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户外广告:连载:二十四史沉思录 / 68-75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5/01 21:22:39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06 21:07
  六、郑庄公的伦理悲喜剧
  郑国的由来
  
  研究郑国的由来,主要的根据是《国语•郑语》。《史记•郑世家》基本上取材于此,而叙述有一定的错误,应以《国语》为准。
  郑国,姬性。开国君主名叫友,是周厉王的少子,周宣王的弟弟。《史记•郑世家》说是“庶弟”,而同书《十二诸侯年表》却说是“母弟”。同是《史记》,两篇的说法就有矛盾。《汉书•地理志》也说是“母弟”,大约是以年表为根据。不过,这与继承王位的问题无关,我们就不必考证嫡庶之别了。
  周宣王二十二年(公元前806),友被封于郑(今陕西华县西北),就是郑桓公。桓公被封33年后,在周幽王八年(前774),做了周王朝的司徒。幽王无道,诸侯纷纷叛离朝廷,边境的戎狄等少数民族也纷纷内侵。郑桓公预感到周室即将覆灭,关中不是久居之地,便有外迁之意。向学识渊博的太史伯请教说:
  “王室多灾多难,我怎么才能死里逃生呢?”
  太史伯说:
  “只有逃往济(济水)、洛(洛水)、河(黄河)、颍(颍水)之间是最理想的。这个地方的子男之国,东虢(今河南荥阳市东北)和郐(音快,今河南新密市东35里与新郑市交界处)最大,这两个国家的君主都非常奢侈和贪婪。您借口王室有难,用财物贿赂他们,把家属寄托在那里,他们必然会允许。以后他们看到王室衰弱,必然要背叛您。您若是以成周的兵众,奉辞伐罪,便可以攻克虢、郐二邑,附近的其它8个邑,也就都是您的土地了。”
  郑桓公想往长江流域发展,太史伯告诉他那里楚国正在兴起,去不得。郑桓公又问:谢西(今河南南阳市一带)有九个州(水中可居之地曰州,指九块环水的土地),我可以到那里去吗?太史伯说:那地方的百姓野蛮贪婪,也去不得。于是郑桓公便下定了决心,依照太史伯之计行事,用财物贿赂东虢与郐二国之君,把家属和财产往那里转移。
  郑桓公定计东迁是在幽王九年(前773),又过了二年,申侯与犬戎进攻镐京,幽王被杀于骊山之下,郑桓公也在此役中遇难。西周灭亡之后,郑桓公的儿子郑武公攻下了虢、郐等10个邑,把国家迁到这里,也就是济、洛、河、颍之间、今河南荥阳、新密、新郑一带。国号仍然称郑,以郐城为首都,称为郑城(今新密,新郑交界处)。从此以后,原陕西的郑地称为旧郑,此地称为新郑。秦灭六国,设立新郑县。
  看来郑国的受封始祖,郑桓公是一位很有政治远见的人。他预见了西周的灭亡,采纳了当时的高级知识分子太史伯的建议,制订了一条正确的迁国决策,为在济、洛、河、颍之间缔造了一个新的郑国打下了基础。郑武公也很有作为,他继承了乃父的遗志,在东方缔造了一个新的郑国,在春秋初期,成为东方的一个强国。
  《毛诗序》①说:《诗经•郑风•缁衣》是赞美郑武公优礼贤士的诗篇。不管是否属实,这反映了古人的一种观念:招贤纳士是国家兴盛的原因与标志。其诗曰:
  一、缁衣之宜兮,
  敝,予又改为兮。
  适子之馆兮,
  还,予授子之粲②兮。
  二、缁衣之好兮,
  敝,予又改造兮。
  适子之馆兮,
  还,予授子之粲兮。
  三、缁衣之蓆兮,
  敝,予又改作兮。
  适子之馆兮,
  还,予授子之粲兮。
  (一、黑色的衣服很合身啊,
  穿破了,我又为你改做新的。
  到你的馆舍去拜访,
  回去,我又给你送去美餐。
  二、黑色的衣服很漂亮啊,
   穿破了,我又为你改做新的。
   到你的馆舍去拜访,
  回去,我又给你送去美餐。
   三、黑色的衣服很宽舒啊,
  穿破了,我又为你改做新的。
  到你的馆舍去拜访,
  回去,我又给你送去美餐。)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09 21:25
  “郑伯克段于鄢”
  
  清人吴楚材和吴调侯叔侄二人于康熙三十三年(1768)编选的古代散文选本《古文观止》,是清代以来最盛行的、具有教材性质的一部书。其中选自《左传》的文章共34篇,《郑伯克段于鄢》,是《古文观止》开头的第一篇文章,也是《左传》中第一个历史故事,老一辈的知识分子差不多都读过。这是一个很出名的震撼人心的故事,用今天的流行语来说:太酷了。
  这件事,《史记•郑世家》的记载比较简略,欲知其详,必须读《左传》。
  郑武公(前770-744)的夫人是申国的女人,姜姓,称为武姜。她生下了庄公和共叔段(就是太叔段,段是名,叔是排行)。根据《史记•十二诸侯年表》记载:武公十四年(公元前757)生庄公,十七年(公元前754)生叔段,庄公比叔段大3岁。庄公和叔段虽然都是武姜亲生,她却非常偏爱叔段,而不喜欢庄公。原因是:生叔段是正常分娩,庄公却是“寤(音物)生”,庄公也因此起名叫“寤生”。
  什么叫“寤生”?有多种解释。其中最主要的说法是:
  1、寤寐而生。就是睡眠中生下孩子,醒来才知道。(晋•杜预说)
  2、生下来就能睁眼看东西。(东汉•应劭说)
  3、就是逆生,难产,脚先出来,脑袋后出来。(明•焦竑:《笔乘》,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
  第三种解释是正确的。就是说:武姜生庄公时难产了,受了惊,吃了苦,所以很不喜欢这个大儿子,而偏爱叔段。按照宗法礼制,应该由庄公当太子,作继承人,而武姜却几次要求武公立叔段为太子。武公没有答应,立了庄公为太子。
  郑武公在位27年,死于周平王27年(前744)。寤生继位,就是郑庄公。武姜没有达到让叔段继位的目的,很不甘心,又想为叔段争一块最大的封邑,以便与庄公分庭抗礼。于是要求庄公把叔段封在制(就是虎牢关,在今河南荥阳市汜水镇)。庄公因为这个地方险要,而没有答应,说:如果换一个城邑,将要惟命是从。武姜又要求把叔段封在京(今荥阳东南20余里)。大夫祭(音宅)仲(祭足)对庄公说:
  “封地的都邑,城垣的周围超过三百丈,就是国家的祸害。先王的制度,大的都邑不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等的不超过五分之一,小的不超过九分之一。现在京城不合法度,君主怎能受得了?”
  庄公说:
  “老娘姜氏想要这地方,我怎么能避免祸害呢?”
  祭仲说:
  “姜氏怎么会满足?不如及早想对策,不要让它蔓延下去,那就不好对付了。蔓生的野草尚且难以锄掉,何况是你的受宠的弟弟呢?”
  庄公说:
  “多行不义必自斃,你等着瞧吧!”
  于是庄公便把制邑封给叔段。过了不久,叔段命王畿西部、北部的两个边邑也听命于自己。大夫公子吕说:
  “国家不能容许出现两面听命的局面,君主打算怎么办?若是想把君位让给大叔,臣请求去事奉他;若是不让,臣请求除掉他,不要紊乱了民心。”
  庄公说:
  “用不着这样,他将自取其祸。”
  叔段又把两面听命的城邑完全归属于自己,并且把封地扩充到廪延(今河南延津北)。公子吕说:
  “可以打了。他的势力日益雄厚,将要得到民心。”
  郑庄公说:
  “他没有正义,就不能团结民众,势力雄厚也将要分崩离析。”
  叔段缮治城郭,积聚粮草,修理武器,充实甲兵,将要袭击国都,武姜将要作为内应,打开城门。庄公听到这些消息,并知道了叔段起兵的日期,说:“可以打了。”就命令公子吕率领二百辆兵车、士兵两千人,去攻打京城。京城人叛离了叔段,叔段退到鄢(今河南鄢陵县北)。郑庄公攻打鄢,叔段逃奔到共(今河南卫辉市)。
  以上的过程,基本上是根据《左传•隐公元年》的原文翻译过来的,没有添加任何枝叶和情绪化的成分。还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左传》把这件事的始末都记在鲁隐公元年(周平王49年,公元前722),只是最后攻打叔段的那件事发生在这一年而已。郑武公逝世那年,庄公不过13岁,叔段不过10岁;而到了隐公元年,双方以兵戎相见时,庄公已经35岁,叔段已经32岁,事情从酝酿到发生,经过了20多年,可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把《左传•隐公元年》的记载,都当成当年发生的事,那就是误读了。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12 21:22
  叔段的结局
  
  叔段逃到共地以后,结局如何?《左传》没有明确交待。《公羊传》和《谷梁传》却都说叔段被庄公杀掉了。《竹书纪年》有“郑庄公杀公子圣”的记载,有人认为“公子圣”就是叔段。但古书上并没有叔段又名圣的证据,如果传抄、传刻错误,那么“圣”与“段”无论在读音上和字形上都没有相似之处,所以叔段与公子圣不大可能是一个人。
  叔段没有被杀,在《史记•卫康叔世家》上是有旁证的:
  “十三年(卫桓公十三年,相当于鲁隐公元年,郑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722),郑伯弟段攻其兄,不胜,亡,而州吁求与之友。十六年(鲁隐公四年),州吁收聚卫亡人以袭杀桓公,州吁自立为卫君。为郑伯弟段欲伐郑。”
  卫公子州吁和叔段是同样的人物,他也有篡夺君位的野心,所以叔段失败逃亡在外以后,他访求叔段与他作了朋友。过了三年,州吁杀了卫桓公,自立为卫君,又想伐郑,帮助叔段篡位。但不久州吁就被卫大夫石碏(音确)杀掉,立了卫宣公。
  可见,叔段逃奔在外,与卫国的州吁做了朋友,三年后,州吁还想伐郑帮助他回国篡位。
  此外,《左传》上也有叔段没死的旁证:
  鲁隐公十一年(公元前712),也就是叔段失败逃亡10年以后,郑、齐、鲁三国攻灭了许国(今河南许昌市一带),许国被郑国兼并。郑庄公在与许大夫百里的谈话中说:
  “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
  可见直到叔段逃亡十年以后,他还没有死,而是“糊其口于四方”,到处流浪,看来他是在外面终老一生了。
  
  “春秋三传”的解读
  
  我们在开头就说过,《春秋》有个书法的问题,就是用简短的文字表达作者的历史观点,道德取向,《三字经》称之为“寓褒贬,别善恶”。对于郑庄公打败叔段这件事,《春秋》写作“郑伯克段于鄢”。《春秋》为什么这样写?其中包含着什么“微言大义”?所谓的“春秋三传”,各有不同的解读。
  《左传》说: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意思是:《春秋》为什么写“克段”而不写“克弟”?因为叔段的行为不配作弟弟。为什么郑庄公打败叔段称为“克”?因为好像两个君主之间的战争,势均力敌,所以郑庄公取胜称为“克”。为什么称“郑伯”而不称“兄”?因为郑庄公对弟弟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不配作哥哥。“谓之郑志”,是说事情的结局符合郑庄公的意志。郑庄公居心要除掉叔段,眼见叔段在罪恶的道路上愈陷愈深而不加过问,以做为最后除掉叔段的理由。另外,叔段打败后,逃奔在外,为什么不写“出奔”?这是因为:“出奔”有贬义,若写“出奔”,就会把罪过都推到叔段的身上而开脱了庄公的罪过;所以史官在下笔时处于两难的境地,索性就不这样写了。“不言出奔,难之也。”就是这个意思。
  我在本书的《序篇》中说过:《左传》并不是解释《春秋》的书,《春秋》和《左传》原来各为一书,并不相干。后来有人把《左传》和《春秋》拉在了一起,阐发《春秋》书法的那些话是后人附加的,并不是《左传》的原文。这部分文字的作者是谁,我们不知道。有人认为是西汉末年帮助王莽改制的刘歆,仅仅是一种猜想,并无实据。总之,不管作者是谁,它表现了对《春秋》书法的一种解读方式,一种历史观点,如此而已。
  我们再来看《公羊传》的解读:
  “克之者可?杀之也。杀之则曷(何)为谓之克?大郑伯之恶也。曷(何)为大郑伯之恶?母欲立之,已杀之,如勿与而已矣。段者何?郑伯之弟也。何以不称弟,当国也。其弟何?当国也。”
  意思是:为什么要写“克”?是表示杀了叔段。杀了叔段为什么称为“克”?是加重郑伯的罪过。为什么要加重郑伯的罪过?母亲想要立叔段,自己却杀了他。你不把君位让给他就算了,还要杀了他,太过分了。段是谁?是郑伯的弟弟,为什么不写成“弟”而写成“段”?这是因为段如同敌国一样。
  《公梁传》的解读是:
  “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杀也。何以不言杀?见段之有徒众也。段,郑伯弟也。……段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贼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于鄢,远也,犹曰取之其母怀中而杀之云尔,甚之也。然则为郑伯者宜奈何?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
  意思是:为什么写“克”?是有能力的意思。有什么能力?杀人的能力。为什么不说是杀?因为叔段有兵众,是交战中杀的,不是亲手杀的。叔段,是郑伯的弟弟,但为什么不写作“弟”,是公子而不写作“公子”?是为了贬低他。叔段失去了子弟之道,所以要把他看成贼寇,而又认为郑伯太过分了。为什么说郑伯过分?是因为他处心积虑地达到了杀段的目的。为什么写作“于鄢”?是表示到远方去杀人。这和从母亲怀里夺过来杀死一样,都太过分了。那么,郑伯应该怎么办?对贼寇不要穷追,要让他逃跑了,这才合乎亲亲(亲爱亲人)的原则。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15 21:04
  对比研究
  
  把“三传”的说法加以对比,“三传”的解读一致的地方在于:
  第一,都认为郑伯不配作哥哥,叔段不配作弟弟,二人的作法不合乎兄弟之道,所以在《春秋》的书法中写作“郑伯”,写作“段”,没有出现“兄”、“弟”的字样。这是春秋时代,“兄不兄”、“弟不弟”现象的一个缩影。
  第二,《左传》说“如二君”,《公羊》说“当国”,《谷梁》说“有徒众”,都表示是两个势均力敌的军事集团的斗争,而不合乎兄弟之间的“亲亲”之道。
  第三,三传都认为:郑庄公为了达到除掉叔段的目的,对叔段的罪过始则不加过问,没有履行教导与警示的责任,使叔段愈陷愈深,直到他公开发动了叛乱,庄公才打出重拳,一举将其击溃。《左传》的“讥失教”、“谓之郑志”;《公羊》的“大郑伯之恶”;《谷梁》的“处心积虑成于杀”;都是这个意思。
  总的看来,“三传”解读的基本精神是一致的。最大的区别是:《左传》没有郑庄杀弟的意思,而《公羊》和《谷梁》却都强调了一个“杀”字,都把“克”解释为“杀”。这不但不符合字义,也不符合史实。我们在前面已经谈过:叔段出奔于共以后,史书上就没有再交待他的下落。但从一些旁证来看,他并没有死,而是“糊其口于四方”,到处流浪了。这里再补充一个证据:叔段原被封于京地,称为“京城大(太)叔”,而《左传》又称他为“共叔段”,表明叔段在共地居住甚久,如果只是暂时在这里避过难,是不会出现“共叔段”的称呼的。
  应该指出:“三传”的解读,只表明“三传”的作者对“郑伯克段于鄢”这件事的历史观点,而他们对字面的一些解读多为牵强附会,不过是往自己的历史观点上硬套罢了。什么“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克之者何,杀之也”;“段弟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也”……等等,都是胡批乱讲,未必都是原义。其实《春秋》的书法并不像《春秋三传》和后来的今文学家所解释的那么复杂、微妙和烦顼,是后人故意把它复杂化、微妙化和烦顼化了。就拿这条“郑伯克段于鄢”来说,原义不过是郑庄公在鄢地打败了叔段,其中哪有那么多的“微言大义”?正如说“中国护航军舰击退索马里海盗”一样,这十几个字只是一个事件的纲目,并不包含什么“微言大义”。如果硬要像《春秋三传》那样咬文嚼字、牵强附会,那也可以这样说:
  “曷(何)为先言‘中国护航军舰’,后言‘索马里海盗’?中国护航军舰为正义一方也,索马里海盗为邪恶一方也,正义压倒邪恶也。‘击退’者何?正义克邪恶,邪不侵正也。正义克邪恶何言击?你不打他他就不倒也。曷言‘索马里’?远地也,表明中国扬军威于远洋也。”
  这样的解读,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总之,“三传”的咬文嚼字,我们不必太当回事,而是要重视“三传”在解读《春秋》“微言大义”中所反映出来的历史观点。
  
  掘地见母
  
  和“郑伯克段于鄢”有密切联系的一件事,是郑庄公掘地见母。用今天的话来说,这是“郑伯克段于鄢”的续集。
  这件著名的历史故事,很富于传奇性。《史记•郑世家》的记载源出于《左传》,写得比较简略。我们还是把《左传》的记载转换成白话,记述在下面。
  郑庄公打败叔段之后,把母亲姜氏流放到城颍(今河南临颍西北),发誓说:
  “不到黄泉之下,就不要再相见了。”
  过了不久,庄公自己觉得这话说得太绝情了,又感到后悔。
  颍谷(今河南登封西南)的封人(镇守边疆的领主)颍考叔听到了这件事,想要为庄公母子二人调解,为了能见到庄公,便献给庄公一些礼物。庄公接见了他,并赏赐他吃饭。他在吃饭时,把肉放在一边不吃。庄公觉得很奇怪,问这是为什么?他回答说:
  “小人有母亲,全都尝过小人的食物,却没有尝过君主的肉羹,请让我把这些肉带回去给母亲吃。”
  庄公一听这话,触动了他的心思,感叹地说:
  “你有母亲可以孝敬,唉,我却偏偏没有。”
  颍考叔明知故问说: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庄公把原因告诉他,并且说自己已经后悔了。可是自己已经发誓说:“不到黄泉,不能相见”。如果誓言不算数,是会受到上天的惩罚的。颍考叔说:
  “这有何难。在地下挖掘一个隧道,掘到黄泉(地下水),你们母子在隧道里相见,不是相见于黄泉吗?谁能说是违背了誓言?”
  庄公听从了颍考叔的话,便命令有关官员负责组织人工挖掘隧道,直到挖出地下水。完工之后,选择一个好日子,武姜首先进入大隧之中,然后庄公进入,赋诗说:
  “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
  庄公与母亲见面后,少不了要有母子抱头痛哭的场面,尽管《左传》、《史记》等史书上都没有记载这一细节。庄公搀扶着母亲从隧道之中走了出来,姜氏赋诗说:
  “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氵曵 (音页,和乐貌)。”
  于是母子二人和好如初。
  由于颍考叔的智慧,这出母子之间的伦理悲剧以喜剧的形式而告终,形成了大团圆的局面。但他们真像诗中所说的那么快乐吗?真像《左传》所说的“遂为母子如初”吗?只有天知道!
  接下来,《左传》有一段“君子曰”,加以评论。这是《左传》的史论部分。这些话或者是作者自己的话,或者是引用其他贤明人士的话。《左传》的原文是:
  “君子曰: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君子说:颍孝叔,是纯粹的孝子。爱他的母亲,影响到庄公。《诗》说:‘孝子的孝心没有止境,永远惠及你的同类’,说的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18 21:27
  在伦理的审判台上
  
  对于郑庄公伐弟绝母这件事,后人有许多评论。正像我们前面所说的,“春秋三传”就基本上定了调子,认为郑庄公对弟弟叔段的过错,没有教育与及时制止,任其把过错逐步升级,最后才进行讨伐,使其一败涂地。《谷梁传》说郑庄公“处心积虑成于杀”、“处心积虑”这个成语就由此而来。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郑庄公设下了口袋,让叔段往里面钻。《左传》说的比较含蓄,但“谓之郑志”四个字,简直是诛心之论,是说叔段的罪过是郑庄公希望看到的,让他作恶,然后理直气壮地除掉他,是郑庄公一手策划的,是他的心志。“三传”定了调子,后人大多跟着这个调子唱下去,于是郑庄公便成为逆子,恶兄,伦理的罪人,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明人冯梦龙编写、清人蔡元放改编的《东周列国志》说:
  “郑庄公是奸诈狡猾之徒。”
  清人二吴在《古文观止》的按语中说:
  “郑庄公欲杀弟……是以兵机施于骨肉,真残忍之尤。”
  现代的大学课本,在分析《郑伯克段于鄢》这篇文章时,也多采取类似的说法。如:
  “它描写了郑庄公的阴险狡诈。”③
  “郑庄公是个残忍而不孝不悌的人,却伪装和善。”④
  此外,还有许多,俯拾即是,不及备述。
  但也有人对郑庄公不那么反感。1960年2月,毛泽东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中曾说:
  “春秋时期有个郑庄公,此人很厉害。”
  他所说的“厉害”,是在赞赏郑庄公的政治权谋,还没有涉及到对母亲和弟弟的伦理道德问题。
  那么,对郑庄公伐弟绝母这件事,从伦理道德的角度来考虑,究竟应该怎样认识和评价呢?笔者试从以下的几个层面来分析,以就正于方家和广大读者。
  第一,这个伦理悲剧的源头来自姜氏。郑庄公和叔段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只是因为生庄公时难产,使她吃了惊,受了苦,尽管这不是郑庄公的错,她却因此就不爱这个儿子,而偏爱分娩顺利的叔段,一直为他争地位,争权利,最后竟怂恿和帮助他发动了叛乱。这个女人是多么自私和邪恶,多么没有人性!这是做父母的对所有的子女不能一视同仁,而偏爱个别子女、从而造成家庭不和的一个历史的典型,这个反面教员是值得古往今来的所有做父母的引为戒鉴的。在当代,由于父母偏爱而酿成的家庭悲剧也时有所闻,读一读《左传》和《史记》的有关篇章,是会有所补益的。
  第二,对于郑庄公来说,他面对着两难的选择。和自己分庭抗礼、酝酿发动叛乱的是自己的弟弟,后面还有亲生母亲在策划。如果叛乱还没有发动,事情刚刚出现苗头时,就去进攻叔段,他会担当不仁不义的罪名,对母亲也无法交待;在出现苗头时不去进攻,又等于养痈遗患。所以他一忍再忍,不肯出手,直到最后事态严重不能再忍时,才出兵打败了叔段,恢复了国家的正常秩序。从《左传》开始,大多数论者认为郑庄公是故意让叔段积累罪恶,以达到最后除掉他的目的,这种看法是值得商榷的。叔段和姜氏发动叛乱,是他们主动策划的,还是郑庄公促成的?难道不是他们自己策划和发动的吗?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怨不了别人。而认为郑庄公对弟弟没有尽到教育的责任,更是说不通的,这样的顽弟,后面还有恶母撑腰,是能用教育的手段解决的吗?至于郑庄公一开始就预见了他们的失败,不过表现了一种科学的预见性,并不能解释成郑庄公的阴谋。我们常常说:战争贩子必然失败,帝国主义必然衰亡等等,难道也是什么阴谋吗?台湾学者傅隶朴说:
  “庄公……只以母所钟爱,远嫌避议,不加抑制,《诗》所云‘畏父母,畏兄弟,畏人之多言,是也……若以为有意杀弟,恐未必然也。’”(《春秋三传比义•隐公元年》)
  傅先生的看法是比较客观和公允的。
  第三,郑庄公对于弟弟和母亲并没有把事情做绝。他在鄢地打败了叔段,叔段逃奔到共地,他并没有穷追不舍,置之于死地,而是放了弟弟一马。前面提到:过了10年之后,庄公还对许大夫百里说:“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表明这是郑庄公的心灵之痛,在言谈之间颇有歉疚之意;也表明他不是毫无人性的,不然还主动地提起这件事干什么?春秋时代,父诛子、子弑父、兄弟相残的事多了,有谁像郑庄公那样,表现过歉疚之意?以后到了唐朝,被称为旷世明君的唐太宗李世民杀了自己的哥哥李建成,也没听说他表现过歉疚之意。在这一点上,能说郑庄公比唐太宗还阴险吗?
  对于母亲,他窥见了颍考叔的孝心,触动了自己的心灵之痛,终于在颍考叔的开导之下,上演了一出“掘地见母”的悲喜剧。人们多认为郑庄公此举是在伪装、作秀;但也应该从另外的一面来考虑,那就是:郑庄公的人性并没有完全泯灭。
  总之,我觉得:郑庄公对于弟弟和母亲并没有完全绝情,并没有把事情做绝,在大多数心黑手辣的古代帝王中,还是很难得的。人们只是谴责郑庄公的阴险,狡猾和玩弄权术,却没有看到他的宽洪和豁达,这实在是一种相沿已久的偏见。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21 21:24
  郑庄公的政治艺术
  
  以上仅仅是从伦理和亲情的角度来分析。但这主要不是一个家庭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国家问题,不过是披上一层家庭、亲情的外衣而已。在古代封建和宗法制的前提下,政治结构具有浓厚的家庭色彩,在各级统治集团中,父子、兄弟的关系,往往就是政治上的君臣关系,等级关系,二者往往是密不可分的。拿郑庄公和叔段的关系来说,二者既是兄弟关系,又是君臣关系、中央政权与地方领主之间的关系,后者是主要方面。所以我们在评论“郑伯克段于鄢”这个历史事件时,首先应该从政治的、国家的角度来分析。过去那种仅仅从伦理、亲情的角度考虑问题的倾向,是一种偏差,是政治问题的庸俗化,并不可取。
  那么,从政治的角度来考量,地方领主发动反对君主的武装斗争,是不是应该?毛泽东说“造反有理”,太绝对化了。造反,也有理,也没有理,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如果地方领主代表一种新兴的、进步的力量,发动的是革命战争,有利于社会的发展与进步,那就应该予以肯定。反之,如果地方领主并非什么新兴的、进步的力量,而是一个自私的野心家,发动战争的目的,只是为了夺取权力,以满足自己的权势欲,那么这种武装斗争便是叛乱,便是搞分裂活动,开历史的倒车。这样的造反有什么理?《诗经•郑风》里有《叔于田》、《大叔于田》两首诗,是叔段的拥护者对叔段的阿谀奉承之词。从诗里所反映的内容来看,叔段长得很美,是一个帅哥,好喝酒,打猎,驾车服马(如同今之“富二代”或“官二代”好玩名车一样),此外则无善可陈。看来他是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不干什么正经事。他的起兵不是为了革命或改革,而是搞叛乱,搞分裂,毫无正义性可言。而郑庄公的平叛则是正义的,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和社会的稳定。据《左传》记载:郑庄公听说了叔段已经定了发动叛乱的日期,命公子吕带兵去进攻叔段所盘踞的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隐公元年)。表明战争刚刚开始,京人就叛变了叔段,叔段并没有取得人民的支持。我们只要改变一下视角,淡化一下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把这件事提升到政治的高度来认识,那么郑庄公与叔段的谁是谁非,便不难迎刃而解了。
  郑庄公不愧是一位有理性、有谋略的政治家,他处理这件非常棘手的亲情与政治纠缠在一起的叛乱事件是很得体,很有分寸的。因为对方是弟弟和母亲,所以他一开始采取了忍让的态度,不激化矛盾,冷静地关注事情的发展动向;因为事关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危及到自己的政治命运(这二者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他不得不在最佳的时机里坚决出手平叛;因为对亲人不能把事做绝,为了维护伦理道德的底线,安定世道人心(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精神文明”),所以他在战争取胜后,给弟弟留下了条活路,又实现了与母亲的和解。这些作法既维护了国家的统一,社会的稳定,又使亲情不至于完全破裂,真是做到了有理、有利、有节,把原则性和灵活性,严厉性和宽容性较好地结合起来,实在是一种高明的政治艺术。历史上的各个王朝,类似这样的政治和亲情纠合在一起的政治斗争多了,有多少君主能像郑庄公处理得这么漂亮?毛泽东说郑庄公“厉害”,不管毛泽东是怎么想的,“厉害”的真谛应该在这里。
  郑庄公被骂了两千多年,愚以为:可以休矣!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24 21:07
  颍考叔之死
  
  人们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这也不是一条因果铁律,历史上的事情,并不完全是这样的。颍考叔这位大孝子,并没有得到善报。他在促成郑庄公母子和好以后,过了十年,却在战场上被自己人暗箭射死。
  害死颍考叔的人是子都。此人姬姓、公孙氏、名阏(亲烟),字子都,和郑国国君是同族。孟子说:
  “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孟子•告子上》)
  孟子说子都是天下闻名的最漂亮的人,不知道子都长得漂亮,那简直是没长眼睛。
  孟子所说的这位子都是什么人?清代考据家阎若璩说:
  “子都,古之美人也,亦未详为男为女。”
  但多数学者认为:《孟子》所说的子都,指的就是郑国大夫公孙阏。子都的名子还见于《诗经•郑风•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阝显 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音居)。”
  (山上有不成材的扶苏树,
  沼泽里有荷花。
  没有见到子都,
  却见到轻狂的恶少。)
  这是一个女子的恋歌。子都,代指恋人,也是帅哥的代称。这个女子本来想去会见和心中偶像子都一样美的恋人,却遇到了轻狂的恶少,真是太倒霉了。这首诗既然是郑国的民歌,说明子都是郑国的一位家喻户晓的帅哥。认为《孟子》和《诗经》上的子都就是郑国大夫公孙阏,应该是对的。但子都虽然长得美貌,心胸却非常狭窄和狠毒,很像《三国演义》所描写的周瑜(不是历史上的周瑜)。
  事情发生在鲁隐公十一年(郑庄公三十二年,公元前712)。这时颍考叔已经从边地颍谷调到郑国的朝廷做大夫。郑国打算攻打许国,5月,在太宫(郑国祖庙)颁发武器,子都和颍考叔争夺兵车,颍考叔拉起车辕就跑,子都手持大戟追了上去,追到大路上,没有追到,子都因此非常生气。
  到了这年的7月,郑国联合齐、鲁等国的军队进攻许国,郑庄公亲自领兵,颍考叔和子都都随同出征。军队到了许城(今河南许昌市东)城下,攻城时,颍考叔拿着郑庄公的称为“蝥弧”的大旗抢先登上了城。子都见颍考叔抢了头功,不禁妒性大发,从下边用暗箭射颍考叔,颍考叔中箭,从城上摔下来,死于非命。另一郑国大夫瑕叔盈又举着“蝥弧”大旗登上了城,挥动着旗帜大喊:“国君登城了!”郑军在大旗的激励之下,全部登城而入。这一仗,许国被郑国吞并,许庄公逃亡到卫国。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27 21:02
  子都的下场
  
  子都的下场如何?有许多不同的说法。
  《东周列国志》说:郑庄公回国后,深恨射死考叔之人,但不知是谁放的暗箭,便命士兵诅咒三日。到了第三天,子都被颍考叔的鬼魂附体,来到庄公面前哭诉,自称是颍考叔,“臣登上许城后,被子都暗箭射死。臣已请于上帝,要子都偿臣性命。”说完子都以手自探其喉,喉中喷血如注,登时气绝。
  在戏曲舞台上,有一出武生戏叫《伐子都》,很多剧种都有,常见的是京剧。剧中表现子都被颍考叔的鬼魂附体,精神错乱,自述射死颍考叔的经过,然后气绝身亡。演子都的演员表现气绝身亡时,从三张高桌上一个跟头栽下来,需要扎实的功底。豫剧《伐子都》又名《火烧子都》,饰演颍考叔的演员要口中吐火,烧死子都。戏曲是根据《东周列国志》的情节演绎而成的,基本内容是鬼魂索命。
  林汉达的《春秋故事》说子都在大伙儿诅咒、猜疑的氛围中,受不了内心的煎熬,拔剑自刎而死。
  但无论是鬼魂索命也好,心虚自刎也好,都是没有史实根据的。《左传》说:郑庄公知道颍考叔是被人放暗箭射死的,让士兵每一百人拿出一头公猪,每二十五人拿出一条狗或一只鸡,共同诅咒射死颍考叔的人。这里所说的诅咒,不是骂大街的意思,而是古代的一种巫术。用猪、狗,鸡等给神上供,在神前诅咒,请求神让被诅咒的人倒霉或死亡。现在在民间还偶而可以见到这种遗风。
  有的学者认为:郑庄公明明知道颍考叔是子都害死的,但因为子都受到庄公的宠爱,庄公不想追究此事,加刑于他,搞巫术不过是为了平息众怒而已。清、石韫玉《读左卮言》和当代杨伯峻《春秋左传注》皆主此说。
  不过,不管郑庄公明知也好!不知也好,他所发动的“诅咒运动”却是没有效果的。《左传》上并没有记载这件事对子都产生什么后果,看来是不了了之了。
  《左传》还记载:到了鲁庄公十六年(郑厉公23年,公元前678),郑厉公杀了两个大夫:公子阏与强鉏。二人被杀因为他们是祭仲(祭足)的同党。祭仲在郑国专制朝政多年,厉公曾长期逃亡在外。回来复位后祭仲已死,厉公便纠治了祭仲的党羽。唐•陆德明《经典释文》认为这个公子阏是公孙阏之误,被杀死的就是子都,其说可信。这时距颍考叔之死已经35年,如果当年子都还是一位25-30岁的青壮年将领,这时已是60-65岁的老人了。当然,他的死是受到了另外一件事的牵扯,与颍考叔那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本章主要参考篇目:
  1、《史记•郑世家》
  2、《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3、《左传》隐公元年,隐公十一年
  4、《公羊传》隐公元年
  5、《谷梁传》隐公元年
  6、《国语•郑语》
  7、傅隶朴:《春秋三传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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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汉代传授《诗经》的有齐、鲁、韩、毛四家,至今仅存毛氏一家,所以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诗经》又称为《毛诗》。《毛诗》在每篇诗前有小序,说明该诗的写作背景、作者、主旨等。还有总纲式的大序。《毛诗序》又称《诗序》,作者说法不一,有子夏、毛公、卫宏等,一般认为是汉代学者所作。
  ②粲:《尔雅•释言》:“粲,餐也。”
  ③郭锡良等编:《古代汉语》,上册,北京出版社,1987出版。
  ④于非主编:《中国古代文学》上册,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出版。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1-29 21:05
  七、悲情鲁隐
  
   提起鲁国来头大
  
  鲁国君主是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的后代,在今山东省南部。据《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武王克殷后,封周公旦于“少昊之虚”(传说中的古帝少昊故地,今山东曲阜一带)为鲁公。但周公旦没有就封,由儿子伯禽前去治理鲁国。伯禽到鲁地之后,过了三年才向周公报告施政情况。周公问:“怎么这么晚?”伯禽说:
  “变更当地的风俗,改革当地的礼制;死了父母的人,要等服孝三年脱去孝服之后才能看到效果,所以才报告晚了。”
  而姜太公受封于齐国(今山东北部),五个月之后就向周公报告施政的情况。周公问:“为什么这么快?”姜太公说:
  “我简化了君臣之间的礼仪,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来做,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后来太公听说伯禽报告施政的情况很晚,叹息着说:
  “唉!鲁国的后代将要北面事奉齐国了。为政不能做到简单易行,百姓就不会靠近。只有平易近民,百姓才能归服。”
  看来姜太公是很有政治眼光的。鲁国是个礼仪之邦,好搞繁文缛节,倾向于保守,所以发展较慢;而齐国顺从民俗,为政简易,比较开放,所以后来齐国强于鲁国。
  伯禽下传考公、炀公、幽公、魏(微)公、厉公、献公、真(慎)公、武公、懿公、伯御(无谥号)、孝公、惠公。惠公(公元前768-723)进入春秋时期。

作者:_天_行_健_ 提交日期:2011-12-01 20:59
  隐,桓身世考
  
  鲁惠公在位46年,下面是隐公和桓公。关于隐、桓二公的身世,《左传》和《史记?鲁周公世家》有不同的说法。
  《左传》的说法是:惠公的嫡夫人孟子没有生儿子。孟子死,惠公又娶声子为继室,生下了息,就是隐公。宋武公有个女儿叫仲子,生下来手上就有文字:“鲁夫人”,所以宋武公就把仲子嫁给了鲁惠公为夫人,生下了允,就是桓公。
  《史记?鲁周公世家》的说法是:惠公的嫡夫人(孟子)没有生儿子。惠公的贱妾(就是声子)生隐公息(一作息姑)。隐公年长,惠公为他娶了宋国的女人(仲子),娶过来之后,惠公看到这个女人生得很美,便夺过来作了自己的妻子,立为夫人。这位仲子夫人生下了儿子允,被立为太子,就是桓公。
  对于《史记》的父夺子妻的说法,学者多不相信,如三国、谯周《古史考》、唐?司马贞《史记索隐》、清?梁玉绳《史记志疑》等。他们质疑的理由是:
  第一,与《左传》的记载有矛盾,《左传》并没有“父夺子妻”的内容。
  第二,古书上都没有说鲁惠公是个无道的君主,《史记》的说法并没有其它的证据。
  但也有人相信《史记》的说法。童书业说:
  “此说合乎春秋时家长制婚姻形态,或尚可信。”(《春秋左传研究》)
  《左传》和《史记》的说法,哪个应该采信呢?一般认为《左传》的史料更为原始一些,应该采信《左传》的说法。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左传》叙事有时受《春秋》的影响,有避讳的地方,所谓“为尊者讳”,言不尽意,闪烁其辞,也并非完全可靠;而《史记》的说法,太史公或者另有所本,只是因为古代文献多有佚失,我们已经查不出它的来源了。清末学者于鬯(音畅,1854-1910)把《左传》和《史记》的记载对照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史记》的记载是正确的,而《左传》则多有避讳。
  于鬯认为:《左传》说:“仲子生而有文(文字)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但仅仅说“归于我”(归于我国),不说归于什么公,其中就有问题。及至读到《史记?鲁世家》,才知道这件事史官难以措辞。原来惠公为息(隐公)娶了仲子,却夺为已有,写“归于隐公”不合适,“归于惠公”也不合适,只好含糊其辞地说“归于我(我国)”。而《左传》说:“仲子生而有文(文字)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是惠公编造的,是为了掩饰真相,更为了说明惠公“父夺子妻”是天意。“是三传作传者(左、公、谷)皆明知有此事,特皆不明笔耳”。(《香草校书》卷3)(按:于鬯,字醴尊,号香草。)
  笔者认为:于鬯的说法是可取的。童书业认为《史记》的说法“合乎春秋时家长制婚姻形态”,有一定的道理,但应该加以修正。我们知道:在原始社会后期父家长制度下,父家长在大家庭中具有绝对的权威。从别的部落娶来或通过战争抢来的漂亮女人,父家长可以遂心所欲地优先占有。但到了春秋时期,这种婚姻形态已经改变了,仅有其残留而已。所以不应该说这是“春秋时家长制婚姻形态”,而应该说是“原始社会后期父家长制婚姻形态的残留”。
  总之,《左传》和《史记》的说法并不矛盾,不过一个是隐讳之辞,一个是明说罢了。这是太史公“不虚美、不隐恶”的具体表现。
  现在把隐、桓二公身世问题的结论概括一下:
  鲁惠公的元妃(夫人)是孟子,没有生下儿子就死了。继室(《史记》称“贱妾”)声子生息(一作息姑),就是隐公。隐公长大以后,惠公为他娶了宋国的女人仲子,被惠公夺过来据为已有,生了儿子叫允(一作轨),就是桓公。《左传》为了避讳,隐去了这件“父夺子妻”的事,又记载了大约是惠公根据仲子的手纹牵强附会的“有文在手”神话,以宣扬惠公娶仲子的合理性。
  至于隐、桓二公身分的尊卑,根据“子以母贵”的原则,那就要看二者的母亲哪一位身分高了。《左传》说: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
  杨伯峻认为:继室,是续娶的意思,并不能代表身分,但应该不是夫人,如果是夫人,就要说明了。《史记》说是“贱妾”,表明她的身分是不高的。
  而仲子,《史记》说:
  “登宋女(仲子)为夫人,以允为太子。”
  但关于仲子的夫人身分,许多学者表示怀疑,从而允(桓公)的身分也就成问题了。苏轼说:
  “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其为非嫡,与桓均耳。”(《苏轼集》卷一百五,《志林?论古?鲁隐公不幸》)
  他认为隐公不是嫡子,惠公也不是嫡子,二人的身分是一样的。
  童书业经过考证,认为仲子不算是嫡夫人(正夫人),但其地位是比较高的。
  尽管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笔者还是认为《史记》的说法是对的,仲子就是夫人,允就是太子。这与《左传》的记载也不矛盾,《左传》说仲子有文(字)在手:“鲁夫人”,尽管具有神话性,但现实就应该是“鲁夫人”,不然预言就不灵验了,而《左传》上的预言基本是“灵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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