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安全宝:《自然的指印——遗传在性格中扮演的角色》(五)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9 21:43:48
 何谓“适当”?
  我们质疑的,可能是“适当”(appropriate)一词的意义。
  栽培孩子必须先了解,我们所做的每件事情,都得付出代价,也都会留下痕迹。就像用炭笔画画一样,我们必须心怀恐惧,因为每个线条都擦不掉,任何错误仿佛总会指向父母、教师、健康专业人员的无能或失职。这个假设的错误在于:相信人仅受父母与他人影响。
  事实并非如此,人们也受到个人天性的驱使。大自然以一种特别的方式留下指印,使我们在不同处境下倾向于拥抱、容忍或断然拒绝。我们仅仅是经验的总和而已。
  性心理阶段受到生物与环境的影响,除了弹性的范围之外,还有一套发展的内部计划,有一种内在的潜能不断前进着。适度地关爱孩子,指的必然是以适合每个孩子天生倾向的方式去栽培他们,意即给予孩子支持。孩子不是可供记录的空白帆布,而是有自己逐渐展开的生长模式。这观念绝不是“抹煞幼儿期的关键重要性”,相反地,它使我们更了解维持自然进步的最佳方式。自然进步正是发展的一部分。
  一个6岁男孩对学校新老师的阅读课似乎毫无兴趣,这情形令该名老师颇为挂虑。于是,她就向较资深的教师询问这孩子的事情,才发现他的父母刚分居,于是便把他的行为归因于他正处于充满压力的情境。因此,新老师在班上就较少给他压力,从不叫他回答问题,或强迫他做困难的作业。
  几个月后她得知,那孩子早在父母分居之前,在学校的发展就已经非常缓慢,倒是一对一的教法反应比较好。虽然他一直不是学习很快的孩子,但在每周一次的课后特别教学中,由于她的鼓励,使他在班上的参与度提高不少。她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更何况这男孩的其他科目也有进步。
  了解某些区域较受制于遗传模式,某些区域则较有弹性,应该是孩童与自我研究课题的一部分。父母、教师、医师与治疗师若是知道,从何处着手可以形成最大的影响,或是就遗传时间表而论,时时把大自然的计划牢记在心,将会受益不少。
  然而,在认识个别的孩子时,我们是否应等待孩子从我们特别的指导中得到好处?或是尝试强加给我们的想法?反过来说,在孩子需要时—即使这需要似乎比其他孩子来得早,我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伸出援手?或者总是要等到“平均”的时候?孩子的个人特质逐渐显现之际,我们是否能够干涉或阻挡?
  待我们对大自然的生长设计图多加了解后,才能回答这些问题。
  解决冲突
  虽然,在恋母情结时期与父母抗争的明确特性,也取决于家庭的变迁与发展,但观察同卵双胞胎共有的抗争可能性,也是很有趣的。前恋母时期、潜伏期与青春期等阶段,也是受到生物蓝图的设定,它影响了心理与生理组织的变化。
  这个事实或许十分难以想像:一个由于父母被迫逃往他国而离开家园的小女孩,最深恶痛绝的不是失去住所或离开故乡,而是中断与同伴的关系。这种反应,在她的发展阶段而言是很具体的,那是该年龄看待各种关系的顺序,但三四岁的孩子就不至于如此。或者,我们再想想两岁小孩在自我控制(如大小便训练)的努力,这也是在这个年龄才会出现的现象,5岁孩子就不太常有这种情形。因为他们在不同的情况下,会有不同的事情需要处理。
  其实,偏离发展路径也有时间表。换句话说,天生体质会影响神经官能症的发生。我们在上一章已经提过,特定的遗传疾病具有一对一的遗传关系。目前要讨论的并非遗传是否影响发展失序,而是遗传对发展失序有多少影响,意即倘若发展偏离了航道,是否回得来?
  假如某个发展结果,因环境或遗传而加速或延缓,有机体是否能够弥补这偏差,并且回到偏差发生前的发展路径?或者是日后整个模式都因而变动?
  弗洛伊德发现,每个发展与成熟阶段,都有一套对应的冲突,这些冲突若得到解决,便能导向新的阶段与新的冲突。健康并非意指没有冲突,就像脑部没有损伤并不表示健康。健康是得以解决童年的冲突,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能解决每个人内心与环境的抗争;健康是尽管有这些冲突,仍然能够去爱与工作。
  就这个意义来看,5岁孩子的恐惧、噩梦、对原始愿望的罪恶感、恋母挣扎等病症,都是健康发展可以预见的部分,并导向弗洛伊德所谓的婴儿期神经官能症(infantile neurosis)。对成人来说,这可能代表不正常,但对那年龄的孩子而言,则是正常成长中可预料的一部分。
  正常与异常
  我们其实可以说,弗洛伊德把神经官能症“正常化”了,至少把它的出现与消失,都看成健康发展的一部分,而且影响力将持续一辈子。孩子两三岁时仪式性的行为(如不断重复同样的游戏、上床时间要求同样的习惯动作,或是希望大人一字不变地说同样的故事……)似乎情不自禁,但对这个年纪的儿童来说是完全健康的。因为如此一来,孩子在持续性与规律性方面的需要,可以得到满足,而再大一点则不然了。
  当然,发展方面真正的异常确实存在,但也可以视之为隐含在发展的过程里,而且并非单一的疾病实体。正如乐伯维奇(Serge Lebovici)与戴肯(René Diatkine)的看法:
  认为孩子没有外显的病征就属正常,是不对的。因为这样会忽略了内隐的病因……我们必须提出有关“正常”与“异常”的概念,因为我们无法明确定义这些概念,并实际运用于医疗中。
  如此有力的观点使我们了解到,冲突与异常也是发展过程的一部分。一位精神病医师在回顾这趋势时表示:“‘疾病’(disease)出局,‘异常’(disorder)进场。”因为“异常”指的就是次序失常—这是成熟与发展在井然秩序中的一阵骚乱。
  单单考虑异常的个别现象,会令人误入歧途,因为这些异常现象隐含在生长过程中,并受到体内基因与外在环境的指引。发展有正常、异常与间断等情形,旧的阶级组织与操作方式,会随着成长而被新的阶级组织与操作方式取代。虽然我们可以假定一种井然的顺序,但是,个人似乎较偏好走自己的路,制造出无数种健康与不健康的变化。无论这些阶段是多么明显预见,每个孩子都有他自己的发展时间表。若要标出确切的时期(几星期、几个月时某些能力会出现),等于是忘记了互动性与变异性,又把先天与后天的问题交回二分法了。
  玛琳的需要
  其实,错综复杂的偏离正轨与周期性的变动,是发展范围的一部分,我们可以倚赖基因与环境来发挥功能。有些孩子的发展阶段会互相重叠、速度迟缓,没有明显的区分与中断现象;有些孩子似乎固定在某种特定的运作方式,无法进展到下个阶段;还有些孩子同时出现几个阶段,远远把其他孩子甩在后面。有人发展得特别快速,有人则动作慢得令人心急。
  玛琳是个聪明的27岁女郎,服务于一家律师事务所,她描述自己在社交接触上无止境的需要:
  晚上下班后独自一人时,她会打电话和朋友聊上几小时,拼命想听别人的声音,也要别人听她说话,朋友询问她每天的生活与感觉时,她更是留意对方问得是否真诚,或者只是敷衍了事。
  在工作方面,她对自己在同事间的地位也一样敏感。虽然有些男士被她吸引,其中一些人也跟她约会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对她而言,男朋友总是供不应求。
  玛琳有钱便大肆购物,钱花光时就伸手向父亲要,从来不太清楚自己每年究竟要花多少钱。出门时虽然很喜欢穿昂贵的衣服,但她形容自己的房间有如随时处于紧急状态下,需要极度警觉,因为随时有人会突如其来探访她。
  就本质来说,她是什么人取决于别人如何对待她。她可以是个女皇,也可能是个清洁妇;可能天资聪颖,也可能是文
  盲—一切都得看她觉得别人怎么看待她。她从来不确定对自己的感觉,她的独立意识与自我个性从来不曾生根。她为自己总是缺乏满足感而怪罪家庭,怪妈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也怪爸爸太过忙碌。或许他们对她的帮助确实不够,不足以帮她克服缺乏组织力的缺点,但她也渴望别人帮助她完成她自己做不到的事。
  在玛琳的发展过程中,我们看到不同的阶段同时存在。她原始的口腔期要求,以及执意证明自己的女性特质,都显示出她一直没有过渡到下一阶段。各阶段并没有阶级差异、划分界线或是不连贯的情形,即使玛琳已经自青春期进入成人期,每个阶段仍然与其他阶段共存。这个模式不同于其他较常见的模式,例如有些人停留于以口腔期为主且十分倚赖的阶段;有些人仍受限于肛门期的身体控制与强制性行为的约束。然而,发展的次序若是产生混乱,任何结果都可能发生,造成失序与不适。
  共享发展模式
  过去人们把神经官能症(neuroses)视为一个笼统的心理疾病名称,后来弗洛伊德把神经官能症的各种病症和发展阶段的过程相联结,借此他所看到的是:生命周期的情境、生命的静止或变化、遗传的成长时间表和具有特殊弹性的关键期所导致的心智失常。既然发展次序提供了这个过程的基础,恐惧症、强制症与焦虑症的状态,都可以说是出于发展上的失序,和遗传设计图与天生性向有关,并受到来自环境的刺激。
  我们已经看到,在不同家庭长大的同卵双胞胎,通常都享有相同的发展模式。所以他们共有的这些变异,也不至于令人感到讶异。
  彼得与帕利是荷兰的一对双胞胎,由不同的家庭抚养长大,直到22岁,两人才知道对方的存在,并见了第一次面。
  两兄弟被形容为“在洞察力与情绪反应方面,相当拘泥于小节”,两人童年时期都很神经质,也都会咬指甲。帕利还会挖鼻子、尿床与口吃。彼得较大时,一担心考试就会乱拔眉毛。兄弟俩在青春期都心绪不安、紧张与烦恼,而且都选择一位较年长的男人为良师,以致彼得的母亲指责他有同性恋倾向。
  帕利描述自青春期以来即有的一些模糊感觉,这种内心的纷扰感可以持续几小时,甚至几天之久,让他觉得自己“死了一部分”,而且喉头周围有疼痛感。他觉得当时的声音“不对劲”,老是咕哝着,话也说不清楚,却怎么也改不过来。
  彼得也谈到,自青春期以来,他即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快“死掉”一样,这种感觉会维持好几天才消失。有时候,他觉得好像有东西在喉头附近,自己的声音在当时好像“调子不对”,但又无法抑制口齿不清。
  不同家庭长大的同卵双胞胎,享有许多同样的情感失序,如畏惧、焦虑、异常的倚赖、吸吮大拇指、睡眠问题等。他们也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如精神分裂症与抑郁症。有趣的是,每对双胞胎恐惧的内容也各有不同。
  天生会害怕
  小女孩在梦中看到的巫婆或仙女,只可能长得像她认得的人,尤其是父母、兄弟姊妹、朋友或照顾她的人。这种经验仅属于她个人所有,而且只存在于她的环境中。她特殊的关系、梦想、恐惧或发展阶段,对她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些范畴内,这女孩与其同卵双胞胎之间类似的程度,并不比任何一对孩子来得多。为了解释这些恐惧所提出的理由,也是很个人化的:某个女孩为自己的恐夜症而怪母亲太强势;另一个女孩因自己害怕动物,怪父亲太过威严或总是不在家。
  但是,无论害怕的对象是什么,“害怕”倒是孩子普遍都会的。布沙尔与同事在明尼苏达大学进行的研究中发现,有三对生长于不同家庭的同卵双胞胎,都有同样的恐惧,或是都害怕几样东西—怕水、怕高、怕受牵制。环境的影响可能修正、拖延甚至消除这些恐惧与焦虑,然而,有些人天生的恐惧倾向会对引发新恐惧、唤醒旧恐惧有所准备,有些人则否。
  彼得与帕利在这方面似乎十分脆弱,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他们心绪安定,而错并不全在环境。倘若他们不是双胞胎,或许有人会以为是环境使然。两兄弟显然有相似的困扰,恐惧倾向比非双胞胎更厉害,而且自出生即存在于他们的发展模式中,终其一生,受其影响。
  当然,因分离与恐惧而产生的焦虑等问题,总是隐身于重叠的关系中。因为这类问题只会在与父母、兄弟姊妹或同龄人互动的情境里出现。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发展的困难是因这些关系所致,或是只是表现在这些关系中。
  思索存在意义
  既然发展与冲突的时间表确实存在,过去视各种关系为形成冲突的惟一原因,现在可能要重新评估了。我们可以看出,亲子互动并不是所有情绪困扰的惟一成因,或许只算是最接近的原因。因为孩子进入生命中第一层关系时,体内已带着井然有序或茫然失序的倾向或易感性,绝不是父母某些做法所致。
  我们的生活会取决于我们所记得的事件,以及外界迫使我们去应对的情境,例如:找一份工作、找个伴侣、找栋适当的住宅、找好医生、为子女找好学校、找较安全的水和够好的食物……我们在做这些事情时,并不了解这些行为的内在发展模式,因为它们往往显得毫不相干,无关紧要。但这不仅是为人父母者的机会,身为哺乳类动物的我们更该借此去深思生存的目的,使生命的延展更有意义。
  我们能熬过生活中的艰难困苦,运用特别的爱与关怀的能力,也依各人的特色而有所不同—不同的内在生长与存在计划,和互异的经验。
  这么一来,我们面临了一个令人困惑却很有趣的议题:一座把个人“天赋”和“环境”相结合的多面向桥梁—也就是“适应”。
第6章 适应的桥梁
------------

  人类采取行动,使环境适应人类的功能,然后人类再去适应(其次)他所协助创造的环境。
  —心理分析学家海因茨·哈特曼(Heinz Hartmann)
  生长遗传计划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图,远比受日照雨淋的草莓与环境的关系复杂许多。人类不会被动地在出生时提出自己日后成长的需要与癖性。我们与环境之间,有一种逐渐发展的联结,使生命的每一天与众不同。这层关系的细微差异,显示出我们适应生存环境的过程,也透露出人的天性在日积月累的生活中,如何开展与适应。
  本章要探讨的即是,联结自我与外在世界的精密桥梁—适应。
  适应力指的就是人们为了在环境里正常运作而采取的心理调适。早自亚里士多德(Aristotle)以来,就有针对适应力的研究,但为了以下的讨论,我们姑且从1939年谈起。
  当时,心理分析学家哈特曼在《自我心理学与适应问题》(Ego Psychology and the Problem of Adaptation)的论点是:“人类采取行动,使环境适应人类的功能,然后人类再去适应(其次)他所协助创造的环境。”在继续往下讨论的同时,应把这个想法牢记于心。
  从前两章得知,成熟与发展,并非自生至死一直循着直线进行,而是有变化的。有人甚至把生长想像成一条刻有生物和环境记号的直线,就像火车铁轨因枕木而交错,以途中的车站为记号。
  弹性与生俱来
  每个人的成长史确实充满了大小事,生命历程中的变化更是形形色色。有些变化既是生理,也是心理的里程碑,如青春期或老化,或7个月大的婴儿对陌生人的突然反应。有些变化则由整套功能组成,如弗洛伊德的一系列性心理阶段,或是皮亚杰的认知发展阶段。还有一些变化是由缓慢的微小调适到重大改变,如孩子的牙牙学语。
  正如我们所见,许多成熟与发展的记号是天生设定,也可以预见,因为基因固定的顺序会启动体内实际的生化变化。清晰的生长意象必须为这些变化负责,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分子生物学家将正确解开这些变化的遗传密码。
  不过,除了天生设定的生长特质之外,其他部分倒有一定程度的弹性,基于对人类个别性和生物物种的考量,这样的弹性必须存在。它与环境也有某种程度的交互影响,这不仅是生活历程的结果,也是大自然的预期。虽然,把我们撞倒在街上的自行车是环境使然的例子,我们却很少如此被动。弹性是与生俱来的,通过它我们可以看到,人类对世界的适应力确实有遗传根据。
  先想像一下,倘若弹性不是与生俱来,会发生什么事?
  假如孩子的遗传设计是只吸吮亲生母亲的乳房,只对亲生母亲温暖的味道有反应,别人喂奶都不喝,甚至对用特殊味道处理过的温热塑胶奶嘴也没反应,那么,倘若母亲病得太重不能喂奶,或是难产而死,这孩子将拒绝所有的奶妈与奶瓶,甚至拒绝所有的滋养。除非硬灌,否则他必死无疑。
  幸运的是,新生儿可以接受的乳房范围很广。
  通过自然天择的进化,并没有进化出只喝亲娘乳汁的婴儿。如果进化史上曾有适应范围如此狭窄的宝宝,他们就无法生存得像我们这般昌盛,也无法成为更有弹性、适应力更强的人。我们之所以生存,是因为大部分的乳房都可以被我们接受;大部分的奶瓶我们都欢欢喜喜地喝光。虽说可能比较偏好妈妈的乳汁,但是对我们来说,适应各种不同的机会,是一种“自然的”优势,而人类是绝佳的适应者。
  蜂鸟的命运
  其实,跟其他许多动物比较起来,人类是颇有弹性的生物。
  有些蜂鸟天生对某种红花有反应,因为它们的嘴已经进化成适合那种红花的形状,又尖又勾,恰好能伸进红花特别弯曲的开口,吸食足以维生的花蜜。如果那种红花绝种了,勾嘴的蜂鸟也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它们的适应力太过集中,已经无法再去适应其他的花。
  所幸人并不是蜂鸟,虽然人人各有一套遗传的生长设计图,我们的人生倒不是完全忠于原著地演出。人类已经发展出可能的弹性范围,使我们得以适应世界,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属于个人的弹性范围。
  有些人出生时适应力比其他人来得强;有些人则在某些方面的适应力较强;有些人则是在人生的某些时期较强,其他时期则否,这些情况以下都会提到。有些人甚至适应得太好,因而在形成自我方面造成严重的后果。这些个人适应力的范畴,也和任何其他特征一样,属于个人特质之一,必然也会影响其他特征。
  个人的弹性范畴因人而异,也随着成长而有所改变。改变不只是因为环境创造了新的生活条件,也因为这些范畴就像它们所遵循的成长次序一样,也和遗传的设计图有关。
  同化与适应
  讨论下面两个不同弹性范畴的实例之前,我们应先看看几个适应理论。
  与环境的沟通可以有许多阶层:分子阶层、细胞、物种。我们目前的焦点在有机体的层次,即个人的童年时期。
  皮亚杰已描绘出一幅生动的儿童发展过程图,图中是不断改变的儿童世界,述说着人们整个幼年期都不断在与环境打交道。我们提到他的理论,并不是因为其细节,而是因为他的理论对此交换过程的注重。
  他特别关切的是认知组织—亦即我们如何知道已经知道的一切。因此,他详细列出各发展阶段,从感觉运动期(出生到两岁)到正式的操作期(12~15岁),直到能够从事抽象、假设性推理的时期。当孩子过渡到下一阶段时,会在心中构建出代表外在世界的复杂象征。虽然这些心理的构造随时在变,孩子却不会静静等待改变:他可以顺应环境,但并不被动。
  “为了了解物体,”皮亚杰认为,“人类必须要去操弄它,也就是想办法加以改变。”根据皮亚杰的说法,在认知上,孩子以两种特别的方式与环境互动:先借由同化作用(assimilation),把对环境中物体的了解,纳入原有的心智世界;然后借着适应作用(accommodation)修正心智世界,以便适合于那些物体。
  在这个持续进行的关系中,两种过程鲜少分离。在孩子与所体验的物体之间,总是进行着交换—将物体纳入心智范围,并为了适合外在世界,修正对物体的了解。这活泼的施与受使孩子了解到,事实既是对事物的主观看法,也是事物确实为何物的客观意识。
  同化与适应,就像孩子与环境之间一条永远活跃的斑马线。倘若一切顺利,每个人在十三四岁时,便会达到平衡状态,那正是适应环境最纯粹的表现。
  投入与投射
  安娜·弗洛伊德将父亲的成就发扬光大,也缔造出自己的见解。
  她认为,内在与外在世界有一种类似的交互作用,其实是在同一个心灵内(intrapsychic)的层次。前面曾经提到自我的防卫机制,不但斡旋于内在冲动、愿望与恐惧之间,更斡旋于外界的要求与良知之间。从压抑到升华作用,这种防卫机制恐怕也有好几十种,为了因应我们的需要,所采用的模式也不尽相同。
  其实,分析如何建立自我的防卫机制,在心理治疗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为在发展期间,具体成形的防卫模式或许温和无害,但也可能变成阻碍,除非对它们有所了解,否则必然会妨碍我们享受生活。对自我发展特别感兴趣的安娜·弗洛伊德认为,自我防卫机制之中的投入作用(introjection)与投射作用(projection),对于孩子与环境的永久联系,贡献良多。
  投入作用使得一些好东西(人或人性的某些部分)能够并入我们的心灵,不愉快的事物则通过投射过程遭到驱逐,回到物质世界。正如皮亚杰的同化与适应作用一样,这两种过程是不断进行的,偶尔甚至同时发生。安娜·弗洛伊德认为,当丈夫选择对妻子忠贞,而舍弃了心中意图出轨的念头时,他会激烈地责备太太,其实他是在“投入”她的责备,并且也“投射”出一部分的本我。
  另一个情况是孩子投入妈妈的“良好”特质,也就是那些可以满足他自己需要的特质,并把自己无法容忍的“坏”特性赶走。这么做可以保护母亲的形象,使母亲永远令他满意。这两种防卫机制往往是健康的,也是自我功能必要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就像皮亚杰的概念一样,反映出个人与环境之间恒久不歇的沟通。
  选择的好处
  心理分析学家哈特曼也和安娜·弗洛伊德一样,把传统潜意识过程的防卫目标—驱力,扩大成研究自我的防卫行为。他对生物适应环境的力量深感兴趣,并相信适应力本身即是一项生物设计。
  哈特曼的观点是:适应的策略可以避免神经官能症,倘若回避某些经验,可以促进个体正常的运作,这种回避行为是有助于适应的。在学校避免与人正面冲突的孩子,可能是采取一种适应环境的健康策略,以免脆弱的特性暴露于危险的情况中(至少对他而言是危险的)。
  当然,适应也可能导致比回避更好的其他行动。哈特曼认为,适应是“寻求一个较有利的环境与较有效的行动可能……如果一个人的生产力、享受生活的能力、心智的平衡状态没有受到扰乱,就表示他‘适应得很好’。”我们选择的环境会对个人产生影响,因为每个孩子对父母的反应皆不相同,为了适合孩子的需要,应重新塑造每个环境。
  也就是说,倘若孩子有许多不同种类的大人可供选择,对孩子就特别有利。这个观点使我们不禁为单亲家庭感到忧虑。现在单亲家庭的数量愈来愈多,可能无法提供孩子需要的各种机会。若孩子接触的人较少,他在成熟与发展期间的需求就很容易被忽略了。这样的孩子若碰到比较敏感的父母,会得到很大的帮助。如果能够提供给他一个宽广的交际圈,其中有众多的家人、朋友与同学,他的需要就可以得到足够的回应。
  别忘了,父母也在寻找最适合他们的环境,但他们只看得见自己希望看见的孩子,并且试图把孩子塑造成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这让我们可以清楚看到,个人在适应环境与改变环境以配合自己需要上所做的调适。
  我们现在可以转向真实的例子,看看这个令人着迷的互动是如何进行的。
  三兄妹的困扰
  如前所述,大部分与生俱来的弹性范围有其极限,这是全体人类所共有的。例如在生物学上,如果周遭温度高达华氏200度或降至华氏零下200度,人类就无法存活。不过,舒适的范围倒不是人人皆同。一个人对舒适的看法,也不尽然会一辈子不变;范围会有所异动,弹性会增加或减少,适应力会随着个人或环境的改变或增或减。这些变化就像其他的变化一样,是人类装备的一部分,每个人具备的款式尽管类似,却仍然与其他人不同。下面的例子即凸显出不同年龄的不同适应力。
  在暴力威胁下,拉丁美洲某国的一个富裕家庭被迫逃往美国。这一家的父母发现新生活没有死亡、失踪与酷刑的恐怖威胁,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得多,也轻松得多,心中感到如释重负。
  为此,每个家庭成员必须习惯新的生活方式,但并非所有人都应付得轻松自在:他们的长子在新学校里遇到困难;排行老二的女儿太怀念以前的朋友,心情难以平复;幼子似乎顺利度过失去朋友和女仆的改变,没听他抱怨什么—除了对新卧室不太满意,因为布置与家具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搬迁到另一个城市或国家可能会带来压力,倘若是在激烈的威胁下迁移,压力就会更大。然而,为什么每个人的适应状况竟如此不同?
  我们起初或许会以为,可能每个人对搬迁的体会各有差异,心理准备是否妥善,也可以部分解释适应的难易程度。可以预料的是,随着年纪增长,人便学到凡事要有所准备,这也能解释为何经验丰富的人处理问题,要比新手容易得多。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但更重要的是:人的反应范围会因生命周期不同的需要而变更。
  上例中,离乡背井的家庭由不同年龄的孩子组成,每个年龄自有其心理状态与冲突。对次女的年龄来说,难以忍受的是失去朋友,但对幼子而言,这顶多是次要的忧虑,以他的发展程度来看,并非相关的因素。而长子并没有受到换了一张床的困
  扰—大大不同于弟弟对固定仪式遭到扰乱的焦虑,他的烦恼是成人期的要求,包括应付学校的功课和以后的谋职。在生命历程中,内在的需求与外在的情况会改变,两者必须具有足够的弹性,才能适应世界。
  特别适应期
  人类与大多数动物不同之处在于,出生后对他人倚赖的时间极久。由于初生的几年几乎是无助的,所以我们能够彻底融入家庭与文化中,并因此受惠良多。因为长期需要父母照顾,我们不断学着适应特定状况的发生、父母与文化的行为模式、别人给我们吃的食物等。经过这段时期,我们会习惯周遭的新世界,得以生存。
  在许多情况下,动物的学习有其关键时期,其实这也适用于人类。灰雁雏鸟初生时,很可能会接受某个人类为母亲,亦步亦趋地跟着这个人,并带着明显的孺慕之情;但是长大的灰雁会怕人,可能飞得无影无踪。人类的生命中也有关键时期,在那些时刻,我们的弹性会较大。
  这些时刻不仅限于婴儿期。每个成长阶段都有特别适应的时期,这时,环境所赋予的好处,可能得到最精彩的发挥与表现。若试图教一名3个月大的孩子认字,他或许会从中得到些许经验,可能只是与爱他的大人之间快乐的互动感觉。可是,等孩子3岁至5岁时,同样的认字行为可能引起的兴奋结果:孩子会望着纸上的字母发出声音,从那些有声音的字、从字组成的句子里,孩子突然间可以自己读整本书了,而一年前的他既不可能念出字音,也看不懂句子。
  虽说读书的潜能会一辈子跟着我们,但一个不识字的50岁成人第一次认字时,一定比4岁小孩面临更多的挣扎。学习外语、乐器与缔造物理学的重大发现也是如此。大部分突破性的发现都是在二三十岁,而非五十来岁时所缔造的,即使伟大科学家如伽利略(Galileo)也不例外。相反地,诗或散文的写作,则是受益于一生经验的结合。
  双胞胎的挣扎
  从婴儿期、成熟期至老年,再次套用埃里克森的话,每个成长阶段“都有特别优越的时刻”,适应性也是如此。在这些特别的时刻,适应的可能性最大、最广,但是在该时刻的前后则比较没有弹性。这种较有弹性的天生倾向,也是日后发展所倚赖的基础,让我们可以轻易地了解,一些人如何使世界符合他们的需要,并回应他们的呼唤;其他人无论如何努力,却总不能安于其位,或者与周遭环境融洽相处。心理健康使我们得以有这类改变。
  两名自婴儿期即分开的同卵双胞胎兄弟,在22岁那年因机缘巧合而首次碰面。他们坐下来谈着彼此的过去与现在,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两人都因与失散的手足重逢而受到无比鼓舞,尤其是兄弟俩又长得如此相像—连发型也一模一样。事后,有人问其中一人,兄弟俩什么时候会再相聚?他却摇摇头。
  “他烟抽得凶,酒也喝得凶,”他解释道,“我以前也是如此,甚至危及性命,一直到接受咨询,才终于设法戒掉。但是,我偶尔仍要按捺那股冲动。我哥哥说,他永远都不戒,所以我不想再见他了。你知道,我们两人体内都有那股冲动,但他不肯戒,我怎么受得了在旁边看呢?”
  这例子有趣之处不只是两兄弟对烟、酒都有瘾头,其中一位设法控制,另一位则恰恰相反,而是戒除坏习惯的双胞胎弟弟,根本不想再看到嗜烟、酒如命的哥哥。自从戒掉烟、酒以来,他当然接触过抽烟与喝酒的人,有些他应付得不错,有些就没那么好。但是,看见一个跟自己那么相像的人—双胞胎哥哥,一样有点烟与倒酒的冲动,却没有控制那股冲动的能力,令他心中一片骚乱,根本无法与哥哥继续碰面。他应付这状况的方法就是回避。
  哈特曼认为,这种做法不见得是限制或否定自我,这种适应方式或许不甚理想,但却可以接受,也是这位双胞胎弟弟认为必要的方法,因为过去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烟瘾与酒瘾戒掉了。
  当然,有人可能会觉得这方法太过极端。跟失散那么久的哥哥切断联系,当然不是最理想的方法。不过,更糟的景况也不是没有:看到他的哥哥之后,他自己戒烟、戒酒的决心可能开始动摇,虽然当时他对自己的冲动,已经应付得比以前好。但是,假如让他上瘾的不是酒,而是海洛因(heroin)呢?
  不过,有人可能会认为,他的决定倒是明智之举。我们不妨把《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中魔术师对怯懦的狮子所说的一番话,改为类似的意思:“有人认为,逃避危险之人缺乏勇气,有人则说他们非常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