出时间。这个星期怎么样?比如星期五下午?」「星期五?可以,我刚好有空,一点钟碰面。我不会向你收费,但这次在我的办公室见面,地点是联合街431号,靠近法兰克林街交叉口。从大楼的指示牌可以找到我的办公室号码,我的名称是史莱特博士。我现在也是治疗师。」* * * *朱利斯双手颤抖地挂上电话,旋转椅子,仰头看着金门大桥。在这通电话之后,他需要看一下美丽的景色,双手需要一些温暖,于是在烟斗中填满巴尔干烟丝,点燃火柴,大口吸烟。朱利斯想着,喔,宝贝,那温暖的泥土气息,那甜蜜辛辣的芳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味,真不敢相信自己已远离它这么多年。他陷入回忆,沉思戒烟的那一天,那是他看完牙医之后的事。老丹博尔医师是他的邻居,已经过世二十年。怎么可能那么久了,朱利斯现在还能如此清晰地看见他那张长脸和金边眼镜。老丹博尔医师已在地下长眠了二十年,而他,朱利斯,到目前为止,还站在地面上。老丹博尔医师轻轻摇着头说:「你上颚的水泡看起来不太妙,需要切片检查。」虽然切片结果正常,仍然引起朱利斯的注意,因为他就在那个星期参加了艾尔的葬礼,艾尔是和他一起抽烟、打网球的老友,因为肺癌过世。无巧不巧,他又正在阅读马克斯.舒尔写的《佛洛伊德的生与死》,舒尔是佛洛伊德的医生,详细描述佛洛伊德抽雪茄造成的癌症如何慢慢侵蚀上颚、下巴,最后吞噬他的生命。舒尔答应佛洛伊德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他结束生命,当佛洛伊德终于觉得痛苦过于巨大,没有延续生命的必要时,舒尔依约为他注射致命剂量的吗啡。他是一位医生,你现在要去哪里找一位舒尔医生呢?二十年来,没有烟草,也没有鸡蛋、乳酪或动物性脂肪,健康、快乐的节制,直到那个天杀的健康检查。现在可以做每一件事了:抽烟、冰泣淋、肉排、鸡蛋、乳酪……每一件事。做不做这些事还有什么差别吗?再过一年,朱利斯.赫兹菲德就会埋身泥土之中,身上的分子一一分解,等待另一个任务。再过几百万年,整个太阳系迟早也会毁灭。朱利斯觉得被绝望的帷幕覆盖,于是立刻转移思绪,回到他和菲利浦.史莱特的通话。菲利浦是治疗师?怎么可能呢?他记得菲利浦是如此冷淡待人、漠不关心、忽略他人的人,从刚才那通电话来判断,他仍然是老样子。朱利斯抽一口烟斗,默默摇着头,疑惑地打开菲利浦的病历,继续阅读第一次会谈的记录。当前病史:从十三岁开始受性欲驱迫,自青少年到现在都有强迫性自慰,有时一天要四、五次。满脑子想的都是性,自慰能给他带来平静,大量生命都耗费在性的沉迷,他说:「我追逐女性所花的时间,足以取得哲学、中文和天体物理学博士。」关系:独居,和一只狗住在一间小公寓。没有男性朋友,完全没有。也没有和高中、大学、研究所的旧识有任何接触。极度与世隔绝。不曾和女性有长期关系,刻意避免持久的关系,喜欢一夜情,偶尔和对方交往达一个月,通常由对方提出分手,原因可能是想进一步发展,或是觉得被他利用,或是气他和别的女性来往。他渴望新鲜感,想要猎艷,但永不满足。有时在旅行中钓上一位女性,做爱之后就抛弃她,一个小时后又离开旅馆搜寻猎物。他会对性伴侣做记录,过去一年曾和九十个不同的女性做爱。他述说这些事时毫无感情,没有羞愧,也没有夸耀。一个晚上的孤单就会使他焦虑,性行为就好像安眠药,如果有性行为,当晚就会觉得平静,可以舒适地读书。没有同性恋的行为或幻想。他的理想夜生活是什么呢?早早出门,在酒吧钓女人,让她躺下来(最好在晚餐前完事),然后尽快抛弃她,最好不用请她吃晚餐,但通常都会请她吃一顿。重要的是在睡前有时间读书,不看电视、电影,没有社交生活,不运动,唯一的娱乐就是读书和古典音乐。大量阅读古典文学、历史和哲学,不看小说,不赶流行。目前的兴趣是讨论芝诺【译注一】和阿里斯塔克斯【译注二】。过去病史:成长于康乃迪克州,中上阶层家庭的独子。父亲是投资银行家,在菲利浦十三岁时自杀。他完全不了解父亲自杀的背景或原因,模糊地认为是母亲不断地批评促成的。童年记忆一片空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也不记得父亲的葬礼。母亲在他二十四岁时再婚。他在学校独来独往,狂热地沉浸在课业中,不曾有过亲近的朋友,十七岁进入耶鲁大学后,就不再和家人接触,一、两年才和母亲通一次电话,不曾见过继父。工作:成功的化学家,为杜邦公司研发新型荷尔蒙杀虫剂,标准的朝九晚五工作,他对这个领域没有热情,最近开始对工作感到厌烦。他能掌握这个领域的研究趋势,但从不在下班时间做研究。高收入加上可观的股票选择权,使他累积许多财富:喜欢列出自己的资产,处理自己的投资,每天独自吃午餐,研究股票市场的趋势。初步诊断:类精神分裂人格,对性欲有强迫性需求,非常疏离,不愿直接看我,不曾和我的目光交会,我们之间没有人与人交会的感觉。他对人际关系一无所知,当我问他对我的第一印象时,他的表情充满困惑,好像我说的是外国话。他似乎很尖刻,和他共处令我觉得不舒服。完全没有幽默感。非常聪明,口才好,但不爱说话,令我觉得不易治疗。虽然他的经济能力没有问题,但非常在意治疗费用,要求降低费用,但被我拒绝。他对我晚了几分钟才开始会谈,好像不太高兴,毫不犹豫地询问是否会延后会谈的结束时间,以补足前面的损失。两度询问我,如果要取消会谈,需要提早多久通知,才不会被要求付费。阖上病历,朱利斯想着:现在,已过了二十二年,菲利浦是治疗师。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不适合这个工作呢?他看起来仍是老样子:没有幽默感,非常在意钱(也许我一开始不该拿他的帐单开玩笑)。一个没有幽默感的治疗师?而且那么冷酷,尖刻地要求在他的办公室会面。朱利斯再度颤抖起来。【译注一】Zeno(336-264 BC),古希腊哲学家,雅典斯多葛学派创始人。【译注二】Aristarchus(217-145 BC),古希腊语法学家和文献校勘家。3.生命是一件不幸的事。我决定以自己的生命来思索生命。联合街的阳光和煦、非常热闹,餐具的撞击声和叽叽喳喳的聊天声流遍人行道旁的餐厅,系在停车收费器上的红绿气球宣传着周末的特卖会。但朱利斯漫步走向菲利浦办公室的路上,却正眼也不瞧一下这些餐厅和堆满过季的名家设计衣服的摊位,也没有在他最喜爱的店面橱窗前逗留。他以前经过莫瑞塔的日本骨董家具店、西藏物品店,甚至亚洲古物店戴着色彩鲜艷的十八世纪高顶帽的怪异女战士时,很少不驻足欣赏一番。他的心还没有死,只是菲利浦.史莱特身上的谜团使他专注于焦躁的思绪。首先是记忆之谜,为什么菲利普的身影像魔法般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这么多年来,菲利浦的脸孔、姓名、故事都潜藏在哪里呢?他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他和菲利普之间所有经验的记忆竟然都以神经化学的路径储存在大脑皮质里,就好像菲利浦住在复杂的「菲利浦」神经元网路,一旦被正确的神经传导物质诱发,这个网路就展开行动,使菲利浦的影像有如鬼魅般投射到视觉皮质银幕。他想到大脑里住了一个微小的自动投射者,就感到不寒而栗。更有趣的谜是他为什么选择重访菲利浦。在所有旧病人中,他为什么从深埋的记忆中单单挑出菲利浦?只是因为他的治疗非常失败吗?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毕竟他还有许多失败的病人,但这些失败的脸孔和姓名大部分都已消逝无踪。也许是因为大部分失败的病人都很快就中止治疗,菲利浦却持续接受三年的治疗。天啊,他是怎么坚持下去的!整整三年的挫折,却没有漏过一次治疗,从不迟到,连一分钟也没有,他吝啬到不愿浪费一丝一毫付费的时间。直到有一天,在毫无预警的情形下,他在最后一次会谈结束时宣布结束治疗,而且无可挽回。即使菲利浦主动结束治疗,朱利斯仍然认为他是可以治愈的,不过,那时的朱利斯总是误以为每一个人都是可以治愈的。为什么会失败呢?菲利浦非常认真地处理他的问题:他富有挑战性、机敏、聪明,但非常令人讨厌。朱利斯很少治疗自己不喜欢的人,但不喜欢菲利浦并不是出于个人好恶,而是任何人都不会喜欢他,所以他一生都没有朋友。他虽然不喜欢菲利浦,却喜爱菲利浦提出的知性之谜,他的主诉「为什么我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正是意志瘫痪的精釆实例。虽然治疗对菲利浦可能没有什么益处,却对朱利斯的写作有奇妙的帮助,会谈中浮现的许多观念都被放入他的着名文章〈治疗师与意志〉以及《意愿、意志和行动》这本书中。他闪过一个念头,他以前或许利用了菲利浦,但现在的他有更强烈的连结感,或许可以藉此弥补过去,完成以前没有做到的事。联合街431号是一栋座落在街角、以灰泥粉刷的两层楼建筑物,朱利斯在门厅的指示牌看见菲利浦的名字:「菲利浦.史莱特博士,哲学谘商」。哲学谘商?这是什么东西?朱利斯轻蔑地认为这就好像理发师提供的心理安慰或卖菜的小贩宣称豆类植物所具有的安心效果。他走上楼梯,按下电铃。门锁打开时发出一阵嗡嗡声,朱利斯走进毫无装璜的等候室,里面只有一张没有吸引力的黑色塑胶皮沙发。菲利浦站在几公尺外的办公室入口,没有寒喧、没有握手,只点头示意他走进来。朱利斯比较现在的菲利浦和他记忆中的相貌,两者非常接近,虽然过了二十五年,但没有什么改变,只在眼角多了一些皱纹、脖子多了一点赘肉,淡棕色的头发仍然向后直梳,绿色的眼珠仍然紧张地避开他的目光。朱利斯想到他们在那些年的治疗中,极少有目光的交会。菲利浦使他回想起学校里极度自负的小孩,坐在教室上课时从不抄笔记,而朱利斯和其他小孩却拼命记下每一个可能在试题中出现的重点。菲利浦的办公室只有一张陈旧杂乱的书桌,两张难看、不搭调的椅子,墙上的装饰只有一张证书,朱利斯想对简陋的摆设说些俏皮话,但考虑一下后,决定不说出来,他照着菲利浦的指示坐下,等待菲利浦开口。「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真的好久了。」菲利浦用正式、专业的口吻说话,并没有因为和以前的治疗师转换角色、负责开场白,而露出一丝不安的迹象。「二十二年了,我刚才看过以前的记录。」「赫兹菲德医师,为什么是现在?」「这句话表示我们已结束寒喧了吗?」不,不!朱利斯不禁自责,不要开玩笑,他想起菲利浦毫无幽默感。菲利浦看起来很镇定地说:「基本的会谈技巧,赫兹菲德医师,你知道规矩,要建立架构,我们已经有了地点和时间,我提供了六十分钟的会谈,不是心理治疗的五十分钟,还有费用的问题,我不收费。所以下一步就是讨论你的意图和目的。我试图为你效劳,尽可能让你得到有效率的会谈。」「好,菲利浦,谢谢你。你问的『为什么是现在』,永远是个好问题,我总是会运用这个问题,让会谈聚焦,我们来谈正事吧。就如我在电话中告诉你的,我有一些健康的问题,重大的问题,使我想回顾过去,评诂我对病人的治疗。也许是我的年纪吧,我想做个总结。我相信你到六十五岁时,就会了解为什么了。」「我接受你所谓总结的说法,但我还不了解你为什么想见我或其他案主,我自己觉得没有这种必要。我的案主付我费用,我则回报他们专业的谘商,我们的交易就结束了。我们分开时,他们觉得有很好的收获,我觉得自己给了他们圆满的方法,我无法想像自己在将来还想要重访他们。不过,我现在答应为你效劳,你要从哪里开始呢?」朱利斯在会谈中很少隐瞒自己的想法,这是他的力量之一,病人相信他会直言不讳。但他今天却强忍着不说出内心的想法,菲利浦的粗鲁态度令他吃惊,可是他来这里并不是要向菲利浦提出忠告,而是希望菲利浦对过去的治疗提出诚实的看法,所以朱利斯越少说出自己的心境越好。如果菲利浦知道他充满绝望、想寻找意义、渴望自己曾对菲利浦的生活有持久的帮助,也许会出于同情心而给他所想要的肯定,或是由于他的矛盾性格,而故意否定他。「好,感谢你配合我,愿意见我。以下是我想要的:首先是你对我们过去共同治疗的看法,它如何对你有帮助或没有帮助;其次是一个比较过份的要求,我非常希望了解你结束治疗之后的生活概况,我一向想知道故事的结局。」菲利浦静静坐了几分钟,闭着双眼、双手的指尖接触,看不出他对这项要求是否感到惊讶,然后他以非常谨慎的速度说:「故事还没结束,事实上,我的生活在过去几年有重大的转变,好像故事才刚开始似的。但我会照时间顺序来说,就从接受治疗开始。整体说来,我不得不说你的治疗完全失败,那是一项既耗时又昂贵的失败。我认为自己当初尽了一个病人的责任,就我记忆所及,我全然合作、努力治疗、按时会谈、付清费用、记录梦境,遵守你的每一项指示。你是否同意呢?」「关于你是不是合作的病人?完全同意,而且不只如此,我记得你是个全心投入的病人。」菲利浦再度望着天花板,点头说:「我记得看了你整整三年,大部分是一周会谈两次,花了许多时间,至少两百小时吧,也就是花了大约两万元。」朱利斯差点跳起来,每当有病人说这种话时,他的反射作用就是回答「沧海一粟」,然后指出治疗所处理的议题对病人的生活造成多么大的问题,不太可能快速解决。他常常以自己接受治疗的经验来说明:他第一次被治疗的过程是专业训练必须接受的精神分析,每周五次,时间长达三年,总共花了七百多小时。但菲利浦现在不是他的病人,他不需要说服菲利浦相信任何事。他只是在这里听菲利浦说话,于是他沉默地压抑心中的不满。菲利浦继续说:「我开始接受你的治疗时,正处于人生的深渊,更贴切的说法可能是「谷底」。身为一个研发新式杀虫方法的化学家,我对自己的生涯感到厌烦,对我的人生感到厌烦,对每一件事都感到厌烦,只除了阅读哲学和思考历史的谜团。可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却是自己的性行为,你当然记得了?」朱利斯点点头。「我当时已失去控制,一心想要的就是性,我对性着迷,无法满足。我想到自己活着的方式、所过的生活,就感到颤栗。我试图诱惑女人,越多越好。在性交之后,我可以暂时松一口气,逃离这种强迫的冲动,但要不了多久,我又被欲望支配。」菲利浦提到性交时,朱利斯压抑了笑容,因为他想到在肉欲中打滚的菲利浦,却避免使用猥亵的脏话,实在是奇怪的矛盾。菲利浦继续说:「只有在性交之后的短暂期间,我才能充分、和谐地活着,也就是和历史上的巨人连结。」「我记得你和你的阿里斯塔克斯和芝诺。」「对,他们和之后的许多人,可是松一口气的时间、不受冲动干扰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我现在自由了,现在的我住在更高的境界。但容我继续回顾你的治疗。这不是你的第一项要求吗?」朱利斯点点头。「我记得自己非常依赖治疗,它已成为另一种强迫的需要,可惜没有取代性欲的需要,而是两者并存。我记得自己热切期待每一次会谈,每次却都结束在失望之中。我已不太记得治疗内容,我想是从我过去生活的角度来了解我的强迫性,试图厘清它,可是每一种方法似乎都不管用,没有一个假说是有根据和有说服力的,更糟的是,对我的强迫性都完全没有影响。「这就是强迫性,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必须断然停止。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才了解你其实不知道如何帮助我,我对你的治疗失去信心。我记得你耗费大量时间探讨我和别人的关系,特别是我和你的关系。这种方法对我毫无用处,当时没有用,现在也没有用。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你会谈成为一种痛苦,把我们的关系当成真正或持久的关系来探讨,这种方式令我感到痛苦,因为我们的关系其实只是『买来的服务』。」菲利浦停在这里,摊开双手看着朱利斯,好像在说:「你希望我直接一点,我就直说了。」朱利斯听了非常震惊,好像是由另一个人帮他回答似的:「你很直接,很好,谢谢,菲利浦。我想听你后来的故事,你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菲利浦合起双掌,把下巴放在指尖上,凝视着天花板整理思绪,然后说:「好,我要开始谈这件事。我研发荷尔蒙制剂来阻止昆虫繁殖的专业对公司非常重要,所以我的薪水大幅增加,可是我对化学越来越厌烦。我三十岁时,父亲的信托基金到期,转到我名下,这是让我得到自由的礼物,我有了好几年的生活费,于是不再订阅专业的化学期刊,辞掉工作,把注意力转向我真正想要的生活:追求智慧。「我仍然很痛苦、焦虑、被性欲驱策,我试了别的治疗师,但没有人可以给我更多的帮助,有一位研究荣格的治疗师认为我需要的不只是心理治疗,他说像我这种上瘾的人,得到解脱的最佳希望是灵性的转化。他的建议促使我转向宗教哲学,特别是一些东方的理念和修行,这是唯一有意义的宗教,其他宗教体系都无法探讨根本的哲学疑问,只是利用上帝来逃避真正的哲学分析。我甚至参加了几个星期的禅修避静活动,虽然觉得很有意思,但无助于着迷的念头,不过我还是觉得有其价值,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来接受它。这段期间,除了禅修避静时的强迫禁欲,我仍然持续性爱的追逐,甚至在聚会期间,我也想办法找到满足性欲的管道。我像以前一样,和数十个到数百个女人做爱,有时一天两个,就像我接受你的治疗时一样,不论是任何地点、任何时间,只要能找到对象就做爱,然后就兴趣索然;你知道有一句谚语说:『你在同一个女孩身上,只能有一次第一手的性爱。』」菲利浦抬起下巴,转向朱利斯。「最后一句话是表达我的幽默感,赫兹菲德医师,我记得你曾说我在所有会谈中,不曾向你开过一次玩笑。」虽然朱利斯知道这句谚语是他曾向菲利浦说的话,但他现在没有说笑的心情,只勉强张开嘴唇好像露齿而笑。朱利斯想像菲利浦像一个头顶有着巨大发条的机器娃娃,需要再上紧发条了,于是说:「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菲利浦注视天花板,继续说:「然后,有一天,我做出重大的决定,由于所有治疗师的各种方法都没有用,很抱歉,我必须说,也包括你……」朱利斯插嘴说:「我很想听那个特殊的转折点」,然后赶快补充说:「不需要道歉,你只是诚实回答我的问题。」「抱歉,我不是故意强调这一点。我继续说下去,由于心理治疗不是解决办法,我决定自己治疗,开始了一段读书治疗的过程,吸收历代所有智者的相关思想。我开始有系统地阅读哲学全集,从希腊时代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家开始,一直到近代的波普【译注一】、洛尔斯【译注二】和蒯因【译注三】。经过一年的研读,我的强迫性并没有改善,但我觉得做出了某种重要的决定,也就是说,我走在正途上,哲学是我的原乡,这是重大的一步。我记得你常常告诉我,我在世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回家的感觉。」朱利斯点头说:「对,我也记得。」「我认为如果要继续阅读哲学,或许也可以取得哲学学位,我的钱总有用完的一天,于是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唸哲学博士。我学得很好,写了一篇杰出的博士论文,五年后取得博士学位,开始教学生涯,几年后对应用哲学发生兴趣,我更喜欢称之为『临床哲学』,于是引导我走到今天。」「你还没有说明如何得到疗愈。」「在哥伦比亚大学唸到一半时,我和一位治疗师建立关系,他是完美的治疗师,提供我无与伦比的治疗。」「在纽约?他叫什么名字?在哥伦比亚大学吗?他属于哪个单位?」「他的名字是亚瑟……」菲利浦停下来,带着诡谲的笑容看着朱利斯。「亚瑟?」「对,我的治疗师叫亚瑟.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叔本华?菲利浦,你在愚弄我。」「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我对叔本华的认识不多,只听过他阴郁、悲观的老套说法。我不曾听人在治疗背景下谈到他的名字,他怎么能提供帮助呢?是什么……」「我不喜欢打断你的话,赫兹菲德医师,但我有一个案主快来了,我还是不喜欢迟到,这一点一直没变。请给我名片,我再找时间和你多谈一下叔本华。对我而言,他是个治疗师。当我说我的人生要归功于叔本华的天才时,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辞。」【译注一】Popper(1902-1994),奥裔英国哲学家,主要贡献在科学哲学、社会与政治哲学。【译注二】Rawls(1921-2002),美国哲学家,二十世纪占领导地位的政治哲学家。【译注三】Quine(1908-2001),美国哲学家及逻辑学家。超个人心理学读书会资料汇集   Post By:2008-9-22 2:18:14超个人心理学读书会第四期:超越自我之道时间:2008年9月23日  地点:新天第大厦B栋1505这次我们来读《超越自我之道》和《万法简史》的序言和前言。大家如果看过这些资料,我们的讨论时间就可以多些了。打算中间设立一个休息时间,休息十分钟。上周三懂得爱读书会,有学友提议我们可以采取默读的方式,如果到时大家手头都有资料的话,可以采用一下,试试看效果。我们都在路上,一切都还没成形,希望大家集思广益,把我们的读书会办的自在,迷人。^_^超越自我之道:超个人心理学的大趋势 Paths beyond ego : the transpersonal vision 作者:罗杰·渥许,法兰西丝·方恩(Roger Walsh,Frances Vaughan)/编着 译者:易之新,胡因梦 出版社:心灵工坊 出版日期:2003年05月15日 语言:繁体中文  装订:平装 定价:450元作者简介Roger Walsh罗杰?渥许加州大学精神医学、哲学及人类学博士,着作与研究领域包括医学、生态学、心理学、哲学及宗教等。曾获得超过二十座国内外相关奖项。已有超过二十年的丰富灵修经验。Frances Vaughan法兰西丝?方恩哈佛医学院精神医学博士,「超个人经验研究计划」创立理事。曾着有一本劳伦斯传记(The Prince of Our Disorder: the life of T.E. Lawrence),荣获普立兹奖。超个人运动的发展书序作者:李安德十九世纪末,有几位西方学者决定建立一门科学的心理学,当然了,那时对「科学」的概念只限于自然科学,特别是物理学被视为完美的科学模式,甚至被称为「科学之后」。这些学者深深期望得到科学界的肯定、接纳和尊敬,所以尽可能把自然科学家成功运用的研究原则和方法,非常仔细地应用到人的研究,比如客观的观察、把研究对象细分成许多部分来分析、精确的测量、彻底的操纵和控制等等。不幸的是,把原本设计来研究物质对象(比如矿物、植物、昆虫等)的固定观念和方法,强行僵化地套用在人类身上,必然产生许多有害的后果。这种狭窄僵化的典范就好像一种滤网,排除了所有无法直接观察和测量的人性,以至于忽略或摒弃许多关于基本人类经验的研究,否定人的自由等等。简单说来,它导致一种去人性化的观点,对人造成有系统的解体和普遍的贬抑,人被视为众多物体中的「一种物体」罢了。总是有一些心理学家无法接受这种流于唯物论、「机械论」和化约论的心理学。从一九四○年代初期开始,越来越多美国心理学家开始结合起来,表达他们对这种心理学的强烈不满,并努力修正、扩展传统的典范,这项革命的代表就是人本心理学的兴起,这些心理学家开始有系统地恢复原本被移除的人性:也就是心智、意识和自我意识、人格、感受和情绪、自由意志与责任感、内在经验、各种潜能、有创造力的想像、人类尊严等等。从四○年代初期到六○年代初期,马斯洛是这项运动的重要人物之一,这个运动也被称为「人类潜能运动」。许多教授和学生都记得马斯洛在四○年代初期提出的「需求层次」,顶层就是「自我实现的需求」。可是到了六○年代末期,马斯洛逐渐发现人本心理学的限制,虽然他仍坚持过去二十多年来大家所拥护的主张,但也觉得需要增加「必要的补充」。换句话说,他觉得心理学典范需要再进一步的扩充。他越来越有志于发展一种「高度心理学」(法兰克创造的名词),除了生理和心理部分,也涵盖人的灵性面向,并处理人的终极渴望。毕竟,不论是否涉及宗教,在所有文化中都找得到人类有灵性面向的主张。于是马斯洛修订着名的「需求层次」,增加了「超越性需求」,他将之界定为「灵性需求」:更高而具有超越性价值的需求(也就是超越个体的「自我」),比如真、善、美、正义、和平、和谐等等。他批评自己早期的「需求层次」是不完整的,而且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他写下一篇关于自我实现理论的评论,结论是「自我实现是不够的」。他甚至写了一篇短文,名称是「自我实现与超越自我实现」。他不断强调自我超越的需求,也就是突破人的「小小自我」、关怀别人的需求。从此以后,马斯洛和一群朋友决定把这个新的发展称为「超个人心理学」。自从马斯洛在一九七○年过世后,超个人心理学仍一直成长,散播如此之广,以至于不能只将之称为一个学派,事实上,它已成为一种无法逆转的潮流或运动。这个运动虽然始于美国,但已散播到好几个国家,在全世界诞生了许多超个人心理学协会。此外,许多组织和协会虽然没有使用「超个人」(transpersonal)这个字眼,却有超个人的精神和观点,也就是不但承认人的灵性面向,也提供灵性成长的技巧。它们更探索各种不同的意识状态,强调自我超越的需求,以及人本质上与大我相连的深入观念,这种观念或许可以具体转译成对他人,甚至对生态的关怀。几年前,人本心理学协会和美国心理学协会的人本心理学分会,以及各自附属的期刊,都正式接受并采纳超个人的观点。二○○二年七月,在中国武汉举办为期四天的「东西方谘商:人本与超个人取向」国际研讨会中,人本心理学期刊过去三十年的主编汤马斯.葛林(Thomas Greening)亲自告诉我,绝大多数人本心理学家都已接受超个人的观点。还有一个例子,就是「心理综合学」(Psychosynthesis)这个心理治疗体系在世界上已经有超过一百二十个中心,这个学派基本上抱持着超个人的观点。其实它的创立者精神科医师罗贝托.阿沙鸠里(Roberto Assagioli)从一九六九年「超个人心理学期刊」创刊,一直到一九七四年过世为止,都是这个期刊编辑委员会的一员。同样的,意义治疗学派在许多国家都有协会和中心,这个学派是由另一位精神科医师维克特.法兰克(Victor Frankl)所创立,他和阿沙鸠里一样,也是「超个人心理学期刊」编辑委员会的一员,从创立开始,一直做到一九九七年过世为止。还有一个例子,就是荣格建立的「分析心理学」。荣格比马斯洛更早强调灵性面向,常在着作中使用「超个人」这个名词,这个学派不只在许多国家有为数众多的协会和中心,荣格学派分析师也有自己的国际性协会。我还可以举出许多例子,比如「灵性精神医学国际协会」、「意识科学研究协会」、「灵性内在觉察运动」、「谘商灵性、伦理和宗教价值协会」等等。再者,这个运动已经扩展到心理学界之外,事实上,目前在许多国家已有跨学科超个人协会(transpersonal association),甚至有一个「欧洲超个人协会」。这些超个人协会吸引、聚集的不只是心理学家,还包括各种领域的学者,比如人类学、社会学、物理学、哲学、医学、教育等等。这本书正是搜罗各家的文集,这些作者并不属于任何特殊的学派,而是跨越不同心理学派、各种学科,甚至是属于横跨东西方不同文化潮流中的一部分,他们虽然共有相同的超个人观点,却呈现出不同的诠释和相异的见解,反映出各自不同的文化背景、传统、世界观或哲学体系。超个人运动快速散播到各种不同的学科、国家和文化(东方与西方),这种情形清楚显示过去强加在人性上狭隘而僵硬的典范是错误而不自然的,对人性的压抑和扭曲终将失败。正是这股潮流的力量,让我们听见人性发出诚挚的呼唤,要求恢复过去被忽略的部分。导论书序作者:罗杰.渥许、法兰西丝.方恩我们人类真是一群聪明而灵巧的生物。我们登陆月球,分裂原子,解开遗传基因密码,探测宇宙之创生。没错,现代文明确实是一座象征人类心智无限创造力的纪念碑。虽然科技才俊比比皆是,但愈来愈多的人开始担忧我们可能过度轻忽了其他方面的发展。部分的原因是,我们在科技上的耀武扬威使我们和自己的内心世界解离,而一味地向外追寻那些只有在内心才能找到的答案。我们否认了主观与神圣的面向,忽略了心智的潜力,危及到我们的星球,并活在集体昏迷的状态--我们对这种紧缩而扭曲的心智状态浑然不觉,因为我们都活在其中,并视其为「正常」。然而我们的内心仍潜存着未曾被探索过的能力、深层的心灵境界、不同的意识状态以及大部分人从未梦想过的发展。超个人学术领域已经在探索这些可能性,其中的先驱便是心理学。心理学的演化西方心理学诞生于两个不同的源头:一是在实验室中进行的科学测试,另一个则是在医院里进行的临床诊疗。为了建立起心理学在科学上的正统性,于是心理学家以物理学作为实验心理学的典范,并将注意力集中在可观察、可测量的行为之上,而避开了无法被观察到的内在经验世界。基于这个理由,实验心理学后来逐渐被行为主义学派所主导。临床心理学与精神医学最早诞生于病理学。因为人类大部分的痛苦都来自于无意识?的驱力,所以临床诊疗便专注于主观及无意识层面的研究,临床心理学与精神医学就这样逐渐地被精神分析学派所主导。精神分析学派与行为主义学派因而成为临床心理学及实验心理学的基础,亦即为人所熟知的心理学第一势力与第二势力;其主导性的影响力整个笼罩了二十世纪的前半叶。但是到了六○年代,研究者开始担忧起这两股势力所造成的限制及曲解,虽然它们的贡献良多。它们似乎无法妥当对待人类经验的所有面向。它们只专注于精神病理学的研究,或者仅以实验室里观察到的有限情况来笼统论述日常生活的复杂性。它们忽略了人类经验的某些重要面向,譬如意识以及格外健全的精神状态(译注:此处指的是圣贤、伟人或天才等特殊人士的精神状态。)它们有时甚至将超个人性的神秘经验视为精神病的症状之一,佛洛依德便曾经将超个人经验诠释成婴儿期无助感的反射。另外有些精神分析学者则将其草草归类为「渴望与乳房合一的退化状态」或「自恋型精神官能症」。哲人杰寇普?尼德曼曾说过:「佛洛依德学派低估人了类的可能性,还将这低估制式化。」对上述这些问题的忧虑促成了人本心理学的发展。人本心理学与超个人心理学之父亚伯拉罕?马斯洛曾说过一句话:「本观点并无意否定佛洛依德的发现,其主旨乃是要添加和补充它。很简化地说,佛氏提供给我们的似乎是只占了半个画面的病态心理学,我们必须补足的则是另一半的健康心理学。也许这另一半的健康心理学更能帮助我们管理及改善我们的人生,使我们变成更好的人。」人本心理学要研究的乃是人类经验及令人健全的因素,而不是那些在实验室里轻易就能测试出来的答案。其中一项特别的发现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最后促成了超个人心理学的诞生。某些精神特别健全的人很容易有「高峰经验」:一种短暂但极为强烈、充满着狂喜、深具意义而又获益良多的意识扩张经验,亦即跟宇宙合一的经验。历史上曾出现过诸多类似的个人体悟,西方称之为神秘、属灵或神圣合体经验,东方则称之为三摩地或开悟。******也带来了强而有力的影响,并释放出社会尚未准备好吸收消化之空前强烈体验。历史上第一次出现这么高比率的人共同经验了超常意识状态,但其中有某些经验很显然是痛苦而困惑的。另外有些超验状态则为这个不怀疑的世界示范了意识之可塑性及其广阔的范畴,并证实了惯常意识状态乃是有限而扭曲的,同时也指出了更值得我们追求的意识状态。同一时期,亚洲的禅定法门也提供了不必透过药物而进入超常意识的途径。数个世纪以来被西方人视为不合常理及病态的经验,突然在少数人的生活中变得有效及富有价值起来。西方文化从此而改观了。西方社会从此对亚洲文化及传统产生了兴趣,并开始尝试瑜珈、巫术以及基督教默观等等的灵修方法。对传统价值观的不满则使得人们选择了另类的生活方式,譬如自动自发地过起简朴生活,提高对生态环境的敏感度,故而表达支持了崭新的愿景。各大学的研究院也开始探索禅定、生物反馈、迷幻经验以及意识的各种状态。昨日文化上的好奇已经成了今日研究的主流。超个人心理学界一直企图将这些奇妙的发现整合成一门新的学科,不久,精神医学、人类学、社会学及生态学的研究者也加入了这个阵营。定义与描述什么是超个人经验?超个人经验也许可以定义为:存在的统合感超越了个人的范畴而扩大到人类、众生、灵魂及宇宙的面向。超个人学派所要研究的则是超个人经验和相关现象,这些学者尝试扩大他们的学术研究范畴,并以自己的专业训练来探究超个人现象。超个人心理学乃是研究超个人经验和相关现象的心理学。所谓的相关现象包括了超个人经验及其发展的本质、种类、肇因及结果,以及被这些经验和发展所启发的心理学、哲学、艺术、文化、宗教、修持方法、生活方式及各种反应,或是对这些经验和发展的诱导、表达、应用及理解。超个人精神医学乃是专心研究超个人经验及现象的精神医学。它所研究的重点和超个人心理学雷同,但尤其着重于临床和生物医学层面的超个人现象。超个人人类学则是一种跨文化的研究,它探究的是超个人现象及意识与文化之间的关系。超个人社会学研究的是超个人现象的社会向度、其中的意涵及展现。超个人生态学研究的是超个人的生态面向、其中的意涵及用途。超个人运动则是整合综摄所有超个人学科的一种运动。这些定义都是在描述超个人学派的特点和目的,但需要注意的是,它们并未将个人特质排除于外,也不限制意识扩张的种类,更无意将超个人学派锁定于任何一种哲学或世界观,而研究的方法也没有局限。超个人学派并不排除个人性的向度,亦无意使其失效。反之,它们将个人关怀的范围拓展得更大一些,而同时兼顾到个人与超个人经验。有人对「超个人」这个名相做了下列的诠释:这是一种透过个人而呈现出的超验状态。但这些定义并不限制统合感扩张的方向或范畴。某些生态学者强调横向扩张的重要性--将统合感扩大到地球及万物,然而却否定了纵向超验现象的价值或有效性。对其他的一些灵修者而言,这种转化到超验次元的纵向扩张经验才是最重要的,还有些人则同时认同了纵与横的向度。不过,这些定义并不是要将超个人学派或其研究者拘泥于任何特定的诠释。这些学者无意倚赖任何特定的本体论、形上学、世界观、教义、哲学或宗教。他们关切的焦点乃是经验本身,所以这些定义包容了各种不同的诠释方式,以便人们理解那些经验中的人性本质,并深化我们对宇宙的洞识。超个人经验长久以来早已被各种不同的方式诠释过,此现象将毫无疑问地持续下去。超个人学者可能有宗教信仰或无宗教信仰,可能是有神论者或无神论者。这种专注于经验本身的定义,预留了许多空间给各种有价值而又多样化的互补观点。总之,这些定义并不限制超个人经验的研究方法。反之,它们接纳任何有效的方法论。超个人研究者鼓励人们采用折衷、贯通与整合的途径,妥当地运用所谓的「三种认知之眼」:肉眼、理性自省之眼及默观之眼。这种作法和其它学派是截然不同的,因为后者往往提倡或倚赖某种特定的方法论。举例而言,行为主义学派着重的是感官测试的研究资料及科学性,精神分析之类的自省学派强调的则是对内心活动的观察,瑜珈锻练关注的乃是默观传承。迄今只有超个人学派采取了折衷主义的方法论,它试图将科学、哲学、内省分析及默观方法整合成一门有容乃大的学派,并以妥当的态度探测人类经验及人类本质的诸多面向。因此,超个人学派的范畴格外宽广,它贯通整合了各种学科。这些学科探索的范畴综摄了人类所有高层意识的发展,或是马斯洛所谓的「人性进一步的发展。」它们的探索整合了神经科学、认知科学、人类学、哲学、比较宗教学,并统合了东西方理念。其中的某些议题特别受到关注,譬如意识和超常意识、神话学、禅定、瑜珈、神秘主义、澄明之梦、迷幻经验、价值观、伦理学、人际关系、特异才能及格外健全的精神状态、超越成规之发展、爱与慈悲之类的超个人情感、利他主义与服务动机,以及超个人精神病理学及治疗方法。宗教的关系这些议题中有许多都跟宗教研究重叠,所以人们才开始关心起超个人学派与宗教的关系。当然,探讨此类议题仍须依赖定义,诚如肯恩威尔伯所言:「讨论宗教议题最困难之处….就在于它并非第三人称的『它』。依我看来,『它』至少有一打互不相容而又大异其趣的定义,但很不幸的是,在诸多的文献中,这些定义并不是经常、甚至一向没被仔细区分过。」宗教最简单的定义之一即是:与神圣攸关之事。既然超个人经验并不全然是神圣的,而宗教经验也不全然是超越个人性的,那么显然两者是有重叠之处。因为超个人学派对非宗教性的超个人经验也很感兴趣,所以在研究、诠释、心理观察及哲学用语上都尽量免除宗教寓意。超个人学派不拥护任何教条或信条,不要求人信奉任何宗教,它所提倡的乃是以开放的科学精神、哲学思考及经验性的实验来面对所有主张,且一向认为超个人经验可因个人喜好之不同而赋予它宗教或非宗教性的诠释。总之,超个人学派与宗教应该被视为两个不同的领域,虽然它们所关心的事有某些是重叠的。同样的,超个人心理学与超个人人类学显然也有别于宗教心理学和宗教人类学。多重意识学派我们必须强调的是,超个人学科乃是研究多重意识的学科。在西方文化中,心理学与人类学等主流学科很显然只专注于单一意识状态的研究。它们把焦点集中于平常的清醒状态,而不注重其他的另类意识状态。对照之下,多重意识文化较为关注和重视梦境或默观状态,因此它们的世界观有一大部份是源自于多重意识,譬如巫士部落文化、佛教心理学及道家哲学。传统的超个人学派,诸如瑜伽行派、默观传承及相关的心理学和哲学,起先即是为了诱发多重意识而设计的,因此它们很显然隶属于多重意识学派。近代的超个人学派则企图打造出现代化的多重意识学派,以便理解、表达和启发超个人性的经验及现象,并以当代方法结合古代跨文化智慧传承之精髓。超个人学派隶属于多重意识体系,所以能涵盖更宽广的人类经验及可能性,其范畴甚至遍及各种思想体系。我们都熟知过去有许多学派或理论仅选择某种观点来观察人类行为的某个面向,故而忽略或遮蔽了其他观点,但超个人学派重视的却是不同的思想体系之贡献及整合。与其鼓吹某一种特定的观点,不如将看似冲突的各种学说加以整合。不同的学说观察到的乃是人类经验的不同面向及发展阶段,所以很可能是可以互补的。譬如佛洛依德学派重视的是儿童早期的发展,存在主义心理学涉及的是成人所面对的普世性存在议题,行为主义学派的治疗证实了外在刺激会加强行为上的制约,认知治疗促使我们去发现思想和信念的力量,荣格学派则帮助我们认清了原形、集体潜意识以及意像和象征的治疗力量。亚洲的体系诸如佛教、瑜伽行派及吠檀多心理学则补足了西方心理学的不足,它们不但清楚地描绘出超个人阶段的发展,还提供了体悟这些境界的方法。虽然超个人心理学综摄了主流西方学派之外的其他领域,但仍然重视这些学派的贡献;它并不想取代它们,而是要将它们整合成一个更大的视野。此即超个人学派之洞见。当然,本书所呈现的超个人洞见并非一应俱全的,未来若有更完整的观点,它将毫无疑问地臣服于其下。有一天我们将发现,每当我们丧失一个观点时,便是往前迈进了一步,而生命的转变就在于从封闭的真理进入开放的真理──此真理如同生命本体一般,宏大到无法被任何观点所套牢,因为它涵盖了一切观点….此真理的伟大之处即在于它可以否定自己而永远朝着更高的真理迈进。超个人洞见的重要性跨世纪和跨文化的超个人经验一向被视为极其重要之事。在我们这个时代,超个人洞见及超个人学派更形重要,原因有好几个,第一,它们使我们对以往曾忽略及误解过的人类经验重新产生关怀;它们为古老的理念、宗教传承及默观修练提出了新的解说;它们以更豁达的观点来看待人性;并指出了未曾被思议过的人类潜能。超个人学派重新研究起长久以来一直被视为非理性或病态的超个人经验。本书内文充分说明了为何某些经验应被视为健全的发展而非退化状态。诚如肯恩?威尔伯所言,此类经验并非「助长自我的退化,而是自我的演化及超越。」恢复对超个人经验的重视,寓含着重大的跨文化意义,它使我们更能欣赏其他的文化及其哲学、宗教与艺术,并因而整合了许多历史及跨文化文献。二十世纪上半叶,西方人类学者开始采用精神分析学派的观点,故而贬低了超个人经验。这些超个人经验广泛地被其他文化所重视,于是西方学者越发贬低其他的文化,许多卓越的学者竟然妄下论断:「精神分裂的退化现象与瑜珈及禅的修练境界颇为类似,这显示出东方文化倾向于自我退缩,以逃避文化、肉体及社会的巨大困境。」我们对超个人经验及其过程目前已经有了更深的理解,而终于可以向累积了数千年的超个人智慧传承学习,并重新评估其他文化的价值。其实我们应该将「伟大的精神传承」重新定义为:人类跨文化宗教哲学的智慧总集。我们越是深入研究,越是能明白超个人经验为什么在历史上受到普遍的重视。它们替个人心理及社会带来了意趣深远的脾益;超个人经验虽非必然,但经常能引起戏剧性的、持续的、有益的心理变化,它们确实能提供我们一种意义和目的感,并消解掉存在的困惑,激发我们对人类及地球的慈悲和关怀。确实,一次的超个人经验足以改变人的一生。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如果缺少了此类经验,将形成具有威胁性的病态,其范围涵盖了个人、社会及全球,本书有许多地方都在探讨这个观点。超个人经验更提出了人性中各种丰富的可能性,某些情绪、动机、认知能力及意识状态,皆可培养和精练成超常意识状态。举例而言,默观传承主张爱与慈悲等情感是可以扩张到全人类及众生身上的。它们同时还主张--初期的实验证实了它们的主张--专注力可以变得更稳定,觉知力也可以加强,而利他主义的动机及自我超越的能力也都会增强。这些能力的增强,暗示了人类心理上的发展可以远远超越过去所设定的极限。超个人经验往往发生在超常意识状态,对这两者所进行的研究终于使我们认清,我们曾那么戏剧性地低估了人类意识的可塑性及潜在状态的范畴。至二十世纪后半叶,西方心理学只不过发现了一小部份的意识状态;除了正常的清醒意识和睡眠之外,其他诸如陶醉状态、谵妄状态以及精神变态--均被视为精神病。目前的研究已经证实各种超常意识状态的存在,而有关不同意识状态的研究数据也一直在增加。诱发这些状态的技巧种类繁多,其中有古老的,也有现代的。某些历史悠久的方法比较着重于生理层面的锻练,譬如断食、不倒单、暴露于冷热之苦行;另外还有一些心理层面的修练方法,如闭关隐修、颂经祈祷、击鼓起舞、禅定及瑜珈锻练。这些修练方法的现代版本则是隔离槽或生物反馈等实验。有许多另类意识状态可能不会带来任何明显的助益,甚至是有害的,但其他的另类意识状态则与前面所探讨过的能力增强有关,这其中寓含着两个重要的信息:每一个人都可能开发出高层意识状态及超常能力;被我们视为最佳的正常意识状态反而是次等的。另外一项发现则具有更深远的意义:所有的意识状态都可能出现所谓的特定状态的局限。也就是说,某个特定意识状态的认知,很可能不易被另一种意识状态所理解。对一个从未拥有过另类意识经验的人,别人即使获得再深的领悟,也无法传达给他。这意味着你必须体悟过一些另类意识,才有能力理解和欣赏超个人经验及相关的锻练方法和生活方式。特定意识状态的局限说明了超个人经验及传承为什么会被轻忽,也说明了只有真的去修练如何进入这些经验的方法,才可能有所体悟。超个人学派提出了许多基进的再诠释和阐释,来帮助我们理解宗教的诸多面向,如果以其中的观点来看待世界各大宗教的默观及神秘传承,则不妨将其视为诱发解脱、救赎或开悟等特定超个人意识状态的多重意识传承。这些传承中的哲学与心理学表达出了从这些意识中所斩获的知识。诱发开悟状态的默观修练可以被视为超个人之科技或超验科技,其中的观点为那些看似神秘的修练方法带来了崭新的理解。凡体受过超验意识状态的人,几乎一致对人类本质抱持更豁达的看法。他们发现内心有一个和外在宇宙一样神秘的世界,那是物质仪器无法探测到的经验向度。这些向度都存在于心灵及意识中,发现它们的人将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我们既存在于感官及物质世界,更存在于心灵和意识的向度。对人性而言是如此,就宇宙而言亦是如此。超个人经验往往暗示着巨大无边的非物质次元是实存的,从这个观点来看,实存乃是多层次的,而被我们视为完整生命现象的物质世界,现在看来似乎只是多重宇宙中的一种形式罢了。攸关人类及宇宙的理解将逐渐被揭露,迄今超个人学派一直独守着其探索的广度,它们以折衷整合的方式,综摄了个人与超个人、古代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知识与智慧、艺术与哲学、科学与宗教、自省与默观。只有:此即超个人学派之洞见。采纳这种包罗万象的途径,才能反映出人类及宇宙超凡的可能性。万法简史 A Brief History of Everything 作者:肯恩?威尔伯/着 Ken Wilber 译者:廖世德 出版社:心灵工坊 出版日期:2005年11月11日 语言:繁体中文 ISBN:9867574524 装订:平装 定价:520元作者简介 肯恩?威尔伯  被誉为超个人心理学界的天才、意识研究领域的爱因斯坦、新世界观的原创者,他提出了整合自然、文化、宇宙和意识的「大统一场理论」,提供了科学和社会崭新的典范基础。他在二十年前就提出人类发展的意识光谱模型,最近则致力于阐明法界的四大象限。重要着作有:《意识光谱》(先验出版)、《万法简史》(先验出版)、《意识转化》(先验出版)、《事事本无碍》(光启社出版)、《恩宠与勇气》(张老师出版)、《灵性复兴》(张老师出版)、《灵性之眼》、《来自伊甸园》、《性、生态学和灵性》、《万法简史》、《一味》等十余本,《万法简史》是了解他整合哲学的最佳入门书。译者简介 廖世德1953年生,台南人。译有《反叛手册》、《物理之舞》、《宝瓶同谋》、《性与权力的解剖》,以及克里希那穆提系列丛书。专事译述,工作之余喜爱慢跑、越野脚踏车。肯恩.威尔伯的整合哲学,是灵性与理性兼具的。他认为人类的各种知识,如物理学、生物学、心理学、宗教及神学等,以及世界各地的文化传承,就像一颗颗彩色的珠子。而他最大的贡献,就是以惊人的整合能力,将这些珠子串成项鍊,呈现出整体的图像和意义。因此,读者将在本书发现一种「料理」的国际风格;以灵性进化为主题的丰盛自助餐,全部排列成一道亮丽的彩虹,一道关于人类高深潜能的光谱,一幅标示出各种可能性的成长地图。这一幅地图将邀请你一起探索你广大的意识领域,你几近无限的「存有」(being)与「变化」(becoming)的潜能,从这里抵达你其实从未离开的地方,也就是你自己最深的本性,早已与宇宙合一的本来面目。肯恩.威尔伯的整合见地作家、译者,身心灵疗愈课程讲师-胡因梦随着理性启蒙运动的与起,组织化宗教与形上学曾经替世界带来的魅力效用已逐渐式微,而民主价值观、个人主义与多元主义的极端发展,也导致整体人类朝着自恋、分化和过度主观的方向盲进,并因而严重地威胁到社会、家庭与关系的连结。不可否认的,人类正普遍面对着一个乏味、肤浅、物化、量化而又迷失了方向的文明。在第二个千喜年的毁灭性灾难尚未充分顾相之前,我们到底该如何对待演化、存在与终极实相等攸关人类存亡的议题?在各种知识体系呈现四分五裂、各不相容的情况下,我们要如何替这些不完整的真相找到正确的定位?在传统宗教已经沦为神话、教条和无从证实的呓语,而科学只能阐述物质的基本事实,却无法提供意义、价值与伦理之际,我们要如何拉拢二者,使它们相互对话?简而言之,这股从法界之海奔涌而出的人类识能,如何才能融成一道具有完整阶序的彩虹光谱?上述一连串的问题所揭示出的答案,不可避免地涉及了一种整合哲学或整合世界观的可能性。但整合性的世界观在本质上往往是独断与高压的,凡受过理性洗礼的知识菁英鲜少有人愿意再甘冒「法西斯﹂之名,去进行具有宏大企图的统合动作,而且老实说,也鲜有几人兼具了绝对真理的体悟与相对真理的逻辑归纳能力,那么,这股识能中兴日俱增的困惑、痛苦及愤怒,又如何才能化解成秩序和清晰的辨识?肯恩.威尔伯此生的贡献,就是要帮助我们这个时代提出一个由空性含摄知识万有的整合见地。他的整合哲学是灵性与理性兼具的,他主张我们必须朝着更高的意识发展,而这些高层意识虽然隶属于主观的内在精微次元,却是含摄科学与理性的。就这一点来看,威尔伯的见地其实延续了东西方哲学与宗教传承的精髓,以及现代性的核心精神。这个传承起源于毕德哥拉斯、巴曼尼德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然后传递给奥古斯丁、阿奎那斯、迈蒙尼德、史宾诺沙、黑格尔以及海德格。而东方智慧传承封威尔伯影响最深的,则属佛教上座部思想、龙树中观学派、华严学派、唯识学派整合瑜伽、藏密大手印与大圆满、论藏、吠檀多哲学、苏菲神秘主义等等。至于威尔伯的超个人视野,则充分反映了威廉.詹姆斯、荣格、马斯洛的心理学研究,更涵盖了六0年代末期西方所发展出来的身心灵整合治疗及东方默观传承。虽然长青哲学家、整合学家、超个人心理学者皆为人们加诸威尔伯的桂冠,但学界仍将他归类为超个人心理学者,并视其为这个领域最卓然有成的理论家。自一九七五年起,威尔伯的着作一直涵盖超个人运动的完整面向,现年五十六岁的他早己是着作等身的多产作家。他擅长以流畅易懂笔锋常带热情的书写方式,来解析尖涩、隐微而又繁复无比的学术议题。他的洞悉力、整合力与绵密的归纳能力,吸引了欧美及亚洲世界无数的读者。在日本,咸尔伯被视为一派宗师,在德国,他是学院派热衷研究的重要现象之一。宗教史权威休斯顿.史密士(Huston Smith)认为威尔伯在整合西方心理学与东方智慧传承的贡献上,远远超过了荣格;希拉蕊.柯林顿的精神导师珍.休斯顿(Jean Huston)将威尔伯与佛洛伊德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约翰.怀特(John White)则称其为意识研究领域的爱因斯坦。一九九三年,威尔伯与过世的妻子合着的《恩宠与勇气》(Grace and Grit)问世,一九九五年,《性、生态、灵性》sex, Ecology, spirituality)这本重量可以用来槌鲨鱼(威尔伯调侃自己的说法)的巨作在美国出版问世,一年后他又完成了更适合大众阅颉的普及版本《万法简史》。这两本书除了涵盖他早期的的基本理论之外,还纳入了过去从未处理过的系统理论、演化论、女性主义、生态思想,以及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哲学议题。《性、生态、灵性》是威尔伯「法界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在他进行第二部与第三部的资料搜集时,又同时完成了两本着作和数篇论文,其中的一本就是《灵性之眼》(The Eye of Spihht)。此书是威尔伯最满意的作品,书中结集了多篇整合哲学的论文,所涉及的议题包括了心理学、哲学、认知科学、意识研究、人类学、艺术和文学理论。一九九八年,他再度出版了美国前副总统高尔最心仪的《灵性复与》(The Marriage of Sense and Soul),一九九九年,他的私人札记《一味》(One Taste)也公开发行,此书史无前例地披露了威尔伯证入最高境界的生活实录。就这样一本接着一本,威尔伯单打独斗地开辟了灵性洞见与古代唯识学的现代诠释方式。当人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替灵修洞见定位,甚至还不能确定这样的洞见是否够资格被合理化为一门知识之前,威尔伯已经有能力以系统化的认识论来厘清这些疑惑。当人们还没有能力分辨西方心理学与传统灵修心理学的关系时,威尔伯已经提出结合佛陀与佛洛伊德的创见。他以自己原创的四大象现典范,清楚地区分出不同的认知方式、不同的知识领域和不同的真理声言,然而他所有的立论基础都奠基在垂手可得的数据资料和早已被广为接纳的学术理论之上,因此并不是从古老传统中发展出来的空泛形上辩证。进年来威尔伯更进一步地关注早期超个人心理学所忽略的领域,以及荣格学派对宗教和灵修境界的诸多曲解,并指出了世界各大宗教文化对肉身、大自然和女性的贬抑。威尔伯处理的议题虽然博杂,他的方法论却简明而扼要,他认为任何一位思想家或评论家都不可能愚蠢到全错,每一个人都可能观察到一些不完整的真相,而各种不同的知识领域在纯抽象的层次上,其实是相互融通的。譬如所谓的「神」,如果「神」的抽象定义指的是无限的神性,那么基督教的「上帝」、佛家的「空性﹂和犹太教的「神之奥义」便能相互融通。这种处理知识的方法,威尔伯称之为「定位归纳」或「驳不倒的推论」。一旦有了驳不倒的推论,学者就可以将各种领域的真理串连成紧密相系的网状纲要,然后再利用这个纲要去评定那些较为狭窄的途径之中,有哪些部分是不够完整的。威尔伯主要的论点就是要促成人类明智地融合东西方的相封真理,共同以空性做为终极目标,相互交织成完整的脉络。他强调法界是一直不停在演化的,因此新的真相不断在显现,新的启示不断被揭露,新的佛也不断在冒出。法界就在这股自我超越的趋力之下,突破了过往的一切,也含摄了过往的一切。这便是神性无私而又无限的创造之爱。译 序在个人的翻译生涯当中,有两个人(作者)对我的影响最大,一个是深而透彻的老克(克里希那穆提),一个是广而透彻的老肯(肯恩.威尔伯)。当然,说老肯「广」而透彻并不妥当;只是「广」是他明显的特点,你不看到都不行。他其实是深而广。说他深而广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说他本人的见地深而广,一个是说他的研究途径深而广。但这两者往往互为表里,相辅相成,浑成一体。由于译者个人的浅薄,老肯本人见地的深广,译者只能在其边缘翘足盼首张望,无法说是要在这里阐述、见证。但是他研究途径的深广,倒是可以在这里拾人牙慧,略述一二。其实「深」──「深度﹂(depth),正是老肯的主要的「观念」。我们要是说他封于现代与后现代(除了肯定的部分之外)的一切喟叹、批判、提醒都是以此一观念提纲契领,实不为过。在理性自我的现代人心目中,人只有物质与生物两个层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人的意识发展,到达理性阶段之后,就是最高阶段,往上就没有了。甚至,有的人根本否定人有意识这个东西。因此,老肯的「深度」,指的就是人在物质与生物面之外,另有他「物」──人不是二维平面的东西,而是三维的存有,多出来的一维即是心灵、灵性;人不是只有表面,而是表面之下还有深度,此一深度即是心灵,即是灵性。现代科学理性将一切深度弭为平面,弭为表面:只论位置,不论其他;说了位置,就说了全部的知识;这是他喟叹的所在,批判的目标,也是他整个学说发挥的着力点。可是,面对理性科学巨大的力量乃至于主宰现代人思想、文化、世界观、经济、生产技术等每一层面的趋势之下,耍伸张此一「深度」,「势必得有个做法」。于是他从进化论开始梳理。所有考古学的证据都是无可否认的,但是进化历程中有些环节,科学的解释却使不上力。可以说,这些环节,科学的解释和世人的理解其实是合糊其事。他以进化论认为鸟类的翅膀是由前肢演化而来为例说:「前肢也许是经过一百次的突变才变成有功能的翅膀,半翅半肢还不行;因为半翅半肢既不能飞,也不能跑,没有一点适应环境的价值。换句话说,如果是半翅半肢,你有的只是沦为他人晚餐的可能而已。这几百次突变必须在一只动物身上,在其一生中完成,而且牠还要找到一只同类异性也完成了这几百次突变,然后牠们还要互相找到对方,两者都另外有晚餐吃,有东西喝,再进行交配,下一代才会产生真正有功能的翅膀。」套一句现在的人常说的台语:「这哪有可能?」科学的解释在这里真的只能合糊其事了。可见,天择说的「天择这个「择」,其实只是「择」出己经发生的转化而已,至于这个转化的本身,其机制却没有人知道」。这个「机制」就是奥秘所在。进化论以「机遇突变」──偶然的突变──解释宇宙的成因根本说不通。他说了一个故事;根据计算,一千只猴子随便(=偶然)打字,恰好(=机遇)打出一齣莎士比亚戏剧(=有秩序的宇宙)的机率是一万兆兆兆分之一,等于每十亿个十亿年发生一次。但是,我们这个宇宙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才一百二十亿年而已。根据计算,一百二十亿年连偶然产生一种酵素都不可能,遑论产生如许复杂精密的生物域、意识如许发达的人,以及如此浩瀚却又秩序井然的宇宙。他在《性、生态、灵性》这本书的引论中开门见山就说:「这个世上有事情发生真是奇怪。起先什么东西都没有,然后发生「大爆炸」(Big Bang),于是有了我们大家。这其是奇怪。」科学一向认为无中不能生有,但是宇宙的确是无中生有。爱因斯坦说,他用数学计算这个宇宙,算到最后碰到一道墙,过不去了,那一道墙后面,就是属于宗教的领域。这一道墙后面的奥秘,就是创造中的神性。当然,要论证这个创造中的神性,要论证进化是神性在创造,在显化的过程,不能空口说白话。我们必须看到进化过程的每一次每一种发展都是往上一届的发展,不是随意的,有时比原先高,有时比原先低,参差不齐的发展──这个时侯,便是「全子」(holon)这个概念进入解释架构的时侯了。所谓全子,任何一个东西都是一个全子;任何一个全子都是「整体兼部分」──本身是完整的,但又是一个更大全子的一部分。较小全子含有较大全子的一部分,较大的全子含有较小全子的全部,加上自己另外的一部分;「反之则不然」──从这个「反之则不然」便可以判别出哪一个全子属于相对高阶,哪一个属于相对低阶;用在进化历程中,便可以判别个别进化发展阶段是相对高或低,合起来又可以判别整个进化历程是否其的是有秩序的逐层往上发展,「觉知意识」越来越高。这是一回事。另外一回事是,每一次每一种每一层的发展,是否确有其事,其内容是否确有其事这个,在取证的时候,就不能有争议,否则要见证神性的创造就见证不下去了。作者在这里提出「定位归纳」(orienting generaliaztion)做法,显然深明行事义理。他接着以「儿童智力发展」为例说明「定位归纳」,关于儿童的智力发展可以分成几个阶段,各家的说法不一,有说七个阶段,有说六个阶段,有说三个阶段等等;取证之时若是偏用其中一家说法,各家之间一定激辩不止,欲藉此见证神性之创造,殆矣!但是,如果在每一家的每一种阶段分法中,我们找出了至少有三个阶段是各家看法一致的,这个时侯,再来说儿童的智力是分成三个阶段照着这样的顺序发展的,便不会有争议。进化或发展的每一步论证没有争议,其发展阶序便大致可以确立。依据这样的定位性通则,确认进化历程的每一次每一种每一届发展,加上前述高低阶的判别,整个进化历程的阶序(除了「序」还要有「阶」)就大致可以确立了。见证神性是这样见证的。这个见证的过程,从作者年轻时初闻老子之道开始,中间历经各种思辩、取证、论证,一直到近年拈出的「全层次全象限」观点,作者思想的发展──照他自己的分法──历经了五个阶段,他自己称之为威(尔伯)一至威五(《万法简史》属于威四时期的着作)。整个期间他发展出几个基本概念。要了解他,就必须了解这几个时期和主要概念,限于篇幅,我只简介他的基本概念:1全子。这个概念借自亚瑟.柯思勒(Arthur Koestler):任何一事一物都是一个全子,都是「整体兼部分」,也就是,自己本身是完整的,都同时又是另一个更大整体的一部分。2二十条法则(the twenty tenets)。凡是全子,都依照这二十条法则运作,是为其运作的模式。老肯后来补充了两条,说是「凡是全子都要写借据给法界,所有的借据都会在空性中赎回」,十分有趣,十分有意思。3前超谬误(the pretrans fallacy)。这是作者对于灵性发展的理解一个最有贡献的理论。我们常把前个人(prepersonal)状态误为超个人(transpersonal)状态,因为两者都是非个人(nonpersonal)。他常以纳粹份子的集体心灵状态说明这种谬误。很多人都羡慕儿童的「无我」状态,说是无异于「得道」之人;或是反过来,说某些「得道」之人都有一颗无我的「赤子之心」云云;都是前超谬误。其实一个是根本尚未通过,一个是已经超越而又包容,不一样。4(学说的)五个阶段(the flve phases)。老肯的学说,他自己分为五个阶段,称之为成一至(目前的)威五。一般评论家评论他时,依据的常常是他较前前期的着作,很麻烦。5四大象限(the four quadrants)。要理解人的意识发展,必须从这四大象限来看才算完整:集体、个体、内在、外在;又可说是社会(集体外在)、文化(集体内在)、意向(个体内在)、行为(个体外在);又可说是互为客体(集体外在)、互为主体(集骷内在)、客体(个体外在)、主体(个体内在);又可以简化为我(个体内在)、我们(集体内在)、它(外在);又可以说是真(外在)、善(集体内在、互为主体、我们)、美(个体内在、我),又可以说是佛(个体内在、我、美)、法(外在)、僧(集体内在、我们、善)。6整合哲学(lntegral Philosophy)。整合哲学志在整合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哲学的精髓,但也要避免其中任何极端的形式。7十个层次(the ten levels)。作者针对人的意识发展,提出这个十个阶段说,包括四个前个人、三个个人、三个超个人阶段。每一个阶段如果发生问题,也都有每个阶段特有的病理。8整合政治学(Integral Politics)。作者近年来开始将他的整合途径延伸到政治之上;他提出的观点是以自由主义的灵性(liberal spirituality)和神秘人本主义(mystical humanism)容纳左、右、上(up)──这个「上」是左右派一向都忽视的。9进化与内化(退化)。他的观点从头到尾都是进化的观点。有进化,会进化的,不只是自然界,文化、灵性也都会进化。奇妙的是,在背后支持这一股进化驱力的,却是退化(内化)过程。10三种科学(three types of science)。他重写科学哲学,不但容纳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而且加入另一种科学:打坐、瑜伽、禅修。他要求那些否定人有灵性层面,否定人的意识还可以超越理性阶段的人自己做实验,有了实验所得资料再来评论。因为那些打坐、瑜伽的经验都是可以依循相同的过程复制,如同科学一般,所以他说那是另一种科学──「软科学」(soft science)。11法界(Kosmos)。他认为整个宇宙不只是物质,里面还有神性。为了完整表达这样的意思,他借用了毕达哥拉斯的Kosmos之说,中文恰好有「法界」一词在意义上与之相应。这几个基本概念贯穿于他的各个时期之间,都可以当作我们的路标,在我们跟随他的思路寻思的时候,知道自己走在什么路径之上。透过这些基本概念的穿针引线,我们回头再看他论证创造中的神性,就知道他是两头衔接。一方面当然是在进化历程中找出一个逐层渐完整渐高超的发展模式(不是机遇,不是偶然);另一方面则是找出「过去曾经有少数菁英、天赋异禀之人或所谓『时代先驱』达到这种高深阶段」背后的模式,印证两者的相符相应,拈出人在进化路上终必走到灵性的、超个人超理性的阶段。他甚至说,这个阶段事实上「已经在街边路角等着我们」。译者为了翻译本书,前前后后看了不下十遍,每次看每次掷书长叹。掷书长叹当然是因为感动。作者治学方法之严谨,组织能力之高强,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的诚恳是其余事;书末根据全子的三种价值申论人必须权利与责任并重,除了享受权利,还必须好好负起责任;这是眼光落在生物、人、地球的生存层面上,其深刻心意流露的警语。至于超越层面,他喟叹德国从谢林(Schelling)以降──系唯心论昙花一现,见地凋零,致使「人类错失了一次机会」──错失了一次意识层次往上超越的机会。试想,人类在那一波唯心论思潮中,曾经有可能超越现代的理性阶段,往神性再接近一步‥‥。当然,他说,原因就在这一派人「没有瑜伽」,没有实修,因此无法把一时的另类意识状态(altered states),转变成永久的特质。因此,他在2000年出版的修正版里面,把最后一章的最后一节改为「整合的观点」,提出我们如果以超越理性为目标,便必须要有「道路」才能达到这个目标。这里的「道路」,便是实修──四个象限、全象限的实修;不但要在个人情感、心智、灵性面(个体内在)探索,修行,打坐──大家一向都只是在这个象限努力──而且要锻鍊身体(个体外在),譬如运动、注重营养、注意饮食等;另外要实践自己对集体外在的责任,譬如环保;还要处理好自己与家人、朋友、社群的关系(集体内在),使关系成为个人成长的一部分,也降低自我中心倾向,从事社会服务(慈济基金会在这一方面的事功令人肃然起敬),道德精进等。「兼顾的层面越多,它们所发择的效果就越大,因为这些方法与你生命的每一个层面都息息相关。你要勤勉地修炼,集中全力让身心的潜能展露──直到身心的各个层面从空寂中彻底显露为止。」 (摘自胡因梦译之《一味》)。人超越的潜能是跨文化的,普世的可能性。作者一生几十年的探索、撰述,一直是在提醒世人这个潜能的可能性,跨文化的可能性;不但如此,他自己身为一个西方人,其实就是这种潜能的证例。二版序《万法简史》是我最受欢迎的几本书之一。这本书感人的地方在于,它包含了很多我发展出来的整合观点。「整合」的意思是说,这种途径试图尽可能从各个学科,从东西方,从前现代、现代、后现代,从物理等硬科学到灵性学等软科学,容纳所有的其理,越完整越好。正如一位评论者说的:「历史上从未有一研究途径(如本书一般)容纳并荣显这么丰富的真理。」我个人宁可相信这是真的。但是,读者看完这本书,将是最好的裁判。 但如果是真的又怎样?所谓「整合的途径」指的是什么?在今天的世界又和我(每一个人)有什么板系?我们现在就来看看整合的途径和商业、科学、灵性的开系。研究人类──前现代、现代、现代 各方面文化的学者一直对人类文化丰富的多元性深感惊讶。那一道美丽的,多元文化的,多种色层的人文彩虹,在宗教、伦理、价值观、信仰方面显示出那么多重的差异。但是,令学者惊讶的,还有那多重的相似,譬如人的语言、认知、生理各方面,不论到了世界的哪个地方都非常类似。不论是哪里,人都能够建构影像、符号、概念。概念的内容纵或往往不同,建立概念的能力则一。这一种普世的、跨文化的模式启发了我们一些人类状况重要的事情;因为,如果你发现的是大部分人乃至于所有人共有的东西,那么或许你已经发现某种深刻的意义。那么,如果我们把这种种共有的模式拼接起来,我们会看到怎样的图像?这有点像是人类基因排序计画(the Human Genome Project),只是我们现在要排的是人的意识和文化,是世界各地人类具备的文化能力。这样的拼接之后,我们看到的是一幅人类潜能的非凡地图,人的种种可能性的地图。这样的地图能够帮助你我找出自己目前尚未具备的能力。这一幅地图将引导我们向高阶成长,引导我们掌握更好的机会。不过,如果我们告诉你这种意识与文化(排序)计画(the Consciousness and Culture Project)有很多已经完成,或许你会感到惊讶。这种意识与文化排序计画是世界各地叹以千计研究人员研究的结果,揭露了极深范畴之内的高等意识状态、成长阶段、灵性模式;种种科学研究成果反驳了长久以来经过科学唯物论及只论表面的后现代主义检查的说法(Versions)。读者将在本书看到,种种潜能及可能性都是本书即将呈现的这一幅地图重要部分──这一幅地图是一种「万法理论」(万物理论、一切事物理论)。所谓「万法理论」是说,如果全世界各地的每一种文化都是重要的部分真理,那么要怎样做才能够把这些文化真理拼接成繁美的织锦,拼接成多元中的统一,拼接成多种色彩的彩虹?还有,一旦拼接完成,接下来又要如何实际应用在我们身上?其实可能很简单:准确的,完整的人性潜能地图可以轻易的转译成高效能的商业、政治、医学、教育、灵性。反过来说,如果你的地图是部分的,断章取义的,片面的,那么你在商业、医学、灵性等方面的途径也将是部分的,断章取义的,片面的。狗嘴向来吐不出象牙。因此,不论你努力的领域是哪一个部分,只要有「万法理论」,你的努力都会更有效能。所以难怪这幅完整全面的人性潜能地图已经成了政治、商业、教育、保健、法律、生态、科学、宗教等,几乎是每一个领域极度关切的事物。这一方面近年实际应用的情形,有兴趣的读者可参阅《万法理论:商业、政治、科学、灵性的整合观点》(A Theory of Everything:an integral vision for business, politics, science and spirituality)。但是基本的东西在本书都已齐备。要判断这幅地图对你是否有用,你需要知道一些东西,本书可以提供给你。这幅地图乍听之下好像很复杂,但是你只要一挂起来看── 一如我在本书所为,你就会发现这幅地图其实很简单,很容易用。看完本书,你会具备所有必备的工具,随心所欲应用之。最后一点:全面而完整的地图会使你目前对事物的理解更丰富,而不是否定你目前的理解。有的人不喜欢整合的途径,觉得整合的途径意味着他们目前的方式是错误的。不过,如果真的这样认为,那就像是法国菜厨师感觉墨西哥菜威胁到他一样。其实我们只是增加一些风格,并没有贬抑原来有的束西。我喜欢法国菜,也喜欢墨西哥菜。两者都受到欣赏并不会使其中任何一种消失。「法国菜厨师」如果会抗拒整合途径,多半是他原本就鄙视墨西哥菜的缘故…‥这种态度没有好处。因此,读者将在本书发现一种「料理」上的国际性风格──人性潜能丰盛的自助餐,全部排列成一道亮丽的彩虹,一道你高深潜能的光谱。这幅地图其实是邀请你一起探索你广大的意识领域,你几近无限的「存」(being)与「变」(becoming)的潜能,从这里抵达你其实从未离开的地方,也就是你自已最深的本性,自已的本来面目。超个人心理学读书会第五期主题:整合灵性途径的几大障碍时间: 2008年10月15日(周三)晚19:00-21:00地点:北京市朝阳区西坝河南路甲1号新天第大厦B座1505室立品书友会所  (城铁13号线柳芳站,公交快车104路和平里终点站)活动形式:  本读书会是以心灵成长为主题的互助团体,以阅读、讨论、导读、分享等形式,做持续性、系统性的团队学习。每期采取主题阅读的形式,每次一个主题,深入探讨。  读书会每期15人之内,活动时间约两小时,周三举办,两周一次。来去自由,免费参加。   报名电话:64462010-8003 13811419254(孙小姐)  报名邮箱:sunyanling2@126.com阅读材料:整合灵性途径的几大障碍作者:肯恩?威尔伯整合的灵修途径大概有四、五个障碍,我指的不是那些主流人士——无神论的自由主义份子和基本教义派的保守份子——这两个阵营的人都是忽略整合灵修的。我要讨论的对象是前卫的、反文化的、另类的灵修圈子。我看到的第一个障碍来自那些集中焦点于新观念及新典范的转译阵营,这些观点和概念有些确实很重要,我对他们经常是赞同的;但是学到一个新的概念并不会让你进入持续不断的不二觉知;只有专注和长时间的修练才能帮你达到。转译的阵营包括系统理论、生态心理学、生态女性主义、生命之网理论、新异教主义、占星学与新占星学、深层生态学以及女神/盖娅崇拜。这个阵营大部分的途径都陷入了粗钝的感官运作世界或向下回旋的平板世界,他们提供的乃是对这个世界的各种新的诠释方式,但并没有提供任何方法将意识转入精微光明次元、自性次元和不二境界,充其量只能帮助人进入自然神秘境界和「世界灵」的通灵阶段,虽然已经很不错了,但毕竟只是超个人境界的起点而已。他们经常说那些高等的次元否认压抑了尘世与大地,但这个说法只适用于高层境界所出现的病态,正常的高层境界既能转化也能含摄低层境界,因此神性既能转化也能含摄自然。不过,某些灵修途径确实压抑了低层的发展,而这些途径就是整合灵修的「第二个」障碍。大约在公元前六世纪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伟大「轴形期」,人性的演化有了重大的突破:几位领导时代的智者——帕门.尼德(译注:希腊哲学家,创立了爱利亚学派,主张一即一切)、克里希那、拿撒勒的耶稣、释迦牟尼佛、老子——发现他们可以追踪到意识的源头,也就是从通灵次元的「神交」进入精微次元的与神结合,最后进入不二次元的「我即是神」:阿特曼即是婆罗门,我与父是一体的、小我溶入了空寂、意识找到了无限的「大一」。这个从「最高形式」的意识证入纯粹无相境界的突破是一项惊人的成就,也是意识最伟大的突变。从其中创发的活力,形成了世界最主要的几个智能传统,其旺盛的精神一直持续到今日。(在这个特殊的议题上如果加入性别的探讨,将会使事情变得更加混淆,其实不二次元是两性都能达到的境界,因为这个境界是中性的。从今日的标准来看,「轴形期」获得突破的人都是男性,显然是一件不幸的事,但是以当时的标准来看却是无法避免的。「农艺期」的社会结构是以男性为主的,大部分的突破都是在宗教的闭关修行里发生,而这类非家庭式的民间活动只有男人可以参与。我们今日所采取的工业和后工业的社会结构不再需要形成性别之分,男女都有机会进入灵修的领域,因此我们再也不需要以咒骂男人的脏话作为开场白了。)这个「轴形期」的发现也带来了相当大的缺憾,当他们急着追寻超越无相的境界时,往往会鄙视整个有形世界。他们的目标是脱离轮回的涅盘、超越大地的天堂、一个与世俗无关的国度、一个排除万有的「大一」。这个「轴形期」的途径所采取的典范是止念三摩地、阿因、灭谛——也就是彻底的止念或纯然无相的定境,简单地说,其目的就是要达到自性或空寂的境界。这个途径是向上回旋与超尘出世的,世俗的性、金钱、大自然、肉体与欲望都被视为罪恶、幻相或无明。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个途径确实有它的道理,因为如果你只是一味追求感官的世界,你就不可能发现更高、更真的实相,反之,过度压抑或否认世俗之事,你也永远无法发现「不二的」境界、一即万有、此岸即彼岸、上溯空性与下及万有的合一、真空即妙有、涅盘即轮回,因为这一切都是「一味」的各种姿态。伟大的轴形期始于公元前六世纪,这种意识上的重大突破同时出现在东方与西方。那个时期的宗教完全被否定人生、放弃肉体欲望或纯属向上回旋的瑜伽苦行所掌控,它们几乎无一例外皆是不折不扣的二元论:神性和肉体是分开的,涅盘与轮回是分裂的,有形世界与无形世界是敌对的。到了公元二世纪,二元论涅盘观的局限开始变得非常明显,于是当时最先进的心灵推动了超越涅盘的伟大运动,这个运动主张纯然不二的觉性既能转化也能含摄宇宙深渊或涅盘,倡导这个观点的不凡心灵在东方是龙树,在西方是普拉提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可能是最着名的不二论了(这句话来自心经,它涵盖了整个大乘佛法的精髓,这项革命大部分是由龙树推动的)。「涅盘」与「轮回」、大一与万有、向上回旋与向下回旋、智能与慈悲、能观与所观——它们都是非二元对立的,但是这非二元对立性并不是一种概念或观念,而是直接的体悟,如果你把它变成一种观念或信仰,禅师就会狠狠地用香板打你一板,因此非二元对立性经常被称为「非二」、「非一」(为的是不让你把它变成观念上的一元论、生命之网理论或平板世界的整体论)。其观点非常的清楚,过去被向上回旋视为罪恶、污染或幻觉的事物,现在则被视为神性的光辉姿态,诚如普拉提诺所言,「万有」与「大一」不是分裂的,万有即是大一的示现(这并不是由你的心眼想出来的理论,而是由你的默观之眼直接觉知的境界)。因此灵修并不是否认世间的事物,而是令万事万物都能上道,根据「谭崔」的说法——不二运动开出的另一朵花——即使是最严重的罪孽之中都隐含着智能与救赎之光。愤怒的心髓是清晰的洞见;爱欲的心髓是慈悲,恐惧的心髓则是自由或解放。其原则很简单:高阶能转化与含摄低阶,而不是否认低阶。神性转化含摄灵魂,灵魂转化含摄心智,心智转化含摄肉体,肉体转化含摄物质,因此真正的灵修途径应该含摄、转化以及拥抱所有的阶层。大存有链的向上回旋学派被赋予了不同于以往的理解,它不再是一张逃离肉身监禁的地图,而是一张神性拥抱万有的一览表。于是,一场非凡的不二革命运动便如此展开了。当西方世界伟大的柏拉图主义正准备勇往直前之际,却四处遭受教会的拒绝,后者正式要求信徒效忠于向上回旋之道,因为「我的国度不在世间」,甚至连凯撒大帝都得效忠这个途径……但是对那些耳聪目明的人而言,新柏拉图主义的思潮照亮了第一个千禧年通往第二个千禧年的不二之径。新柏拉图主义的传承后来认清大存有链其实是在时间中开展的,于是直接促成了费希特、谢林与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洞见(他们发现整个宇宙都是神的演化过程中的产物——神在作用中的产物),然而那个惊人的洞见到今日只剩下了科学上的演化论,真可说是一对巨人父母生下的一个患有贫血症的苍白小孩。东方世界不二的革命运动促成了大乘佛法、吠檀多哲学、新儒家思想、喀什米尔的识知派哲学以及佛教的金刚乘——上述的学派都可以粗略地被归纳为「谭崔」。持不二论的「谭崔」大概是从八世纪至十一世纪之间兴起于印度,但是早在六世纪时便开始传入西藏、中国、韩国和日本,当时东方世界也开始理解大存有链其实是在时间中开展的,不久,伟大的奥罗宾多便以无比的才华将这个观念发扬光大。今天我们正活在历史最殊胜的时刻,因为这两股宏大的不二思潮正以演化和整合的形式逐渐向彼此靠拢,西方的新柏拉图主义和唯心主义大致已经结合了西方科学对演化论的理解,而且正在整合东方的不二论与谭崔学派以及它们强而有力的发展方向。东西方的结合形成了今日的各种整合途径,数百位研究者遍布于全世界。这个途径也涉及了深度心理学的研究——纯属西方世界的发现——它有一股强大的欲望,企图在人性与神性的每一个次元、每一个层面、每一个象限都能发出卓越之光。这个整合途径还在襁褓阶段,但是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如果说整合途径的第一个障碍是平板世界(向下回旋的学派),那幺第二个障碍就是与其相反的向上回旋之道。这条道路——发迹于「轴形期」——包括了佛教的上座部、某些派别的吠檀多哲学(只停留在止念三摩地或真知三摩地,而不再进入自然无念三摩地),以及许多派别的asthanga与哈达瑜伽(它们只把目标放在念头的止息)。我要再声明一次,这些途径并没有错;它们只需要补充向下回旋之道,便可以更趋近非二元的立足点。第三个障碍是「回避式的灵修之道」,也就是想象自己一旦发现了神、女神或更高的自我以后,生活里的大小琐事都能奇迹似地获得照顾,事业、工作、关系、家庭、金钱、饮食与性这些日常事务上的恶习就会自动止息,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会发现情况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于是你的上半生就这幺被误导了,而下半生只剩下了苦涩。这种回避式的灵修途径是非常容易让人上当的,尤其是最高境界的不二法门,正因为「一味」的境界是本自具足永远存在于当下的,因此许多人可以透过已经证悟的老师的指引,很快地瞥见这终极的境界,事实上,藏密的大圆满和吠檀多哲学都有许多法本运用「直指」的方式来传法(请参阅四月二十七日的札记)。学生一旦清楚地瞥见这本自具足永远存在的觉知,某些不幸的事可能会发生。一方面他们似乎解脱了身心较低层次的束缚,但另一方面这些较低层次的身心并没有停止自己的需要或问题,你可以一面处于一味中,一面罹患癌症、婚姻失败、失业或仍然是个浑球。瞥见最高的境界并不意味较低的层次就不存在了(佛仍然要吃饭,你也不可能因此而成为较低次元的某种能手),开悟不会让你变成一名四分钟跑一哩路的赛跑健将,而且事实往往相反,因为你可能会开始忽略、甚至轻视较低的层次,以为你不再需要它们了,它们其实是你神性的工具以及表现你的幸福圆满的工具,忽略这些工具就是扼杀神性——你可能忽略和谋杀了自己神性的示现。但这并不意谓为了通过口腔性欲期的成长阶段,你就必须成为一名大厨,或者为了发现超越语言的境界,你就必须成为莎士比亚,换句话说,你不需要在低层得到完美的发展,才能晋升到高层,反而在达到很高的境界时,仍然可能存在着各种低层的问题。接通高层并不意谓低层的问题就消失了。对于主张觉性是本自具足的学派而言,上述的现象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噩梦,因为学生一旦瞥见一味,可能会失去修补心理坑洞的兴趣,你不再认同身心,即使心理上仍存在着深刻而痛苦的神经官能症,你也不在乎了。虽然这样的认知并没有错,但是这种态度却严重地违背了你的菩萨誓言——你的誓言是要帮助所有的众生体悟一味。你也许很高兴自己可以不必再处理那些精神上的垃圾,但是你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你还是一个神经过敏的浑球,所以你即使宣称自己已经体悟一味,却只会让人们极力避免进入相同的境界,你也许很高兴地处于一味的状态,但是你完全无法表达你的体悟,原因是你没有在低层的问题上下过功夫,因为处理低层的问题时,你必须学会表达你的理解,你不能把神经官能症的古怪行径诠释成愤怒的智能或为法而战。因为「一味」的境界即是一切,所以它不和任何东西沟通,但是你的灵魂、心智和肉体,你的言语、行为和行动,再再都表达了你的处境,如果这些层面都是混乱的,那只好祝福你了。我还是要再声明一次,一味或自然无念学派并没有错,他们接通了你所能想象的最高境界,但是他们必须理解较低阶段和较低层次的问题仍然需要处理(包括心理治疗、食疗、运动、关系的互动、谋生等等。)这样才能踏上整合治疗的方向。大部分的众生都活在较低的次元,因此当你传达一味的讯息时,你自己属于较低次元的状态必须是健全的,才能传达健全的讯息,否则你口里说的是最高的真理,而实际的低层状况却是神经官能症。我认为整合途径的最后一个障碍就是「新时代」风潮。他们将奇想与神话阶段抬举为通灵和精微光明境界,他们混淆了自我与自性,将前理性美化成超理性,将前成规期的梦想成真误解为后成规期的智能,并且称自我为神。我希望他们能一切安好,我也希望他们的梦想快点成真,这样他们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是不满足的。以上就是四个主要的整合途径的障碍,让我再重复一遍:向下回旋的平板世界及其转译式的理论;向上回旋之道对世俗的嫌恶;回避式的灵修之道;以为体悟一味就足够了,直到发现自己还有未解决的问题为止;新时代运动的自我美化。如果再加上大多数的保守人士——包括自由主义的无神论者与保守神话阶段的基本教义派信徒——那幺很显然我们距离完整的自我了悟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意谓着神还没有厌倦这一场法界的捉迷藏游戏,它很乐于继续藏在那些最糟糕的地方。五月二十五日,星期日 博尔德又举办了一次那洛巴读书会。学生们提出了许多问题,包括“慈悲”和“愚蠢的慈悲”有何不同,“前”与“超”的误谬、冥想和神经官能症以及提出整合观点时引起某些论者的愤怒??????以下是其中的片断:学生:有一回我和其他同学讨论整合学的观点,他们认为我是在批评,一点都不慈悲,我却不认为如此。威尔伯:在灵修圈子里,这大概是最令人困惑的议题了。基本上,大部分的问题都源自于人们混淆了慈悲和愚蠢的慈悲,创巴仁波切曾在这两个名相上作了重要的区分。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尤其是新时代的圈子,流行着一种温吞的平等主义与圆滑的自以为是,他们声称没有任何一个观点比其它的观点更好,因此所有的观点都应该平等视之,这样才能显现丰富的多元性。如果我们不做任何好坏的论断,我们就能彰显真正的慈悲。换句话说,一般人都以为慈悲和批判是二元对立的。但是你知道吗?这个观点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从某一个方面来看,这个观点声称所有的观点都是丰富的、多元化的展现,因此每一个观点都是平等的,没有任何一个观点比其它的观点更好。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他强烈的暗示自己的观点是超越其它选择的,因此这个“慈悲”的观点虽然声称没有让何一个观点比其它的观点更好,其实他是在暗示着:这个世界不该有任何观点超越其它的观点,除了他自己之外。此乃以某种阶级来否定所有的阶级,以某种批判来否定所有的批判,因此他的意图虽然良善,但还是一种伪善,因为他强烈的谴责了其它所有的人。伪善与真正的慈悲毫无关系;那只是一种愚蠢的慈悲,愚蠢的慈悲以为自己是在行善,其实是非常残酷的。如果你有一个酗酒的朋友,你知道再多喝一杯酒就会令他丧命,而这时他却向你讨酒喝,那幺真正的慈悲是否意味着你该把酒拿给他?毕竟,给别人想要的东西是一种善行,不是吗?你怎幺可以把自己的观点加在别人身上,你算是老几啊?所以把酒给他喝就是彰显慈悲,对不对?不对!真正的慈悲包含着智慧的,而批判的出发点是关怀与关切:你应该说某些事是好的,某些事是不好的,我的行动是从智慧和关怀出发的。送一箱威士忌给严重的酗酒者,只因为他需要,而你也想行善,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不是善行。那是一种愚蠢的慈悲,并非真正的慈悲。禅把这两者区分为“老婆禅”和“正宗禅”(译注:即禅宗传统所称的“老婆禅”和“祖师禅”)。为了从轮回之梦醒来,自我必须被好好地修理一番,否则,你将继续玩你最拿手的把戏;然而“老婆禅”绝不会带给你挑战,为了行善,“老婆禅”会如你所愿的,让你晚一点起床或允许你早一点结束静坐,任由你沉溺于自我之中。“正宗禅”则会拿出一条长长的香板,对着你大声吼叫,你的骨头可能会被打断,你的自我可能会被粉碎;真正的慈悲作风可能是踢你的屁股,辱骂你,令你十分不悦。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火炼,那幺你就去新时代的圈子里找一位轻松而又和蔼,永远面带微笑,总是轻言细语的老师,然后学着运用充满灵性的辞藻,替自己的自我加上新的标签。我的朋友,你千万别靠近那些真正慈悲的人,因为他们会让你尝到油炸屁股的滋味。大部分人所说的“慈悲”其实是:请对我的自我好一点。然而你的自我就是你最大的敌人,善待你的自我其实是不慈悲的。目前你和我都不是彻悟的大师,我们不可能永远知道什幺是真正的慈悲,什幺不是。所以我们必须开始学习给予真正的慈悲,而不是愚蠢的慈悲。我们必须学会作定性区分,这是一种涉及不同层次的价值观的次第判断。如果你不喜欢阶级次第,没问题,这就是“你的”阶级次第:你对于无阶级的评价,超过你对于阶级的评价。对我而言,只要你能诚实地替自己的行为冠上正确的标签,一切都没什幺问题。如果你不喜欢把价值观分成各种层次,没问题,这就是你的分层价值观—-你认为无层次之分比有层次之分更高—-这也是一种阶级区分。其实阶级区分在价值观上是无可避免的,因此你至少该清醒地、诚实地、光明正大地做这件事,而不要以为伪善的态度声称自己是“毫无批判性的”,毫无批判性其实是最大的批判。学生:无拣择的觉察不是毫不批判吗?威尔伯:无拣择的觉察就是接受每一样升起的事物,包括批判与不批判在内。你知道吗?不批判的本身其实是一种二选一的拣择,因此它和无拣择的觉察是截然不同的。无拣择的觉察就像一面明镜,它毫不费力地映照着一切升起的事物,它不会选择不批判而排斥批判。无拣择的觉察指的就是佛家所谓的“毕竟空”或“绝对菩提心”--批判指的则是相对菩提心或慈悲心—这里指的是真正的慈悲心,而不是愚蠢的慈悲心。真正的慈悲心是从智慧中产生批判,因此不论从绝对或相对的角度来看,“不批判”都不是明智的立足点。处在绝对菩提心中,我们安住于毕竟空,而毕竟空根本不关心我们是否在批判,因为批判与不批判都平等地从空中升起。处在相对菩提心中,我们从智慧与慈悲产生批判,也就是说,我们的批判是奠基于定性区分、不同层次的价值观和深度之上的。因此当你听到有人说他们是“无阶级之分的”和“不批判”的。你应该赶快逃跑!我们需要学习清醒的定性区分,我们需要奠基在不同深度的批判。愚蠢的慈悲几乎将整个灵修的领域摧毁,而且无法造成真实的灵性上的进展。学生:只因为我做了定性批判,这些人就对我大肆抨击,他们才是假装神圣??????威尔伯:你知道吗?定性批判和言语可憎是截然不同的。我建议你,每当你碰到这种情况时,要先检查一下自己的态度与动机。我们也不该假装诚实,认为自己才是真慈悲,而那些笨蛋只有愚蠢的慈悲。我们很可能会落入这种陷阱:我知道我自己就是这样。当批判失去了善巧,就变成了言语可憎,因此要注意这点。但你一开始提出的问题是,因为提到了整合观点的重要性而遭到抨击。学生:是的。威尔伯: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经验告诉我们,如果你强求别人扩大他们的观点,能扩大到百分之五以上的人可能都不多,这时如果你还想塞给他们一个更大的画面,他们可能会立刻把自己封闭起来,甚至会光火,然后就会开始替你扣帽子:你缺乏慈悲心啦、你骄傲啦等等。如果你还不罢休,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也许你的自我很享受这种把东西硬塞进入人们喉咙里的滋味,我就曾经干过这种事,结果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假设你真的想帮忙—真慈悲—那幺就不要放太多食物在汤勺里,对不对?此外你必须记得信念系统不只是信念而已,它们还是自我的居所或自我紧缩的家园。即使是整合的信念系统,譬如“生命之网”,也一向是自我的居所。信念只是一种心智的活动,如果超越心智的东西没有被发现,那幺所有的心智建构都是顽固的自我居所。当你向任何一个信念系统挑战时,自我就会经验到死亡的威胁,继而引发所有的求生本能,所以你不只是在探讨一个理论的真伪,甚至还涉及到生死存亡的挣扎。当我们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是一支无处可逃的老鼠—包括我们自己心中和别人心中的那支老鼠,因此要十分小心。学生:为什幺愚蠢的慈悲这幺受欢迎?威尔伯:因为它不会威胁到任何东西。它会在这幺多的灵修圈子里猖獗第盛开,因为自我基本上不喜欢任何挑战。它要的是“祖母禅”。人们宁愿花一大笔钱去参加那些助长自我的周末工作坊,因为他可以学到一些新的观念,然后称之为灵修,接着又把这些观念输入生命的幻化之网,以为凭着这些观念,就可以进入终极的合一境界。美国的灵修书籍拥有巨大的市场,人们买这些书的最大动力是:婴儿潮世代的人希望别人能告诉他们,自我就是“神”,而他们的自我紧缩就是“神性”。于是自我紧缩从此被冠上了“神圣”的标签,而“祖母禅”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但我不认为这些途径都是坏的或恶意的,我只是认为他们有一点头脑不清罢了。我想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一张完整的宇宙地图,他们在高尚的寻道过程中稍微走偏了,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更具整合性的观点,来帮助他们厘清困惑。学生:为什幺整合观点会威胁到这幺多人?威尔伯:因为整合观点一向要求人们将自己的信念扩大,并且要远超过百分之五,很少有人愿意这幺做。学生:他们所投射出来的忿怒令我十分惊讶。威尔伯:那确实是很不幸的事。我曾经以为如果指出方法A、方法B、方法C都是同样重要的,人们会因此而对你大表感激,但事实上A、B、C三组人都被你激怒了,因为你明白表示他们的领域并不是唯一重要的领域。如果你声称弗洛伊德、皮亚杰与佛陀在意识的理解上都是同等重要的,佛教徒就会说你为什幺鄙视佛教;如果你明白表示粗钝次元的大自然、精微次元的灵魂和超验次元的灵性都很重要,生态学者就会质疑你为什幺憎恨大自然。当然我必须补充一句话,某些人可能会因为整合观点是错的而产生负面的反应。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些相信整合观点的人也可能是错的,因此那些清醒而又理性的人才会产生负面反应。我们必须永远记住这个可能性,当人们受到威胁时,我们并一定是对的,而他们就是错的,事实可能刚好相反。二月十一日,星期二转化的灵修途径《什幺是解脱?》的主编赫尔?布雷克在这一期的杂志里探讨了这项主题:“我们要探索的是一个很敏感的主题,首先我们必须注意的是—--西方世界,尤其是在美国,在灵修上的探索与发展,目前正弥漫着肤浅和寡智,当人们把神秘主义的传统从东方转译成美国人的语法时,那些需要意会的深刻内涵就变成了平铺直述,那些基进的要求被稀释了,它们能造成革命的转化潜力也被压制了。形成这个现象的理由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原来的教诲并没有改变,往往是因为有人以生花妙笔更动了这些伟大教诲的内涵与意义,于是其中的讯息便从解脱之火的轰然巨声稀释成加州按摩浴盘里慰藉人心的水花声。虽然其中也有例外,但是这些伟大教诲的基进暗示时常因而消失。我们将深入探索灵性修持在西方被稀释的原因与结果。转译VS.转化  在一系列的书中(《可亲的神》、《出伊甸园》、《灵性之眼》)我试着向读者说明,宗教一向具有两种非常重要而又截然不同的作用。其一,它为小我制造了生命的「意义」:提供神话、故事、传说、口述的典故、仪式与信仰的复兴,帮助小我产生意义感,而有能力承受噩运之矢。这种宗教的作用,通常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意识,因为它无法带来基进的转化,也无法带给小我粉身碎骨的解脱。反之,它安慰小我,加强小我,护卫小我,助长小我,只要这个分裂的小我相信这些神话,执行这些仪式,说出这些祷词,拥护这些教条,小我便热切地深信自己能得到「救赎」──被眼前的男神或女神所拯救,或者死后进入永恒的惊喜中。其二,宗教对极少、极少数的人而言,是具有基进的转化与解脱作用的。这种宗教的作用无法加强自我,反而使它粉身碎骨──不是慰藉,而是支离破碎;不是巩固,而是放空;不是自满,而是爆破;不是舒适,而是革命──简而言之,不是一种对意识的保守支撑,而是在意识的最深处产生基进和突变的转化。我们可以用几种不同的方式,来说明宗教的两种重要的作用。第一种作用──替自我制造意义──一种横向的活动;第二种作用──转化自我──一种纵向的活动(更高或更深,随你比喻)。第一种作用我称之为「转译」;第二种作用我称之为「转化」。  「转译」可以使小我以新的方式思考或感觉现实。小我被赋予一种新的信仰── 譬如整体论取代原子论,宽恕取代谴责,连结取代分析。小我因此而学会以新的语言或新的典范来诠释它的世界和它的存在。这个崭新而迷人的诠释活动,可以暂时减轻自我心中的恐惧。  「转化」却是对转译的本身加以挑战、目睹、挖掘,最后进行分解。「转译」的活动赋予自我(或主体)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世界(或客体);然而基进的转化却是要探索自我,深入观察自我,掐紧自我的脖子,直到它窒息而死。让我以最后一种方式来说明:在横向的转译之下──这是最盛行,传播得最广,被最多人分享的宗教作用──自我至少能暂时在执着中得到快乐,在监禁中得到满足,在令人尖叫的恐惧来临之前得到自满。在转译之中,自我可以梦游尘世,带着深度的近视在轮回的恶梦跌跌撞撞;它面对的世界地图是以吗啡镶边的。这确实是宗教人口普遍的局限。那些基进的或彻底转化的解脱者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挑战和解除这个局限。真正的转化不是一种信仰,而是要使信仰者死亡;不是诠释这个世界,而是转化这个世界;不是找到慰藉,而是在死亡的彼岸找到永恒。自我不会因此而得到满足;它会被烤焦。    虽然,我偏好转化而轻视转译,但事实上从整体看来,这两种作用都非常重要,而且缺一不可。大部分的人都不是解脱的,他们生在一个充满着罪恶、痛苦、希望、恐惧、欲望与绝望的世界。他们从生下来就准备好并急于紧缩,他们的心中充斥着饥渴、泪水与惊恐。他们从很早就学会诠释世界的方式,并赋予它各种不同的意义,以此护卫自己,对抗表层快乐之下的恐惧与折磨。虽然你和我也许都希望从转译进入真正的转化,但转译的本身对我们的生活而言,仍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作用。那些无法以正确诚笃的态度诠释尘世的人,通常很容易罹患神经官能症(译注:通俗的译法是精神官能症,但本书采用的是张氏心理学辞典的译名。)或精神病:世界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自我和世界之间的界线不但没有获得转化,反而因此而瓦解。这不叫突破,这叫做精神崩溃;这不是转化,而是大难临头。然而在我们逐渐趋于成熟的过程中,当你达到某个阶段时,诠释的本身不论有多幺妥当或令人确信不移,都无法再带给你慰藉。没有任何新的信仰、新的典范、新的神话或新的概念可以再为你的伤口止血;剩下的只有转化这一条路了。准备好要走这条路的人,一向都是而未来也将是极少数极少数的。对大部分人而言,任何一种宗教信仰都会落入慰藉的类别;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中,永远会出现一种新的横向的诠释,为这个恐怖的尘世带来某些意义。宗教所提供的服务大部分都属于第一种作用。我有时也用「正统」这个字眼形容第一种作用,因为宗教所提供的重要服务绝大部分是要让自我感觉正当或正统──对自己的信仰、典范、世界观和生活的方式感到正当。宗教提供正统性的这份作用──不论多幺短暂、多幺二元对立或充满着幻觉──仍然是世界各大宗教传统最重要的作用。在历史上,这份作用一直是任何一个文化的「社会粘着剂」。宗教使社会紧紧粘着在一起的现象,并不是任何人可以擅自改变的,因为这份转译的粘着作用一旦消除,结果时常不是突破,而是精神崩溃,不是解脱,而是社会动乱(我们不久将会继续讨论这个重点。)如果转译的宗教提供的是正统性,那幺转化的宗教提供的就是真实性。对那些已经准备好的人而言──那些已经不想在自我感中受苦,而又无法再拥护正统世界观的人──通往真正的解脱与实相的召唤,一定会愈来愈强。你迟早会回应从无垠的失落地平线所发出的转化与解脱的召唤。转化的灵修途径从来无意助长或合法化时下的世界观,反之,它所提供的真实性就是要摧毁被这个世界视为正统的观点。所谓正统的意识,就是被一般看法所认可,为大家所接纳,被文化和反文化所拥戴,被自我所助长,让这个世界有意义的思考方式。但真实的觉醒很快就把这一切扫荡干净,它让每一个灵魂瞥见内心深处的那份闪耀的无限性,让它的肺部吸进简单得难以置信的永恒大气。因此,转化或实修的途径是具有革命本质的,它无意助长世界的正当性,它要瓦解这个世界;它不想给世界带来安慰,它要击碎它;它不想让自我满足,它要使它脱落。这些事实将引出几点结论。谁真的想要转化?      大部分人都认为东方世界充满着转化和实修的途径,而西方世界无论是过去的历史或今日的「新时代」,除了各种横向的、转译的、正统的、温吞的灵修途径之外,就没有太多东西了。这个看法虽有几分真实性;但实际的情况无论在东方或西方,都是令人相当沮丧的。      第一,虽然大体而言,东方世界确实产生了较多的真实悟道者,但东方人口的比例中,依循转化灵修途径的人一向是少得可怜的。我曾经问过片瞳禅师(在他的指导下;我得到第一次的突破,但愿不是精神崩溃),历史上到底出现过多少真正伟大的禅师?他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加起来大概有一千人吧。」我又问过另外一位禅师,目前还活在世上的日本禅师中,有几人是大彻大悟的,他说:「还不到一打。」      让我们先假设这些答案都不够精确,但即使我们设定中国有史以来的人口是十亿,仍然意味着十亿人口中只有一千人进入了真正转化的灵修途径。如果你没有计算机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数目只占了总人口的0.0000001(就算不是一千人,而是一百万人好了,也只占了总人口的0.001──水筒中的一滴水罢了。)      这意谓着,其他人完全依循着各式各样横向的、转译的、正统的宗教:他们涉及各种神话般的信仰、为自我请愿的祈祷、神奇的仪式和特异的修练等等──换句话说,就是以转译的方式带给自我意义。在中国的文化中,宗教的转译作用一向是主要的社会粘着剂。      然而我并无意小看东方传统的卓然贡献,我的观点其实很简单,基进的转化灵修途径是极为罕见的,不论在历史上或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如此(在西方世界,这样的人更是少得令人沮丧,我就省略不谈了。)  虽然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哀叹今日的西方鲜有几人真的在转化自我,我们仍然不该假设早期或在别的文化里情况是截然不同的。也许偶而出现过比目前西方世界稍好一点的情况,但事实仍然是:不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实修都是极为罕见的。因此,转化的实修途径是整体人类传统的珍宝,这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第二,虽然你和我都深信,我们所能提供的最重要的宗教作用乃是灵性上的真实转化,但事实上我们仍然得尽力提供正统的灵修,也就是带给这个世界更多仁慈而有助益的诠释。即使我们自己正在实修或提供真正的转化途径,我们首先要做的仍然是提供大家妥当的诠释自己处境的方式。在我们提出真正的转化途径之前,必须先给他们有益的诠释。      理由是,如果我们太急促地或笨拙地夺走个人或文化所需的诠释,其结果往往不是突破,而是精神崩溃,不是解脱,而是瓦解。让我举出两个现成的例子。创巴仁波切这位杰出但颇受争议的西藏老师起初来到美国时,只要有人问到他密乘的内涵,他总是说,一切都是本自圆满的;换句话说,你永远以解脱之心看待这个世界。自我轮回、马雅与幻觉,它们都不需要被解除,因为它们都不是真实存在的:真实存在的只有大圆满、神性、自性和不二的觉性。      几乎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他在说什幺──没有一个人准备好接受这幺基进而真实的本自具足的真理──因此创巴只好开始传授一系列次级的修行途径,他教导了「九乘」作为修证的基础──换句话说,他总共引介了十个修行的阶段与次第,到最后才传授无修无证的「大圆满」。      这些修证的方法有许多都只是转译,某些则是所谓次级的转化:培养本自具足之解脱的小转化。因此,即使究竟的转化才是主要的目标,而且是本自具足的,创巴仍然得传授转译与次级的修证方法,以便人们能如实见到圆满的自性。同样一件事也发生在解脱者约翰的身上(另一位在美国生长,具有影响力,同样受到争议的成就者)。他一开始只教导「理解之道」:不是一种达到解脱的途径,而是去探索你为什幺要寻求解脱。寻求解脱的欲望就是自我的执着倾向,因此,寻求解脱反而阻碍了解脱。所以,完美的修持并不是寻求解脱,而是探索追寻的动机是什幺。你追寻很显然是在逃避当下,然而解答就在当下这一刻:永远的追寻就是永远不得要领。你早已具足解脱的神性,因此追寻神性就是否定神性。你无法得到神性,就像你无法得到自己的脚丫或肺脏一样。      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于是解脱者约翰和创巴一样,开始转译次级的修证方法── 七个修证的阶段──直到不再追寻了,你就能开放地面对你那本自具足、永恒与无限的真相。这个真相从一开始就在你的眼前,却因为你那疯狂追寻的欲望而被忽略了。      不论你对这两位成就者的观点如何,事实就是事实:他们可能是最早在美国尝试引介「存在的只有神性」──追寻神性就是在阻碍我们对神性的领悟──的老师。此外他们都发现,无论我们对当下的神性有多幺鲜活的觉知,转译和次级的转化训练几乎永远是彻悟的先决条件。       我的第二个观点是,在提供真实与基进的转化途径之外,我们仍需对次级的和转译的灵修保持兴趣。这种视野宽广的立足点,将帮助我们建立起整合的转化途径,这个途径尊重并且统合了许多次级或转译的灵修──涵盖人类的肉体、情绪、心智、文化和社会的各种面向──使我们准备好进入本自具足的彻悟境界。  当我们堂而皇之地批评转译宗教与所有次级的转化途径时,让我们同时认清灵修的整合途径乃是包含横向与纵向、转译与转化、正统与实修的最佳途径,它使我们对人类的境遇抱持着平衡与清醒的概论。      智慧与慈悲      我的观点是不是过于菁英主义?老天!我真希望如此,因为你看一场篮球赛时,你会想看我,还是看麦克?乔登打球?如果去听一场流行音乐会,你会因为我是因为布鲁斯?史布林斯汀而花钱买门票?如果你想阅读一本文学作品,你会花一个晚上阅读我的书,还是托尔斯泰的书?如果要你花美金六仟四佰万元买一幅画,你愿意买我的画,还是梵谷的画?      所有最杰出的作品都来自菁英份子,当然也包括灵修在内,但最上乘的灵修途径是欢迎所有人加入的菁英主义。不论任何一位大师──从莲花生大士、阿维拉的泰莉莎修女、释迦牟尼佛、耶喜措嘉、爱默生、艾克哈特、迈蒙尼德(译注:生于 1135年,犹太教的法学家、哲学家与科学家。)商羯罗、拉玛那.马哈希、菩提达摩到格拉.多杰,他们的讯息都是相同的:让我的觉醒也成为你的觉醒。一开始你一定主张菁英主义;结果你一定成为「平等主义者」。      介于菁英主义与平等主义两者之间的,就是从心中发出的愤怒智慧的呐喊:我们所有的人都必须注意那基进与终极转化的目标。因此,任何一个整合或实修途径,都会涉及从转化阵营对准转译阵营所发出的具有强烈批判性的、有时充满辩证的呐喊。      如果我们以中国禅宗证悟者的百分比为例,假设只有0.0000001的人涉及了实修,那幺就有0.99999999涉及非转化、非实修,而只是转译或横向的信仰系统,这意谓着中国大部分的「灵修追寻者」遵循的都是不太真实的宗教仪式。一向的情况都是如此;目前也一样,这个国家并没有什幺不同。然而今日的美国更令人不安,因为这些横向的灵修支持者时常声称自己是转化灵修的先锋、改造世界的「新典范」与意识转化的先驱。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他们完全没有在深入地转化自己;他们只是在气势汹汹地转译罢了──他们并没有提供彻底解构自我的有效方法,而只是带给自我不同的思考方式罢了。那不是转化的方式,而是新的诠释方式,事实上,他们所提供的大部分都不是修练的方法或一系列修练的方式;不是读法本、坐禅、只管打坐(译注:坐禅时的一种方式,也就是无所依恃,只安住在机警而清醒的觉知中。这是一种自然无念的状态,是诸佛之共法。)或瑜伽,他们所提供的大部分只是一种建议:请阅读我新书中的「新典范」。这是非常令人不安,非常令人焦虑的现象。      虽然实修阵营拥有伟大转化传承的心髓,但他们一向同时进行两种方式:欣赏并采用次级和转译的修练(他们自己的成就通常以此作为基础),并同时从心中发出呐喊:转译的途径是不够的。      因此,那些已经透过真实的转化途径而身心脱落的人,我认为他们有道义上的责任,必须从心中发出呐喊──也许是含着不情愿的泪水发出轻声细语;也许是带着智慧的怒火发出嘶吼;也许是给予缓慢而仔细的分析;也许以无法动摇的公开举证说服对方──不论如何,实修者永远怀有一份责任:你必须尽最大的力量说出实话,摇撼这棵灵修之树,把你的前灯照向那些自满的人。你必须让那基进的领悟在你的血管中发出隆隆之声,振奋你周围的人。如果你不这幺做,你就背叛了自己的神性,隐藏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你不想颠覆自己,而只是在腐坏的信仰中行动。        因为深刻的证悟中都负有大责重任:那些被允许看到实相的人,必须以毫不含糊的话语,将洞见表达出来:这就是交易的条件。你被允许看到真相,因为你早已同意将它告知别人(此乃菩萨誓言的终极意义)。你已经见到,就必须说出。你可以怀着慈悲说出,或怀着愤怒的智慧说出,或以善巧方便说出,反正你一定得说出。      这真的是一份大责重任,一种恐怖的负担,因为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你都没有胆怯的份,即使怕犯错,也不能成为一个藉口:表达正确或表达错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同齐克果曾粗鲁地提醒过我们的,只有以高度的「热情」探察及说出你的洞见,真理才能穿透尘世的抵抗。不论你是对了,还是错了,只有你的热情能逼着人们去发现真相。促成这项发现是你的责任,因此你必须拿出心中所有的热情与勇气说出你的真相,你必须以你所能找到的方式发出呐喊。      这庸俗的世界早已充满着刺耳的恶言,真实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这物化的世界早己充斥着广告、诱惑与商业化的嘶吼;他们以哀嚎和叫卖招揽着你,要你向他们靠拢。我说这些话并无恶意,而且我们必须尊重次级的修练,但即使如此,你也一定注意到,在畅销书中,「灵魂」这个字眼已经是最热门的题目了。然而在这些书中,所谓的「灵魂」大部分指的都是碍手碍脚的自我。在这一片疯狂的诠释声浪中,「灵魂」所代表的已经不是你心中那个超越时间的东西,而是以最吵闹的噪音在时间中翻腾的自我,而所谓的「灵魂的关注」,也令人费解地意味着集中焦点于那炽热的自我。同样的,虽然每个人嘴上都挂着「灵修」,但通常它只意味着强烈的自我感受,即使「爱」也只不过是自我紧缩之下的一些真诚的情绪罢了。      真的,这一切都只是把老旧的转译重新加以浓妆艳抹,但如果这些戏论不那幺积极地声称自己就是转化,倒还可以被接受。换句话说,披上新的诠释外衣,而声称这就是伟大的转化,这个把戏中隐藏着非常深的虚伪,然而不论东西南北,世上大部分的人对这场灾难都是充耳不闻的。如果你已经被允许看到真正的实相,你怎幺可能对这个近乎耳聋的世界轻声细语呢?不!我的朋友,你必须大声呐喊,把你的所见以任何方式呐喊出来。      但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让我们以谨慎的态度,进行转化式的呐喊,让这一小撮孤军奋斗真的在转化自己的人,集中他们的力量转化他们的学生。让这一小撮人缓慢地、仔细地、负责地、谦卑地开始扩散他们的影响力。虽然你可以采用例证,可以热力四射,或者以明显的解放来提倡一种真实与整合的灵修,但也要对其他的观点抱持容忍的态度。让这一小撮真正在转化自己的人,温柔地劝导这个世界及其不甘愿的自我;让这一小撮人挑战它们的正当性,挑战它们受限的诠释;让这个充耳不闻的世界得到觉醒。      愿我们从此时此地起,怀着承诺,融入于无限,直到无限成为世上唯一的声言为止。让我们的脸上放出基进的彻悟之光,让我们的心中发出怒吼,让我们的脑子放出雷呜──事实是那幺显而易见──在你当下的觉知里,整个世界不论寒与暑、荣耀与恩宠、胜利与泪水全都尽在其中。你并不是在看太阳,你就是太阳;你并不是在听雨,你就是雨;你并不是在感觉大地,你就是大地。在这个简单、清澈而无误的洞见中,诠释的活动完全停止了,你已经转入法界的核心──非常单纯地,非常安祥地,一切都脱落了。对你而言,迷惑与自责将变得十分陌生,自他之分、内外之分将不具任何意义。在这巨大的发现与震惊中──我的老师就是我自己,自我就是法界,而法界就是我的灵魂──你将缓缓走向这尘世的浓雾中,以无为来彻底转化它。  然后,然后──你将以慈悲之心,审慎地、明白地,在那从未存在过的自我的墓碑上刻下:一切都是本自圆满的。超个人心理学读书会第六期主题:灵性权威与修行时间: 2008年10月29日(周三)晚19:00-21:00地点:北京市朝阳区西坝河南路甲1号新天第大厦B座1505室立品书友会所  (城铁13号线柳芳站,公交快车104路和平里终点站)活动形式:  本读书会是以心灵成长为主题的互助团体,以阅读、讨论、导读、分享等形式,做持续性、系统性的团队学习。每期采取主题阅读的形式,每次一个主题,深入探讨。  读书会每期15人之内,活动时间约两小时,周三举办,两周一次。来去自由,免费参加。   报名电话:64462010-8003 13811419254(孙小姐)  报名邮箱:sunyanling2@126.com阅读材料:灵性权威(spiritual authority)与修行——超个人心理学学者的观点从1981年开始,临床心理学家Welwood在美国新兴宗教研究中心(Center for the Study of New Religious Movement)从事新兴宗教的研究,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察研究之后,他曾归纳了所谓病态的灵性追求(spiritual pathology)团体的特征(Welwood,1983):1.      教主(cult leader)对于参与者的自我价值具有完全的影响力,并且将这种影响力广泛地运用于与信徒的互动之中:这类领导者,通常具有所谓克理斯玛的魅力。这类教主通常可以大量的吸引对自己缺乏自信,不够自我肯定的信徒。由于教主通常无视于其它意见的存在,常片面的蔑视外在的世界,Hoffer(1951)曾称之为「没有界限的自信」(boundless self-confidence)。教主通常会利用跟随者自我不足的感觉以获取掌控,通常是先贬抑信徒,再重新灌输一套观念或给予爱,让信徒的自我认同必须依附于教主或教团方能存在,而使跟随者完全信服。在这类教团里,教主与信徒的关系往往就如同一般家庭内的父母与小孩间的关系。2.      教团的凝聚系依赖着某项神圣的理想、任务及意识型态:教团通常会以某种利他的、追求某种更美好的价值,甚至是拯救世界的理想,而吸引众多的信徒。这些理想与价值,大都由教主予以定义。并且,教主通常会宣称自己拥有与上帝沟通的特殊管道,因而具有特殊的崇高地位。在教团里,信徒依赖教主对各类事件的诠释,依教主的指示行事。教团外的独立参考架构,都被视为异端或是背叛团体的思想。所以,在团体中往往也充斥着彼此间的猜忌。即使教团看似与世隔绝,但是却可能存在着所谓间谍网络,可以随时举报那些被怀疑不遵守领导的信徒。当所有的自尊系依赖于神圣的使命,任何的「怀疑」将被视为是一种罪恶。3.      教主与信徒间维持直线的直接领导的关系,以操弄信徒的希望或畏惧的情绪:教主以许诺做为一种酬赏,例如:可以获得救赎或是得到一种较他人为佳的特别地位。对于不虔信者,则施于处罚性的鞭子(stick),对于不维持在关系中或是想离开的信徒,通常会给予厄运、报复或灾难这类的威胁。4.      团体思考(group think)将信徒更进一步联结成封闭的团体:不鼓励信徒独处或与家人来往,通常会有模范信徒供信徒模仿,信徒与外在的世界有严明的界线,甚或将外在世界视为毒蛇猛兽一般。5.      教主通常为自我学习式的预言家,通常未曾师学于伟大的老师或经过长时间训练他们自己:世界上许多宗教,特别是佛教或其它源自于亚洲的宗教,都有所谓灵性的传承,弟子必须经由老师验证后,方能被允许成为一位老师。「试验」及「传承」可做为一种品质管制过程,以确保弟子不会扭曲教法。大部份新兴宗教的教主,则无此种传承,而自诩为大师以其魅力影响信徒。Welwood认为上述的标准虽可以厘清社会大众对于部份新兴宗教狂热的追求,但是,却无法回答一个根本的问题,那就是:何谓真正的灵性权威(注1)?灵性权威的本质      Welwood(1979)指出:人类基本的存在是开放性的,以清明的觉察,感受自己全然活着的状态﹝如:西方现象学家萨提尔(Satre)、海德格(Heideger)及东方佛教,以接受性(receptivity)、开放性(openness)或者是「无」(no-thingsness)来形容这种基本的存在﹞。然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却也存在着另外一种相反的倾向,使我们渐渐执着于某些事物,发展出固定的认同,并追求任何可以满足这种认同的事物。这个过程让我们逐渐的以自我为中心(habitually egocentric),并且,对于任何会否定本身的事物,有着一种如影随形的存在的焦虑(existential anxiety)(Washburn & Stark, 1979; Welwood & Wilber, 1979)。Welwood(1991)认为不管是真实的或虚假的灵性权威,应当会尝试破除习惯性自我中心对信徒的影响,只不过,在本质上一种是束缚、限制的;另外一种则是提升自由的。Welwood(1983)认为单以行为的指针,其实并不能判断灵性权威的真实与否。就如同无法以一位心理治疗师跟他的案主说了什幺或使用了什幺技巧,来判断他的效能一般,想为灵性权威建立一个理想的范型似乎也不太可能。因为,即使是心理治疗,也有各家各派的作法和原则,这些治疗理论的创见者,不论是人格特质、行事风格,甚至,个案都是不同的。因此,介于弟子与一位上师之间的任何因素,对于两个个体间能产生何种遭遇或碰撞出什幺,也将扮演着关键性的角色。由此可见,灵性权威可能以各种不同的面貌展现,如果我们要断然地界定一位明师的言行,必定是徒劳无功的。相反地,我们或许可以较细腻的分析,从上师与弟子之间的关系、彼此的互动过程,包括:(1)教团对上师与弟子彼此间关系的界定,以及(2)上师从何而得到这种权威,两方面来探究明师的真伪。师徒关系的本质首先,应当先确认:灵性的权威是相对性的抑或是关系性的。就如同所有的教学关系中,老师的权威只及于愿意向其学习的学习者一般,弟子因为认同上师的存在或是上师的教法,可以帮助其超越既有的自我限制,因而愿意受教于上师。所以,一位有效的老师,应该是基于他本身过去的学习成果,而能够指导、鼓励、提供回馈给愿意向他学习的学生;至于更高明的老师,则应该是能够拍击滋养学生的内在潜能,而非尝试让学生完全符合自己的风格或要求,就如同一位好的心理治疗师在治疗关系中终究要让个案明白,个案自己才是自身的权威,自己是自我经验的作者,而不是环境下被动的受难者一样。一位上师的存在,应当像是一面镜子一般,以反映学生自身所具有的觉性(awakened being)本质:包括开放、无私、洞察力、幽默、仁慈、接纳、慈悲、直率、力量和勇气。权威的来源除了与学生互动所取得的相对权威,一位真正的上师,还要能够随时与其内在的权威来源──觉性,保持联系。这些上师通常会经历多年的时间以静坐或专注的方式自我探索,以发掘内心中更深的存在本质。当他们获得智能之后,也乐于分享于学生,鼓励其从事观照觉察,以启发其源自相同根源的觉性。这种观照与觉察,有利于学习者分辨上师之开示的真伪;若缺乏这种观照,学习者将全然仰赖上师告诉他们一切。当然,这种内在的学习及分辨力的提升,也会增强学生对上师的感激,并引发更多的尊敬与奉献。荣耀上师的真实意义,并非一味地强化上师的超然地位或是与弟子间的差异,而是将个人的忠诚从自我中心的掌控之中跳脱出来,而转向于由上师所示现的,但系存在于弟子自身中的更深的智能。因此,对于上师的拳拳服膺,无条件的接受上师各种严厉的指导,不仅常见于东方的宗教系统,西方宗教中也并不少见,例如:天主教西多会的特拉普会(Trappist)。惟,这种全然的信服与奉献若非立基于完整的训练,并以觉性的提升为前提,将导致相当的危险(Welwood, 1983)。因此,应当区分这种对于上师的尊崇与信仰是属于心智的臣服(mindful surrender),抑或无心智的服从(mindless submission)。臣服(surrender) V.S.服从(submission)西方传统通常将臣服(surrender)误解为丧失理智或自我,将自己摆放在较为脆弱低下的地位,意味着强烈的自我贬抑。其实,真正的臣服是一种向前一步的授权,以找寻自我最真实的力量。Wilber(1983)指出,真正的臣服允许人们超越自我中心的倾向,进而可以完全实现自己的存在。至于服从(submission)则是指个人觉得自我没有什幺价值,欠缺某样事物,而必须依赖某人以取得该事物,或取悦某人以让自己觉得有价值感。真正的臣服是源自感谢自己觉性的完整,并由此内在力量而滋生的臣服。因此,对于一位真正的灵性导师而言,臣服的意义在于以一种全然诚实、赤裸的,不假其它修饰或带着面具的方式呈现自我;对学习者而言,最大的功课并不在于取悦上师,而在于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当下。真正的臣服者,并不将自身局限于组织内团体(in-group)的观点框架之中,而是将其内在生长的慈悲扩散及于其它人。因此,对于上师的最根本的判准,应当在于他们是否能够唤醒弟子朝向更深的人性发展。除了没有上述一些病态性组织的特征之外,他们对于人性的尊贵应当有极深的崇敬。相对于会削弱信徒的自尊,以利用或控制信徒的假上师,真上师应该会鼓励弟子发展自尊,以作为自我超越的基础;他们会根据实证的经验,而不单是靠教条或信仰,来分享他们内在的权威与智能的来源。在弟子自我探索的过程中,以身作则,而不是靠未来的救赎或是报酬,激励弟子。(Welwood, 1983)认为上述这些标准,比用一位上师的生活模式、外表、是否容易发怒或是是否具有某些违反传统的态度与行为,来得更为重要。因为见诸历史,许多伟大的老师,往往并非如传统观念所以为的,活于传统所想象的完美无瑕、神圣的生活中,甚至许多的例子显示:伟大的老师并不缺少作为「人」的不完美的部份。所以,许多灵性导师也经常强调应以其教导所产生的效果来判断其教学的品质,而非其肤浅的人格特质。一位印度教的上师Nisaradatta Maharaj(1973)在回答关于一位上师是否「必须是一个富有自制能力,并且总是过着正直的生活」时,曾回答说:「你可能会找到许多这样的上师,但是,对你一点用处也没有。一位上师是在指引你一条回家的路。这跟他的个性或外在的脾气毫无关系。…你唯一能判断的是,当你与他一起而有所改变时…….。如果你明了到自己比以往更清明,更有深度,那表示你已经找对人了。佛陀亦曾开示,只要是有助于降低贪、嗔、痴三毒的教法,便是有益的。」崇高意识V.S.世俗意识 超个人心理学者Anthony(1982)则以超个人心理治疗中,治疗师与个案间的治疗关系为例, 指出:超个人的心理治疗(transpersonal therapy)将超越性列入考虑,可能会比传统的心理治疗更为有效,因为所有的冲动都与更深一层的根源息息相关;当超越的意识被纳入考量时,个人的情绪将能更为统整。但是,倘若超个人心理治疗师个人并没有达到超越的层次,却让个案误认治疗师已经达到那种不可言说的超越层次的话,那幺,超个人心理治疗的效果,终究会是负向的。因此,Anthony(1982)认为自我崇拜团体(narcisstic group)与神秘团体(deeply mystical group)的区别(注1),端看他们如何分辨崇高意识(exalted consciousness)与世俗意识(mundane consciousness),真正的上师是专注于超越意识,并且是能够以极为严格的人类发展指针,加以检视的。「惟当不附着于任何名相的人格显现时,一位已经具足超越经验的上师,可以安全地被视同为超越本身。」(Only the “unattached” personality of the transcendentally realized master can safely be equated with transcendence itself.)Anthony曾自述在杜克大学撰写博士论文的空档,前往一个称为Meher Baba中心的地方(这是由曾经在印度向Meher Baba上师学习的弟子回美国所创立的灵修中心)(注2)。在该中心占地四百亩的一个木屋中,很意外的竟与Meher Baba产生对话。当他质疑Meher Baba,自己并不需要一位外在的上师的指引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内在的声音说:「我不在你外面,我在你里面。」(I am not outside of you; I’m inside of you.)在那个当下,Anthony体验到一种内在意识与外在世界整合的感受:他与Meher Baba,甚至是与其它的事物,融为一体。这次的经验不仅让Anthony终止进行多时的精神分析治疗,他甚至写信给远在印度的Meher Baba。Meher Baba向Anthony确认在灵修中心的那次体验,并且表示会继续以一位内在的上师的方式引导他(guidance as a internal master)。后来,Anthony前往印度参加Meher Baba的葬礼,又发生了一次超越的感受,这些经验终于让Anthony变成灵性的追寻者(spiritual aspirant)。在之后的一、二年间,Anthony在静坐当中常与Meher Baba上师保持内在的对话(a sense of inner dialogue)。「……Meher Baba告诉我,他是虚空中形像(Avatar)。由于我自己的意识并不完美,我如何能够知道他是Avatar 或者不是呢?我所能确知的是,他对我的意识的确产生了影响。基于这个缘故,我爱他,尊敬他,并且接受他的存在是真实的。…….并且,认定Meher Baba是自己真正的上师,是根据自我意识里最深的层次,这种经验是自证自知的(self-validating)。把他当成是外在的,或者是与我有所区隔的,才是一种幻相。也就是说,在我之内,最深的层次,是我真正的上师。(The deepest level of myself is a true master.)」基于个人的灵修经验以及多年的研究心得,Anthony主张:在接触一位上师的时候,一开始应该尽可能地怀疑他;而当他能够去除你所有的怀疑的时候,你就应该服膺他,如同他是已经经过历炼,并且超越个人的业力(karma),存在于世上的完美的爱的代表。「因为他的意识是完美的,而你的不是。所以,需要一个上师的存在。因为一般人的意识受到私欲,以及受未完全销融的业障之云所遮蔽,而无法清澈的看透事物。需要一位上师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已经看清楚了。甚至超越了它,从行动中真实的具现真理。」上师:源自弟子的灵性权威? 超个人心理学会第二年年会上,在一场以「如何成为一位超个人的老师,而不变成一位古鲁?」(How to be a transpersonal teacher without becoming a guru?)的座谈会中,Jiyu Kennett 、 Radha、 S. Frage,R.(1974) 等学者比较东西方文化中,对于「老师」此一概念在认知上的差异。Jiyu Kennett(1974)指出:东方传统对于老师的概念,与西方传统所认知的老师,的确有很大的不同。西方文化传统的概念中总认为,当你要学一项技艺,而就教于某位老师(比方说,你为了造一个木柜子,而向一位木匠学习),你绝对不会因为不能认同这位木匠的头发分线的方式,或者是,他对待他的老婆的方式,而决定要不要向他学习。但是,在东方,老师代表着学习的全部。以印度教为例,灵修老师被当作一种模范,其思想言行都被视为完美。然而,在西方学者的眼中,这种视上师为完人的信仰,固然有其信仰上的重大意义(比方说:强化信徒的奉献精神);但是,将老师视为完人(finished)同样也存在着许多负面的影响。此外,或许上师真是个完人,但是,弟子肯定不是。那幺,究竟是上师将自己放在一个美无瑕、神圣、超越众人的角色,还是弟子呢?也就是说,真正危险的不是坐在法座上的那一位,而是那些将他放在那里的那些人。( The real danger is not to the person who sits upon the throne, but to the people who put you there. )在弟子眼中,上师站在那里,他已经成就了,他与弟子们是如此的不同,而弟子是绝对没有办法能够像他那样(完美)的。结果到头来,彼此间的关系就变成是一位上帝与一群崇拜者的关系;而不再是一群因为相信自己也具有像佛一般的本质,而想藉由上师的指导来找到祂的人了。其实,即使在大乘佛教(Mahayanists)与小乘佛教(Theravadins)的思想里,都强调释迦牟尼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出生,然后死亡。也许他是一位完人,完全的人,但是,他还是「人」。只是释迦牟尼发现,所有的人都可以跟他一样借着静默、内观,寻找自己的中道(佛心),而达到清净无染的境界。因此,许多上师的教诲中都主张不要认为释迦牟尼有什幺不同,否则,修行者将便变成一个有限的个体,而释迦牟尼则变成了外在的上帝或者是神。这也正是丹霞禅师烧毁佛像的禅意所在。综观各类修行传统的观点,Radha(1974)认为在修行的过程中,的确需要一位有经验的老师的指导。然而,就如同人们要去割盲肠,绝对不会找上只有一次开刀经验的医师一样。任何一位上师,必须要先完成自我生命的开发;并且,对于自己无法帮得上忙的问题,必须秉持诚实以对的态度;此外,好的上师,从不停止学习。不过,Radha也认为在选择好上师方面,其实并没有什幺绝对的原则,可供依循。他相信:「从另外一种观点看来,正如同你会得到你配娶到的妻子一样,你同样会找到你配得到的上师 。」(“You get the guru you deserve.”)Radha(1974)指出:较为理想的态度是将古鲁视为上帝形像的具现,是一种超越一般人类心智之上,而能接触圆满纯净能量(上帝)的一座桥梁;至于,对古鲁的尊崇,则仅只代表着一种超越自我的方式。结语与讨论:修行「心」与「术」 超个人心理学者,尤其是有宗教经验的超个人心理学者,通常会倾向于以宗教性的参考架构来分析各类宗教议题。以所谓灵性权威的界定来说,超个人心理学学者提出的论点就呈现出相当宗教思维的「心」、「术」并重(其实是以「心」为尚)的「非理性」的不明确的模糊判准。这样的结论,从宗教的观点来看,毋宁是必然的。宗教修持或修行可以称之为心术:透过「心」的开悟,从而获得生命(包括生理、意识与心灵)本质的净化与超脱,至于达到这个目的的一切方法,不管是门庭设施或是棒喝机锋,各种言教身教与修练的方法,都可以统称为「术」的范畴。就佛教的修行来说,言教法门都是方便,仅是指月之「指」,而非指月之「月」。所以,在修炼的传承上,「术」的学习并不能作为修行得道的判准。有时候,法脉衣钵甚至会传给「不学」、「无术」的人。例如,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将衣钵传给在厨房工作的六祖惠能大师,而不是在其座下担任「首座」的神秀大师,便是一个很经典的例子。也就是说,得道与否,并不在于学习「术」的多寡或是修炼时间的长短,而端看其「心」──证悟的高低。不过,因为这个部份属于师徒、法脉之间的传承,外人很难窥其堂奥。而且,能像六祖那样不从术门入手,直入心门的大根器修行者,毕竟是万中希有。更多的例子,是经过多年「术」的研习及种种的考验,最后获得传承上师的印可,成为法门的传承者。古代不少宗教团体,为了避免「术」被误用,通常不愿意轻易泄露修炼的功法。一般都会经过一定的皈依拜师仪式,甚至必须经历某些必要的试验或磨难之后,再正式入门,接受传法。例如:在密教里面,有上师要与弟子互相观察三年,再行传法的习俗,以避免所传非人,甚或招致天谴(宋朝道家真人张紫阳便有三传非人,三招天谴的传说)。相较于以往传法的严谨,目前社会上许多新兴宗教团体(包括所谓的心灵成长课程)为了使课程大量的传播,以利吸收跟随者,甚至有将教法予以注册,取得版权,而后仿照一般的教育学习制度:每期招收学生,并区分为初阶、中阶、高阶课程,而完成中高阶课程者,便可以执行相关技术,或者也可以作为执行师的训练师 (practitioner’s trainer);至于所谓正统的宗教教团,弘法师资的养成教育,通常也是经过一定的程序和宗教课程的修习,便取得弘法布教的资格。然而,完成「术」的修习者,是否同样也已完成「心」的证悟,是值得深思的。如果从「心」门与「术」门这两个角度来看传统与新兴教团的灵性权威,可以发现:在传统的宗教教团里,除非登堂入室,成为某教团内专职的修行者,不然很不容易接触到该教团「心」门的范畴。信众涉入的范围大都局限在粗浅的「术」门的活动,诸如:固定的聚会、茹素、守戒、读经、听经、静坐、法会、拜忏、慈善、救济等活动,并且,传统教团的灵性权威,通常也比较不会对外宣称自己是否已经完全掌握「心」门的证悟。相对地,新兴宗教教团,除了大量使用与传统宗教共通的宗教概念之外,通常会强调领导者(教主)已经达到某种心灵层次的体悟,成为现世的神佛代言人,并且具备某些灵验性的、超自然的能力,可以提供一些直接简便的技术与方法,让追随者产生某种超越性的体悟与灵验效用,而能快速吸引一群追随者。诚然,宗教教团是否有益于追随者身心的解脱,除了由追随者自身主观的经验认知之外,实非学术研究所能究其外在现象予以断分析。但见诸于过去许多发生问题的教团,若其传播系以「术」为重,以术易利,未究其心的模式,则宗教纠纷的层出不穷,就不足为奇了。注1:在本文中,灵性权威主要是指教团的领导者──教主/上师。注2:1980-1983年,美国新兴宗教研究中心(Center for the Study of New Religion)在人本国家捐赠基金(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Humanities)的赞助之下,邀请不同领域的访问学人于加州柏克莱大学(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Berkeley)驻校研究,以探讨关于新兴宗教运动的各项学术研究议题。1980-1981年间,主要的研讨议题是新兴宗教教团内诸如:心灵胁迫(mental coercion)或洗脑(brainwashing),以及与灵性权威的本质有关的主题。参与者有超个人心理学者、临床心理学者、人类学学者以及宗教社会学学者,由研究主持人Dick Anthony规划两周一次的讨论会。其间,他们广泛地讨论有助于区辨在新兴宗教中,适当的灵性权威(legitimate spiritual authority)或是专制的灵性权威(spiritual tyranny)的判准。在会议结束之后,所有的参与者于1981年6月该中心所主办的学术研讨会中发表宗教权威之本质及其限制的论文。注3:由于该研讨会的主要目的之一在于探讨区辨宗教团体间的差异,包括:(1) 在美国本土民间宗教卷标之下的传统的与世俗的宗教观点之合理性;(2)神秘宗教中, 所谓的转变或超越过程的本质;(3)虚假(false and inauthentic)的宗教,诸如:the People Temple,Synanon, Unificaiton Church的特征及其影响;(4)虚假的神秘转变或超越。所以,在定期的研讨中,通常是由研究者邀请1至2位新兴宗教的代表(参与者),与学者们进行约2小时的座谈,之后,在各团体的代表离开后,学者们再就访问的内容,进行为时大约一个小时的讨论。由于觉察到,「当在与那些被视为有问题的(problematic)新兴宗教团体代表座谈的时候,不论是超个人学派的学者或者是传统观点的学者,通常都会采取化约论的分析方式(reductionistic analyses),很容易得到一致的结论。…但是,当开始面谈那些受到肯定的新兴宗教组织的时候,就很难出现一致的分析方式,通常超个人学派的学者会倾向于以宗教性的参考架构,来赞许这些教团;然而,传统的学者,则是以社会科学或心理学的概念为参考架构,而非宗教的涵义或观点,来作分析。」为了突显及检验这种现象,在一次研讨会中(March 26, 1981),Dick Anthony作为被访谈的对象,一方面以灵性追寻者的身份,陈述个人的相关经验;另一方面又以心理学学者的角色分析个人经验,并接受在场不同学术研究取向者的提问。Dick Anthony自述在密西根大学时代开始变成了所谓的存在主义者,对存在主义的狂热,甚至让他经历了数个月之久的情绪失调。在这期间,有一次Anthony走在街上,经历了一种突然的转变(a sudden transformation),「…..那种感受,像是自己处于互相关联的、和谐的、整合一体的世界的一部份,自己的意识则是这个有意义全体(meaningful whole)中的一个观点。」在此之前,Anthony从来未有过所谓「当下」(present)的感受,不是缅怀过去,就是渴望未来。然而,那次的超越经验则让他感受到:当觉得处于「当下」的时候,周遭的一切事物彷佛都各具有其丰富的意义。这种超越性的经验持续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不仅提升了Anthony对他人的情感敏锐度,并且让他变得更体谅他人、仁慈及利他…。其后,与Meher Baba团体的接触经验则使他成为灵性追寻者,其心理学学术研究与心理治疗工作实务取向也因此有了明显的转变。参考书目 Anthony, Dick (1982) The outer master as the inner guide: autonomy and authority in the process of transformation.  The Journal of Transpersonal Psychology, 1982, Vol. 14.Hoffer , E. (1951) The true believer, New York: Harper & Row.Nisargadatta  , M. (1973)  I am that (Vol. 2). Bombay: Chetana.Washburn, M., & Stark, M. (1979)   Ego, egocentricity, and self-traanscendence: A Western interpretation of Eastern teaching .In J. Welwood(1979) (Ed.), The meeting of the ways: Exp; orations in East/West psychology. New York: Schocken.Welwood, John (1983)      On Spiritual Authority: Genuie and Counterfeit, Journal of Human Psychology, Vol. 23 No. 3, Summer 1983, 42-60.Welwood, J., & Wilber, K. (1979)  On ego strength and egolessness. In J. Welwood(ed.), The meeting of the ways:Explorations in East/West psychology. New York: Schocken.Wilber, K. A. (1983) a Sociable God. New York: McGraw-Hill.Jiyu Kennett, R .&  Radha , S. & Frager, R. (1974)      “How to be a transpersonal teacher without becoming a guru.” Journal of Transpersonal  Psychology, 1975, 7(1), 48-65.超个人心理学读书会第七期主题:转译(translation)vs转化(transformation)时间: 2008年11月12日(周三)晚19:00-21:00地点:北京市朝阳区西坝河南路甲1号新天第大厦立品书友会所  (城铁13号线柳芳站,公交快车104路和平里终点站)由于近来立品活动甚多,具体地点还没确定,报名的同学,孙延玲会短信通知活动形式: 本读书会是以心灵成长为主题的互助团体,以阅读、讨论、导读、分享等形式,做持续性、系统性的团队学习。每期采取主题阅读的形式,每次一个主题,深入探讨。  读书会每期15人之内,活动时间约两小时,周三举办,两周一次。来去自由,免费参加。   报名电话:64462010-8003 13811419254(孙延玲)  报名邮箱:sunyanling2@126.com阅读材料:二月十一日,星期二转化的灵修途径《什幺是解脱?》的主编赫尔?布雷克在这一期的杂志里探讨了这项主题:“我们要探索的是一个很敏感的主题,首先我们必须注意的是—--西方世界,尤其是在美国,在灵修上的探索与发展,目前正弥漫着肤浅和寡智,当人们把神秘主义的传统从东方转译成美国人的语法时,那些需要意会的深刻内涵就变成了平铺直述,那些基进的要求被稀释了,它们能造成革命的转化潜力也被压制了。形成这个现象的理由并不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原来的教诲并没有改变,往往是因为有人以生花妙笔更动了这些伟大教诲的内涵与意义,于是其中的讯息便从解脱之火的轰然巨声稀释成加州按摩浴盘里慰藉人心的水花声。虽然其中也有例外,但是这些伟大教诲的基进暗示时常因而消失。我们将深入探索灵性修持在西方被稀释的原因与结果。转译VS.转化  在一系列的书中(《可亲的神》、《出伊甸园》、《灵性之眼》)我试着向读者说明,宗教一向具有两种非常重要而又截然不同的作用。其一,它为小我制造了生命的「意义」:提供神话、故事、传说、口述的典故、仪式与信仰的复兴,帮助小我产生意义感,而有能力承受噩运之矢。这种宗教的作用,通常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意识,因为它无法带来基进的转化,也无法带给小我粉身碎骨的解脱。反之,它安慰小我,加强小我,护卫小我,助长小我,只要这个分裂的小我相信这些神话,执行这些仪式,说出这些祷词,拥护这些教条,小我便热切地深信自己能得到「救赎」──被眼前的男神或女神所拯救,或者死后进入永恒的惊喜中。其二,宗教对极少、极少数的人而言,是具有基进的转化与解脱作用的。这种宗教的作用无法加强自我,反而使它粉身碎骨──不是慰藉,而是支离破碎;不是巩固,而是放空;不是自满,而是爆破;不是舒适,而是革命──简而言之,不是一种对意识的保守支撑,而是在意识的最深处产生基进和突变的转化。我们可以用几种不同的方式,来说明宗教的两种重要的作用。第一种作用──替自我制造意义──一种横向的活动;第二种作用──转化自我──一种纵向的活动(更高或更深,随你比喻)。第一种作用我称之为「转译」;第二种作用我称之为「转化」。  「转译」可以使小我以新的方式思考或感觉现实。小我被赋予一种新的信仰── 譬如整体论取代原子论,宽恕取代谴责,连结取代分析。小我因此而学会以新的语言或新的典范来诠释它的世界和它的存在。这个崭新而迷人的诠释活动,可以暂时减轻自我心中的恐惧。  「转化」却是对转译的本身加以挑战、目睹、挖掘,最后进行分解。「转译」的活动赋予自我(或主体)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世界(或客体);然而基进的转化却是要探索自我,深入观察自我,掐紧自我的脖子,直到它窒息而死。让我以最后一种方式来说明:在横向的转译之下──这是最盛行,传播得最广,被最多人分享的宗教作用──自我至少能暂时在执着中得到快乐,在监禁中得到满足,在令人尖叫的恐惧来临之前得到自满。在转译之中,自我可以梦游尘世,带着深度的近视在轮回的恶梦跌跌撞撞;它面对的世界地图是以吗啡镶边的。这确实是宗教人口普遍的局限。那些基进的或彻底转化的解脱者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挑战和解除这个局限。真正的转化不是一种信仰,而是要使信仰者死亡;不是诠释这个世界,而是转化这个世界;不是找到慰藉,而是在死亡的彼岸找到永恒。自我不会因此而得到满足;它会被烤焦。    虽然,我偏好转化而轻视转译,但事实上从整体看来,这两种作用都非常重要,而且缺一不可。大部分的人都不是解脱的,他们生在一个充满着罪恶、痛苦、希望、恐惧、欲望与绝望的世界。他们从生下来就准备好并急于紧缩,他们的心中充斥着饥渴、泪水与惊恐。他们从很早就学会诠释世界的方式,并赋予它各种不同的意义,以此护卫自己,对抗表层快乐之下的恐惧与折磨。虽然你和我也许都希望从转译进入真正的转化,但转译的本身对我们的生活而言,仍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作用。那些无法以正确诚笃的态度诠释尘世的人,通常很容易罹患神经官能症(译注:通俗的译法是精神官能症,但本书采用的是张氏心理学辞典的译名。)或精神病:世界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自我和世界之间的界线不但没有获得转化,反而因此而瓦解。这不叫突破,这叫做精神崩溃;这不是转化,而是大难临头。然而在我们逐渐趋于成熟的过程中,当你达到某个阶段时,诠释的本身不论有多幺妥当或令人确信不移,都无法再带给你慰藉。没有任何新的信仰、新的典范、新的神话或新的概念可以再为你的伤口止血;剩下的只有转化这一条路了。准备好要走这条路的人,一向都是而未来也将是极少数极少数的。对大部分人而言,任何一种宗教信仰都会落入慰藉的类别;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中,永远会出现一种新的横向的诠释,为这个恐怖的尘世带来某些意义。宗教所提供的服务大部分都属于第一种作用。我有时也用「正统」这个字眼形容第一种作用,因为宗教所提供的重要服务绝大部分是要让自我感觉正当或正统──对自己的信仰、典范、世界观和生活的方式感到正当。宗教提供正统性的这份作用──不论多幺短暂、多幺二元对立或充满着幻觉──仍然是世界各大宗教传统最重要的作用。在历史上,这份作用一直是任何一个文化的「社会粘着剂」。宗教使社会紧紧粘着在一起的现象,并不是任何人可以擅自改变的,因为这份转译的粘着作用一旦消除,结果时常不是突破,而是精神崩溃,不是解脱,而是社会动乱(我们不久将会继续讨论这个重点。)如果转译的宗教提供的是正统性,那幺转化的宗教提供的就是真实性。对那些已经准备好的人而言──那些已经不想在自我感中受苦,而又无法再拥护正统世界观的人──通往真正的解脱与实相的召唤,一定会愈来愈强。你迟早会回应从无垠的失落地平线所发出的转化与解脱的召唤。转化的灵修途径从来无意助长或合法化时下的世界观,反之,它所提供的真实性就是要摧毁被这个世界视为正统的观点。所谓正统的意识,就是被一般看法所认可,为大家所接纳,被文化和反文化所拥戴,被自我所助长,让这个世界有意义的思考方式。但真实的觉醒很快就把这一切扫荡干净,它让每一个灵魂瞥见内心深处的那份闪耀的无限性,让它的肺部吸进简单得难以置信的永恒大气。因此,转化或实修的途径是具有革命本质的,它无意助长世界的正当性,它要瓦解这个世界;它不想给世界带来安慰,它要击碎它;它不想让自我满足,它要使它脱落。这些事实将引出几点结论。谁真的想要转化?      大部分人都认为东方世界充满着转化和实修的途径,而西方世界无论是过去的历史或今日的「新时代」,除了各种横向的、转译的、正统的、温吞的灵修途径之外,就没有太多东西了。这个看法虽有几分真实性;但实际的情况无论在东方或西方,都是令人相当沮丧的。      第一,虽然大体而言,东方世界确实产生了较多的真实悟道者,但东方人口的比例中,依循转化灵修途径的人一向是少得可怜的。我曾经问过片瞳禅师(在他的指导下;我得到第一次的突破,但愿不是精神崩溃),历史上到底出现过多少真正伟大的禅师?他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加起来大概有一千人吧。」我又问过另外一位禅师,目前还活在世上的日本禅师中,有几人是大彻大悟的,他说:「还不到一打。」      让我们先假设这些答案都不够精确,但即使我们设定中国有史以来的人口是十亿,仍然意味着十亿人口中只有一千人进入了真正转化的灵修途径。如果你没有计算机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数目只占了总人口的0.0000001(就算不是一千人,而是一百万人好了,也只占了总人口的0.001──水筒中的一滴水罢了。)      这意谓着,其他人完全依循着各式各样横向的、转译的、正统的宗教:他们涉及各种神话般的信仰、为自我请愿的祈祷、神奇的仪式和特异的修练等等──换句话说,就是以转译的方式带给自我意义。在中国的文化中,宗教的转译作用一向是主要的社会粘着剂。      然而我并无意小看东方传统的卓然贡献,我的观点其实很简单,基进的转化灵修途径是极为罕见的,不论在历史上或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如此(在西方世界,这样的人更是少得令人沮丧,我就省略不谈了。)  虽然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哀叹今日的西方鲜有几人真的在转化自我,我们仍然不该假设早期或在别的文化里情况是截然不同的。也许偶而出现过比目前西方世界稍好一点的情况,但事实仍然是:不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实修都是极为罕见的。因此,转化的实修途径是整体人类传统的珍宝,这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第二,虽然你和我都深信,我们所能提供的最重要的宗教作用乃是灵性上的真实转化,但事实上我们仍然得尽力提供正统的灵修,也就是带给这个世界更多仁慈而有助益的诠释。即使我们自己正在实修或提供真正的转化途径,我们首先要做的仍然是提供大家妥当的诠释自己处境的方式。在我们提出真正的转化途径之前,必须先给他们有益的诠释。      理由是,如果我们太急促地或笨拙地夺走个人或文化所需的诠释,其结果往往不是突破,而是精神崩溃,不是解脱,而是瓦解。让我举出两个现成的例子。创巴仁波切这位杰出但颇受争议的西藏老师起初来到美国时,只要有人问到他密乘的内涵,他总是说,一切都是本自圆满的;换句话说,你永远以解脱之心看待这个世界。自我轮回、马雅与幻觉,它们都不需要被解除,因为它们都不是真实存在的:真实存在的只有大圆满、神性、自性和不二的觉性。      几乎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他在说什幺──没有一个人准备好接受这幺基进而真实的本自具足的真理──因此创巴只好开始传授一系列次级的修行途径,他教导了「九乘」作为修证的基础──换句话说,他总共引介了十个修行的阶段与次第,到最后才传授无修无证的「大圆满」。      这些修证的方法有许多都只是转译,某些则是所谓次级的转化:培养本自具足之解脱的小转化。因此,即使究竟的转化才是主要的目标,而且是本自具足的,创巴仍然得传授转译与次级的修证方法,以便人们能如实见到圆满的自性。同样一件事也发生在解脱者约翰的身上(另一位在美国生长,具有影响力,同样受到争议的成就者)。他一开始只教导「理解之道」:不是一种达到解脱的途径,而是去探索你为什幺要寻求解脱。寻求解脱的欲望就是自我的执着倾向,因此,寻求解脱反而阻碍了解脱。所以,完美的修持并不是寻求解脱,而是探索追寻的动机是什幺。你追寻很显然是在逃避当下,然而解答就在当下这一刻:永远的追寻就是永远不得要领。你早已具足解脱的神性,因此追寻神性就是否定神性。你无法得到神性,就像你无法得到自己的脚丫或肺脏一样。      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于是解脱者约翰和创巴一样,开始转译次级的修证方法── 七个修证的阶段──直到不再追寻了,你就能开放地面对你那本自具足、永恒与无限的真相。这个真相从一开始就在你的眼前,却因为你那疯狂追寻的欲望而被忽略了。      不论你对这两位成就者的观点如何,事实就是事实:他们可能是最早在美国尝试引介「存在的只有神性」──追寻神性就是在阻碍我们对神性的领悟──的老师。此外他们都发现,无论我们对当下的神性有多幺鲜活的觉知,转译和次级的转化训练几乎永远是彻悟的先决条件。       我的第二个观点是,在提供真实与基进的转化途径之外,我们仍需对次级的和转译的灵修保持兴趣。这种视野宽广的立足点,将帮助我们建立起整合的转化途径,这个途径尊重并且统合了许多次级或转译的灵修──涵盖人类的肉体、情绪、心智、文化和社会的各种面向──使我们准备好进入本自具足的彻悟境界。  当我们堂而皇之地批评转译宗教与所有次级的转化途径时,让我们同时认清灵修的整合途径乃是包含横向与纵向、转译与转化、正统与实修的最佳途径,它使我们对人类的境遇抱持着平衡与清醒的概论。      智慧与慈悲      我的观点是不是过于菁英主义?老天!我真希望如此,因为你看一场篮球赛时,你会想看我,还是看麦克?乔登打球?如果去听一场流行音乐会,你会因为我是因为布鲁斯?史布林斯汀而花钱买门票?如果你想阅读一本文学作品,你会花一个晚上阅读我的书,还是托尔斯泰的书?如果要你花美金六仟四佰万元买一幅画,你愿意买我的画,还是梵谷的画?      所有最杰出的作品都来自菁英份子,当然也包括灵修在内,但最上乘的灵修途径是欢迎所有人加入的菁英主义。不论任何一位大师──从莲花生大士、阿维拉的泰莉莎修女、释迦牟尼佛、耶喜措嘉、爱默生、艾克哈特、迈蒙尼德(译注:生于 1135年,犹太教的法学家、哲学家与科学家。)商羯罗、拉玛那.马哈希、菩提达摩到格拉.多杰,他们的讯息都是相同的:让我的觉醒也成为你的觉醒。一开始你一定主张菁英主义;结果你一定成为「平等主义者」。      介于菁英主义与平等主义两者之间的,就是从心中发出的愤怒智慧的呐喊:我们所有的人都必须注意那基进与终极转化的目标。因此,任何一个整合或实修途径,都会涉及从转化阵营对准转译阵营所发出的具有强烈批判性的、有时充满辩证的呐喊。      如果我们以中国禅宗证悟者的百分比为例,假设只有0.0000001的人涉及了实修,那幺就有0.99999999涉及非转化、非实修,而只是转译或横向的信仰系统,这意谓着中国大部分的「灵修追寻者」遵循的都是不太真实的宗教仪式。一向的情况都是如此;目前也一样,这个国家并没有什幺不同。然而今日的美国更令人不安,因为这些横向的灵修支持者时常声称自己是转化灵修的先锋、改造世界的「新典范」与意识转化的先驱。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他们完全没有在深入地转化自己;他们只是在气势汹汹地转译罢了──他们并没有提供彻底解构自我的有效方法,而只是带给自我不同的思考方式罢了。那不是转化的方式,而是新的诠释方式,事实上,他们所提供的大部分都不是修练的方法或一系列修练的方式;不是读法本、坐禅、只管打坐(译注:坐禅时的一种方式,也就是无所依恃,只安住在机警而清醒的觉知中。这是一种自然无念的状态,是诸佛之共法。)或瑜伽,他们所提供的大部分只是一种建议:请阅读我新书中的「新典范」。这是非常令人不安,非常令人焦虑的现象。      虽然实修阵营拥有伟大转化传承的心髓,但他们一向同时进行两种方式:欣赏并采用次级和转译的修练(他们自己的成就通常以此作为基础),并同时从心中发出呐喊:转译的途径是不够的。      因此,那些已经透过真实的转化途径而身心脱落的人,我认为他们有道义上的责任,必须从心中发出呐喊──也许是含着不情愿的泪水发出轻声细语;也许是带着智慧的怒火发出嘶吼;也许是给予缓慢而仔细的分析;也许以无法动摇的公开举证说服对方──不论如何,实修者永远怀有一份责任:你必须尽最大的力量说出实话,摇撼这棵灵修之树,把你的前灯照向那些自满的人。你必须让那基进的领悟在你的血管中发出隆隆之声,振奋你周围的人。如果你不这幺做,你就背叛了自己的神性,隐藏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你不想颠覆自己,而只是在腐坏的信仰中行动。        因为深刻的证悟中都负有大责重任:那些被允许看到实相的人,必须以毫不含糊的话语,将洞见表达出来:这就是交易的条件。你被允许看到真相,因为你早已同意将它告知别人(此乃菩萨誓言的终极意义)。你已经见到,就必须说出。你可以怀着慈悲说出,或怀着愤怒的智慧说出,或以善巧方便说出,反正你一定得说出。      这真的是一份大责重任,一种恐怖的负担,因为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你都没有胆怯的份,即使怕犯错,也不能成为一个藉口:表达正确或表达错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同齐克果曾粗鲁地提醒过我们的,只有以高度的「热情」探察及说出你的洞见,真理才能穿透尘世的抵抗。不论你是对了,还是错了,只有你的热情能逼着人们去发现真相。促成这项发现是你的责任,因此你必须拿出心中所有的热情与勇气说出你的真相,你必须以你所能找到的方式发出呐喊。      这庸俗的世界早已充满着刺耳的恶言,真实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这物化的世界早己充斥着广告、诱惑与商业化的嘶吼;他们以哀嚎和叫卖招揽着你,要你向他们靠拢。我说这些话并无恶意,而且我们必须尊重次级的修练,但即使如此,你也一定注意到,在畅销书中,「灵魂」这个字眼已经是最热门的题目了。然而在这些书中,所谓的「灵魂」大部分指的都是碍手碍脚的自我。在这一片疯狂的诠释声浪中,「灵魂」所代表的已经不是你心中那个超越时间的东西,而是以最吵闹的噪音在时间中翻腾的自我,而所谓的「灵魂的关注」,也令人费解地意味着集中焦点于那炽热的自我。同样的,虽然每个人嘴上都挂着「灵修」,但通常它只意味着强烈的自我感受,即使「爱」也只不过是自我紧缩之下的一些真诚的情绪罢了。      真的,这一切都只是把老旧的转译重新加以浓妆艳抹,但如果这些戏论不那幺积极地声称自己就是转化,倒还可以被接受。换句话说,披上新的诠释外衣,而声称这就是伟大的转化,这个把戏中隐藏着非常深的虚伪,然而不论东西南北,世上大部分的人对这场灾难都是充耳不闻的。如果你已经被允许看到真正的实相,你怎幺可能对这个近乎耳聋的世界轻声细语呢?不!我的朋友,你必须大声呐喊,把你的所见以任何方式呐喊出来。      但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让我们以谨慎的态度,进行转化式的呐喊,让这一小撮孤军奋斗真的在转化自己的人,集中他们的力量转化他们的学生。让这一小撮人缓慢地、仔细地、负责地、谦卑地开始扩散他们的影响力。虽然你可以采用例证,可以热力四射,或者以明显的解放来提倡一种真实与整合的灵修,但也要对其他的观点抱持容忍的态度。让这一小撮真正在转化自己的人,温柔地劝导这个世界及其不甘愿的自我;让这一小撮人挑战它们的正当性,挑战它们受限的诠释;让这个充耳不闻的世界得到觉醒。      愿我们从此时此地起,怀着承诺,融入于无限,直到无限成为世上唯一的声言为止。让我们的脸上放出基进的彻悟之光,让我们的心中发出怒吼,让我们的脑子放出雷呜──事实是那幺显而易见──在你当下的觉知里,整个世界不论寒与暑、荣耀与恩宠、胜利与泪水全都尽在其中。你并不是在看太阳,你就是太阳;你并不是在听雨,你就是雨;你并不是在感觉大地,你就是大地。在这个简单、清澈而无误的洞见中,诠释的活动完全停止了,你已经转入法界的核心──非常单纯地,非常安祥地,一切都脱落了。对你而言,迷惑与自责将变得十分陌生,自他之分、内外之分将不具任何意义。在这巨大的发现与震惊中──我的老师就是我自己,自我就是法界,而法界就是我的灵魂──你将缓缓走向这尘世的浓雾中,以无为来彻底转化它。  然后,然后──你将以慈悲之心,审慎地、明白地,在那从未存在过的自我的墓碑上刻下:一切都是本自圆满的。五月二十五日,星期日 博尔德又举办了一次那洛巴读书会。学生们提出了许多问题,包括“慈悲”和“愚蠢的慈悲”有何不同,“前”与“超”的误谬、冥想和神经官能症以及提出整合观点时引起某些论者的愤怒??????以下是其中的片断:学生:有一回我和其他同学讨论整合学的观点,他们认为我是在批评,一点都不慈悲,我却不认为如此。威尔伯:在灵修圈子里,这大概是最令人困惑的议题了。基本上,大部分的问题都源自于人们混淆了慈悲和愚蠢的慈悲,创巴仁波切曾在这两个名相上作了重要的区分。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尤其是新时代的圈子,流行着一种温吞的平等主义与圆滑的自以为是,他们声称没有任何一个观点比其它的观点更好,因此所有的观点都应该平等视之,这样才能显现丰富的多元性。如果我们不做任何好坏的论断,我们就能彰显真正的慈悲。换句话说,一般人都以为慈悲和批判是二元对立的。但是你知道吗?这个观点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从某一个方面来看,这个观点声称所有的观点都是丰富的、多元化的展现,因此每一个观点都是平等的,没有任何一个观点比其它的观点更好。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他强烈的暗示自己的观点是超越其它选择的,因此这个“慈悲”的观点虽然声称没有让何一个观点比其它的观点更好,其实他是在暗示着:这个世界不该有任何观点超越其它的观点,除了他自己之外。此乃以某种阶级来否定所有的阶级,以某种批判来否定所有的批判,因此他的意图虽然良善,但还是一种伪善,因为他强烈的谴责了其它所有的人。伪善与真正的慈悲毫无关系;那只是一种愚蠢的慈悲,愚蠢的慈悲以为自己是在行善,其实是非常残酷的。如果你有一个酗酒的朋友,你知道再多喝一杯酒就会令他丧命,而这时他却向你讨酒喝,那幺真正的慈悲是否意味着你该把酒拿给他?毕竟,给别人想要的东西是一种善行,不是吗?你怎幺可以把自己的观点加在别人身上,你算是老几啊?所以把酒给他喝就是彰显慈悲,对不对?不对!真正的慈悲包含着智慧的,而批判的出发点是关怀与关切:你应该说某些事是好的,某些事是不好的,我的行动是从智慧和关怀出发的。送一箱威士忌给严重的酗酒者,只因为他需要,而你也想行善,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不是善行。那是一种愚蠢的慈悲,并非真正的慈悲。禅把这两者区分为“老婆禅”和“正宗禅”(译注:即禅宗传统所称的“老婆禅”和“祖师禅”)。为了从轮回之梦醒来,自我必须被好好地修理一番,否则,你将继续玩你最拿手的把戏;然而“老婆禅”绝不会带给你挑战,为了行善,“老婆禅”会如你所愿的,让你晚一点起床或允许你早一点结束静坐,任由你沉溺于自我之中。“正宗禅”则会拿出一条长长的香板,对着你大声吼叫,你的骨头可能会被打断,你的自我可能会被粉碎;真正的慈悲作风可能是踢你的屁股,辱骂你,令你十分不悦。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火炼,那幺你就去新时代的圈子里找一位轻松而又和蔼,永远面带微笑,总是轻言细语的老师,然后学着运用充满灵性的辞藻,替自己的自我加上新的标签。我的朋友,你千万别靠近那些真正慈悲的人,因为他们会让你尝到油炸屁股的滋味。大部分人所说的“慈悲”其实是:请对我的自我好一点。然而你的自我就是你最大的敌人,善待你的自我其实是不慈悲的。目前你和我都不是彻悟的大师,我们不可能永远知道什幺是真正的慈悲,什幺不是。所以我们必须开始学习给予真正的慈悲,而不是愚蠢的慈悲。我们必须学会作定性区分,这是一种涉及不同层次的价值观的次第判断。如果你不喜欢阶级次第,没问题,这就是“你的”阶级次第:你对于无阶级的评价,超过你对于阶级的评价。对我而言,只要你能诚实地替自己的行为冠上正确的标签,一切都没什幺问题。如果你不喜欢把价值观分成各种层次,没问题,这就是你的分层价值观—-你认为无层次之分比有层次之分更高—-这也是一种阶级区分。其实阶级区分在价值观上是无可避免的,因此你至少该清醒地、诚实地、光明正大地做这件事,而不要以为伪善的态度声称自己是“毫无批判性的”,毫无批判性其实是最大的批判。学生:无拣择的觉察不是毫不批判吗?威尔伯:无拣择的觉察就是接受每一样升起的事物,包括批判与不批判在内。你知道吗?不批判的本身其实是一种二选一的拣择,因此它和无拣择的觉察是截然不同的。无拣择的觉察就像一面明镜,它毫不费力地映照着一切升起的事物,它不会选择不批判而排斥批判。无拣择的觉察指的就是佛家所谓的“毕竟空”或“绝对菩提心”--批判指的则是相对菩提心或慈悲心—这里指的是真正的慈悲心,而不是愚蠢的慈悲心。真正的慈悲心是从智慧中产生批判,因此不论从绝对或相对的角度来看,“不批判”都不是明智的立足点。处在绝对菩提心中,我们安住于毕竟空,而毕竟空根本不关心我们是否在批判,因为批判与不批判都平等地从空中升起。处在相对菩提心中,我们从智慧与慈悲产生批判,也就是说,我们的批判是奠基于定性区分、不同层次的价值观和深度之上的。因此当你听到有人说他们是“无阶级之分的”和“不批判”的。你应该赶快逃跑!我们需要学习清醒的定性区分,我们需要奠基在不同深度的批判。愚蠢的慈悲几乎将整个灵修的领域摧毁,而且无法造成真实的灵性上的进展。学生:只因为我做了定性批判,这些人就对我大肆抨击,他们才是假装神圣??????威尔伯:你知道吗?定性批判和言语可憎是截然不同的。我建议你,每当你碰到这种情况时,要先检查一下自己的态度与动机。我们也不该假装诚实,认为自己才是真慈悲,而那些笨蛋只有愚蠢的慈悲。我们很可能会落入这种陷阱:我知道我自己就是这样。当批判失去了善巧,就变成了言语可憎,因此要注意这点。但你一开始提出的问题是,因为提到了整合观点的重要性而遭到抨击。学生:是的。威尔伯: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经验告诉我们,如果你强求别人扩大他们的观点,能扩大到百分之五以上的人可能都不多,这时如果你还想塞给他们一个更大的画面,他们可能会立刻把自己封闭起来,甚至会光火,然后就会开始替你扣帽子:你缺乏慈悲心啦、你骄傲啦等等。如果你还不罢休,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也许你的自我很享受这种把东西硬塞进入人们喉咙里的滋味,我就曾经干过这种事,结果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假设你真的想帮忙—真慈悲—那幺就不要放太多食物在汤勺里,对不对?此外你必须记得信念系统不只是信念而已,它们还是自我的居所或自我紧缩的家园。即使是整合的信念系统,譬如“生命之网”,也一向是自我的居所。信念只是一种心智的活动,如果超越心智的东西没有被发现,那幺所有的心智建构都是顽固的自我居所。当你向任何一个信念系统挑战时,自我就会经验到死亡的威胁,继而引发所有的求生本能,所以你不只是在探讨一个理论的真伪,甚至还涉及到生死存亡的挣扎。当我们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们面对的是一支无处可逃的老鼠—包括我们自己心中和别人心中的那支老鼠,因此要十分小心。学生:为什幺愚蠢的慈悲这幺受欢迎?威尔伯:因为它不会威胁到任何东西。它会在这幺多的灵修圈子里猖獗第盛开,因为自我基本上不喜欢任何挑战。它要的是“祖母禅”。人们宁愿花一大笔钱去参加那些助长自我的周末工作坊,因为他可以学到一些新的观念,然后称之为灵修,接着又把这些观念输入生命的幻化之网,以为凭着这些观念,就可以进入终极的合一境界。美国的灵修书籍拥有巨大的市场,人们买这些书的最大动力是:婴儿潮世代的人希望别人能告诉他们,自我就是“神”,而他们的自我紧缩就是“神性”。于是自我紧缩从此被冠上了“神圣”的标签,而“祖母禅”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但我不认为这些途径都是坏的或恶意的,我只是认为他们有一点头脑不清罢了。我想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一张完整的宇宙地图,他们在高尚的寻道过程中稍微走偏了,所以我希望能有一个更具整合性的观点,来帮助他们厘清困惑。学生:为什幺整合观点会威胁到这幺多人?威尔伯:因为整合观点一向要求人们将自己的信念扩大,并且要远超过百分之五,很少有人愿意这幺做。学生:他们所投射出来的忿怒令我十分惊讶。威尔伯:那确实是很不幸的事。我曾经以为如果指出方法A、方法B、方法C都是同样重要的,人们会因此而对你大表感激,但事实上A、B、C三组人都被你激怒了,因为你明白表示他们的领域并不是唯一重要的领域。如果你声称弗洛伊德、皮亚杰与佛陀在意识的理解上都是同等重要的,佛教徒就会说你为什幺鄙视佛教;如果你明白表示粗钝次元的大自然、精微次元的灵魂和超验次元的灵性都很重要,生态学者就会质疑你为什幺憎恨大自然。当然我必须补充一句话,某些人可能会因为整合观点是错的而产生负面的反应。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些相信整合观点的人也可能是错的,因此那些清醒而又理性的人才会产生负面反应。我们必须永远记住这个可能性,当人们受到威胁时,我们并一定是对的,而他们就是错的,事实可能刚好相反。十二月十八日,星期四二十年前当佛法第一次传入美国时,你根本甭想提出结合冥想与心理治疗的说法,因为大家都认为佛法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如果你按照佛法正确地修练,你就完全不需要心理治疗了,在现代世界里每一种宗教都遭受到相同的阻碍;只要相信基督你就会得到平安,只要祷告你的心灵就会得到治疗;只要练习苏菲动禅你就会痊愈;只要按照解脱者约翰的途径修行就足够了;瑜伽已经道出了一切。这些说法很清楚地暗示着,如果你拥有足够的信心或努力修练某一种法门,你就永远也不需要心理治疗这类的方法;相反的,如果你需要心理治疗,那意味着你的信心已经严重出了问题,灵修与科学尤其是心灵学之间的关系,是灵修在现代世界中所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而大部分的宗教在这个问题上处理得都不好。     虽然我一向都采用佛家的修练方法(以及吠檀多哲学),但是佛教圈子却一向对我的理论抱持怀疑态度:那个叫威尔伯的家伙,好像在暗示光凭佛法是不够的。许多佛教徒都拒绝阅读我的着作,某些人甚至用相当不佛教的语言告诉我他们的看法。     二十年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到目前为止,美国着名的佛教老师几乎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接受过心理治疗(他们其中有一些人仍然对学生隐瞒这项事实)。在私底下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承认某些问题是冥想所无法解决的,当然回到觉知中心的祷告、坐禅、苏菲动禅、瑜伽也都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在意识光谱中,灵修与心理治疗对治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次元,如果你在其中一个次元出了问题,并不代表你在另一个次元的表现也很差劲。神经官能症并不是一种罪恶。     所以,一年以前当《香巴拉之光》(一本重要的佛教杂志)表示想要采访我时,我并不是十分情愿,然而我又很愿意支持一份强调实修的杂志,于是我终于答应了他们的要求,这项访谈一开始便提出了「你为什幺认为佛法不是完整的途径?」的标准问题,但接下来很快就朝着更有意义的方向发展,虽然这次的讨论针对的是佛家的修练,我还是要强调这些观点也都适用于基督教、犹太教、回教和道家的修练,这些信仰的追随者可以将下面的观点运用在自己的修练中。我认为宗教与心理治疗可以透过这次的访谈而建立起对谈的可能性37。注37:以下的对谈是浓缩版,想阅读全文,请看一九九六年九月出版的《香巴拉之光》,原文的标题是《宏图:肯恩·威尔伯眼中的法界》。   香巴拉:我在你最近的两本书里读到意识演化的议题:这两本书中的一本是多达八百页的《性、生态学、灵性》,而《万法简史》则似乎是为一般大众所撰写的概论。你在写这本书时对象到底是谁?     肯恩:是的,《万法简史》确实比较简明易懂,至少我希望是如此,至于对象是不是一般大众?我想会去阅读这本书的人已经不很一般了,你说是不是?这本书的对象我认为应该就是像你我这样对觉醒之类的问题有兴趣的疯子,这本书绝不会在排行榜上打败狄帕.秋波拉,我想这本书是给那些想要寻找一种整合性世界哲学的人所阅读的,这个途径在意识和历史的研究上含摄了东西方最卓越的观点。      香巴拉:你希望造成什幺样的影响?读了你的哲学,在意识上会有什幺样的进展?      肯恩:老实说不会有太大的进展。我们每一个人还是必须找到一条实修的途径,也许是瑜伽,也许是禅,也许是香巴拉战士之道,也许是默观祈祷或是其他的转化修练,这些途径才真的能促进意识的发展,我的着作和一些言论只是文字禅罢了。      但是如果你想知道你所选择的修练方法如何与其他的途径相融,那幺我的书可能会帮助你有一个好的开始,它们所提供的是一张将各种途径整合的地图,但这些都无法取代真正的实修。       香巴拉:假设我是一名佛教的中坚份子,我坚持不采用其他的自我转化体系,我看了《万法简史》这本书,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我遗漏了一些自己的文化。在你的四大象限中,佛法只占了一个象限,看来我真的漏掉了某些东西,根据你的说法,即使我开悟了,也可能是不圆满的?     肯恩:如果你所谓的开悟指的是直接与基进的对空性的体悟,那幺你就没有任何遗漏了。空性就是整体,所以你不可能遗漏任何东西。但是菩提心分为绝对与相对两个层次〔简称为绝对真理与相对真理〕,即使你对绝对真理有直接的体悟,也并不意味你对相对真理的细节都能精通。就算解脱到相当程度的人,也未必能解释薛丁格的波动程式,我的书处理的大部分是相对真理的细节,其中有一些并不在佛法或任何一种智慧的传承研究范围之内,然而涉及到对空性和光明本体的直接证悟,那幺把赌注下在佛法上就对了。        香巴拉:我既然已经有各种的佛家方法供我把玩,我又何需阅读你的意识发展史。    肯恩:你确实不需要,除非你觉得它很有趣或引人入胜。佛家的教诲不可能教你如何烹调墨西哥菜,而你很可能对这类的事仍然有兴趣。     香巴拉:让我们这样说好了?你是不是知道佛陀所不知道的事?    肯恩:开吉普车。        香巴拉:如同你在《万法简史》中所说,人类在历史和心灵的演化上,已经拥有了许多先进的理论,你的理论有时听起来像黑格尔的辩证法,有时像达尔文的演化论,有时又像亚洲各种不同派别的宇宙意识论,你的学说和这些知识体系有何不同?    肯恩:你差不多问到重点了。我的学说和这些理论听起来都很像,因为我的企图就是要将它们综合起来,并撷取它们的长处,这就是我的学说与其他学说的不同之处,因为其他的学说都无法容纳异已。我的兴趣在整合所有的途径,其他的学说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        香巴拉:你并没有将你的世界分化成各种的原子、元素或心理状态,反而将它们统合成所谓的「全子」,因此你的学说听起来很像佛家的论藏(译注:佛教经、律、论三藏中最晚出现的部份。论藏涉及到伦理学、心理学和认识论。)论藏到底对你有什幺影响?    肯恩:长久以来我一直采用佛家的修练途径,我的观念有许多来自于佛法或受到佛法的启发,其中最重要的是龙树与中观学派;毕竟空与清净识是我的「中心哲学」,此外还有华严思想、唯识学派、藏密大手印与大圆满,以及你所说的论藏。将经验解析成法,看起来十分类似怀海德的工作。上述的各家学派都影响了我的全子之说。再强调一次,我的企图是撷取各家之长,整合出一个最有益的学说。       香巴拉:你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够复杂了。那些禅修者可能会说:「我为什幺需要知道全球历史观?不要来烦我,我只想打坐。」如果是这样,你会对他们说什幺?    肯恩:尽情去打坐吧。       香巴拉:你对成规期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作过一些有趣的评论,你似乎接受了他们的观点,但又想转化他们,替他们找到定位。你可否解释一下?    肯恩:没错,我的观点是,这所有的途径、理论和修持的方法,都有一些重要的信息要告诉我们,但是它们没有一个能说出全部的真相。每一种途径都道出了不够完整的真相,因此关键就在如何把不够完整的真相组合起来。不是去分辨那个是对的,那个是错的,而是让它们全都变成对的。如何才能让它们结合成一个彩虹联盟?这就是我接纳这些观点而又企图转化它们的理由,以你的说法就是「替他们找到自己的定位」。至于我是否成功了,那就只好拭目以待了。    香巴拉:你为什幺采用「法界」而不用「宇宙」这个名相?      肯恩:「法界」这个名相是毕达哥拉斯的古老用语,它意谓着包含各种次元的宇宙──物质次元、情绪次元;心智次元以及灵性次元。「宇宙」则通常意味着物质的宇宙与物质的次元。我们可以说「法界」含摄了物质界或宇宙,生物界或生命,心智界或心智,这一切都是空寂的光明示现,它们和空寂是没有分别的。        现代性所带来的灾难之一就是法界不再是我们的基本实相,而只剩下了宇宙。换句话说,只有科学、物质主义所认可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在现代与后现代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平板而褪色的世界观,我所写的这两本书就是要将「法界」恢复成一种可信的观念。      香巴拉:你将法界描述成连结各种存在领域的铸型,这使我联想起葛里格来.贝特林所着的《心智与自然》:必要的统一。这一类新时代的社会科学有没有影响到你的思想?    肯恩:影响不大。我并不觉得贝特森的理论对我有用,虽然我知道有许多聪明人都很喜欢采用这本书中的论点。我认为这本书算是典型平板世界的着作,也就是以第三人称的客观语言,从单一次元写出的独白──老实说,写的并不好。       香巴拉:你觉不觉得傅柯、德希达等人已经掌握了亚洲绝对论者的要点,他们的后结构进路是不是一种崭新的学说?     肯恩:后结构主义的进路既有创新的一面,也有不足的一面。东方智慧传承的精髓通常是一些帮助人转化、解脱与证悟空性的方法,但后结构主义完全没有这样的功效;它们所提供的只是转译而非转化的方式。虽然它们在相对真理的层面提供了一些有趣的曲解,但并没有提供有关绝对真理的瑜伽论。      在相对真理的范畴之内,后结构主义与东方的智慧传承在某些面向确实有相似之处,这里指的是东方的非基体论、真理的文脉性、意涵的变易性与意义的相对性等等。      这些都是有趣而重要的相似之处,我试图将它们一并考虑在内,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议题,真正重要的是见性、开悟、只管打坐、证入本觉、智慧:这些都是傅柯、德希达、李欧塔等人所无法提供的。     香巴拉:西藏密宗的宇宙论对你的哲学发展有什幺影响,有时你的学说让我联想到时轮金刚。    肯恩:是的,各种形式的金刚乘对我的整体观点都有重要的影响,属于无上密续的时轮金刚法是非常殊胜的,此外大圆满、心部、界部以及论议也都十分殊胜,说真的,这所有的派别我都能相应。       香巴拉:你想要整合佛洛依德与佛陀,也就是综合「深度心理学」与「高度心理学」,为什幺这项工作是必要的,你是否认为这两个体系缺少了对方都不够完整?     肯恩:我认为没有一个东西是完整的,因为法界一直在不停地演化,新的真相不断地显现,新启示不断被揭露,新的佛不断地冒出,这是永无止境的,不是吗?如果佛洛依德与佛陀能互相对话,这两种重要的真理体系就可以互惠。空性并不需要依赖它们之中的任何一方;但由空性显化出的这个世界却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这两位先躯。是的,我认为他们确实可以加速彼此的进展。      香巴拉:你是否认为古老的灵修转化体系对现代而言己经不适用了?因为你所含纳的许多知识体系它们都不采用。     肯恩:不适用?不,就绝对真理的层面而言,它们是适用的,只有在相对真理的层面,它们才是不适用的。因为空寂仍然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化现出万物,不是吗?在这些经典或密续中,你绝对找不到操作电脑的说明,你也绝对找不到有关基因、外科麻醉或肾脏移植的解说。同样的,西方世界在心理学与心理治疗的理解上已经作出了重大贡献,这些贡献对古老的灵修教诲是非常有帮助的。        因此重点并不在适用或不适用;而是善加利用眼前已有的东西。如果你的修持方法对你有帮助,那真是好极了,可是当你感到停滞不前时,也许心理治疗可以给你带来一些帮助。我不认为双方会因此而受到威胁,因为这个宇宙实在太大了,它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佛洛依德与佛陀。      香巴拉:你对内密的看法是什幺,譬如拙火瑜伽、气和气脉明点〔某些内在的灵视〕?这些现象科学都不承认,但是在你的体系中,它们却占据了精微光明与自性两个次元。这一点有些令人困惑,因为有许多的修行人并不承认有这些次元的存在,而且从未涉及这类的修持方法,但是你似乎暗示要想进入高层的发展,这些锻练是有必要的,也许我根本误解了你的意思。      肯恩:我不认为这些方法是绝对必要的。我们应该这幺说,在你所提到的精微光明与自性的次元,这些气脉明点的现象有可能会发生,但也可能不发生,主要取决于你的修练方法以及其他的因素。也就是说,在你的冥想练习到达某一个阶段时,各种粗钝的觉受会变得越来越微细,其中包括了能流、气、明点等等的现象,但是有些人可能完全没有这些现象,而只是加强了了了分明的全观能力。我现在只是在做简单的分类,大致描述一下从粗钝到精微次元可能发生的冥想上的各种现象,在传统的经典中,这些都是很常见的现象      香巴拉:为什幺某些修行人在某方面有进展,在其他方面却像个没有开化的混球。      肯恩:我一直企图将发展心理学的典范归类出两种不同的发展路线,一是各种倾向的发展,二是意识波的发展。倾向分为认知发展、情绪发展、人际关系发展、灵性发展等等,每一种发展的倾向都要经过不同的阶段或意识波,研究显示这些不同的倾向乃是各自独立的:你可能在某一倾向上发展得很高,而在其他的倾向上却遭受到阻碍,譬如一个在灵修上发展得很高的人,也许在情感和关系上却是个低能儿。此外,虽然这些倾向是各自独立的发展,它们却必须经过相同的阶段或意识波的阶序,譬如它们都必须从前成规期进入成规期再进入后成规期。       因此我们虽然有各种不同的发展倾向,但这些倾向都必须通过相同的阶段或意识波的阶序。一个人确实有可能在某一个倾向上发展得很高,而其他方面却像个未开化的混球。(我在《灵性之眼》这本书中,对这项研究作过提纲挈领的归纳。       再回到你刚才所说的,发展确实可能很不平均。大部分的智慧传承都是训练人们往更高或后成规期的觉知、认知与情感发展,譬如爱与慈悲,但是他们很可能忽略了成规期的人际关系以及情绪的发展。我们都认识一些在冥想上很有进展却极不讨人喜欢的人,在这问题上,西方的心理治疗就略胜一畴了──虽然心理治疗几乎完全忽略了高层或超个人的次元,这是另外一个我们需要结合佛洛依德与佛陀的理由。      香巴拉:每一个老参都很清楚,成长通常是不平均的,但有的人却说,那些神经过敏的倾向就是退化的现象:一个本来在冥想上很有进展的人,突然受到红尘的引诱,于是放弃了冥想,而陷入轮回的神经官能症中。其他人则说冥想会把潜藏的问题挖出来,令他或她突然莫明其妙地变成一个蠢蛋,你认为这样的观点正不正确,还是你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肯恩:我认为你所提出的这些观点,只有某些时候是正确的。人们会放弃他们的冥想练习,通常是因为这里面的要求实在太严格了,而他们一旦回到自己的老路子上,神经过敏的倾向就会更糟,因为他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但敏感度却增加了,因此反而更痛苦。        你所提出的情况确实很常见。当你处在高阶的冥想练习时,深埋的一些问题会开始暴露出来,因此高阶的修行者可能会变得非常夸张,因为他们已经解决了表层的问题,剩下的就是严重的业力了。譬如,你在前世谋杀过二十个修女,当然这只是开玩笑的说法,我只是要让你有个具体的概念:进入高阶的条练时,某些深埋的问题会浮上台面,这种情况可能会造成困扰,因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种「进展」。其实它有一点像冻疮:起先没有什幺感觉,因为你已经结冻了。你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问题。但是你被冻住的那一部分会逐渐解冻,那时候你就觉得痛得要命了。解冻和治疗是很恐怖的,高阶的冥想其实是快速的解冻和觉醒,它通常都会造成极大的痛苦。        香巴拉:冥想为什幺会「出错」,就这一点你似乎有另外的解说方式。      肯恩:是的,我的看法是,人类的发展分成好几种不同的倾向,每一种倾向都会随着意识的进阶而逐一显现。伟大的智慧传统只强调这些倾向中的两三种,譬如认知发展(觉知发展)、道德与灵性发展和高层的情感发展(爱与慈悲),但是它们忽略了其他的发展倾向,譬如情绪发展、人际发展、关系的互动以及社会习俗的相互作用。所以,你在冥想与认知上虽然有了进展,你还是有可能在整体的发展上失衡。其他的发展路线有可能被你忽略而因此萎缩,你的心灵可能承载了一个巨人及一堆的侏儒,你的冥想练习越是有所长进,这种失衡的情况就越严重。你的老师告诉你要加强冥想的练习,但是你很快就像一件廉价西装的缝线一样裂开了。       因此,我们可能需要找到一个更具整合性的途径来支撑我们的生活,这个整合途径应该结合古老的智慧和现代知识的精华,并融合深思默观与社会常理,我希望我的着作能促成双方心怀善意的对谈。        香巴拉:你在前面的谈话中曾说,如果修行者只想打坐,那就「尽情去打坐吧」,这句话是否回答得有点滑头,因为你似乎并不认为只打坐就够了。     肯恩:因为你并没有问我是否认为只打坐就够了,你说的是那些抱持着「不要来烦我,我只想打坐」的态度的修行人,面对这样的人我一定会说尽情去打坐吧。我丝毫没有欲望要干预任何人的修练,但如果你的问题是: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助修行人成长?那幺我就会以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回答你了。换句话说,明智地融合东方的默观法门和西方的心理动力学,应该是有趣而又健全的发展方式。如果你想得到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其中包括绝对与相对真理,那幺西方世界绝对可以为这场盛宴提供几道好菜,相较之下,这些途径中的任何一种都是不完整的。如果你因此而产生了排斥的心态,你大可不必参加这场盛宴,但是每一个人都受到了邀请。这真的是一场香巴拉盛会,我所理解的创巴仁波切所提出的香巴拉之说,指的就是在现世之中将「法」融入于广阔的文化潮流中,而织成一幅完整的图像。《万法简史》勾勒出许多文化的潮流,「法」因它们而更加丰富,它们也因「法」更加充实,我认为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      香巴拉:你说的很公平,现在我要问你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可以吗?  肯恩:当然可以。  香巴拉:身为一名采用亚洲神秘主义传统途径的修行人,有一件事是最令人感到困惑的。在启蒙运动兴起之前,西方世界早已拥有上千年奠基于基督教神秘主义之上的文明传统,但是你却在《性、生态学、灵性》这本书中表述,这上千年的基督教文明,并没有如其所承诺的那样带来真正的转化。你为什幺这幺说?难道柏拉图、科尔普斯炼金派、新柏拉图主义、基督教神秘学派都没有造成真正的转化吗?  肯恩:请你想像一下,如果佛陀在证悟的那一天立刻被人抓去钉十字架,而他的追随者里面有人声称自己开悟了,也同样被抓出去钉十字架,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文明是很令人感到挫败的。  然而这就是拿撒勒的耶稣的遭遇。「你们为什幺用石头砸我?这是正确的行为吗?」群众回答:「我们这幺做是因为你明明是凡人,却声称自己是上主之子。」这意味这个人的小我不能与大泛合一。这位绅士被钉十字架的原因,除了一些错综复杂的理由之外,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证悟了「我与父乃是一体的」。  事实证明:任何一个修行人,一旦证悟小我与大泛乃是一体的──人心与本初的神性原来是一体的──恐怖的反弹往往会尾随而至。当然西方的新柏拉图主义以及其他的高阶教诲一直在背后与私底下传递着,但是只要教会能影响到的地方──它掌控了西方的舞台长达一千年之久──如果你跨越了小我与大泛之间的那道防线,你就等于进入了危险的水域。圣.约翰和他朋友圣.德蕾莎都越过了那道防线,但因为他们放低身段以极为小心虔诚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体悟,才勉强渡过危机。艾克哈特大师也越过了那道防线,但是他的教诲所用的语言过于明显,因此而被教会正式宣告废弃,这意味着他虽然没有被打入地狱,他的言论却遭此下场。乔丹努.布鲁诺(译注:十六世纪的哲学家、数学家与天文学家。他的理论影响了十七世纪的科学与哲学,更是十八世纪以后思想自由的象征与先躯。他终生遭到教会的迫害,最后被教皇判处死刑。)也因为越过了那道防线而被活活烧死,这都是一些非常典型的模式。  香巴拉:你刚说过这其中的理由相当复杂,我也认为如此,你可不可以简略地说明一下。  肯恩:让我先举出一个其中最有趣的理由。教会在早期是被四处游学的「圣灵学派」──圣灵活在心中──所掌控的,他们的灵修大部分奠基在对基督意识的直接体悟(「让基督耶稣心中的意识,也成为你心中的意识」)。大而化之地说,每一个圣灵派僧侣的化身,透过圣灵报身的转化之火,而证悟了基督的法身。不论如何,他们很显然直接体悟了某些非常真实的灵修境界。  但是数百年来,随着基督教会所承认的真经,以及使徒信经的编纂,一系列的信条因此而取代了真实的体悟,教会逐渐从圣灵派逐渐转为基督的教团组织,其管辖者乃是那些掌握正确教条的区域主教,而不再是那些无法被掌控但拥有圣灵的先知或圣灵派僧侣。教会从此以后被界定成主教团体而不再是证悟者的组织。  特.突利安(译注:古代基督教着作家与雄辩家,生于一五五~一六○年间的非洲迦太基城)使得教会与教团之间的关系几乎变成合法,圣.赛普利安(译注:早期基督教迦太基主教)则确定了教会在灵修上的法定地位,你不再要觉醒,你只需要被任命就能成为神职人员。神职人员不再是神圣或属灵之人,因为他不需要解脱、觉醒或净化,他只须要坐镇在他的办公室就够了。同样的你不需要觉醒自己,你只需要经过合法的宣誓就可以「得救」,如同赛普利安所言:「他如果没有如母一般的教会,就无法拥有如父一般的神。  这幺一来可就扫兴了,为什幺?因为救赎变成了律师的专利,而律师通常都会说我们应该让那个身价百万的花花公子与神合一,就这幺决定了!别再提纯然一体那回事了  香巴拉:为什幺会演变成这样?      肯恩:说得白一点,原因之一就是政治上的权利。因为你知道的,直接的神秘体悟根本不需要经过像主教之类的中间人,你可以直接通达到神的源头。石油公司不喜欢太阳能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因此任何人只要拥有了直接通往神的管道,不但会触犯教会的法令而被视为宗教上的异端,连你的灵魂也会永远受到诅咒;而且你很可能会犯下叛国罪,你的肉体将因此而被分尸万段。  因为上述的这些理由,至善──小我与大梵的合一──或凡心与神性的合一──上千年来一直是西方教会公开禁止的禁忌,至于你刚才所提到的新柏拉图主义或炼金派,它们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却局限于社会的边缘。虽然西方出现过非常多属于精微光明次元(报身)的神秘主义者,但是达到自性次元(法身)和不二境界(Svabhavikakaya)的神秘主义者就少之又少了。后者不只与神合一,还进而证入了纯然无相的神的源头:在西方世界只要一说出这句话,很快就会被活活烧死。  香巴拉:让我们再谈一谈那些被边缘化的灵修潮流。请问柏拉图所谓的「忆起」到底和解脱有什幺关系?自从读过《美诺篇》之后,我一直认为这两者之间有某种关系,但又不太清楚到底是什幺。  肯恩:没错,我认为它们之间确实有非常直接的关系。以佛教徒所熟悉的语言来说,那就是众生皆有佛心,我们都同意开悟的那一刹那我们并不是达到了佛心,而是突然发现到它的存在,如果以柏拉图的话来说就是重新忆起了自己的佛心。  换句话说,我们无法获得佛性,就像无法获得我们的脚一样。当我们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脚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脚。我们忘了自己有脚,所以如果有人提醒我们脚是本来就存在的,一定会带来一些帮助。禅师通常很乐于帮助我们,如果你很坚决地说:「我没有脚,」禅师一定会狠狠地踩你的大姆指,看看你会不会放声大叫。然后他会看着你,冷冷地问你:      这些「直指的技法」所指的并不是我们尚未拥有而必须获得的东西;他们所指出的那个东西完全存在于我们的眼前,但是我们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从最根本的本质来看,就是要忆起或发现这个永远存在于当下的纯然无相的本觉,从这个角度来看,那确实是一种忆起的作用。    香巴拉:所以你认为柏拉图所涉及的是一种发现。      肯恩:我认为是这样。从后来新柏拉图主义的老师的学说更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点,可见苹果掉落的地点总是在苹果树的附近。柏拉图说过我们曾经是完整的,但是却把这件事忘了,「失忆」令我们从整体向下坠落,一旦忆起自己是谁,就能将分裂的自我「治愈」。柏拉图说得非常确切,让我把这些话念给你听:「这件事无法像其他的知识那样假以言传;你必须长时间地献身于对这件事的深思,真理才会像火焰中的火花一样突然照亮你的灵魂。」就这是所谓的顿悟。他后来又说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不管这件事存不存在,我绝不会为此而作出任何论述。     香巴拉:完全是一派不立文字的作风。    肯恩:是的,我也认为如此。这种作风很像「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当然我们要避免太快下结论,但是如果众生皆有佛性,而你又不会因为忆起自己的佛性而被钉十字架,那幺像帕门尼德、柏拉图或普拉提诺这样的智者,很可能直接忆起了自己的真如本性,就像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而突然大叫一声「啊!」。如同波伊提乌陷入苦恼时,费罗苏非亚对他说的那句话,「你已经忘记你是谁了。      香巴拉:我想问你一个有关绝对与相对真理的问题。你说过佛家的教诲完全适用于绝对真理,但为空性在相对次元的显化却是一直在改变的。依照佛法的教诲,整个法界同属一智,大圆满称之为本慧,基本上和般若慧或观照都是同一个东西,我不知道你是否同意这种「一智」的说法?能理解微积分的,也是那同样的智能吗?发现量子力学的也是那同样的智能吗?微生物学家用来绘制遗传图的,难道也是那同样的智能吗?  肯恩:你问这个问题是因为……。  香巴拉:它们也许都属于同一个智能,但是看起来却不像是同一个。这些西方的科学与哲学教诲似乎是亚洲所没有的相对真理,而你显然也认为发现空性(译注:意即本慧)乃是亚洲人的专长,但我们要如何才能调解这「一智」的问题,简而言之,为什幺本慧无法发现微积分、量子力学与人类的遗传基因。  肯恩:因为存在的并不像你所说的只有一个智能。你记得吗?即使是中观学派也提出过两种认知的模式,「俗谛」(译注:世间法)指的是对科学与哲学这种相对真理的认知,「真谛」(译注:出世间法)指的则是发现毕竟空。不论出现的是什幺相对现象,这法界一智的本慧都能将它照亮。在空/慧的绝对空间中,各式各样的相对真理、相对事物和相对知识都会升起。本慧从不选边站,也从不强迫,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是在它之外的,所以它不需要与其对立。-    香巴拉:你能不能很简短地告诉我们这「一智」之说是否成立。  肯恩:我们应该说这一智是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展现的。如同基督教神秘者所言,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肉身之眼、心智之眼及默观之眼──它们都是被「本慧」、「一智」或「大心」照亮的。虽然如此,每一种眼睛都有自己的领域、自己的真理与自己的认知,最重要的,学会运用其中的一种眼睛,并不意味你就会运用其他的眼睛。如同我们早先说过的,它们的发展乃是自各独立的。    香巴拉:因此默观之眼有能力揭露绝对真理或毕竟空,心智之眼和肉身之眼则只能揭露相对真理和世俗真实。  肯恩: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议题,不过这个总结还算合理.  传统的佛法总是用大海及其海浪来作比喻,虽然这个比喻蛮乏味的,但还算差强人意。水的湿性是我们的真如本性,每一波的海浪都是湿的,其中并没有任何一波比其他的更湿一些,因此如果我发现了其中一波的湿性,我就发现了所有海浪的湿性。如果我直接体悟了真如本性或空性,或者你可以说发现了自己生命的湿性,那幺在当下这一刻,我就发现了所有海浪的究竟真相。空性并不是小浪中的巨浪,而是所有海浪的平等湿性,这湿性是超越高低、大小和圣凡的──因此空性不能用来支撑你的偏好。  开悟并不是抓住其中的一波巨浪,而是发现眼前任何一波海浪所早已具足的湿性。开悟以后我不再错将这小小的海浪视为「我」,因为我在根本上与所有的海浪已经成为一体──没有任何的湿性是在我之外的,我和整个大海及其海浪结成了「一味」,那滋味就是湿性、空性、真如本性和大圆满的透明本质(译注:法界之光的本质)。  虽然如此,我还是不知道其他海浪的所有细节,譬如它们的高度,它们的重量,它们的数量等等。这些相对真理我必须逐一去发现,没有任何一本「湿经」会告诉我,没有任何一本有关湿性的密续可以带给我任何线索。  这就是为什幺我会说默观深思只适用于绝对真理:它会直接让你看到所有波浪的湿性、所有现象的真如本性、法界的空性、当下你所拥有的本觉。但是默观深思永远也无法告诉你所有波浪的细节。就像你所说的,它无法让你懂得微积分、遗传基因或量子力学,有史以来它从未在这方面让我们产生认识。  香巴拉:我想问一个有关大存有链的问题,我突然发现大存有链也许和你所说的相对真理有关。  肯恩:是的,它们是非常相似的概念。换句话说,大存有链的理论家──从瑜伽行派(译注:又名唯识学派)到吠檀多哲学到西方的新柏拉图主义到香巴拉神秘主义派──都主张不二的空性会显化出一层又一层的意识次元或意识的光谱。意识光谱的各种次元属于相对或显化出的真相,而显化出意识光谱的则是空性或绝对真理。从最究竟的角度来看,绝对真理与相对真理并不是分开的两个东西,而是不二的,因为空性并不是从事物分离出来的一个独立的东西,它就是所有事物的真如本性,所有波浪的湿性,而本慧则是对真如本性的觉察或发现,它就是你当下那了了分明的觉知,整个宇宙都是从其中升起的。  当然,这并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一味乃是单纯直接而又清晰的体悟,处在这种状态,你将很清楚地体会到你就是天空,你就是大地,风就在你的内心,它并不是在外面吹拂着你。处在一味中,你可以一口饮尽大西洋的水,一口吞进整个宇宙,超级新星在你的心中生灭,你觉得那不断运转的银河就是你的头,这一切都像知更鸟在水晶般清澈的黎明唱出的歌声一样清纯  香巴拉:这些都是空性的各种形式,大圆满的意识波。  肯恩:是的,新的真理不断出现在相对世界中;它们正从你当下这一刻开放的觉知或空性中升起。这些从你的本觉中升起的相对真理也许是微积分、物理学、陶艺学或制造牛油的技术;无论如何,它们都必须仰仗不同的相对真理与相对的能量。它们都不等于空性,但却是从空性中升起的各种姿态──它们都是从当下的纯然觉知中升起的。  因此在「一智」或「大心」中,升起了各种的「小心」和次级智能──这就是大存有链──这些相对真理就像天空中的云朵和海中的波浪一般,各自与自己在相对世界的业力和命运有约。  西方有自己的相对真理,东方也有自己的相对真理,但是从东方我们可以得到对绝对真理的理解。我主要的观点就是明智地融合东方与西方的相对真理,双方共同以空性做为基础,相互交织成完整的脉络。我认为这才是最清醒而明智的研究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