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荣亭杀母案原因:大农民安金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4/27 14:56:31

 

 “不过多的打扰庄稼,尊重庄稼,和庄稼积极对话;让土地只有泥土散发的清香,不人为污染土地,把一切改变土地的事情交给在土地上生活的动植物去管理和营造。”这是河北枣强县马屯镇东紫龙村农民安金磊多年来悟出的农田哲学。

在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日益被化学化的今天,安金磊反其道而行之,用自己培育的种子,不用转基因种子、化肥、农药和除草剂,创造出了一个农业神话。这位普通的农民在自己50亩的庄稼地里参透了自然,弄清了天人合一和人与环境共生存同毁灭的自然命题。

不往“母亲”身上投毒

十五年前,安金磊走出农校,在国营农场当技术员,种植西瓜。初次打开除草剂瓶子的感受,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太难闻,开了一瓶,就再也受不了了。”他凭本能觉得:这样的东西用下去,“土地肯定很难受,植物肯定很难受。人们常常把大地比作母亲,往土壤里施除草剂,不就好比往母亲身上投毒吗?”接着,一个买瓜人的话吓了他一跳:“孩子中考,买了几个西瓜吃,就高烧不退趴下了。到医院一查——呋喃丹中毒。”

接触土地后,上了农校的他对自己的整个学习成果开始怀疑起来——“整天都是说高产,可是高产就是一切吗?”

1997年,农场改制解体,他回到村里。村子边缘的40亩,因为路远地薄,近乎废弃,往年一般都包不出去。那一年竞标,有人出十几元(每亩土地的承包款),有人出6元,还有出2元的。安金磊开口出了50元。

华北农田一直是传统规定的棉粮产区,大块土地一般都被规定种植这两种主要经济作物,他偏偏对着干。他把承包的40亩地分割成各种小块,种上各种庄稼。什么品种都有。而且,他和妻子张秀双种地的方法和所有农人都不一样。他们不除草,只是简单用一些杂草堆肥料;不用化肥,而是积攒一些粪肥,要不就泡些杂草当肥料。

农田里的活计因为现代农业技术而变得越来越轻巧,但安金磊反其道而为之,整日在田里劳作,村人问他累不累,他说,其实我很闲,心闲,和土地在一起,我几乎什么心思都不动。他认为,土地本有一个天然和谐的系统,包括植物、昆虫、鸟类、微生物等等,这个系统越丰富就越稳定。“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使用农药,表面上一时除去了虫害,但把一些对庄稼有益的虫也杀死了。比如蚯蚓,在使用农药和除草剂的土地里就很少见,土地就板结了,而机械的深耕也不能使土地恢复原本的松软。

除了地里干活的蚯蚓,他觉得麻雀也该有粮食吃,于是种了一亩地的稷子,专门给在田里啄食的鸟预备着。刚开始鸟不多,后来,他家地的上空,最多时飞舞着上万只麻雀,安金磊在田头干活,很高兴地对妻子说:“十传百,百传千,全县的麻雀都来咱们家地里开会呢。”

更让他自豪的是,这些麻雀只吃给它们预备的稷谷,周围庄稼都不碰。冬天来了,田中间那些稷谷,还有边上故意不收完的谷穗看上去生机盎然。他家田里的鸟也一群群地聚集着,迟迟不肯离开。鸟儿们不但是安家的客人,更是棉田里椿象、蚜虫们的天敌。它们帮了安金磊。

刚开始产量不高,可是几年下来,他地里的庄稼明显长得比周围地里都好,土地恢复了自己的生命力。他在田里顺手摘了个小玉米,虽然小,可所有的颗粒都饱满而坚硬——用化肥的土地里长的玉米颗粒里都是一泡水,晒干就很瘪。他田里的棉花也是这样,虽然个头不大,可是纤维明显比别家的长。他保持了土地的原生态,鸟和虫子都多了,庄稼反而更壮,一老太太说:“能不能把你家的麻雀派到我家地里值几天班?我担心棉花收不成了!”

这一年,罕见的灾年让安金磊的棉田成了明星,他将村边的薄田涵养成了一块宝地。这也是他最忙的一年,他把自己育出的棉种分赠村里的乡亲们。安静的小院有人上门来攀谈,话里话外的,只是想得到一些种子。

长时间与土地接触,使安金磊更加了解土地,“土地是有语言的,我们需要融入进去才能读懂她!”他读懂了土地,发现人们不停地让土地出产粮食,土地已经很累了,“像人一样,他们需要休息,只有休息才能让他们长久地供给。”于是他让土地轮番休息,今年这片,明年那片,什么都不种,就让它荒草丛生。 

安金磊还坚持不在地里打手机,他怕手机的辐射伤害了禾苗和昆虫。更有意思的是,担心自己的庄稼害羞怕生,每次带陌生人下到地里,安金磊都会一边跟庄稼们打招呼一边走在前面带路。

 很多人都说安金磊中邪了,对着自己的花花草草走火入魔了,好像是聊斋故事里迂腐的书生。然而,安金磊这样种庄稼反倒种出名了,赢得不少口碑,很多农业方面的专家亲临他的田地参观,他本人还被中国农业大学邀请去做过报告,央视《焦点访谈》、《社会纪录》、南方日报等报纸、电视也纷纷追访而来。

生活中的减法

安金磊是一个真正的农民,生活中的他大胆地使用减法,减去那些他自认为多余和有害的东西。

在东紫龙村,平均每家操持着十余亩土地,春天撒种秋天收获,中间打几次药,其余时间就可以就近打零工了。安金磊的精力,全部花在土地上。每天天刚亮,5点钟,夫妇起床。当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他便走出家门,到离家450米的田园里和植物、土地呆上一阵子。赤脚站在湿漉漉的地里,他感受着庄稼生长的愉悦,甚至听到它们拔节的声音,听虫子的叫声。早晨昆虫活跃,他一听就知 道土层里的生物是否丰富。“一定要有虫剌蛄,它们是帮你间苗的,可以保证七八成的出苗率。”而其他农户的田里,早已听不到任何虫子的鸣叫。同样赶早下田,只是为了更多地趁着天光干活。

 他家的小院在一条土巷子深处。三间大瓦房,一个月洞门,一棵大枣树下面是后院。从表面上看,安家和别的农家院并没什么不同。但住上一天,差别就显而易见。

洗碗用丝瓜瓤,烧水用玉米棒,洗头用碱面。每天进门,顺手从藤蔓上摘下新鲜薄荷叶,放进新沏的茶壶;饭后的碗筷用玉米面粉擦一遍,油污便干干净净,清水一冲即可。用后的玉米面粉拌上瓜果菜皮,就成了狗的美餐。玉米、芝麻、棉花等的秸秆全部留下,成为来年的堆肥原料。

安金磊床下住着一只蟋蟀,每天晚上为他“歌唱”。 “这多好,不用电就能听到音乐。”房顶上的容器专门用于接雨水喂鸟。安金磊进门洗手,脸盆从来是斜着放的——他只舀一瓢水用。

他的屋子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老式单人沙发,木头方桌,木板床。有电视,但十几天都不开一次。存款在一天天增多,但他搞不清楚有多少,这数字对他也没有什么意义。除了电话费和孩子上学的费用,这个家庭很少有生活消费。“钱在大自然里完全用不上 嘛!”

为了达到自己渴望的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安金磊进入了近乎原始的生活:他家里用的东西全是产自自然的,他弃用了一切能伤害土地的工业化工产品,“我们对土地应该抱以感恩的心,大地给予我们的太多,我们不应该伤害土地。” 

最具行动能力的三农人物

安金磊特立独行的种田方式挑战着一些普遍的带有社会性的理念,挑战着每个人心底习以为常的一些思维套路。

前年初秋,正是收获季节。但连续两个月的伏旱让棉株干渴不已,严重的已经成片死亡。马屯镇几乎所有的棉农都着急了。这天下午,安金磊经过村民小吴的棉田。小吴正在向经过的乡亲打听棉花的行情:“有消息没?”

“有说两块多的。没人来收咱也不知道啊!”棉花行情,是这个季节最热门的话题。

小吴望着自家的棉田——棉株只有半人高,在干旱中挣扎了两个多月后,不断显出枯萎的红褐色。而在安金磊的棉田里,一片油绿的棉株,直长到人的胸膛那么高,不但看不到一棵病株,还开着大朵的花儿,不断吐出新的棉骨朵。

村民们已经习惯了——2004年的大面积枯黄萎病中,这片棉田也是如此。那一年绝收的棉农不在少数,病株占到三四成已经幸运。可安家的棉花保持着最适宜的含水量,亩产达到400斤,每天都有十几个人来看新鲜。

小吴早就放弃了向安金磊取经的想法。因为他和其他乡亲们一起,曾得到安金磊分赠的自育棉种。他喜滋滋地种下去,长势却跟往年差不多。

追问原因,他觉得安金磊的办法“很不靠谱”。

在小吴眼里,一个好农民是不应该让土地闲着的。“岂不耽误了收成?一家人就靠这几亩地,能多种就多种几茬。”可安家的土地每年都轮流休耕至少三个月。休耕期间,他专门让土壤长草,涵养地力。安金磊说:“土地跟人一样,不能总干活不休息啊”;小吴家每年都用买来的种子:“那是专家研究出来的,能抗病虫害,收得还多。”但安金磊宁愿相信土生土长的、经风雨多年”的种子:“本地的种子就像土生土长的人,肯定最适应这地方”;小吴在收获期来临之前打杀虫剂,每亩成本几十元,但安金磊从来不打。他的棉田边上,玉米和芝麻像卫兵一样排成直线。“蛾子更喜欢玉米,有了玉米就不往棉花上去了;蚜虫不喜欢芝麻的味道,会远远地躲开,棉花也就沾光了”;小吴觉得,自从有了农药,“蚯蚓那东西就不打紧了,有没有也不耽误多打庄稼”。但蚯蚓是安金磊最看重的朋友之一,蚯蚓能松土啊,他趴在地上细看土壤,脸几乎要挨到地面。

于是,小吴和更多的乡亲们,继续他们十余年来的种植方式。买杂交种子、转基因种子,加化肥加农药加除草剂,再加大型机械化,用安金磊理解的话说:“农民受到压榨,只好再去压榨土地”。

2006年,小吴家用于棉田的杀虫剂和除草剂成本,比起三年前高了10%左右,但伏旱后依然大面积减产,而安金磊的棉田稳产了8000斤,能给他带来近 4万元收入。他的棉花,在绒长、抗拉的性能方面是明显优于其它棉花的。去年,他的棉花已经被一家纺织厂商全部订走,做成内衣出售,收购价是每斤4.5元。而市价是每斤“两块七八”。

村里人也潜移默化地受着他的影响,现在有一些人的瓜果上开始不使用化肥农药,开始使用有机肥,开始拣棉地里的塑料膜。在他们眼里,安金磊夫妇就是大夫。

来取经的农民越来越多。最典型的是广东来的一个小伙子,40多岁,穿着打扮都很时髦,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样子。事先也没有打任何招呼,说是要学农活,可是什么都不会做。甚至也不会做家务活,一日三餐都住在安家。三个月后,他对安金磊说:“我会干活了”。

更有意思的是,越来越多的人来他家长住了。北京大学一名40多岁的教授,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内,回去就把工作辞了,回老家种地去了;还有一位外企的工程师高先生,带了妻子和儿子来他有住了一段日子后,说认识到安金磊后才认识到自己过去的工作对自然、环境是无益的,自己活得也很累,今年回去也把工作辞了。

现在,这个从未离开田地的36岁的农民,成为着力推广有机农业的香港公益机构——社区伙伴的座上宾,之后,他受邀出访泰国,还在云南、四川登上了“农民生计与可持续发展”论坛的讲台。再后来,入围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农村报、天涯社区和中山大学公民社会中心联合主办的“最具行动能力三农人物”的评选。